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这时候才开始庆幸当初不曾娶了三公主崔晴,在关键时刻才能与安王一系划清界限。
最倒霉的要数当初跟着前太子崔昊的那批人,看到崔昊倒了,便转投安王旗下,没想到安王也是个不成事的……还没高兴多久,竟然也出了事。
姜无印才投入安王旗下,没想到安王就倒了,他也只能怨自己没眼光,带着随从前往周王府递贴子。也不知道他帖子里写了些什么,竟然得到了周王的接见。
阿树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好几次都想开口回去,可是看到姜无印沉静的脸,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周王府的下人将二人引到了偏厅,丫环奉了茶上来,便听得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进来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官员,目光匆匆往姜无印面上一扫:“姜……”什么来着?
姜无印起身行礼:“潘大人,草民久仰周王之名,今日特意备了百年老参,以及几样补身子的珍品,还望潘大人能收下。”他转头朝着身后的年轻男子吩咐:“阿树,将我备下的东西送过去。”
阿树提着礼盒的手紧了又松,低低应承了一句:“是!”一步步上前。
坐在主位的潘良缓缓起身,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直到他走近了,才颤抖着声音道:“阿……阿树……”
阿树猛的扭头,去瞧姜无印,见到他面上笃定的神色,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
自从姜无印决定前去周王府探探路,阿树就出言阻止了好几次:“……听说周王不近人情,待人很是冷淡,不似安王好打交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无印那时候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就没有敲不开的门,只看我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筹码。”
那时候阿树不明白,姜无印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攀附皇子,每次都能棋错一着,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惊慌,似乎每一次都有东山再起的决心。
现在他明白了,姜无印这次之所以这么笃定,就是因为他才是姜无印握在手中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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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朝中,风头最劲的乃是周王。
苗胜之事牵连出了梅阁老与安王,这些骑墙派眼看着安王也没有了继位的希望,只能考虑与周王府拉关系。
周王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可他乃是元后嫡子,又是皇长子,最是名正言顺了。
朝中不少官员见势,已经向魏帝请旨,立周王为太子。魏帝将奏折留中不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下面臣子尚在揣测。
周王之下,去了安王便只有梅妃生的五皇子崔阳十来岁的年纪,就算他天资聪颖,但外戚姓梅,那也是不成的。
梅妃原本生了两个皇子,背景又雄厚,前太子被贬,闫皇后病逝,也算得胜券在握了,哪里料得到一朝翻覆,就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苗胜之事将她生的两个皇儿都从根儿上斩断了青云之路,差点卧床不起,好歹还有一口气撑着,不至于让宫中其余嫔妃看了笑话。
沉香殿以前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特别是在闫皇后病逝之后,宫里都在传梅妃会被立为皇后,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小嫔妃巴上来,只望提前与上司打好关系,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甚至还有小嫔妃提前恭贺过了,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于是人人自危,不肯再往沉香殿来走动。
崔晴与梅妃心怀芥蒂已久,她成婚之后极少入宫,却在听闻安王出事之后进宫向梅妃请安。
她出嫁也不过几个月,梅妃却好似老了十岁,与过去妆容精致的宠妃截然不同,这使得崔晴有种恍惚的错觉:眼前这个老妇人与抚养她长大的梅妃并非同一个人。
梅妃向来在乎容貌,哪怕在病中也要收拾的精致漂亮,哪里会是眼前懒懒散散的老妇人?
