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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二十三分,通往z市的最后一班车正在检票,司机一边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收票,一边不住叮嘱:“最近查得严,系好安全带啊!”

    车里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要去z市的人本来也少,收完票以后,司机看了眼表,还差两分钟就该发车了。他干脆坐上了驾驶座,准备提前一点发车离开。

    就在车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都没看清外面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有个年轻男人就这么身手矫健地一跃而入。

    司机吓一大跳,侧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你干嘛?”

    那人一身黑衣服,身形修长,神情肃杀,站在车里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司机,什么也没说,只擡起手臂,然后摊开了手心。

    五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掌心摆着一张车票。

    司机:“……”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_=。

    严倾选了排没有人的座位坐了下来,从坐下开始,就掏出了手机不停打电话。

    关机,关机,关机。

    不管打多少次,那边始终是一成不变的回应。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神情不耐地靠在座椅上,身体却始终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直到发车了将近二十来分钟,他才刚刚挂断前一通电话,手机尚且被他紧紧拽在掌心里,下一刻,突如其来的震动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在看清屏幕上的三个字那一瞬间,总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就好像去地狱走了一趟,而今重回人间。

    他把电话接到耳边时,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紧绷:“尤可意?”

    然后他听见那边的人用濡濡软软的声音跟他卖着萌:“喂,请问是我们家严哥吗?”

    “……”

    那个声音紧跟着变得可怜巴巴的,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我今天回不来了,我们这儿有个学生泛了急性阑尾炎,父母出差,一时半会儿又赶不过来。小姑娘刚动完手术,很依赖我,我只好先留在这儿陪她……你应该还没去车站接我吧?”

    他们前一天夜里就说好了,当她下了高速要到车站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然后他来接她。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严倾没有说话。

    他把头慢慢地靠在座椅上,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松开了眉头,起初有那么一刹那很想狠狠地批评她,责怪她的粗枝大叶,责怪她这么晚才打电话给他,责怪她在这种紧要关头放任手机关机那么久。

    知道她今天会回来,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她从忙音变成关机状态,即使他的想象力并不好,也开始心慌意乱地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仅仅是一刹那的想法,他很快压制住了了这种试图批评她的心情。

    知道她现在好端端的,这样还不够吗?

    没听见他说话,那头的尤可意已经开始意识到什么,放轻声音,十分自觉地用认错的语气弱弱地问他:“你,你该不会已经到车站了吧?”

    “……”

    “等了我很久了?”她提心吊胆的,很是内疚。

    严倾顿了顿,听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无声地弯起了唇角,语气平平地说:“没有。”

    因为——

    我已经离开了。

    正奔向你在的城市。

    尤可意却不知道他心中的回答,赶紧松口气,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严倾问她:“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后来怎么又关机了?”

    这一次她迟疑了片刻,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跟小姑娘的妈妈通电话,汇报她的情况,说着说着手机就没电了,数据线又忘在酒店没带。我只好去医院外面买了万能充,拔掉电池充了二十分钟,又赶紧开机告诉你别来接我。”

    严倾能想象到她心急火燎地跑上跑下的样子,风风火火的样子大概生动又活泼。

    唇角的笑意有了越来越浓的趋势,他嗯了一声,然后又问:“学生的状况怎么样了?没什么问题吧?”

    她是带队老师,他担心要是学生有什么状况,她也会比较难办。

    结果尤可意在那边喂了两声,增大了音量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一愣,“你听不见我说话?”

    “喂?喂?”那头的人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又说,“我这边信号很好,怎么听不见你说话?”

    严倾看了眼屏幕,发现是自己这边上了高速,信号有问题,又尝试着说了两句话,尤可意还是听不见,他便挂断了电话,转而发短信。

    “我在现在信号不好,你先去照顾学生,一会儿我再找你。”

    尤可意站在走廊上,四周都是消毒水味,低头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她扬起了嘴角,回复了一个字加一个表情:“好o(n_n)o。”

    然后就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推门重新进了病房。

    对于严倾一会儿会找她的这条短信,她并没有多想,也不会知道他所谓的“找”根本不是通过手机联络,而是别有深意。

    本来跟他打电话之前,心情是非常不好的。原因是在手机没电以前,最后一个通话记录其实并不是和学生的母亲打的,而是和她自己的母亲。

    妈妈事先并不知道她带队来z市比赛,因为本身就不支持她去培训中心,万一要是得知她还要担负起这么大的责任带学生跨市比赛,大概又是一顿好吵。

    所以尤可意接到妈妈的电话时,非常冷静地回答说:“我在家啊。”

    妈妈顿了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你在家?哪个家?你公寓吗?”

    她心头一紧,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妈妈接下来就冷冰冰地对她说:“尤可意,我现在就站在你公寓楼底下的,你要是在家,为什么不接门铃?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她顿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然后就走到了坦白从宽这一步,理所当然地换来了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有什么本事带你的学生去比赛?”

    “那些都是几岁的小娃娃,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你负责?你负得起责?”

    “我早就叫你不要再去那个什么破烂机构,你偏不听!这种事情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你偏偏要把烂摊子接下来!现在好了,真出事了,人家小孩子做手术!你是多没脑子才会去帮人签什么术前同意书?尤可意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我问你,是不是?”

