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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逢灯 > 第23章 她持他之刀

    第1章她持他之刀

    既然是新朝伊始,一切都百废待兴。

    窦矜还年少,少不得君坐臣辅,甚至上朝时,也是丞相国师相陪。

    城墙内地面上的血水被人日以继日得脱洗擦去,姜相等人去与窦矜议事时还是闻得了几丝刺鼻的血味儿。

    提醒着他们,此前劫难刚过啊。

    有人来禀报,依照传统接见大臣都在崇德殿的西边集贤殿,那人禀报过后,窦矜从听举台的水榭放下案牍赶了过去见他们。

    长幸在边上的案几上练毛笔字,边查字典边学汉字。

    看他一夜未睡还如此精神,如一只永动发电机,好心劝他,“陛下议完事去打个午觉歇息吧?”

    她也就是说说,没成想,他走前还能有问有答地回了句。

    “好。”

    辛姿与另一位婢子收绿陪同着为她扇风,再两侧,还有水云和木月,是她的四大侍女团队。

    她等窦矜一走,即刻手执笔转身,“快去把祥瑞带来。”

    言语轻快。

    她们也对视一笑,“诺!”

    长幸当女官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那只梅院中的三花大肥猫,将它抱了过来养,因自己大难不死,取名祥瑞,“来福”的意思。

    窦矜有次看见了它,像是变成了什么过敏患者,眉头顷刻间皱成了几道沟壑,显然不喜欢这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之后只要他在的时候她就不跟祥瑞玩,走了再把它抱过来。

    收绿抱来了,长幸眼仁散着光,连欢欢喜喜的接过来将那胖乎乎的一团搁置在她膝盖上,连收绿和辛姿也喜欢逗它,祥瑞是个很有眼力见的毛,呼噜噜地蹭她们的手,撒娇使娇,上天赏饭吃的类型。

    “你看它——还去扒女君的笔呢——”

    笑闹了一阵儿,收绿忽然落下泪来。

    长幸问她怎么回事。

    瞧她不敢言,将听举台伺候的内侍嬷嬷们遣散到远处去。“你说就好。”

    这下她的回答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没想到女君子如此善柔,对我们也毫无架子,本来我十五了,今年要出宫,因为来伺候女君没被管事的黄侍公公册划进下月出宫的名单,又害怕以为”抹抹泪,转哭为喜道,“跟在女君身边比从前当宫女都要高兴,还能跟女君一块儿逗猫,一时激动,所以哭了。”水云跟木月两个也一边附和。

    宫内有一些原来是伺候先帝的宫人,按规定要全数陪葬,此外还要挑些年轻宫女。

    长幸自然反对,于他磨破了嘴皮子。

    但,这是封建朝代的必经过程,对人的压迫,不容置喙。

    因此那些宫人还是尽数陪葬了。

    至于宫女,因窦矜本不在乎这破规矩,该做的都做了,刀戈火阀,人口都在不断地减少,他觉不必浪费多余人力去下地府,问丞相这下不然免了。

    本来免不了。

    考虑这事变已经死了不少人,冤魂堆积,未免煞气太重,丞相与其他人商讨后,建议不如以新朝当坐宫内大赦,释放一些人出宫。

    遂放了消息,愿意殉葬的汉宫厚待家属,s不愿意的七八日后放匙开锁,领了俸禄出宫就是。

    收绿身旁亲近些的宫女都统统报了名要出宫,跟逃命一般,后面知道长幸和善,她到了哪里,哪里便有欢声笑语,天子恭敬神女不会在她身边杀人,下人们不必担惊受怕,开始后悔了的人也不少。

    收绿觉得自己阴差阳错得了福,如今外头生计更难,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傻丫头。”长幸帮她抹抹眼泪。

    因为殉葬她本不好受,又被收绿挑起了这心中一阵窒息,一时无话,气氛也发涩。

    辛姿连道。

    “收绿,提这些做什么?莫要哭了,让旁人看见以为女君子训斥你,叫女君子被人误会。”

    收绿赶紧收起埋汰模样,跟长幸赔罪。

    辛姿语气平稳,适时提醒她,“陛下将藏书阁的清点修整交给女君,需我们去将书楼名册整理来给女君过目吗?”

