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很少单独说话,王子猷说出自己的困惑,没想到苏拉直爽地怼回来:
“你想让我帮你追娜娜?我没那么闲。”
王子猷耐心道:
“你不帮我,也不肯帮一帮娜娜?她这段时间总躲着我,你不觉得不正常?”
苏拉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第二周,她从家里回来的时候,脸色糟糕得像个复仇机器人。
她抓到杜荔娜深夜蹲在阳台上大哭。
杜荔娜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一切,并哀求苏拉,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苏拉当时点了头,第二天就把事情告诉了王子猷,只隐去了照片的细节不说。
两人是晚自习的时候偷溜出来的,躲在植物园的小土坡背后。
王子猷很疑惑:“娜娜让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
苏拉:
“哪来这么多废话,就说怎么办?”
王子猷想了想:
“找老师举报?”
“你有证据吗?老师有证据吗?学校能做的,只是找她们谈心。她们当面否认,转脸就匿名把照片发到网上,说和她们无关,你怎么办?”
“……我去找她们谈,就说我对她们没感觉,哪怕没有娜娜,我也不会喜欢她们任何一个人。”
苏拉轻轻“嘶”了一声:
“王子猷,你是不是猪。”
王子猷自打幼儿园就是人人奉承的潇洒贵公子,第一次被女生骂成是猪,适应了好久才醒过味儿来,恼怒地说: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两个人蹲在小土坡后想了一个小时,王子猷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层层叠叠好几个包。
最后,苏拉猛地一拍大腿。
“我有办法。”
王子猷万万没想到,苏拉的办法是直接闯进了舞蹈社的更衣室。
她拿着从王子猷那里借来的数码相机,横冲直撞,拍下了在场所有女生衣冠不整的照片。苏拉就用刚拍下的照片威胁她们,如果杜荔娜的照片流出去,她们的照片也会贴满全校。
舞蹈社的女生个个娇生惯养,苏拉以一敌多,毫无压力。还把罪魁祸首——副社长打了一顿。
当然,这些事都是杜荔娜后来转述的,似乎苏拉把自己的神勇地向杜荔娜炫耀了一番,杜荔娜又再添油加醋,炫耀给王子猷听。
“她那时候,就已经这么虎了么?”
林渡心有余悸地问。
王子猷笑了笑:
“我猜测,她有点吹牛的成分。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后来学校也调查过,但那几个女生不承认自己身上的伤是苏拉打的,都说是争执中不小心摔的,更衣室又没有监控,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件事以后,关于苏拉的传言甚嚣尘上,譬如她在老家的学校本来就是个混帮派的大姐大,还有她小时候去少林寺上过武校,云云。
王子猷觉得苏拉也是个心黑手辣的狠角色。她行事太偏激了,就算要报复,也应该只针对犯了错的人,没有理由把无辜的女生牵连进来。这样的她,和那些霸凌杜荔娜的女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这儿,林渡冷冷地说:
“王先生倒是行事很正,那你做了什么呢?”
王子猷听出他的嘲讽:
“那时我们都是学生,能做什么呢?”他反问林渡,“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么办?像苏拉一样,闯进女更衣室?”
林渡笑笑:
“如果是我喜欢的女生,被人这么欺负——”
“我首先会告诉她,就算她的luo照被全世界看到,我也照样喜欢她。如果她不喜欢我,那会有比我更好的男人,排着队喜欢她。”
“哄女孩子开心,谁不会?但照片真的爆出来了呢?那个时候比现在保守太多……”
“如果照片真的爆出来了,我就自己去拍个luo照,和她的放在一起。有多少恶意谩骂,我陪她一起承担。所以,我会劝她,不要害怕,用尽全力去反击。”
王子猷愣了一会儿。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也闷了很多年了。
指尖的烟尽了,他点上一根新的。
“我不像你和苏拉这么疯。这不代表,我不爱娜娜。”
林渡:
“不管怎么样,都是苏拉解决了这件事。你太太应当感激她才对。”
王子猷摇摇头:
“一开始当然是感激的。但是后来……那个舞蹈社副社长主动承认,当初偷拍娜娜,根本就是苏拉指使的。”
“那时娜娜不相信,说苏拉不会这样做。但是前几天,她们在苏拉从前的房间找到了那张照片。如果偷拍事件和苏拉无关,她手上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
林渡一愣。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十几岁的小孩,都疯疯癫癫的。我当年也疯疯癫癫的,幼稚,自大,觉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他谈及少年时的自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
但林渡晓得,少年藏在人心深处,若不能站在阳光下,便是被隐秘地关押。
“我还有一个问题。”
王子猷挑挑眉:
“你说。”
“十二年前的车祸,到底和苏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太太说她是凶手?”
王子猷吐出一口气。
“看来,你对她,真是一无所知。”
高考结束后,王子猷确定要出国留学。临行前,他在王家的鹤尾山别墅办了一场舞会,算是纪念毕业,也算是告别青春。舞会邀请了高中的许多相熟的同学参加,当然,也包括杜家两姐妹。
地方就定在王家的鹤尾山别墅。别墅有一个平坦广阔的庭院,门厅也很大,除了位置靠近山顶,交通略显偏僻,其它都很完美。
车祸,就发生在鹤尾山的山道上。
那天的雨,是舞会开始后才开始下的。
舞会中途,杜荔娜和苏拉一起离开了舞会现场,王子猷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开了自家的车出去找人。
飘摇的雨夜,鹤尾山盘山小路上路灯稀疏,每隔两三个就有一个是坏的。他想不通,那两个女生怎么难找。
谁也不知道,那辆小面包车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它像来自地狱的银色妖鬼,从王子猷身后开过去,绕过拐角——
“砰!”
王子猷预感到了发生的一切,猛地踩油门,驶过拐弯处——
少女的身躯趴伏在沥青马路上,血染污了纱裙。一只水晶鞋穿在脚上,另一只掉落在路中间。
面包车只停了一瞬,就重新启动,消失在雨雾中。
在那个监控还不发达的年代,警方严密布控了一个月,终于在一个荒山背面找到肇事车辆。那是辆跨境走私集团用于走私犯罪的车辆,虽然案情清楚,但肇事者已经紧急出境,难以实施抓捕。
事故永久性地重创了杜荔娜的右腿,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完成了复健,阿基里斯腱断裂,小腿多了一条腥红的伤疤,自此再也没有穿过短裙。
杜宇风的哀痛自不待言。他原本是位严父,从那件事以后,几乎就对杜荔娜言听计从,百般纵容,再没有说过一句硬话。因为事情是发生在王家的舞会上,王家父母对杜家倍感愧疚,反复承诺,无论杜荔娜恢复得如何,只要她愿意,她将来就是王家的儿媳妇。
王子猷带着自责,放弃了那一年的出国机会,留在国内陪伴杜荔娜,直到她恢复行走。
听到这里,林渡敏锐地追问:
“所以,你根本没看见车祸发生当时的情况。”
王子猷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苏拉推了杜荔娜呢?”
“娜娜清醒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精神状况都很不稳定,指称苏拉推了她,只是她众多混乱言语中的一条。医生说她存在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符合解离性失忆的症状。”
“就算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指责别人是凶手吧?”
王子猷怔了怔:
“娜娜她……恨苏拉,是有理由的。”
他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谈,迅速总结道:
“除了娜娜的呓语,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支持这个怀疑,根本达不到立案的标准。警察的工作,主要还是往交通肇事方面侦查。”
“苏拉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相信警察的结论。”
王子猷拍了拍林渡的肩膀:“那些传言,都是当年的小报为了吸引眼球杜撰的标题,别太当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