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魔法火枪手别打脸错爱密夫艾蜜莉卡夫卡中短篇小说选卡夫卡过年那多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历史 > 风尘三侠 > 正文 灵石城内(6)

  “对!”刘文静抚掌赞成,“你在暗底下看看虬髯客,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也好有个准备。”

  显然地,刘文静是误会了。为了尊重对方而避席,被误会成有意窥伺的鬼祟行为,李世民觉得十分遗憾,但此时没有解释的时间,他只向丁全作了个快请的手势,便匆匆躲入屏后。

  客人被请进来了。刘文静降阶相迎,延入客厅。等从人献了茶,刘文静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才指着虬髯客问李靖:“这位是——”

  “是我三哥——你跟世民想会的人。”

  “啊,三哥——”刘文静站了起来,重新见礼。

  “不敢当这个称呼。”虬髯客从容不迫地回礼,“上次光降,本有见面的机会,只是足下指名要会药师,不便冒昧出见。此来想会一会李世民,他在那里?”

  “他……”

  “李世民在这里!”屏后发声,随即出现了李世民,他微笑着向虬髯客拱手,“药师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三哥,世民慕名太久了!”

  “彼此,彼此!”虬髯客抱拳还礼。

  交换了这一句寒暄,两人都凝神注视对方,就像在赏鉴一幅名画似的。虬髯客颇惊异于李世民生具异相:面白如玉,却连鬓生一圈金色的虬须;额角极宽,极挺直的一条鼻子,这在相法上称为“隆准”,贵不可言。“这家伙,说不定会做皇帝!”虬髯客在心里说。

  “三哥!”李世民喊得极其亲热,加上他那恳切自然的微笑,特具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我平生的志愿,就是要交尽天下的豪杰,今天真是叫人太兴奋了。”

  “我也久已想会一会足下。”虬髯客很率直地说,“听说足下有样东西要送我,特来拜领。”

  “这样东西是世民无意中得来的。”刘文静插进来说,“在我们这里毫无用处,但对三哥的关系极重,所以世民希望当面奉还。”

  “我先谢谢了。”

  “这是惠而不费的事。”

  刘文静嘴里说得大方,东西却始终不拿出来,李世民也毫无动静,反倒转身过去跟李靖叙旧。四个人分成两起,刘文静絮絮不断地谈太原的风物,虬髯客有些懒得理他。

  不一会,那丁全悄悄跟刘文静做了个手势,他便站起来延客:“嘉宾远来,薄具杯酌。两位请!”

  “不,不!”虬髯客急于想知道李世民要送他的是样什么东西,便不肯入席喝酒,“今天还另有约会,等我拜领了那样礼物,就要告辞。好在还有两天勾留,明后天再来叨扰。”

  李世民看一看刘文静,答道:“那么,我请三哥和药师到个清静的地方谈话。”

  说完,他在前领路,李靖一动脚步,虬髯客也跟了上去。到了一处冷僻的院落,刘文静摒退从人,亲自开锁,四个人都进了屋。

  “三哥请坐。”李世民指着上首一张胡床说。

  虬髯客点点头,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刚在打量这屋子的情形,李世民已整衣在他面前,双膝下跪,纳头便拜。

  虬髯客大惊,一跳而起,避在旁边,大声问道:“这是干什么?无故行此大礼!快请起来!”

  “三哥,我是为民请命。”李世民站起来又作了一个揖。

  事有蹊跷,虬髯客向沉着旁观的李靖看了一眼,答道:“你说的话,我不懂。”

  “何必?”刘文静又开口了,“在这地方,谁也不许装傻!”

  这话说得不好听,李世民急忙说道:“三哥,我先拿样东西你看。”

  他自己动手,从一个封锁得极严密的铁盒中,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那也是一张义师分布图,但比虬髯客的要详细得多。

  “三哥,你看!我把河东的实力,完全公开了,你应该可以相信我的诚意。”

  虬髯客仔细看了一遍,暗暗惊心,他自以为已把李家父子的兵力调查得清清楚楚,其实还差得远。相反地,他的部属分布的情况,这张图上却是丝毫不错。

  “这你没话说了吧?”刘文静面有得色。

  李世民赶紧投以阻止的眼色。这让虬髯客惊疑更甚,他们一个是太原留守的儿子,一个是本地的地方官,词色诡秘,莫非有诈?且先发制人再说。

  “我怎么没有话说?”虬髯客倏然拔剑,“我拿这个跟你们说话。”

  李世民神色不动,刘文静却吓黄了脸。

  李靖急忙横身其中。“三哥!”他轻喊一声,微微摇手。

  虬髯客自己也觉得太鲁莽了些,只好将剑入鞘,哈哈一笑,冲淡了剑拔弩张的严重气氛,向刘文静拱拱手说道:“刘先生受惊了。”

