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澳大利亚正是春光乍泄的时候,澳大利亚的春天温度很宜人,简单的衬衫裤子就够了。
江珃去的是悉尼,而杨继沉比赛的地方是墨尔本的菲利普岛,他们之间隔了八百多公里,开车大约要八|九个小时。
江珃的资格还不足以上台真正表演什么,得那位爆老师看重,江珃能站在钢琴家边上帮着翻乐谱。
当那位爆老师用流利的英语和那些音乐家交谈的时候江珃才发现这位老师似乎有点深藏不露。
当江珃把翻谱子这事告诉杨继沉后,他笑了很久。
杨继沉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刚跑完几圈,热的一身汗,他摘了头盔在边上乘凉,小姑娘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的说着。
杨继沉吊儿郎当的说:“这活轻松,我们宝贝儿手指那么灵活有力,翻几页谱子算什么。”
“你又乱说。”
电话那头的江珃笑得甜蜜,声音也娇嗔了几分。
他会喊她小珃,小傻瓜,小猪,也会喊她宝贝儿,老婆,当然后者的甜言蜜语得看他心情,他的声音低哑性感,每次这么叫她的时候江珃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杨继沉手肘靠着边台,身子往后靠,春光明媚,空气都是清新微香的,赛道上一辆辆车子飞速驶过,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蒋龙身上,他是第24号。
少年心性,狂妄自大,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稍有不慎就汪汪乱叫,实力有,但还不足以站在这里。
蒋龙在倒数第三个赛道出发,起起伏伏,最终也没能挤进前面,是什么样的起点就是什么样的终点。
杨继沉喝了口水,朝江珃问道:“后天比赛能来吗?”
江珃:“你猜。”
杨继沉低头笑了声,“现在也跟我玩这个了?”
那时候江珃问他什么,他都喜欢说你猜,弄得她不上不下,包括她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她问他真的喜欢她吗,小姑娘眼神渴求的很,可他还是心念一动,说了句你猜,气的她吹胡子瞪眼,就差没给他两巴掌了。
江珃重复道:“你猜啊。”
杨继沉懒懒道:“那算了,门票我送别人吧,你好好翻谱子。”
江珃急了,“我来的!和老师说好了!”
“这样啊……那行吧,票给你。”
……
2010年11月7日,周日,气温宜人,菲利普岛赛道靠海,碧海蓝天,一条条蜿蜒曲长的赛道镶嵌在修葺整齐的绿草间。菲利普岛赛道一共有七个左弯五个右弯,最长的直线赛道有九百米,在1956年建造完成,这个岛屿是澳洲赛车运动的发源地。
天气好,观众席的气氛也高涨起来。
季芸仙在墨尔本读书,江珃提前跟她约好了来看比赛,季芸仙到了这边就不太爱出门,但还是去了,久违的阳光和大海,走进赛道观众席里时她仍觉得恍恍惚惚。
江珃买了两杯果汁饮料。
季芸仙喝了几口觉得嘴里还是没味道就不喝了,环视了一圈,她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和江珃一起去看比赛。
季芸仙摘下棒球帽,顺了顺头发,说:“小珃,你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去看沉哥他们比赛吗?”
江珃点头,“记得。”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杨继沉在赛道上冲刺奔驰的模样,笃定,游刃有余,漂亮的压弯姿势,绝对的赛道碾压,超与反超的刺激,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点燃了冬日里的第一把火。
也点燃了江珃的心。
回想起来,她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可以说是很明确了,她喜欢他在赛道上飞驰的模样,喜欢他摘下头盔,目光扫过所有人却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觉。
女生喜欢一个男生,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点,比如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比如他的一个投篮动作,比如他擡头的一个微笑,就因为这么一个点从而喜欢他的全部。
江珃喜欢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
阳光刺眼,季芸仙眯眯眼,说:“我记得当时嘉凯在赛道上的样子,他总是那么认真,从我看他的第一场比赛开始,他一直都这么认真,认真的对待比赛,认真的对待生活。当然,你肯定没在意他,我猜,你当时只看见了沉哥吧?”
