第二天张恒在大床上醒来,才知道昨晚被做到晕过去了。
全身像被巨象用大脚狠狠踩了几十脚,每一根骨头都如被打碎了再重新接起来一样。张恒试着稍微动了动,下半身见不得人的地方痛得入心入肺。
这样的身体,别说逃跑,连下床都没指望。
心里骂了一句,洪黎明,你够狠。
却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房间里估计装着监视器,张恒一张开眼睛,被锁上的房门就打开了。洪黎明穿着一套黑色休闲服,格外显得挺拔俊朗,走到床前打量一番,伸出手,似乎想探张恒脸上的温度。
「滚开。」张恒冷冷地打开他的手。
晨光照耀下的洪黎明,好像和昨晚露出狰狞面目,凶残地强暴他的不是同一个人,张恒打开他的手,他也不以为忤,好脾气地笑笑,很快又走出了房间。
这一走,就走了很久。
至少过了一个小时,洪黎明才又出现,手里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他身后跟着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烫贴笔挺的西服,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茍,眉眼透着一股斯文。如果手里加个公事包,说不定会让人误会他们是公司的白领。
但既然能跟在洪黎明身边,就绝不可能是什么白领,九成九是他黑道的跟班。
有两个跟班在,洪黎明这老大却还是亲自端着碗。跟班把一张专用小桌找出来,放在床上,洪黎明就把碗放了在小桌上。
「吃吧。」
还是淡淡的一句,如话家常。
不用往碗里瞄,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炖得香软的牛肉汤,咬在嘴里很有韧性的面条,最上面撒着青翠欲滴的葱花。
张恒有些好笑。
从前真的不觉得,那些各种变着花样的面条,稀饭,米浆,雕出花的胡萝卜……总以为吃过就算了。
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觉的,还真记在了心上。
只闻闻味道,脑子里就满是回忆。
「怎么不动筷子?」洪黎明等了片刻,一边问,一边又伸过手来。
还没有碰到肌肤,被张恒一下拍开。
房间里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两个跟班看着张恒的眼神,透出惊讶和一丝同情,他们是从义大利开始跟着洪黎明的,日子不算太长,但多少知道自家老大这张非常正人君子的脸孔之下,其实心黑手狠。
这被俘虏的男人,敢下洪老大的面子,准要被狠狠收拾。
「嗯?」发现下属居然盯着自己的人在看,洪黎明心里泛起一起不自在,一扬下巴,低声说,「出去。」
两人不敢逗留,赶紧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洪黎明和张恒。
洪黎明把目光放回张恒身上,声音又柔软了一点,「吃一点,好不好?」
张恒没打算搭理洪黎明。
面条是很香,可他没有一点食欲。
全身软绵绵的,除了痛,更多的是无力感。张恒疑惑,昨晚洪黎明除了野兽般的交媾,还对自己做了什么?让自己身体里什么像被打碎了似的,湿哒哒淌了一地,想收拾都收拾不起来。
所以连愤怒都找不到了。
只是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人。
「小恒,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张恒肩膀微微一耸。
本来不想和洪黎明说任何一个字,但这一声小恒,真的很刺心。
他缓缓擡起眉眼,扫了洪黎明一下。
「小恒,小恒,你当它是咒语吗?只要你一说,老子就会上你的当?」张恒轻声说,「就算真是咒语,也有不灵光的时候。」
谁都知道,张老大讲话,一向大大咧咧,中气十足,每个字都是满满的凛冽风云。
这样轻声细语,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听得人心里一颤。
连洪黎明都愣了愣,但是很快,脸上的笑意加深。
「真的生气了?为了昨晚的事?那是我一时激动,我道歉还不行吗?」说话的声音,也更加温和,「就算不肯原谅我,也犯不着和自己的胃过不去,是不是?吃一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的汤面碗,被洪黎明的指尖压着往前送了一送。
面条浸在热汤里,上面铺着满满一层炖牛肉。切得细细的翠绿青葱,撒在牛肉上。
都送到张恒眼皮下面。
