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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飞刀:我在小城当医生 > 第13章 头孢大战千台春

    抚城人爱喝酒,喝完酒什么愁事都没有,囫囵觉睁眼就天亮。中年的老爷们儿多羡慕青春期的小伙子啊,碰到枕头就睡,脑袋想休息就随时休息,身体想战斗就随时战斗。中年人就完犊子了,睡觉得看心情,战斗也得看气氛,心情不好辗转反侧睡不着,气氛不对忙活半天也是瞎忙活。

    这不,急救车拉回来一个,一身酒气,呕吐不止。救护车停下来,护士先冲下车恶心半天,这老哥们儿在救护车上又吐了一摊。

    车明明冲过去看了看,余光瞥一眼那一摊:这也没吃啥菜呀,光喝酒了,这是喝了多少啊,但凡有一盘花生米都不能喝成这样。

    陈阿南问护士:“什么情况?”

    护士回答:“五十岁,胸痛,不停呕吐,这不把车都吐成这样了。”

    陈阿南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完了,老哥把自己喝出心肌梗死了,赶紧处置,心电图做了吗?”

    急救护士回答:“在车上就做了,ST段弓背向上抬高。”

    急性心梗一般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全方位的崩坏,心电图上ST段弓背上抬;还有一种可能是局部的心肌梗死,ST段就会拉低。很明显,心电图这样,陈阿南马上就作出判断。这是大学本科就要学的东西,属于医生的基本功,不会错。

    既然判断如此,后续的检查治疗方案就开始倾斜。先抽血化验检查心肌酶指标,再看看肌钙蛋白。

    刘铮亮这天休息,正陪着他爷爷喝点儿小酒,当然也有艾辰。

    陈阿南给刘铮亮打电话:“有空赶紧回来,这有个急性心梗的病人,介入手术你最在行。”

    陈阿南放下电话回到诊室跟躺着的病人沟通,问他喝了多少酒,病人说喝了六两。陈阿南心说半斤多点儿不至于吐成这样,可真要是急性心梗,您老人家这会儿早就应该迷糊了啊,这啥事没有,还精神着呢。

    刘铮亮要打车回医院,艾辰说我开车送你吧,两个人就开车沿着浑河河堤路往西走。刚走到一半,陈阿南电话又打过来了:“老刘,现在病人还挺清醒,跟他说话唠嗑啥都正常。心肌酶结果也出来了,没啥变化,血压血氧啥的都还行。”

    刘铮亮问:“病人多大岁数?”

    陈阿南说:“五十。”

    刘铮亮就对着电话说:“按理说这个岁数胸痛、呕吐,肯定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急性心梗,心电图也指向很明显,可为啥心肌酶这些指标都不对呢?你容我想想。”

    艾辰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刘铮亮:“心梗不是心脏罢工了么,你们抽血化验什么心肌酶是为啥?”

    刘铮亮解释道:“心肌细胞一罢工,有些就死亡了,细胞一死亡,细胞里原来有的心肌酶就顺着血管跑到全身血液里了。我们抽血一化验,发现不该有的地方怎么有它了,就证明心脏可能出事了。你看体检的时候化验肝功也是,为啥让你头天晚上别吃油腻的,就是要在抽血的时候看看到底有多少转氨酶,不该它在的地方它在了,那就是肝脏出问题了。”

    陈阿南这边还在跟患者对质。患者叫康双胜,在国外做了十多年生意,手里说有钱吧有点儿,说大富大贵吧也不至于,在俄罗斯学会的喝酒,每天来半斤。

    陈阿南就问:“你到底是胸口哪边疼?你看啊,是不是这边,这儿疼不疼?”一边问一边用手在康双胜胸口定位。

    “对,就是胸口,就是这。”

    心前区。这就没错了。

    陈阿南又问:“是不是有种石头压着一样的压迫感?”

    康双胜又回答:“对对对,就跟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底下一样。”

    陈阿南追问:“以前有没有过高血压?”