  刘文静的脸色由黄转红,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发作,讪讪地窘笑道:“误会,误会。”

  “药师!”李世民突然发声,微露为难的神气,“三哥这样子多疑,我倒不便把那样东西拿出来了。”

  这句话很够分量,是隐隐然在指责虬髯客失态。李靖虽知自己这方面理屈,却又不便代虬髯客道歉,只得海阔天空地扯了开去:“都是好朋友,过去就算了。”

  “这话对!”李世民马上又表示十分友好的姿态,“都是好朋友,谁也别计较。三哥,我无意间得了样东西,只能送给你。”

  那样“东西”是个装裱得极精致的手卷,打开来细看,连李靖都大吃一惊!工笔所画的一座大山,削去山峰,现出山洞中一间一间的石室,铁工场、军械库、粮库,乃至于李靖和张出尘的洞房,都宛然在目。

  说这张图是无意间得来,明明是假话。实际上,虬髯客的底细,太原方面已了如指掌。刘文静何以能找到那样隐秘的地方?这个谜底,此一刻,算是完全揭开了。

  虬髯客拿出多年养气的功夫,从容致谢:“这可真是厚赐了。不知何以为报?”

  “三哥,你这话太见外了。”李世民换一副极庄重的神色,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我有句出自肺腑的话,三哥,我听你的驱策!”

  “不敢当,不敢当!”虬髯客直觉地回答,念头一转,徐徐答道,“承你这样看得起我,我托大称你一声老弟——世民老弟,咱们志同道合,有许多话可谈。我此来原有一番打算,准备在太原住十天半个月,跟你老弟,还有刘先生,好好谈出一个头绪来,才算不虚此行。只是长行到此,说老实话,有些累了,容我休息一晚,明天再来请教。如何?”

  “是,是!”李世民很恭敬地。

  “那么,我跟药师暂且告辞。”

  悻悻然一直不曾开口的刘文静,送走了客人,话就多了。他认定虬髯客一无诚意,此行的目的,除了应约来领那样“东西”以外,自然也想找机会探听虚实,所以怪李世民不该出示那张地图,把河东的机密泄漏给人家。

  “不,要相见以诚,才能建立交情。”李世民这样平静地回答。

  “交情?哼!”刘文静的气恼又涌上来了,“那家伙简直是个不通人性的野人,咱们一口一个‘三哥’尊敬他,他竟那样张牙舞爪!”

  “算了,要以大局为重。”

  “是的,大局为重。”刘文静马上接口说,“我看他不见得肯合作,那么,第二步怎么办?”

  “什么第二步?”李世民诧异地问。

  刘文静阴沉地笑一笑,“走着瞧吧!”他说。

  “晚上我去回拜他跟药师夫妇。”李世民说,“咱们得要尽一点地主之谊,吃的、用的,拣好的给他们送了去。”

  于是,刘文静派人持着李世民的名帖,送了一席盛馔到虬髯客和李靖夫妇的旅舍中。同时也派了丁全率领署中干练的差役,秘密包围旅舍,准备必要时活捉那个“不通人性的野人。”

  虬髯客是何等角色?心存戒备,特别机警,很快地就发觉了。“看!”他轻轻地向李靖夫妇警告。

  他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树丛中人影一闪而没。

  接着,在廊下、墙角,又发现了好些形迹可疑的人。李靖知道麻烦来了,心里懊悔此行欠于检点。虬髯客傲岸躁急、刘文静黏滞多疑,两人是水火不容的性格,碰在一起非冲突不可。这一点应该早就看出来的,事情搞到这样,难免破脸,实在无味得很。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免摆出懊恼的神色。张出尘了解他的心意,“药师!”她投以一个温柔抚慰的眼色,但还想说两句宽慰他的话,却让虬髯客示意止住了。

  “一妹,”虬髯客看看自己的手指说,“你拿剪刀我用一用。指甲太长了。”

  这时候他居然会好整以暇地修指甲!她倒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只照他的话做就是了。

  并州的剪刀是有名的,虬髯客接到手中,把玩了一会,突然一扬手,那把雪亮的新剪,成一直线向壁上飞去,钉入一个小洞,随即听得间壁有人发出护痛的怪声,而虬髯客以大笑相和,声震屋瓦。

  李靖夫妇都明白了。虬髯客这不算暗箭伤人,因为窥伺的人,自己的行为就欠光明。但那人是谁呢?如果是个不相干的旅客,一时好奇,偷看一下,遭此惩罚就未免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