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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璐的手术进行了将近七个小时,大出血、手术过程中昏厥过去以及各种各样尤可意并不熟悉的状况断断续续从护士口中传来。

    尤可意站在手术室外面,那颗心就没有片刻放松过。

    她甚至祈祷着如果姐姐和宝宝能够安然无恙地踏出手术室,她就算……就算立马被妈妈抓回去也没关系!

    可她和严倾又该怎么办呢?她头脑空白地想着,然后忽然间擡头四下环顾,这才来得及去想严倾去了哪里。

    再回想起尤璐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她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男人是冲着严倾来的!

    六小时又四十七分钟过去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与护士神情疲惫地踏出手术室,告知尤可意一切顺利。

    “大小平安,恭喜你,是个男孩。”

    这一刻,尤可意终于一屁股坐在了走廊上的长椅上,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她跟着手术车到了病房,看着昏迷中的尤璐被人推到了床上,一直小声喊着:“轻一点,麻烦你轻一点……”

    医生护士们大概是见惯了手术后的病人,所以把尤璐推上床的时候动作没有丝毫顾虑,并没有因为她是病人就轻手轻脚,而是不带一点怜悯——反正病人也是昏迷状态,痛不痛她并不知道。

    因为孩子是早产儿,所以被送进了新生儿观察室,尤可意确定尤璐安然无恙后,就跟着护士又跑进了观察室看宝宝。

    躺在育幼箱里的婴儿周身皮肤红通通的,有的地方还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子。他的眼睛基本还没睁开,就这么眯缝着慢慢地动着,偶尔哇哇两声,像是孱弱的小猫。

    真的很丑啊……

    尤可意看了半天,然后回头迟疑地问护士:“他,他是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还是以后会变个样子啊?”

    护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姑娘,刚出生的宝宝都长这样,妈妈都长那么好看,你放心吧,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的!”

    “哦,这样啊。”尤可意悬着的心终于又放下去了。

    回病房的途中,她还沾沾自喜地想着严倾长得那么好看,大概她也不用担心将来自己的孩子长得不好看了。

    尤可意给严倾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严倾在那头问她:“姐姐怎么样了?”

    她侧过头去看着玻璃窗内的尤璐,低声说:“很好,母子平安。”

    严倾顿了几秒没说话,像是在消化这个好消息,片刻后才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如果尤璐因为他遭逢不测,不管是大人出了问题还是孩子出了问题,他这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就算他能释怀,也没有颜面再面对尤可意。

    他很快有嘲笑自己的这种念头……如果他坐牢了,尤可意真的会去看他吗?

    最好不要去。

    她应该拥有一个安稳美满的家庭,今后过着幸福的日子,而不是三天两头去监狱探望一个杀人犯。

    尤可意没听到他的下文,以为他还在担心,所以很快用一种欢快的语气问他:“猜猜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严倾说:“男孩。”

    “……”怎么一猜就中?尤可意郁闷地问,“你怎么知道?”

    严倾擡头看看路边就要消失的残阳,微微一笑,“因为我们有心灵感应啊。”

    随口一句玩笑话却换得尤可意在电话那头咯咯直笑,开心极了。

    “嗯,对,心灵感应!那还有没有瞬间移动的技能呢?我想你了,赶快瞬间移动过来见我!”她笑着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忽然不见了?”

    “我啊——”严倾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我回吴镇了,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你去找那个男人了?”尤可意嗅到了一点苗头。

    “嗯。”

    “然后呢?找到没有?”

    “找到了。”

    “那你——”

    “回来再说吧。”严倾声音温和地说,“跟家里报个平安,然后平安回来。”

    那声音柔软得不可方物,像是记忆里童年的棉花糖,洁白柔软,光是看着都甜蜜美好。

    尤可意不安了好几个小时的心就被这样的声音安抚了,她无声地笑着,哪怕明知严倾看不见她,也郑重地点头应道:“好,我知道啦!”

    挂了电话以后,她忙着打给姐夫报平安,然后又去病床边守着尤璐,等她醒过来。

    而吴镇上,严倾用左手挂了电话,再用左手把它放进衣兜里。

    有人从门外进来,问了一句:“打完了?”