    康双胜连连点头:“有,高过。四年前我还得过心肌梗死,在俄罗斯做的支架。”

    陈阿南长舒一口气:“这就对了,我就说怎么病例信息空白呢。现在都大数据联网了,病人的重大健康问题都有备份,本市做过体检也有数据共享,我就说你的资料咋啥都找不着呢。”

    陈阿南又给刘铮亮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

    刘铮亮说:“那要么再等几个小时,等心肌酶从心脏里都跑出来,验血结果出来。要不赶紧让心内老吕给看看,如果是,马上准备手术。”

    不一会儿刘铮亮进了诊室,就问康双胜:“你这胸痛、肚子痛多长时间了?”

    康双胜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得有四个小时了,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后来越疼越厉害,这会儿肚子也开始不舒服了,拧巴着难受。”

    刘铮亮和陈阿南四目相对,他拿手机用微信给陈阿南打字说:“看着不应该是急性心梗。”

    内科吕大夫也过来看,该摸肚子摸肚子,该压肝脏压肝脏,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看不出毛病来,皱着眉毛憋了半天,说:“肝功能、肾功能、电解质、淀粉酶都给我查一遍。”

    康双胜不干了:“我就肚子痛,你一来咔嚓一下子给我五脏六腑检查个遍,不花钱咋的?有没有水平啊?”

    刘铮亮说:“我们得确定你到底是什么毛病,人吃五谷杂粮,啥毛病都有,我们也不能光靠相面就猜出是什么病。”

    康双胜说:“刚才陈大夫不是说是急性心梗么?”

    刘铮亮说:“真要是急性心梗的话,这都几个小时了,心肌酶不可能没问题。”

    不一会,肝功、肾功、电解质、淀粉酶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全没事,个个都正常。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老吕说:“这没什么事我走了啊。”

    什么都正常,但是康双胜在那儿捂着肚子和胸口疼,这怎么解释?两个小时过去后复查,第二遍化验心肌酶还是正常。心肌酶就是水银做的,这会验血也应该能漏出来了。

    刘铮亮说:“这个得往消化道方向注意一下了。这明显跟心肌梗死没什么关系了。”

    陈阿南说:“有道理,万一要是急性胰腺炎呢,那也肚子疼。那就请消化内科的人来检查检查。”

    刘铮亮说:“来吧,得把急性胰腺炎、胃穿孔、肠穿孔、肠梗阻、阑尾炎都检查一遍,肠套叠就不考虑了,也不是儿科。B超、CT都来一遍,全躯干大扫描。扫描完了给消化内科大夫看看。急诊插队,快点儿拍。”

    一会片子出来了,消化内科林副主任挨个看片子,嘟嘟囔囔说出来一句话:“就看着三小块胆结石,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也没化脓也没肿,胰腺也正常,肠胃好着呢,阑尾人家早就割了,我看不出来什么毛病。”

    康双胜听到这话都给吓够呛。

    气氛更加尴尬了。林副主任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那还有病人。”

    心内科的张主任也接到通知来看看,张主任说:“还是不能排除急性心梗,我建议马上做冠状动脉造影,看看到底冠状动脉有没有堵塞,有没有梗死,如果有,马上就可以做支架手术。”

    康双胜这下真的生气了:“干啥呢,我都说我做过支架了,还要支架?在我身上修地铁呢啊,这支一个那支一个。”

    车明明安慰说:“那一条地铁不够用,不就得修两条嘛。冠状动脉也不就一条血管,多少条线路呢,你以为安装一个支架就保证所有的血管都不出问题啊?”

