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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可意几乎是匆匆忙忙抓起大衣披在身上,冲出大门以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拖鞋,于是赶忙开门回去换鞋,顺手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再一次关门后,忽然又发现忘了带钱包,转身正想开门……糟糕,钥匙又忘在了鞋柜上。

    无奈之下,她心慌意乱地按响了门铃,一遍又一遍,终于等来了睡眼朦胧地替她开门的陆童。

    陆童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还有这身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才会随手从衣柜里抓出来的红色外套加绿色裤子,顿了顿,伸头朝她额头上一探,“你这造型……是要去第三人民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是c市的精神病医院。

    尤可意根本顾不上跟她说话,只急匆匆地往屋里冲。

    陆童吼她:“哎哎哎,鞋都不换?昨天下午我才拖的地——”

    话音未落,就看见尤可意又拿着钱包紧赶慢赶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出门之前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句:“严倾出事了,我去看看他。”

    “哎?去哪儿看啊你?”陆童拽住她的胳膊,一头雾水,“再说他出事儿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去了又——”

    “回来再跟你说!”尤可意一把抽回手肘,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里跑。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催促师傅快点,再快点,催得师傅频频从后视镜里瞧她,“我说姑娘,虽说这大半夜的没交警,好歹c市也是咱省府,电子眼到处都是。你这一个劲儿催我,没瞅见红灯啊?被拍了照扣了分,你叫我怎么做生意?”

    叽里呱啦一大堆,尤可意根本没心思听,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

    她坐在后座往窗外瞧,这座城市繁华又忙碌,就连夜里都是灯火辉煌。可是思绪飘到了严倾那里,她又忍不住想,这样明亮的一座城市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有一大堆晦暗的角落,一大堆看不见未来的人挣扎在那些角落里?

    她没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完完全全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一个弱者,一个值得人同情关心的没有家的漂泊者,直到她下了车,跑进了警察局。

    因为斗殴,今晚的警察局简直热闹得不行。

    一群混混蹲在办公室外面的空地上,天寒地冻的,那群“热血男儿”分为两波,彼此都还在一口一句跟大爷和母亲挂钩的脏话,就好像真的仅凭嘴皮子就能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这样又那样。

    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警察人数少,拿着警棍在人群里走,不时桶一下特别嚣张的人,凶巴巴地吼一句:“嚎什么嚎?老实点儿待着!”

    还有几个警察在两拨人正中央,把几个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的人给死死按住。

    总之这情形不是一般的乱。

    她站在那群人前面,一下子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直到办公室里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尤小姐,这儿!我在这儿!”

    尤可意的目光一下子越过人群朝那间办公室看去,只见陆凯被拷在窗户边的防护栏上,另一只没被铐住的手正像一朵迎风招摇的花儿似的朝她挥舞着。

    屋子里还有几个人,所有的目光都朝她看来,她抿了抿唇,绕过人群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事情的始末简直令她震惊。

    严倾和那个什么老方的纠葛一直没有断过,上一次他替尤可意挨了老方三刀,这一次陆凯直接领着人去老方的场子捣乱,想要替严倾出口气。结果寡不敌众,一帮人都挂了彩,陆凯的兄弟东子还被老方给扣住了。

    严倾赶过去的时候,老方就那么端着杯酒坐在酒吧包间的沙发上,淡淡地吐了一圈白雾出来,微微一笑,“你的人又来砸场子了。”

    东子被人按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刚吼了一句“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倾喝止了。

    “闭嘴。”是森冷且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

    东子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他是在严倾的人,性子冲动又毛躁,如果不是陆凯带着他,严倾大概也不会要他。

    老方说这屋子里就四个他的人,如果严倾要把东子领回去,也行,慢慢打,打倒了四个,放他们俩安然无恙地回去。

    “严哥也是老江湖了,这点规矩,不会不明白。”

    老方笑得很绅士,还比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哦了一声,笑着说:“对了,严哥也是个讲规矩的人,时间上也得有点规矩才行。”

    他比了个手势,按住东子的那两个人一个掰开他的嘴,另一个开始往里面灌东西。

    桌上摆着一包白色的粉末,还有一包已经空了,只剩了张包粉末的纸。

    昏暗的包间里,老方的笑容有些迷离,有些模糊,他彬彬有礼地说:“都是好东西,就当是我这个晚来的新人孝敬严哥的得力干将。”

    然后门合上了。

    很短的时间里,东子已然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口吐白沫。

    严倾太阳穴突突直跳,明白如果没被及时送去医院,东子可能会没命。然而包间里还站着四个打手,每一个都蓄势待发,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切都按照老方的计划来,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才过了没一会儿,就有警察撞开了门。所有人都被抓进了警察局,包括斗殴的人,以及……包间里正在打架的严倾,和倒在沙发上吸毒过量的东子。

    ……

    陆凯的语文功底有多差劲,尤可意算是见识到了,絮絮叨叨没头没尾地说了半天,她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一名负责记录的女警察在那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再对一遍口供!”