    该怎么回答呢?

    她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地解释给妈妈听,比赛前她也没有料到会有学生忽然犯了急性阑尾炎,但这是小手术,并不碍事。急性阑尾炎前面之所以有了急性二字,就是因为它拖不得,她是带队老师,理应负起这个责任,及时带学生来医院做手术。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那边的女人都只会气急败坏地无视她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喝令她:“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她静静地站在医院走廊上,浑身都被冰冷的白炽光笼罩着,连带着血液也冷了下来。

    回去接受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批判,被当成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没资格做的人,规规矩矩走妈妈安排的道路吗?

    就连最后一个自由的寒假也失去自由……她只能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最后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讯号,然后自动关机。

    没想到拯救她的竟然是没电的手机,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严倾说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走到今天已经跨越了很多障碍,但她心里也清楚,最难跨越的一关其实还没有来,那就是她的家庭。

    妈妈光是知道她挑了个不太理想的实习地点就已经失控成这样了,如果发现她和严倾在一起……她根本不敢去想下场。

    即使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也希望能够迟一点,再迟一点。最好迟到她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经济与心理都独立了,然后再和严倾一起去面对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并不希望为严倾造成什么负担。

    ***

    病房里的小姑娘不过十岁,练芭蕾已有五个年头。

    尤可意大一开始进入了培训中心教舞蹈,也就带了她整整三年。

    小姑娘名叫佑佑,家境很不错,但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各自的重组家庭。她不过才上小学四年级,就已经开始住校,周末要么回爸爸家吃一顿,要么回妈妈家吃一顿。但不管去哪一边,她都像是个多余的孩子。

    父母都与新的伴侣有了小孩,家人或者家庭什么的都不是她的,她不过是个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人,真正的归属竟然只是学校里那间小得可怜还要与六个人平分的寝室。

    尤可意本来是想回家的,已经跟经理说好了换他来陪这个孩子,直到孩子的父母赶到z市。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地轻声问她“尤老师,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的时候,一下子又说不出自己今晚就要离开的话了。

    佑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又很快松开了手:“如果老师你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太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却正是这样的早熟令尤可意有一刹那的心软。

    对上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尤可意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重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佑佑说:“老师不走,陪你一起等爸爸妈妈。”

    然后便是出门给严倾打电话,再回来时,佑佑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在看见她终于回到病房的这一刻,一下子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她觉得好笑,再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么眼巴巴地坐在病房里等人的经历,其实她也有过,并且不止一次。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发烧感冒,然后被送进医院挂水。可是父母都忙,常常把她带到医院之后就走了,而她总是得到那句“一会儿你挂完水我就来接你”。

    可是“一会儿”是多久呢?

    这个时间概念太过模糊,模糊到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但是跑到了尤可意这里,“一会儿”大概就只能意味着后者了。

    在她的记忆里有无数次这种眼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的时刻,每当有人打开门,她都会眼前一亮,可是更多时候开门的都是护士,在看清楚对方的白大褂那一刻,她的眼睛又会黯淡下来。

    而此刻的佑佑岂不正是当初的她?

    尤可意听佑佑小声说着平时在学校里的事,听着听着,床上的小姑娘没了声音。她低下头去看,佑佑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俯下身去替佑佑盖好被子,也回到单人沙发上打盹。

    迷迷糊糊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手机忽然间震动起来。

    是严倾打来的。

    她陡然从睡梦中惊喜,像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一样悄悄地出了门,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接起电话。

    “喂?”

    病房内有暖气,骤然出来有些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听见严倾问她:“在哪里?”

    “病房外面。”她说。

    严倾又问:“哪家医院啊?”

    这次尤可意顿了顿,“你问这个干嘛?”

    严倾笑了,“以前去过z市,还进过那里的医院,问问看是不是我住过的那一个。”

    尤可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报上了医院名字,末了还调皮地问了句:“是你住过的那家吗?”

    严倾没说话了。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似乎在走路,于是又问:“你在外面?”

    看看手机屏幕,晚上九点半。她不放心地说:“如果你有事,就回家再打给我,没关系的。”

    “没事。”他言简意赅,声音似乎带点笑意,然后忽然岔开了话题问她,“冷不冷啊?”

    “不冷。”

    手机的魔力似乎就是能跨越遥远的距离,把你最想念的声音送到你面前,让你生出一种天涯若比邻的错觉来。

    这一刻,尤可意简直有种错觉其实严倾就在他身边,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就好像——

    下一刻,她浑身一僵。

    原因是有人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然后呆呆地抓过身去,定住。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啊!

    她微微张着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擡头望着他,几乎化身为一尊雕像。

    严倾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走廊上离他们最近的一盏灯,低下头来饱含笑意地望进她眼里,背影被白炽灯染上了一层又浅又薄的光晕,宛若童话里的仙人。

    他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然后挂断了通话,又重新塞回她的手里。察觉到她的指尖凉得没有温度,他责怪似的又替她拢了拢衣领,完全无视她的呆若木鸡,只是从容淡定地反问一句:“这叫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