    急诊科赵主任听说来了一个查不清楚的病人,也过来看看。赵主任也帮着做工作,说:“你这个病,我们好几个科室的大夫都理不出头绪,你现在这么个情况,我们也不敢给你转院,万一要是急性心梗,中间出点儿意外,我们这身衣服也别穿了,这就属于重大医疗事故,那就是犯罪了。咱们也配合配合,该查的都查查。”

    康双胜他媳妇这时候也说:“人家大夫肯定比你懂,你就老老实实让你干啥你干啥得了,别啥时候都得显得你多灵,别人都缺心眼。大夫,我去交钱,造影。”

    过了一会儿,心内科张主任和赵主任一起拿着冠状动脉造影的结果看,血管都好着呢,既不堵,也不细,支棱着向身体各处足额足量提供血液。

    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心内科的张主任还要坚持一下:“会不会是主动脉夹层撕裂?”

    康双胜他媳妇一听撕裂这词,马上问:“大夫,你说的是啥意思?我听不懂。”

    刘铮亮说:“就相当于双层的胶皮管子,里面那层爆裂了,外面这层还没事。长期高血压,让里面的皮管子越来越没弹性,就被血液冲破了,血液跑到两个皮管子中间的夹层里待着,可是时间长了就容易淤积,形成血栓,在夹层里面形成血栓,那就有生命危险了。可疑点是,就算他是动脉夹层撕裂,也不至于那么寸劲,胸部和腹部一起撕裂吧?再说他疼的方式也不像是主动脉夹层破裂那种剧痛。”

    赵主任就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说不定是因为岁数大了或者高血压,疼痛感受不明显呢。人和人都有差异,这种时候查了总比忽略强。CT主动脉增强,仔仔细细拍这一块,好好查查。万一是腹部动脉夹层撕裂呢?”

    康双胜火了:“我都查了一下午了,光检查费就花了好几千,啥药没开呢,啥都没给治呢,有你们这么当大夫的嘛?!你们这行的钱也太容易挣了,再有钱的人家也进不起医院,进来了就跟羊羔子一样,你想给我几刀就给我几刀,是不是?”

    赵主任只好赔着笑,说:“哥哥,你这有心脏病史,我们也摸不清头绪,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给你排查了,万里长征都过完草地了,马上就要出结果了,一个CT一两千块钱,别为了省这点儿钱耽误身体。”

    胸腹部CT增强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什么都没有,主动脉从近端到远端,干干净净。

    心内科张主任跟刘铮亮和陈阿南告辞:“这里的事没我能解决的了,你们先忙,我有事先走了。”

    诊室的气氛突然之间只剩下了无尽的尴尬。

    康双胜此刻已经淡然了,捂着肚子对刘铮亮和陈阿南说:“来吧,我豁出去了,还让我检查啥,我都给你来一遍。今天你们不给我开出一个结论,我他妈不走了。没你们这么玩的,一下午光CT、B超遛了我几次,光抽血就抽了我六七管子,我看看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

    陈阿南说:“要不,咱们先住院观察一下?”

    这时候,刘铮亮突然注意到康双胜领口上的污渍,那是刚才在救护车上呕吐时留在衣服上的,他想了想,问:“你最近吃什么药了?”

    康双胜说:“吃的降压药和头孢,我前列腺炎这不犯了嘛,消消炎。”

    刘铮亮又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康双胜说:“早上喝了半斤。”

    刘铮亮突然笑了,对陈阿南说:“破案了。”

    车明明也追上来问:“怎么就破案了?”

    刘铮亮说:“头孢就酒,说走就走。他这是双硫仑样反应中毒了!”

    陈阿南拦住刘铮亮:“不对,那他的心电图ST段抬高怎么解释?”

    刘铮亮说:“我估计他在俄罗斯做支架手术的时候,心电图ST段就已经抬高了,一直没下来。没事,不是急性心梗。不过他心脏肯定有小毛病,还是得让内科好好看看。”

    双硫仑样反应,就是头孢一类药物和乙醇反应,正好在胃酸环境中,会生成乙醛。乙醛中毒就跟康双胜刚才的表现很一致了,胸闷、气短、面部潮红、头痛,还有恶心,严重的还能过敏性休克。这不,康双胜就吐了一车,而且也一度昏迷。