大半年没见,季芸仙的状态比先前好点,至少会说会笑了,咋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异常,可难免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淡淡的无力感。
江珃笑着,“人的目光总是会跟随着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他那时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耀眼的人。”
“那时候我没脑子的把你往沉哥身边推,你似乎也没多反感,不会真的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吧?”
江珃回想了一番,她现在也不好说,当时她确实不太想靠近他们一伙人,但她对他们并没有太反感,特别是杨继沉,有些人天生就吸引着人去靠近,他的外貌他的气质他的职业,他身上的种种,全都叠加起来,汇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比起温润的男生,江珃觉得自己确实更喜欢张扬一些的男生,她喜欢这样的男生身上的自由放肆感。
人啊,总是会对一些自己无法做到或者拥有的东西充满向往。
江珃说:“如果可以,还真想早一点喜欢他。”
季芸仙说:“是啊,如果可以,我也想早点认识嘉凯。”她顿了顿,轻轻道:“小珃,我最近一直在想,到底是重来好还是压根不认识的好,后来我发现我只愿意重来,如果不认识他,真的好遗憾。我从前喜欢过那么多人,就连路边摆摊的小哥也不放过,可那些其实都不是喜欢,我从前总觉得如果分手了,我可以很快从中抽身,就很没心没肺,可真的喜欢了后,也发现这真的太难了。小珃……如果现在的赛道上有嘉凯该有多好,如果能回到那场比赛的时候多好。”
季芸仙也许是幻想了那一幕,也许是回想了那一幕,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江珃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季芸仙垂下眼眸,落在江珃的手上,她说:“可是真的太突然了,其实我……我后来有听到一些流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江珃目光一深,欲言又止。
季芸仙捧着果汁杯,轻轻拂去杯上的水珠,她说:“小珃,我好像什么都不能为他做,那些流言半真半假,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江珃盯了她良久,最后抿了抿唇,叹口气,缓缓道:“那天,阿沉和我说了些话。”
“什么?”她擡头。
“他让我等一等他,他说很快了,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和我说,他要做MotoGP的第一人,即使这次蒋龙也参加了,但他要做第一人,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嘉凯。”
季芸仙有些听不懂,但注意力都放在了江珃身上。
江珃组织了下措辞,“玩赛车丧命不是什么稀奇事,可阿沉总觉得嘉凯走的不值得,也有些猫腻,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场意外,他说每个行业都有龌龊事,他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去争取,争取荣耀,让那些做龌龊事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真的嘉凯是被人害的?”季芸仙瞪着眼睛,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薄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她猛地的抓住江珃的胳膊,“小珃,你说清楚!”
江珃犹豫过要不要和她提起,可是她最爱嘉凯的人,到了现在这一步,她有权知道一切,即使这事是个意外。
江珃安抚道:“不是被谁害,只是一些巧合加意外,芸仙,我希望你今天来,能看到一些美好的东西,我想这样嘉凯也能安心。”
季芸仙渐渐松了手,像被剥了层皮一样,她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这圈子里什么人没有,他这两年这么突出,总会招惹上一些是非。是谁?是那个蒋龙?”她擡头,在赛场上寻找蒋龙的身影。
蒋龙这号人季芸仙知道,传的流言里也有他。
这时,赛道上车手上拆场,各自停在各自的赛道上,一共七排,二十六个车手,最后检查后,赛道上的人员开始散场,赛道上只留下了全副武装的赛车手。
杨继沉位置在居中,而蒋龙则在倒数第三个。
赛道全长4448米,他们一共得跑二十七圈。
红旗扯出,红灯亮起,灯灭起跑,车手一齐发车冲出去,由于赛道起跑位置的不同,一辆辆紧追不舍的车子拉成一长条。
季芸仙:“二十四号是蒋龙?他为什么那么做?不……我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做,还能为什么?沉哥是哪号?”