「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炖牛肉吗?看,我连蔬菜都没放,知道你不爱吃。」
是的。
过去,原来真的那么喜欢过。
真的是,最喜欢。
「吃一点。」还是那么一句,又温柔,又关切,是最有迷惑性的陷阱。
稍不留神,又会陷进去了。
「拿开。」
「小恒,你总得吃一点。」
不想理他,连发脾气的心气,好像都不够了。可洪黎明像女人一样叨叨絮絮,坚持着要他吃一点,张恒被他纠缠得无可奈何,终于叹了一口气,手伸向桌子。
洪黎明的眼睛亮了亮。
可张恒伸向桌子的手,并没有拿起筷子,他随手一拨,把碗拨到一边。汤面从小桌子的边缘翻下去,砸在床边的地板上,发出碎裂的响声。
洪黎明脸上的面具似乎也随着它碎裂,只是瞬间,又迅速地恢复原状,还是笑得挺温和。
「不喜欢牛肉汤面?也对,昨天才吃过面条,你这么嘴刁,是要换换口味。」
他喃喃地说着,又转身离开了房间。
张恒偏头,看看地上洒落的碎瓷片,心里一动。
正想忍着痛下床,房门忽然打开了。
两个跟班进来,蹑手蹑脚地打扫地板,很快,地上散落的面条牛肉葱花都收拾干净,碎瓷片更是彻底地来回清理了三遍,确保绝没有任何一点留在房里,打扫完就立即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警告,整个过程,连眼都没往床上瞟一下。
房间收拾干净后,洪黎明又回来了。
这次拿来的是熬得白稠的米浆。
「不是刚才做的,不然也来不及。这是昨晚就熬在火上的,想着你也许要吃宵夜。」至于为什么没吃宵夜,两人心知肚明,洪黎明狡猾地略过了没提,笑着说,「一直在火上熬的,火候很够,喝起来特别香。」
他唠唠叨叨地哄了一通,张恒才总算擡起眼睑,张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手伸向那碗米浆。
没能把米浆扫翻在地上,张恒打算挥手时,洪黎明似乎早就料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耍脾气也该耍够了吧。」洪黎明笑着说,笑容不再那么温柔,有点凌厉,但又带着忍耐。
要不是今天早上张恒太安静,要不是张恒说话的语调神态和往日截然不同,这点忍耐也早用完了。
张恒对不起他。
张恒才是该向他赎罪,把一辈子都赔给他的那个人。
这欠债关系,连张恒自己都点头认了。
「垂头丧气,还玩绝食,你也真行。我究竟怎么你了?不就是操了你吗?又不是黄花闺女,玩什么心死如灰?」
发现张恒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瞅着自己,猫一样黝黑的眼睛深邃冰冷,不知道藏着什么,洪黎明就觉得一阵难受。
向来不是口不择言的人,这一刻,却只想恶语伤人。
「在别墅的紧急避难间打开防弹门时,你心里就已经知道是这么个挨操被玩的下场。怎么?如今受不了了?」洪黎明嗤笑,「那你逞什么英雄?我记得,当时你很忠心很壮烈嘛,为了古策,不,就只为了古策的一个男人,你就什么都不顾地豁出去了。」
张恒发现阴影覆到眼前,擡手就打。
洪黎明这次没让他得逞,反扭住他的手腕,迅雷不及掩耳般用身躯压上去。他的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握得张恒的腕骨卡啦作响,张恒难受地皱了皱眉。
他还是这么沉默,让洪黎明很不舒服。洪黎明不知道这种不舒服,到底是因为被冒犯,还是因为难以言说的不安。
「你来这套,是想存心惹火我吧?也算是个好法子。」
洪黎明把抓住的手腕,往反扭的方向用力擡了擡,承受压力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许多学过擒拿的人,知道怎么利用关节的扭伤作为折磨人的手段,洪黎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稍微一动作,张恒的胸膛就绷紧了,像在努力把快逸出喉咙的声音吞回去。
倔强而冷淡的样子很叫人生气。
但咬着下唇,努力忍耐的样子,却诱人得紧。
小时候也见过。
因为自己是黑道的私生子,被一伙看不起自己的孩子堵在巷子里辱骂殴打,张恒就这样出现了。干干净净的,背着最新款漂亮书包的好学生,像个傻瓜一样主动加入了混战,帮的还是完全处于弱势的自己这一方。
战斗结束时,张恒也挂了彩,大拇指不知被什么打到,开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你是猪啊?看见有人打架,不快点躲开,冲进来干什么?手给我看看,疼不疼?」
「不疼。」
真是个乖宝宝。
就算挨着骂,还是乖乖地把手伸过来。