    长幸摸着猫头,道不必,“那边还有些抄录旧书的文书官,既然日后一块公事,总要问候一下,我是要过去的。”

    相比任何一个身份,都没有这个藏书女监来的让她知趣。

    这年史官同窦矜一起共同完成了《征帝传》,让征帝随征元的十七年历史一同过去,而她的一手考古录入也要开始了,对于这里的文物,这所有的宝藏,她都想一一整理,放到自己的那本书里。

    魂锁,她不可问前路,也没有退路,只能看明日和今朝。

    ***

    先帝发丧三月余,春夏之交又逢五月初五,万物初生开长,百花绽放,宫中的人丧过终得摘下了白麻服,改穿平服,不再是一片白麻之地,又能过节,算是不多得的祥和与热闹之日。

    五五这日民间要挂五彩丝,命为长命缕,当时的官方还未有“端午”这类字眼的说法,但的确也蛮重视的,五五是恶日,初始于民间信仰,如今也成了国家祭典。

    祭典在崇德殿前举行,过后在长林殿中,窦玥等人与长幸一块儿说笑过节,室内都是年轻女子之声,更为这寂静的宫内春夏添得几分娇柔烟火,算是有些人气儿了。

    窦矜作为一家之主派人传话说稍后来问候,让窦玥先招呼姊妹不必等他。

    他不在乎这种小事的秩序,随她们去,窦玥能精准的判断窦矜话里的意思是真是假,若窦玥执意等他来才开始,反而显得她不懂事了。

    于是乎彼此系了线,又吃了几个“除恶果”,在一起翻看恶日的竹筒小折子,那每筒几十个竹简画了小画,长幸翻到的,是“宓妃饮鸩,低吟塘上行。”

    宓妃饮鸩,低吟塘上行

    是个悲剧。

    “这玉色泽甚是清透。”窦玥把玩长幸带来赠予公主们的礼物,“此物不菲,女君子有心了。”

    那是块前朝的玉玦,猪龙形状,呈现出一种琥珀的石褐色,是窦矜让人带她去国库挑的,长幸有些眼光,挑的东西有赏玩意义也并非特别贵重,不能让窦矜为了她的社交破费吧。

    “公主们个个金枝玉叶,又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奉上的也只是一些微薄心意。”

    她说话声音小了些,像是没得什么力气。

    “女君可是不舒服?”

    长幸这几天确实有些晕乎乎的,原本看东西清楚的眼睛也跟得了散光,总是有重影,她归结为当人久了对这里水土不服,没有特别在意。

    “我还好,大概,昨日没睡沉?”

    “是啊,昨日雨大。”

    窦矜是错过了午饭才过来的,已经是很迟了,一到了这小公主们就窦不敢说话,挨个问候行过礼就拘谨的站在一边儿。气氛特别冷,更何况他摆着一张臭脸。

    按例赏赐了一些礼物,他也就来这走个过程,临了想带她回去,瞧见窦玥,想起什么,“恭贺阿姐尚婚。”

    窦玥微笑。

    大长公主今年已经十九,底下的公主最小的十一岁便尚了驸马,或者外嫁给各位国公来联姻。唯独她没有议亲去外头的公主府住,一直住在宫中,实属罕见。

    此次尚婚,对象是曹阳大家中的公孙候之次子,比窦玥尚小二岁,是窦玥自己所挑。

    尚公主之人,不可入仕,不可为官,因此民间也有谁娶了公主便葬送了前途之说,虽有荣华富贵,但对于那些志在朝堂的儒士驸马都尉这个位子仍是一种避讳,在公主下嫁之前纷纷定亲,不过有时也躲不过皇帝钦点。

    回去之路,窦矜知道她有话想问,转了身,“你们跟在百步之后。”

    那群人连忙照做。

    长幸凑过去轻声问,“大长公主为何一直没有成亲?”

    这个,窦矜知道一点点。“她喜欢一个敌国送来的质子,后来那质子父亲煽动谣言,他也自尽。皇帝老儿不喜我母,她和刘昭仪留在宫中能分权,她不嫁皇帝老儿就算了。”

    这,不就是将窦玥当成个靠谱的女管家使唤。

    “那她如今,怎么又肯尚婚了?”