她自我疑问,又自我否定。
有些答案不言而喻。
江珃指着那儿说:“偏中间,穿红白色衣服的,第十二号,就是他。”
季芸仙淡淡笑着,难掩苦涩,“沉哥一定能做到的,我知道的,他能的。”
江珃说:“我想,嘉凯也很想看到这一幕吧。他们这个队伍,这么多年,包括周树他们,都是想往上走的,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但这不是杨继沉一个人的荣耀,也不是他们队伍的荣耀,这是属于中国的荣誉。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威风凛凛,和所有为国争光的勇士一样,让人崇拜让人钦佩。
镜头一直跟着,不断切换各个角度,屏幕里的赛车手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弯道,杨继沉位于第十位,紧咬在后方,试图进行超车,在十号弯杨继沉超了两位。
屏幕上不断变换着名次排名,蒋龙不断上升,在第二圈一号弯速度太快,差点冲到缓冲区,冲线之后进行第三圈,紧紧保持着十八左右的排名。
今年的MotoGP无疑是这两位亚洲赛车手比较瞩目,屏幕中给的镜头也比较多,但几名曾经夺过冠军的赛车手在前头赶超,是赛事的一大看点。
赛车驶过观众席,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而喧闹,是速度的象征。
车轮胎,地面,天气都会干预比赛的结果,天气越发炎热,赛道也越来越干燥。
第六圈再次进入十二号弯,十二号弯过去就是直线,九百多米的直线赛道上,飞驰的赛车紧追不舍,十二号的杨继沉加速,直接超过了葡萄牙的一位赛车手,名列第八,全场惊呼,喧哗不已。
现场的解说员用英语激动的讲着,江珃只听懂一句:wow!
江珃紧紧盯着屏幕,心悬在喉咙口。
两个姑娘都专注的看着,烈日照得她们嘴唇微微发干。
镜头里,杨继沉匍匐在车上,一往直前,在第十个弯道压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二十四号的蒋龙后轮抖了一下,勉强控制住速度,名次往后掉了两位。
这次雅马哈失去了罗西,有点后继无力,但好在有杨继沉拉着。
比赛还剩十五圈,名次不断变化。
蒋龙握着车龙头,咬紧牙,在第四号回到十八左右的排名,而在前头的杨继沉他连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操!妈的!最后一站了!搞什么啊!”蒋龙驶过观众席,扭了扭头。
江珃捕捉到这个小动作,看观众席边上的后台,教练和相关维修人员都站在那里,而在那群人中间,有一个人江珃有些熟悉,那就是盛覃。
她本来对这些一无所知,也是那晚杨继沉颇有耐心的和她都说了一遍,她才知道这些人,出于好奇心她去查过盛覃。
视线回到赛道上,一直跟在杨继沉后面的第十四号赛车手忽然从内线猛地超车,现场又是一阵惊呼,他的超车很激进,八号弯不适合超车,他的轮胎也不太能负荷这样的超车。
杨继沉没估算到,两部车顶碰到一起,进入了第九弯道,杨继沉立刻把车立起来,保持车身平衡,十四号紧跟着他,似乎有意朝他发起‘攻击’。
比赛还有七圈。
杨继沉掉到了第十五,水平急剧下降,而蒋龙加速,切车,迅速和杨继沉齐平。
蒋龙看了几眼杨继沉,在速度和激情中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了,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江珃也看不明白杨继沉想做什么,他们明明说好只比赛,不做其他的的,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十四号因为刚刚的顶碰,名次也往后掉。
杨继沉在每一次拐弯的时候都压蒋龙,险些发生几次碰撞,几次下来,大伙也都看懂了,这是故意的,解说员额头上三个问号,但也觉得不可思议。