“母妃也要保重身子,若是不舒服了还要召太医来瞧瞧才是。”
崔晴其实也能理解梅妃,苗胜一案审到最后,梅纳英虽然不似闫国熹一般全家被下了诏狱,但是三日前梅府已经被北镇抚司的官兵给包围了,就连厨娘出门买菜,也有人跟着,监视居住。
安王已被禁足府中,不久之后等待他的是夺爵还是被贬,甚至圈禁终生,全在魏帝一念之间。每思及此,便令梅妃觉得恐惧,暗无天日的绝望都快要击溃她所有的理智。
她似乎是此刻才清醒过来,似黑暗之中瞧见了黎明的曙光,波涛之中抓住了一块救命的舢板,高傲如她,此刻也顾不得了,猛的直起身子就扑到了崔晴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急切道:“晴儿,你来的正好,你快去求求你父皇,救救煦儿!救救他……”话音未落已是珠泪纷纷。
崔晴身边跟着的人顿时如临大敌,若非碍于梅妃的身份,恐怕都要一把将她拉开。“娘娘,公主怀孕了……”
“怀孕……哦怀孕了。”梅妃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安王躲过这场劫难,至于其他的都不在她的考虑之内:“晴儿你一定要救救煦儿!快去求求你父皇!”
崔晴在沉香殿里茶都没喝一口,就被梅妃催着去面圣。
她在御书房见到了魏帝,却发现她不过是出嫁数月,梅妃在这场变故里苍老许多就算了,就连向来胸有成竹铁腕独断的魏帝鬓边也添了许多白发。
“父皇也要保重龙体,国事再繁重也要好好保养!”崔晴发现她从沉香殿到御书房,能说的似乎只有“保重身体”这类无关紧要的话。
魏帝见到她的神色,便心里有数:“可是你母妃让你过来为安王求情的?”
崔晴神色间便带出了些凄然:“女儿马上要做母亲了,心里忐忑的紧,也不知道生下来是儿是女,总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它。母妃疼爱孩子的心想来是一样的。但是安王……他做出这等事情,暗中预谋,怎么就不曾考虑过父皇的感受呢?!”
魏帝都要被她逗乐了:“你这到底是来做说客,为安王求情的,还是来为朕打抱不平的呢?”
崔晴是个聪明人,尤其擅长审时度势,不然也不会突破梅妃的算计而嫁给程智。
“朝堂上的事情,女儿不懂,也管不了那么多。女儿只知道父皇是最疼爱女儿的父亲,安王做出让父皇伤心的事情,就是他的不孝!女儿不会为他求情,只盼着父皇安好,让女儿尽孝膝前。只是母妃抚养我一场,安王在外做了什么,母妃长居深宫,未必事事都清楚。”
她这话说的可谓很有技巧。
安王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手足情深,原本应该替安王讲情的,可是若论孝道,自然是应该站在魏帝身边,替魏帝来谴责安王这个不孝之子。但是她若对梅妃安王毫无表示,在梅氏出事之后立刻与之划清界限,也显的冷血无情了。
因此,她先明确态度,再为梅妃求情,便显的有情有义,又有孝心,确是贴心的乖女儿。
梅妃在沉香殿等候的焦心如焚,等到的消息是三公主见完陛下就出宫回家了。
她恨不得派人出宫去,将崔晴揪回来,问问她都跟魏帝说了什么,崔煦可还有救,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这样做不妥,才作罢。
不过很快,魏帝的赏赐便流水般进了沉香殿。太监传了魏帝的口谕,让她好生照料五皇子。
等传旨的太监离开之后,梅妃翻看了御赐之物,一部分是赏给她的衣料首饰,另外一部分是给崔阳的,她颓然落座,眼含泪水:“陛下这是……不给煦儿活路了!”从头至尾没提过一句安王,可见崔晴确是求情了,这就是结果,让魏帝顾惜她们娘俩,在宫里日子容易过些。
崔晴回家之后,程智也从翰林院下值回来,得知她进宫了,便道:“安王之事已成定局,公主就算是进宫去为安王求情,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你当我是傻子,不懂这些啊?”她心中惆怅唏嘘,在马车里想了一路,全是小时候在沉香殿与安王玩耍的场景,没想到为了皇位,他竟然胆大至此!