    刘铮亮接着告诉车明明和护士长:“后面简单了,静脉注射纳洛酮,抗过敏抗休克治疗,补液和利尿处理就行了。他这情况也不算严重,就不需要激素了,洗胃也来不及了,我看早就吸收了。”

    他又转过头对康双胜说:“以后最好把酒戒了,你心电图这个情况,虽然这次不是心梗,可是毕竟心脏有过损伤,ST段抬高这个也不是正常现象,就好比你的心脏是辆出过车祸后修好的车,车身虽然扳回来了,也给上好油漆了,可是从里头看,肯定是事故车,你开起来得精心点,别当新车使。汽车那东西启动打不着火没什么大事,人的心脏不能随便打不着火。”

    赵主任频频点头,对刘铮亮说:“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病因。我去内科逗一逗老张,也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愣没看出来,我得告诉他这是啥病。”

    抗过敏和利尿药打上去,康双胜手里举着静脉注射液去了几次厕所,状态就明显好多了,到了晚上的时候,身体基本上恢复了。车明明查房的时候问他:“都这么晚了,你们还回家吗?”

    康双胜说:“今天花了四千多块钱,全身上下拍了好几个片子,结果就是一针抗过敏、一针利尿药给治好了。我得多躺一会儿,要不冤得慌。你们这也不是按小时计费的,我多躺一会儿,等完全好利索了我再走。别大半夜再有啥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你们这有医生,有啥事好歹有人管。”

    车明明说:“行,你长住这儿我都不反对,别客气。闷了,走廊大厅有电视。”

    晚上,陈阿南跟刘铮亮值班,陈阿南就问刘铮亮:“你觉得车明明这姑娘适不适合我?”

    刘铮亮正写着诊疗记录,突然抬起头,笑容马上变得诡异:“说说,你觉得她哪儿好?”

    陈阿南说:“我觉得她特别爷们儿,办事嘁里喀喳。我这种人吧,最喜欢办事利索的女人,在别人眼里可能没什么魅力,在我眼里,那就是性感。”

    刘铮亮说:“你这玩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收心了是吗?”

    陈阿南说:“收心还谈不上,不过好像开始有目标感了,就是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刘铮亮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陈阿南说:“我们家不缺钱啊,我妈开自己的厂子这么多年,家里吃喝都靠她。我爸虽然从政走得顺,可是在家里没啥地位。你说我为啥跟你玩飞刀?我就想自己整出个产业来。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应该是开个公司自己当老板,我媳妇那肯定也是干脆利落、独当一面的。你说咱们这当大夫的,一个月三四千块钱,能有啥大发展?早晚有一天被钱难住的时候,还是得靠野草肥起来,靠野草平了事。”

    刘铮亮问:“你这是心又飘了?”

    陈阿南说:“别着急,等我手里这个项目有眉目了,我再跟你讲。”

    今天刘铮亮本应该是二班,晚上上班后半夜下班,结果因为这个急诊又多干了半天。下班前,刘铮亮又去看了看张娇,小姑娘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腾腾挪着走到厕所,自己梳洗了,当然,手不是那么听使唤,肢体也不是那么协调。张德旭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夜里是最难熬的,窦丽萍回家去洗衣服、被褥,他就坐在女儿病房外的长椅上,跟刘铮亮聊会儿。

    他问刘铮亮:“刘大夫,你说我闺女这样,将来就算恢复好了,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脑袋比别人慢半拍,是不是就没人娶她了?”

    刘铮亮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德旭又说:“你说我要给她找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她是不是得受苦挨累一辈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如果再生个孩子,她这样怎么带孩子啊。”

    刘铮亮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德旭说:“我不能让我闺女那么活,真要没有合适的,宁可花钱给她找乐子,我也不能让她那么过一辈子。我闺女不能上来就矮人家一头。”

    刘铮亮跟张德旭要了一根烟,抽了一口,说:“康复训练得是长年的工夫,现在身体还在慢慢变好,你状态好点儿,这样你闺女心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