倒数第二圈,杨继沉压弯起身,朝蒋龙竖了根中指,加速,一跃而起,猛地挤入前面,在他擅长的十二号弯道上压内线超车,出弯加速,排到第十名。
而就在他加速甩掉蒋龙时,十四号车手突然朝他冲去,杨继沉躲了过去,被压着的蒋龙驶过去,十四号和蒋龙碰撞到一起,两个人贴着行驶了一段距离,没控制好平衡,十四号车直线摔出去,蒋龙车身抖个不停,他没办法,只好停下,却不料没稳住,摔在地上翻了几圈,其余赛车手咻咻驶过,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工作人员迅速上场处理。
再看过去,那边的盛覃已经不见人影了。
赛道上,杨继沉随着车流一起压弯,直行,找准任何一个机会超车。
最后一圈最后一个弯道,他排第五,第二名压制第一名,却被第三渔翁得利,一跃成了第一。
在解说员的惊呼和恭喜声中,赛事落下帷幕。
杨继沉的总积分在2010年的MotoGP中排第十一,当之无愧的中国第一人。
第一名下车,飞奔向自己的团队,他们有自己的庆祝方式,扭腰拍手,欢呼。
而杨继沉停了车后,摘下头盔,捋了捋被压扁的头发,他边往回走边朝观众席那边张望,隔得老远,他也能看见那个穿橘色T恤,扎着丸子头的中国女孩,她正在拼命挥手。
杨继沉笑了笑,目光停顿片刻,朝观众席做了个手势,转身走向自己的团队。
墨尔本的阳光灿烂而耀眼,照耀在这个海水围绕的小岛上,空气中漂浮着咸湿的海风,味道,因为这场赛事,小岛变得热闹而欢腾,碧海蓝天,举杯同庆。
周遭欢声笑语一片,江珃收了手,瞳仁里倒影着杨继沉的背影。
他总是爱穿红白相间的车服,无论什么衣服,都是拿来衬他这个人的,挺拔英气,走路也带着三分痞气和不羁。
季芸仙双手贴着嘴,呈喇叭状,她竭尽全力的欢呼,就像当初一样,她毫无保留的为杨继沉,为他们这个团队,为张嘉凯欢呼。
她笑到最后哭了起来。
季芸仙捂住脸,抽泣道:“如果……如果……嘉凯还在,他一定比我更开心。”
“是啊,如果他在,他一定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他肯定最希望你是过的最好的那个。”江珃笑着说。
“小珃……爱过这样的一个人,这辈子大概也值了。”
……
杨继沉回到车手休息区,队里的人都来恭贺,教练更是喜上眉梢,拉着他说了很多很多,无非是以后的前途,未来的发展性。
杨继沉摘了手套,光听不回答,嘴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杨继沉!”
身后传来一声叱喝。
杨继沉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没多大惊讶,还是那副表情,要笑不笑的说:“盛教练,真是对不住,节哀顺变……”
他故意把节哀顺变这四个字说的很慢很重。
盛覃三十岁左右,长得英俊,却散发着一种凌厉之感,眼神仿佛刀子,能剐人。
他就这么看着杨继沉,一字一句道:“这么多站,你就在等这最后一站?你可真能忍啊,杨继沉。”
杨继沉笑了,“这只是一场意外,盛教练不信就算了。”
盛覃冷笑,“都是中国人,何必。”
“是啊,都是中国人,何必。”
“YANG!要采访了!这边!”工作人员喊道。
杨继沉拿上手机,挑眉道:“盛教练,抱歉,没空安慰你了,我也…无能力为啊。”
话落,杨继沉敛了笑容,眸色暗了下来,迈着长腿出了休息室。
……
前三名正在上头领奖发表感言,他们这些挨后头的没有奖杯,但安排了其余采访。
作为中国人,有一个专访,只可惜蒋龙受了点轻伤,送去医院了。
宽大的浅蓝色的广告幕布上印着2010年菲利普岛MotoGP,底下是一系列赞助商的名字,杨继沉站在这块幕布前被记者簇拥着。
“YANG,你作为中国第一个参加MotoGP的人有什么感想?”
“前几站的名次一直偏中后,为什么这次突然进步了很多?自己什么想法?”
“刚刚在赛道上有一阵状态很不好,是怎么回事?”