    窦矜哼笑一声,但并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自嘲。

    转向她道,“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她不能守着一具尸骨到老,况且,那人连尸骨都无存。”

    “公孙世代为书画大家,虽看上去无实权,但财力雄厚朝中人脉广阔,她嫁过去便是一座靠山。我让她自己选,是送她一个后路。她在这待到老,朝堂不愿意,迟早要赶她去公主府。”

    他能发善心,长幸起疑。

    越发觉得他心思缜密。

    思忖,“你与她,不像姐弟倒像是朋友一样。”

    窦矜眼望长路,脸上换作不喜不悲的平淡表情,“在我的家里,亲情,是最寡薄的。”

    所以他不信亲情,谁来了,都当敌友相处。

    前方房山显露,是集贤殿,长幸想不到他还来这里,“你带我来这?”

    “是,你也是我臣,便与他们一块商讨。"

    她很快知道了窦矜如此黑脸的原因,宫外出事了。

    ***

    直至下午她照例去了藏书楼,隔着帷幕,与几位官员清对名册,旧书几万万卷,最细时甚至有民众祈求回召孟大将军的请愿书。

    都被用崭新竹简重新校对,抄录,最后刷上一层防虫的涂料保存。

    她心里想着在集贤殿的对策,写考古劄记,更比平时要坐的久。

    门外有侍人来送甜果点心,青姿拿了,那做成花饺样的甜耳盛放在漆盘中并茶一块儿端来,放在她傍边,她闻着甜味忽然恶心,没有吃。

    不对啊,这天未到要中暑时,她怎么越来越虚。

    睁着眼努力看清字体,看见一篇《钧田论》的文章,忽然被点悟有了想法,遂将卷牍卷起,他这时应在听举台。让青姿和收绿将那点心带上,同她一起。

    这人怪癖很多,喜欢露天办公,更夸张的是为自己的剑定制了一个机关柜。一摁,那机关弹开,两边高矮胖,粗细不一的刀剑呈开花状摆列,走来走去自己欣赏磨刀

    兴头头的跑了一道,窦矜果然在那儿,待青姿拿出那点心,恰和这曲水点映。

    “你这点心哪儿来的?”

    他目光忽而停留。

    长幸,“膳房送到藏书楼的,我怕不吃浪费,带过来了。”

    她瞧了瞧桌案,知道窦矜反应为何。

    因为他也有,但是和她的并不一样。

    窦矜放下笔,示意旁边的全则一个眼神。

    长幸心中起疑,全则自盒中拔针,戳了下去,拔上来之后,竟然是黑的。

    她心一沉,嘱咐辛姿。

    “你们快回藏书楼,看看那些抄录官有没有事。”

    辛姿和收绿应声而去。

    窦矜拍案而起,神色很沉,长幸许久不见他发火,有毒的东西端到他面前,长幸一拍脑壳,“是我大意了。”

    他站起了身,对全则下令,”封宫搜查,每个住人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诺!”

    “将藏书楼今日值班的宫人都带过来问话,一个不漏。”

    枯坐良久,终有了结果。

    下手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宦官,长相放在人群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那类宦官,他面如土灰,两个瞳孔瞪得老大。

    藏书楼里的人都无事,可见对方是针对她而来。

    可长幸想不通他害她,如何能这么直接,受了谁的指使?

    那人直抖,被绑着趴在地上面朝下背朝上,连求饶都不会了。

    窦矜也不问他任何话。

    自起身将全则捧着的剑拎起,拔了刀鞘就要砍头,他又露出那种当太子时的疯癫神色,面带阴笑,十分诡异。

    周围奴才无不是跪着屏住呼吸,暗暗发抖。

    “陛下,请冷静些!”长幸跪坐,他站着,说话间试图去扯住他的衣袖一角。

    不耐他力气巨大,电光火石,擡手间便能将她搡开,那刀眼看是必落无疑。

    站在一旁的全则见怪不怪,平静地闭起眼。

    等了会儿,没听人头落地的声,睁开了眼。

    这下目瞪口呆。

    窦矜奋力挥下去的夺命刀柄,被跪在他身前的长幸抓住了

    血自她握住剑的右手缝中道道得流淌,顺着手流到半s截胳膊上,袖子中,裸露之处,全是刺目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