她恨不得从长安这座名利场里跳出来,天高海阔随意逍遥。原本她是准备跟着谢弦离开长安城,到处走走的。哪知道自送走了谢羽之后,程智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那些日子忽然之间对她千依百顺起来,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作派,没多少日子就被哄的圆了房。
谢弦离京前数日,崔晴被诊出有孕,她恨不得将程智压着暴揍一顿。
程智却大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被同僚指指点点,娶了个公主连公主的心都笼络不住,让她连家都不回,到处游荡。
——他是极要面子的!
崔晴后来才弄明白程智为何态度大变,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是木已成舟,孩子都在肚里揣着,又能去哪呢。
她叹一口气,也懒的再跟程智斗口,转而问起谢弦的行踪:“娘呢,应该到蜀中了吧?”
程智是个严谨的书生,自崔晴怀孕之后,他倒是翻过几本有关妇人怀孕生产的医书,知道这时候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便对公主多有谦让。他也不想闹起来让公主生气,便跟着转移话题:“上封信来的时候,说是已经到了边境,还见到了父亲,这么久了大约已经到了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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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儿子和媳妇念叨的谢弦此刻已经到了蜀地的富义县。富义县是孟藏刀的大本营,到处是盐井,富商云集,极为富庶繁华。
她路过边境的时候,与程彰碰了个面。两个人经年离散,共育有三子一女,还有袍泽之情,那些旧年离恨已渐渐远去,二人还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谈子女。
程旭此次依旧同行,晃荡到程彰面前,笑嘻嘻向他请安问好,程彰见到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很想教训他一顿,当着谢弦的面儿只能忍住了揍人的冲动,皱着眉头问:“你那是什么样儿?”
程旭打量下自己,比起在长安城做纨绔的时候,他现在已经朴素了很多,就连配饰都少了一大半,金的全换成了玉的:“我怎么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程彰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样儿,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你?阿弦你也不管管他!”眼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弟弟妹妹都成婚了,独他还是光棍一条。
程旭有了谢弦撑腰,且谢弦对他向来宽容,凡事只会讲道理,并不似程彰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这使得已经成年的程旭有种回到幼时的错觉,跟着亲娘的日子久了,不知不觉就变的越来越幼稚了,明知道程彰的脾气,还要故意跟亲爹拧脖子:“我怎么了我?万一娶了过不到一起,还不是得打光棍!”话已出口他就知道坏了!
这话可不是戳了程彰的肺管子,连带着谢弦面上也无光。
谢弦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口无遮拦!”他窥着程彰神色不对,立刻抱头鼠窜而去,独留下程彰与谢弦面面相窥。
程彰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好半日才幽幽道:“没想到我打光棍多年,连儿子也开始肆意嘲笑我了!”
谢弦:“……”好好的一军统帅,怎么就学了个示弱的毛病,实在不可理解!
她可不想在此事上与程彰纠结,瞅准时机立刻扭转话题:“你可见过阿羽了?瞧着他们小两口可好?”
程彰这下更酸溜溜道:“小丫头成了亲之后,就更是无法无天了,都不肯留下来陪我两天,就跟着那小子去蜀中了,至今也没写过一封信给我!”
细想想他可真是失败,老婆和离了,次子看他就跟看笑话似的,好容易有了个掌上明珠,还没疼惜两天,就被姓孟的小子给拐跑了!
谢弦:“……”这人到底是憋了多少的幽怨之气啊?怎么听着倒好似有一肚子闺怨!
两国通商,官方的告示下来之后,朝廷还未做出什么举措,民间的商队已经闻风而动。
谢弦一行人从大魏往蜀国去的时候,看到关隘排着老长的商队等着过关,守关的将士们查看通关文书,秩序井然,不禁慨叹:“以前还要偷偷摸摸塞了银子才能过去,没想到还有今日。”
程彰已将西南驻军掌控,京中之事他已收到邸报,也曾在军中宣读过,也有对梅纳英死忠的将士对此事有质疑,他的回答一律是:“如今边境无战事,若是诸位觉得梅阁老有冤屈,本将军可以特批入京,前去为梅阁老做证!”