杨继沉看了眼手机,开机,这是他新买的手机,全屏智能,手机壁纸是江珃和他的照片。
那是2008年跨年,贺群拍的,他们俩站在屋门口,一高一低,一俯视一仰视,烟花绚烂,屋内灯光明亮,他们被定格这画面里。
话筒被递到他面前,杨继沉接过,嘴角挂着笑,说:“很荣幸,也觉得很荣耀,我想,中国在赛车这块以后越来越好。”
记者孜孜不倦的提问题,杨继沉答了一些。
快临近结束的时候,他笑着说:“能不能打断一下?我要打个电话。”
底下的记者点头。
……
季芸仙哭了一阵,她使劲抹去脸上的泪水,吸吸鼻子说,“我不哭了!我不想哭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江珃给她擦眼泪。
季芸仙轻轻的说:“我想回趟浙州,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嘉凯。”
“好啊,那我们一起回去?”
“嗯……”
“走吧,我们去那边等——”江珃话还没说完,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杨继沉。
江珃像往常一样接了,但还未等她开口,那头便传来杨继沉磁性的嗓音,低沉的,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说:“小珃。”
这二字一出,他那边似乎有什么起哄声。
江珃莫名心跳快了起来,她咽了咽喉咙,小声道:“怎么了?”
他声音有笑意,“再过一个月左右你就真的20岁了。”
“我知道……”
“我说等你到20岁,这也算等了吧?”
“什么?”江珃一愣,想着他说的那些不正经的话。
杨继沉开了免提,自己拿着话筒问的。
他问:“嫁给我,怎么样?”
观众席的显示屏切换到杨继沉采访的视频,季芸仙一指,江珃擡头正好看见,他额前的碎发微湿,一双深邃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拿着话筒,又问了一遍:“嫁给我,行么?”
江珃浑身一热,脸红成秋柿子,喉咙渐渐发酸,她缓了缓,紧张道:“好……”
杨继沉痞笑着,“那么杨太太,请来采访处领取老公一个,婚戒一枚。”
屏幕里的他从车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钻石戒指,闪着夺目的光彩。
……
2011年的春节,杨继沉在浙州办了订婚宴,郑锋夫妻,他外公外婆,一家人在酒店吃了顿饭,还请了周树季芸仙他们,出乎意料的是宋逸晟也来了。
这是外公外婆第一次见他,难免也有几分怨恨,毕竟是插足自己女儿婚姻的人的儿子,好在宋逸晟乖巧,不多言语,这顿订婚宴没生出什么事。
杨继沉已经习惯了宋逸晟的存在,对他不冷不热,只当普通朋友那样相处,但宋逸晟性格开朗,总是能把杨继沉弄得无言以对。
江珃觉得好笑,说宋逸晟是来压制杨继沉的,要知道,平时江珃都说不过杨继沉的。
宋逸晟的秘密,江珃守口如瓶,真的没和杨继沉说过,可纸包不住火,订婚宴的第二天宋逸晟又被送进了医院,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熬夜打游戏,没把握好分寸,就这么晕了过去,把网吧老板吓坏了。
这回医院来电话,江珃在洗澡,是杨继沉接的。
两个人赶过去,宋逸晟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乐呵呵道:“我没事,刚刚吃了碗黑椒牛柳饭呢。”
江珃给两个人留了谈话的空间,江珃一出去宋逸晟就笑不出来了。
他头一回感到害怕,他说:“哥,我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你别烦我,我真的没什么想法,我就想以后我要是死了,能有亲人葬我。”
杨继沉嗤笑,“连葬礼都想好了?那你吃什么黑椒牛柳饭,来,起床,继续去网吧熬夜,我给你葬浙州最好的墓园。”
宋逸晟:“可是……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死。”
“不想死就好好活着。”
宋逸晟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这病说大挺大,说小也算小,是个需要当心注意的病。
江珃发现,杨继沉对宋逸晟的态度就是从这场病开始转变的,偶尔也会向询问几句宋逸晟的状况,宋逸晟还的钱杨继沉也没动。
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他们两鬓都白了,杨继沉才告诉她,宋逸晟是个很温暖的人,即使过往牵扯不清,但这辈子有这样一个兄弟陪着,也算两清了。
2012年江珃顺利从华西大学毕业,入职了一所艺术高中,成为了一名钢琴老师。
2013年两个人开始筹备婚礼,杨继沉退出了国家队。
2014年奶茶店步上正规,成了连锁品牌。
2015年江珃怀了第一胎。
2018年春节,大家相约在墨城,今年的墨城又下了好大一场雪。
那座老房子没有任何改变,孙婆婆正在门口晒太阳,她没了牙齿,笑起来迷迷糊糊的,老年痴呆,已经不认识人了,护工还是那个护工,喜欢嗑瓜子,见到江眉他们,一个劲的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足够她说个三天三夜。
江眉忙着做饺子馅,一转眼发现自己又忙了买酱油,喊道:“郑锋!郑锋!”