嘴上说不疼,但紧紧咬着下唇,乌黑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汽,显然是疼得厉害。
「你看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在流血,我也不怕。你呢?这么一点小伤,眼睛都红了,真没用。」
一边掏出裤兜里皱成一团的纸巾,帮张恒擦大拇指上的血,一边看着他泫然若泣的小脸,毫不留情地奚落他。
其实在心里,很羡慕这样的张恒。
有家,有儒雅的爸爸,温柔的妈妈,被宠爱着,保护着,一定一直幸福地生活着,不曾受过伤害。所以,才会因为指头这么一点小伤口,就露出很疼很疼的表情。
「在我面前还倔什么?说句软话,我就饶了你。」
张恒在下唇咬出的痕迹越来越深,闭着眼睛,不肯看洪黎明。
洪黎明心头火猛地一腾,正要继续教训他,忽然又想,自己最近的记录确实不太良好,张恒不信自己也很正常。
「真的,没骗你。虽然你今天故意找不自在,但我心情好,不打算追究,你睁开眼睛,开口和我说句软话,这事我们就揭过。这次说的是真话,不玩你。」
最后三个字激怒了张恒。
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洪黎明,下唇咬得就快出血。
洪黎明看得直皱眉,想着要不要把他牙关捏开,免得真咬出血来,张恒却忽然主动把牙关松开了,真的按他命令的,开始说软话。
「洪黎明,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不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你。从小你爸就不要你,你妈对你又不好,邻居看不起你,连学校的老师都有意无意忽视你,长大后你终于回归洪家,结果洪家还是不把你当人看,让你去员警厅当卧底,还派杀手来要你的命。你是一个不幸的人。」张恒轻轻地,慢慢地说着。
洪黎明把他压在床上,两人的脸靠得那么近,张恒所说的话的气息,一缕缕微热地触及洪黎明的脸颊。
洪黎明诧异地看着他,又充满警惕,仿佛担心又被张恒给耍了。
「你这么努力,却总是找不到一个人来爱你,这能怪谁?只能怪命,不能怪我。你最亲的人,都不爱你,都背叛你,我凭什么要对你真心,凭什么不能背叛?」张恒叹一口气,满怀同情,「我当初他妈的,也就是脑子进水,可怜了你。果然天煞孤星这种货,不能轻易沾惹,谁沾惹谁倒楣。」
把话说完,对上洪黎明的眼神,张恒蓦地闪了闪神。
洪黎明长得很具欺骗性,五官端正,天庭饱满,轮廓有如刀削斧凿,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如星,炯然有神,他看你一眼,仿佛就能把你的魂魄都穿透。
但就在刚才,张恒忽然产生一种错觉,洪黎明双目中一直燃亮的灯忽然熄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可张恒怎么也忘不了那一瞬无止境的幽深黑暗。
他又看了看洪黎明,洪黎明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嘴角甚至含着微笑。
「嗯,你说的对。」洪黎明宽和地表示赞同。
张恒知道他的脾气,被激怒时越不动声色,等一下的报复就越凌厉,不由下意识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但洪黎明居然真的把抓住他的手松开了。
「我最亲的人,都不爱我,都背叛我。」洪黎明不再压在张恒身上,缓缓直起上身。喃喃地重复着张恒的话,「你又凭什么要对我真心,凭什么不能背叛我?」
似乎感到口渴,他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给张恒准备的米浆,一仰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张恒无动于衷地看着,片刻后才簌然惊觉,他伸手摸了摸装米浆的空碗,依然非常烫手。熬过的米浆温度极高,这样一碗灌下去,喉咙一定烫伤!
「还不快点找医生?」张恒把脸绷得紧紧的问。
没出息。
真没出息!
他都把你当操起来不用花钱的烂货玩了,你还关心他干什么?
他操你的身,你犯不着操他的心啊!
洪黎明坐在床边没动,张恒忍不住一巴掌推在他肩上,「哑了没有?」
「你现在可怜我,也是脑子进水?」洪黎明脸色如常,但一开口,声音已经显出异常,明显烫伤了。沙哑地笑笑,「敢沾惹我,你注定倒楣。」
说完,他站起来,拿着那个空掉的瓷碗,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