    严倾说:“打完了。”

    那人坐在严倾对面的桌子后面,皱眉说:“人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严倾没说话。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斗殴?你为什么要打他?他哪里招你惹你了吗?”那人敲了敲桌子,“严倾,你来镇上半年了,所有人都喜欢你。看你老实、踏实,对老婆也好,所以没把你当外人看!你,你说你怎么……怎么这么糊涂啊?”

    严倾侧过头去看着窗外彻底消失不见的残阳,闭了闭眼,想伸手抹把脸,却苦于没办法做到这个动作。

    因为他的右手被冷冰冰的手铐铐住了。

    他只能隐隐约约回想起昔日的一幕,当他还在c市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局子里做口供,那个寒冷漆黑的夜晚却有人冒着风霜匆忙赶来。

    他与她不过是隔着窗户短暂地对视了片刻。

    他假装若无其事,她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那一眼不过只有算算几秒钟的时间,他却毫无阻碍地分辨出了她眼里的痛心、慌乱与失望。

    他其实不想承认的,不想承认那样的眼神令他有多痛心,多慌乱,多失望。可是那些情绪他都感同身受,就好像她的所有感受都被复刻在了他的心上。

    严倾回过头来的时候,对那个警察说:“我能再打个电话吗?”

    “已经破例让你打了一个了,你别得寸进尺哦!”

    “打一个,就打一个。”

    警察忍无可忍,“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刚才你不是让我打了吗?现在我也这么说,你也再让我打一个吧。”严倾从善如流,十分冷静,片刻后又侧过头去看了眼院子里的那辆警察摩托,“你上个月来加了几次油,还没给钱……”

    警察默默地起身出门,“我去抽根烟,什么都不知道。”

    ***

    尤璐的丈夫第二天就赶到了医院。尤可意当时还趴在病床上打盹,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冲过来神色慌张地问:“尤璐怎么样了?”

    “她很好。”尤可意站起身来。

    跟这个姐夫有过几次的见面,但印象并不深刻。

    他只字未提宝宝,紧张地把尤璐所有情况都问了个遍,然后才松口气,这才记起了自己的孩子。

    尤可意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又观察他片刻,最后得出结论:他真的很爱姐姐。

    她在医院里待了两天,第三天,确定早产的宝宝也没有任何异样以后,才终于踏上回吴镇的列车。

    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姐姐母子平安,她和严倾又能回到以前那种安稳无忧的日子了。然而等她踏下站台,一路走回那个家,才发现一切都变了样。

    严倾不见了。

    门前有一滩暗红色的像是血渍一样的东西,她看见的时候愣了一愣,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在门外大声叫了好几遍严倾的名字,却没人来应。

    她只好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开到一半的时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尤可意原以为是严倾来给她开门了,擡头一看,却骤然愣住。

    屋里站着四个人:爸爸,妈妈,舅舅,舅妈。

    来开门的是爸爸,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似乎湿润了,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眼眶里。

    她的心跳戛然而止,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嗫嚅着叫出一声:“爸,爸爸?”

    那是一种险些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的语气,她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严倾呢?

    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家人会出现在这里?

    在她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惊愕中时,舅妈走了上来,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她低声说:“没事的,跟我们回去吧,可意。”

    爸爸点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尤可意的视线接触到了妈妈,却看见妈妈似乎想说点什么,然后又忍住了。

    她并不是很清楚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只能茫然地又从舅妈怀里后退一步,问道:“严倾呢?”

    没有人说话。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加大音量问了一句:“我问你们,严倾呢?”

    她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可是一遍一遍,那边都没有人接听。

    客厅里的人沉默地等到她挂断电话,然后是祝语从茶几上拿起了一封信,慢慢地递给她,“这是严倾留给你的。”

    信还没打开,尤可意就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这封信就好像是个可笑的征兆,预示着一旦打开,就注定了迎来一场分离。

    她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祝语,眼里是一种仇视的目光。

    “你又来了对不对?你又想逼我们分开,是不是?这次你又使了什么计谋,耍了什么花样才让严倾离开的?”

    然后她开始有点情绪失控了,拿起钥匙就想要夺门而去,却被爸爸一把抓住了手腕。

    “可意,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

    “你看看信,你把信读完好不好?”爸爸几乎是在恳求她了,“你把信看完就知道了,看完如果还决定要走,我们绝对不会拦着你,好不好?”

    尤可意脚下一顿,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抽回了手。

    她盯着祝语手里的那封信,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然后才颤抖着伸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