“哎!怎么了?”郑锋坐在沙发上,戴着副眼镜,正在看电视里的赛车比赛。
“帮我去路口新开的小店买瓶酱油。”
“好好好!等会!”
“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听到没?”
军令不敢违,郑锋拿上钱包和大衣,赶紧出了门,一出门正好碰上从浙州回来的杨继沉的江珃。
他们的车子停在老宅边上,这条小路终于不再是小路,被做成了水泥路,还拓宽了。
江珃牵着孩子的手,杨继沉从后座拎了几盒保健品,揽上江珃的肩膀,“走吧。”
刚跨进院子就和出门的郑锋碰上。
“爸。”江珃叫道。
“欸,你们回来了,快进去,外面冷。哟,我们衡衡又长高了,来,外公抱一抱!”
郑锋抱起杨衡,掂了掂,笑道:“好小子,再过几岁外公就抱不动了。”
杨继沉笑了声,“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当然抱不动,这不,您女儿贴心的,给您买了钙片。”
郑锋对着杨衡说道:“你看看你爸爸,不尊老爱幼,以后可别学他。”
杨衡咯咯咯笑着,朝杨继沉张开双手,“爸爸……爸爸抱……”
奶声奶气的,任谁听了心都得化。
杨继沉单手抱他,小家伙搂着他脖子,笑个不停。
郑锋说:“你们进去吧,我去买酱油。”
屋里比屋外暖和许多,一进门江珃就走向厨房,“妈,我来帮你。”
江眉擡头,就看见了在屋子里转悠的小家伙,喊着外婆抱一抱,也抱了抱才觉得舒心。
杨继沉站在沙发边上盯着电视看,里头正在回放2017年的MotoGP赛事,他看的入神,江珃看了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他当时选择退出,震惊了赛车界,体育新闻报复一段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事业上升期选择了放弃。
江珃和他谈过,她从来都不反对他,也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他那时候把她压在身下,说:“我正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吻。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他的观念里,他一生还可以做许多事情,不仅仅是赛车,退出国家队也不是意味着他不再碰赛车,比起永无止境的赛车,他更想安定下来,好好经营生活和家庭。
因为曾经失去,所以现在无比珍惜。
但他现在偶尔得空也还是会和周树他们联系,赛个车比一比,也会带江珃去兜兜风。
杨衡握着玩具小汽车走到杨继沉身边,指着电视里的人说:“爸爸……爸爸也有这个衣服,爸爸也开过车车,呼呼呼!”
杨继沉掌着他的小脑袋揉了揉,“那爸爸帅不帅?”
“帅!”
“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帅吗?”