    陆凯开始带着脏话和笑脸卖萌,尤可意没有笑,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了句:“严倾呢?”

    “在里面。”陆凯没有再笑了,低声说,“老方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现在严哥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录口供,事情可能……有点麻烦。”

    “麻烦?”尤可意不清楚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斗殴的不是严倾,涉毒的不是严倾,有麻烦的应该是老方,又怎么会是严倾?

    但她仍然问了一句:“如果他有麻烦,你找我有什么用?”

    陆凯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稻草,“老方在里面有人,比我们的关系铁,要不也爬不了这么快——”

    “说重点。”尤可意打断他。

    “上次你不是打电话吗?不是认识局长吗……”陆凯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请你帮个忙,把严哥给弄出来,涉毒这事儿……有点棘手。”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词语令尤可意有片刻的怔忡。

    这不是法制节目,也不是香港警匪片,而是真真实实在她面前上演的情节。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看了陆凯片刻,慢慢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上。”

    然后脸色阴沉地转身就走。

    “哎!尤小姐?”陆凯朝她大喊。

    尤可意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了。

    再一次绕过那群人时,她经过了一间屋子,大门紧闭,窗户里灯火通明。

    她侧过头去看,然后停住了脚步。

    严倾坐在桌子后面,侧对着窗口,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警察,间或回答一句什么。他的额头似乎在流血,她的视线往下移,然后面色一僵。

    她听见了警察问他:“那个男的脑袋被你打破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不知道死活。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打他?”

    尤可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严倾很快侧过头来,只是微微一偏,目光便与她相接。

    那不过是须臾的对视罢了,却又好像有人用手拨弄了分针秒钟,钟表霎时静止。

    警察不耐烦地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说话!”

    她看见严倾用那种平静到不起一丝涟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又淡淡地把头转了回去。

    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

    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他说:“喝多了,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十足的混混样,他甚至淡淡一笑,“还有,那个人长得丑,我看不过眼。警察大人,喝醉了打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吧?要赔钱是不是?我赔得起。”

    装疯卖傻,就好像自己真的喝醉了一般。

    尤可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样不属于她的世界里的一幕场景。

    有民警走过来问她:“小姐,你找人?”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位民警叹口气,“都要过年了,还不让人省点儿心。一群流氓土匪,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不把人命当回事……”

    警察也是有脾气的,被折腾到这个时间点心里也憋得慌。尤可意听他唠叨了几句,终于察觉到自己该离开了,摇了摇头,穿着这滑稽可笑的搭配,重新走上街头,坐上出租车,报上了自己的地址。

    窗外依旧灯火辉煌,而她的眼前却只有在警察局里看见的那一幕。

    那个男人背影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挂了彩,嘴角有淤青。他看起来从容镇定的,像是高山白雪一样高不可攀,然而他的手却被那副冷冰冰的手铐锁住了,嘴里说着事关人命却又毫不在意的话。

    令尤可意心寒的是那副手铐。

    被手铐铐住的严倾。像是一个可笑又古怪的征兆。

    他孑然一身坐在那里。

    他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更加不在乎那些孑然一身活着的人,那些人生或者死,似乎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把自己锁在了那个怪圈里。

    尤可意有些冷,忍不住在后座瑟缩了一下。

    她想起了严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尤可意,我是个混混,是个无业游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威风凛凛的黑道大哥。劫富济贫的事情我不做,那是罗宾汉的职责。伸张正义的事情也不是我的菜,那是警察的饭碗。我不过就是个喊打喊杀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罢了,你看看清楚。”

    “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你是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同情不是你任意妄为的借口,我再说一次,希望你认认真真为自己、为你的家人考虑一下,别妄下定论,把我当做什么需要你这样的千金小姐给予温暖和怜悯的可怜人。”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忽然之间才意识到,他也许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那个需要人给予温暖与关怀的漂泊者。

    他不是弱者。

    他只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为了不被强者打败,所以不断蚕食掉其余弱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