梅家才举家入京不久,便被扯进了苗胜的案子。军中倒有不少将士怀疑这是魏帝与程彰设的套子,好将梅家人一网打尽。但是见程彰态度如此坦然,对心有疑虑的将士态度也并无二致,还赞他们:“诸位追随梅阁老多年,此情此景还愿意站出来为他说几句话,当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军中最重袍泽之情,若是这些人也趋吉避劫,他倒是真要失望了。
众人见得他如此应对,又思及梅家的立场,袍泽之情固然是真,可安王有心问鼎大位,政治立场却也做不得假的。
他们都是多年戍守边关的将士,纵然主帅是皇亲国戚的梅阁老,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都调进京中去尽享荣华富贵,沙场征战的情义是有的,真要拿身家性命去填梅家的窟窿,为安王当阵前炮灰,却又望而却步了。
京中朝堂风云离他们太远,眼前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两国商队过关之时,对于守关将士来说,总能得着些好处,就算程彰治军严谨,在此事上头,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西南驻军便渐渐将注意力放到了两国通商边境的治理问题上去了。脑子灵活的甚至将家小都接了过来,在边境上做些小生意。
也没多久,边境之上便渐渐有了热闹的市集,有吃有喝,还有商贩货物,渐渐本地的客栈便不够用了,到处都开始建房子,整个边境都陷入了忙乱之中,京城的风起云涌甚至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够了。
程彰送了谢弦一行人出关,等到她上马之后,才道:“阿弦,你再等个几年,等我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了,便乞骸骨告老还乡,到时候也跟着你到处走走看看!”
也不知谢弦心中有何想法,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笑笑,纵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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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少游与谢羽去芙蓉城祭拜过孟氏先祖,面过圣之后,小两口便得了自由。
孟天宇倒是提出来,要跟他们一起玩。但孟少游嫌太过扎眼,死活不同意,还美其名曰:“太子殿下政务繁忙,若是让朝中臣子见到,还当你沉迷玩乐,着实不妥。不如就由我跟阿羽两个人四处走走就好。”他虽是恒亲王世子,但恒亲王久不在芙蓉城露面,他小时候离开此地,这些年在外面自由惯了,就算是进京祭拜先祖,那也是悄没声儿,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礼部的几位官员见到了这位亲王世子,还被下令封口。
整个芙蓉城的官员,认识恒亲王世子的就没几个人。
孟藏刀被蜀帝留在宫里住了几日,他们小夫妻俩便在京城逍遥多日,直到接到谢弦的书信,要来蜀中,这才掐算着日子从芙蓉城出往,前往富义县。
谢弦到富义县的当日,孟藏刀才带着两小进城,两队人马在街上碰了个正着,谢羽便从马上直接跳了下来,掀开了马车帘子便要往里窜,嘴里乱喊着:“娘!娘!我可想死你了!”
孟藏刀驱马近前,谢弦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道:“亲家,这猴儿可给你添麻烦了!”
孟藏刀哈哈大乐:“哪里哪里!阿羽很是乖巧懂事,比少游那小子可强上不少。”还知道天冷了嘱咐他加衣的,听得他咳嗽,还派人请大夫来给他熬药,连路上熬药不方便都想到了,吩咐人将药制成了药丸子,日日提醒他记得服用。
他大手一挥,就给了儿媳妇十口盐井,这十口盐井的产出全都归谢羽,连同采盐以及管理的人手都归她调配役使。
谢羽:“爹,我也没做什么,您这……”会不会出手太大方了?
孟少游生怕谢羽退回去,拦着她不让说话:“爹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反正他手里的盐井也多的没数儿。”与其大部分贴了皇帝的私库与国库,还不如给他媳妇儿花用呢。
孟藏刀冷哼一声:“你手上的盐井怎么也不给你媳妇送个几口?臭小子只管盯着我是吧?!”
