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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祝语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小女儿像此刻一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过。

    尤可意像个失去理智的孩子一样,跌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并没有多么悲伤地捂脸哭泣,而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擦眼泪,也没有半点想要掩饰这种狼狈模样的意思,只是哭得撕心裂肺,满脸都是眼泪,比童年得不到糖果或者父母的宠爱时还要歇斯底里。

    直到这一刻,祝语才好像深刻地意识到,也许扎根在她心里的那份感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很多,深到也许没有人可以强行拔除掉,深到今后的很长时间里,尤可意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恢复过来。

    也是在这一刻,祝语的心开始疼了。

    也许是因为对小女儿忽视太久,以至于她在成长过程中早早地学会了独立,学会了隐忍和妥协,她不爱撒娇,只是沉默地按照父母计划的那样去做。所以祝语也就渐渐地忘记了她也是一个需要宠爱和呵护的孩子,忘记了分给她一点柔软的母爱。

    一直以来,祝语只是做着自以为是为她好的事情,却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

    这一刻,看到尤可意不顾一切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祝语的心终于一点一点紧缩成了一团。

    她蹲下去试图抱住女儿,想要给予一点安慰,可是才刚刚接触到尤可意的肩膀,就被尤可意重重地推开。

    “可意,妈妈只是想安慰你。”她这样解释着,又一次试图伸手去抱女儿。

    尤可意擡起满是泪水的脸,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就这样边哭边笑着说:“没有人能安慰我,没有人能安慰我……”

    她这样喃喃地说着,然后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夺门而出。

    因为能安慰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已经离开了。

    那个说好要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的人,在空调还没装上、地板还没有铺好的今天,扔下了连白纱裙都还没来得及穿上的新娘,人间蒸发了。

    她只想跑出这个到处都是他影子的地方,却发现即使跑出了家,这条街道上,这个小镇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他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与严倾无关。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人在这个午后炎热的艳阳下拼命跑着,汗水把后背打湿了,白衬衣贴在背上出现了一小块湿漉漉的痕迹,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要么找到他,要么逃出这个满是他身影的地方。

    可是哪里逃得掉呢?除非把心挖出来,否则他一直就在那里,谁也赶不走,谁也抹不去。

    祝语想要追出门去,却被丈夫一把拉住。

    “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吧,不要去打扰她。”

    她红着眼睛问:“你就不怕女儿出事?”

    “追得了一次两次,追不了一辈子,如果她想不开,没人能帮到她。”做父亲的叹口气,一副老了很多岁的样子,却只能抱了抱妻子,“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对她多点信心。”

    黄昏的时候,尤可意回来了。

    她一个人在镇上走了很久,然后去舞蹈教室等到六点,往常的那个时候严倾都会来给她送饭,她从绝望中生出了一丝希望,觉得也许自己能等来严倾。

    可是没有。

    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大门始终不曾被人推开。没人有含笑拎着饭盒从门外走进来,也没有人把香喷喷的饭菜摆在圆桌上,然后朝她招招手:“尝尝今天的菜色合不合你的胃口。”

    尤可意只能沉默着打开音响,放起了音乐,恍惚中想起了第一次跳这首曲子给他的那一天。偌大的礼堂坐满了观众,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不停旋转,擡眼便看见了站在大门之外的他。

    他穿着烟灰色的大衣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从来不曾开口说过话的雕像,可那样一个遥远的眼神却又好像已经说完了一切。

    他站在那里明明只有须臾的时间,却又好像早就存在于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几个世纪。

    她还记得那首曲子——《勇敢者之舞》

    尤可意一遍一遍旋转在这个简陋的教室里,三面墙上的镜子都无比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她闭上眼睛,恍惚中看见了那天的场景,就好像当她跳着跳着,他就会忽然出现在大门外。

    可是到了结尾时,当她睁开眼睛向门外望去时,却依然没有看见严倾的身影。

    他是真的走了。

    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尤可意终于重重地坐在地上,慢慢地伏在舞蹈地毯上哭了。

    直到落日到来,她才回家。

    屋里的四个人一直正襟危坐,焦急地等待着,此刻见她回来,终于全部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尤可意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舅舅脸上,她沉默了片刻,问道:“舅舅,严倾会被判……会被判死刑吗?”

    舅舅一愣,然后迟疑地说:“那个人是丧失了劳动力的残疾人,而且打斗过程中没有丝毫反抗,总体说来,这就是一起非常恶劣的殴打残疾人致死的恶性事件……”

    后面的话尤可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擡头问他:“我能见他一面吗?”可是话刚说完,她又闭上嘴巴摇了摇头。

    她怎么可能见得到他?当他下定决心要和她就此诀别,她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了。

    她知道严倾不愿意让她见到他最落魄的一面。

    她知道的,都知道的。

    舅舅忽然忍不住又开口说:“其实事情最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严倾他——”

    祝语忽然间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焦急地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尤可意擡头看他,“他什么?”

    舅舅顿了顿,才说:“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你也不用想得那么绝,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呢?”

    尤可意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无绝人之路,她只知道严倾不会回来了。

    她甚至不愿意去知道他的结局,只怕那个结局会让她彻底丧失希望。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在房间里慢慢地走着,触摸着一切严倾留下来的东西,然后又回到客厅里,停在祝语面前。

    她说:“妈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祝语点头:“你说。”

    “我跟你回去,你让我读书就读书,让我进团就进团。”她看着祝语眼睛里慢慢燃起的光芒,然后轻声说,“但我想要留下这个房子,这是我们租来的,你能帮帮忙,让我把它留下来吗?”

    祝语迟疑了片刻。

    尤可意以为她不愿意,就继续补充说:“从今以后我都按照你的心愿去活,再也不会反抗你了,你就帮帮我,好吗?”

    祝语摇摇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苦笑着说:“房子我帮你想办法留下来,但是可意,妈妈以后不逼你了,不逼你按照我的意愿去过日子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不会再阻止你了。”

    尤可意茫然地看着窗外即将消失的落日,心里没有一丝一毫自由的喜悦。

    以现在的结局为代价换来她渴望已久的自由,她已经不稀罕了。

    她想了很久,轻声说:“可是我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

    唯一有的,大概就是严倾在信里提到过的三件他放心不下的事,一是她的学业,而是她的家庭,三是她的执着。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惨败着一张脸对祝语说:“妈妈,让我回去继续读书吧,我想搬回家,毕业以后进团。”

    ——那并不是为了你的心愿,而是为了严倾,为了我自己。不管他在哪里,我都希望他能对我放心。

    ——因为我想告诉他,我,尤可意,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