杨衡睁着圆圆的眼睛,单纯的摇头。
杨继沉懒洋洋道:“因为爸爸不常笑,一个很帅的男人不能经常笑,你也少笑笑,不然没气质,男孩子,得酷一点。”
“杨继沉!”被江珃抓个正着,江珃端着一盘水果走去,掐了把他的胳膊,“你就整天给衡衡说这些。”
杨继沉眼尾上挑,捏了捏江珃的脸,江珃塞给他块苹果,警告道:“不许再教衡衡这些了。”
说完,她走回去继续帮江眉包饺子。
杨衡仰着头,揪他裤管,“爸爸,可你总是对妈妈笑,一点都不酷……”
杨继沉啧了声,“你懂什么,男人就该自己的女人笑。来,衡哥,咱们该吃水果了。”
“啊~”小家伙乖巧的张大嘴。
郑锋买酱油回来,又正好撞见季芸仙,她开着辆红色的跑车,从路口转进来,是她摇下车窗先打的招呼,亲切的叫了声叔叔,随后副驾驶那边探出个脑袋,也叫了声叔叔,是宋逸晟。
郑锋问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宋逸晟挠挠头,“我的车坏了,正好碰上,就让她带过来了。”
“奥,小珃他们已经到了,你们先进去吧。”
“诶,好。”
季芸仙摇上车窗,驶了过去,车子稳稳停在院子西侧。
江珃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季芸仙了,她毕业后就再也没回国,除了13年她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趟。
她在国外做导游,是个辛苦的活,但适合她,朋友圈里都是一些旅游照,还有一些生活上的抱怨,她很累,但她需要很累。
而宋逸晟也是,她和杨继沉也很久没见到了,自从宋逸晟的外婆过世后,他也就不常回来了,特别是近几年,他这个解说员大火,变得很吃香,又是要去解说比赛,又是要参加访谈和综艺节目,也算个知名人物了。
两人都带了礼物,江珃接过,打趣道:“能在今年同时见到两位,真是荣幸啊。”
宋逸晟一摆手,“嘿,咱们都谁跟谁,想见我,一个电话的事情。不过嫂子,你想见我,这四个字说出去就不对劲,这不行的。”
江珃哭笑不得。
季芸仙嘲讽道:“你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啊。”
“伯伯!”杨衡迈着小短腿,扑进宋逸晟怀里。
宋逸晟把他举高,“咱们衡衡长得像爸爸,脸蛋可俊了。”
江珃:“长得像我的话就不俊了?”
宋逸晟:“也俊也俊!你们一家人都俊!诶,你们啥时候生二胎啊?”
杨继沉坐在沙发上,双腿轻搭着,“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吧。”
宋逸晟瞥了眼季芸仙,大大咧咧道:“还早,男人越老越值钱!”
两姑娘去帮江眉一起做饭。
宋逸晟抱着杨衡也在沙发上坐下,杨继沉开门见山道:“现在见到了,不主动点?”
宋逸晟瞪大眼睛,“卧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继沉哼笑了声,“订婚宴那晚,你陪着她玩了一晚上吧?”
“卧槽!”
杨继沉睨他一眼。
宋逸晟:“你没告诉小珃吧?”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宋逸晟回头看了眼季芸仙,“现在还太早,反正我等得起。”
杨继沉:“随便你。”
周树和贺群是傍晚来的,两个人也是忙里偷闲,带了点礼物过来,是两箱尿不湿,咋一看,小家伙已经长大了,用不着尿不湿了,周树甩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直呼:“周叔叔老了,糊涂了,衡衡恕罪!”
像以前一样,一桌人围着,吃了一顿火锅,吃完也和以前一样,打打牌聊聊天,这回不赌钱,输的最多的人要穿尿不湿。
周树可是牟足了劲,可最后倒霉的总是他。
大伙笑个不停。
深夜时分,外面又开始下雪了,牡丹花样的窗帘布被束在两侧,老旧的方格玻璃上沾染上些许雪花,袅袅的香气从烟囱里飘出,明亮温暖的灯光从玻璃窗里溢出。
周树不愿意穿尿不湿,喊道:“玩啥牌!走走走,放烟火玩去!”
一伙人说说笑笑的走出去,夜空中早已绚烂一片。
江珃不敢放烟火,只能站在一侧看,杨继沉点了支烟,江珃皱眉,轻声说了几句,他笑笑,低语哄着,说:“就抽这一支。”
江珃推他,“老说就这一支,这——唔——”
杨继沉一手揽着她,一手夹着烟,偏头吻了她一下。
小家伙在雪地里欢快的跑着,叫道:“爸爸,妈妈,下雪了!下雪了!”
江珃被他搂在怀里,她擡眸看他,男人清隽的脸庞有棱有角,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浮现着些许笑意,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低眸与她对视,嘴角勾起痞笑。
“你这什么眼神,这么痴迷。”
江珃笑了笑,抱紧他,脑袋贴在他胸口。
她说:“大概就是痴迷吧。”
“傻瓜。”
爱了这样一个人,这辈子值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