孟少游嬉皮笑脸道:“爹你这话说的,我的不就是我媳妇儿的嘛,我们俩还分什么彼此啊?”
谢羽见不得他这得意样儿,小脸一板:“谁说的?!爹给我的,就是我自己的,你休想占我的便宜!”稍停又道:“既然你说你的也是我的,那以后都交到我手上,我跟你还分什么彼此啊?你想要花用,难道我还能少了你银子花不成?”
孟少游顿时傻了眼——媳妇儿娶回来没多久,他就失去了经济大权!
孟藏刀顿时在马上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孟少游:“你小子……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日啊?!”
谢羽忙在孟藏刀面前描补:“不是我非要管着他,爹你知道的啊,他向来都爱胡闹,我若是不管着他点,谁知道他会不会拿着银子往哪个美人儿那里去撒了。以前……他连我都肯往歌伎那里领,谁知道背着我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孟少游举着双手连连喊冤:“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我那是以前讨你欢心,这才带你去听曲儿的。平日我是从不会往那些地方去的!”
谢羽信他才有鬼:“你若是平日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那伎子歌声动听,曲儿弹的好呢?”
孟藏刀不拘小节,更巴不得孟少游被谢羽管的死死的,见此竟然也替谢羽撑腰:“嗯,阿羽说的有道理,你往日没成家在外面胡闹就算了,若是成亲之后还在外面瞎胡闹,小心你老子我打断你的腿!”
孟少游急了,扬鞭将后面看好戏的六万给揪到了谢羽马前,甩锅给他,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你这坏小子,明明都是你荐给我的地方,现在缩成了乌龟。还不过来向少夫人说清楚,省得她冤枉我!”
谢羽根本不给六万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堵了回去:“得了得了,你就欺负六万老实,不敢得罪你这个主子,便什么坏事都往他头上推。我还不知道你啊!”一夹马腹往前窜去。
孟少游:“……”
六万默默的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眼看着自家主子驱着马儿追着老婆跑了,嘴里还连声解释,不禁暗暗赞叹他家少夫人的驭夫技能,竟然能将自家主子吃的死死的。
孟少游对此也似有察觉,休息的时候还揪着六万不放,郁郁道:“六万啊,我怎么觉得……自从成亲之后,爷的气势就一路低迷了下去?”
六万心道:可不嘛!您瞅着少夫人的眼神稀罕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扒拉出来送到她面前。嘴里喊着少夫人管了收缴了您的财政大权,不过我瞧着……您心里也是乐意的!
不过鉴于真话要比假话刺耳许多,他们这位小爷对待少夫人千依百顺,可不代表对他们这些人也有同样的宽容度。
他小心翼翼道:“那不是……世子爷您疼少夫人嘛!”
孟少游大手一挥,都恨不得敲在他脑门上:“离了京城那破地方,提什么世子?!你说说爷的夫纲是不是有点不振啊?”
六万心道:岂止不振啊!就没见过这么“妻奴”的男人!
他避重就轻,安慰道:“两口子的事,外人说什么都不顶用,只要爷您心里高兴,愿意怎么宠着少夫人,那是爷您的事儿,管他外人怎么说呢!”
孟少游揉一把脸,成亲之后头一次露出些茫然疲惫之态,对着心腹到底也透露了点自己的心思:“唉,你不知道,阿羽她……以前答应了崔晋的求亲,崔晋对她舍命相救,我就不相信她会对崔晋没感情。只是我们成亲之后,她也从来没提过崔晋,我这不是怕……她越不提,越藏在心里嘛。”她不提,他也不敢提,但却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生恐哪里不顺她的意,让她不高兴了,回头想起崔晋的好,连带着对他也冷漠起来。
当初利用两国外交逼婚,原来就是他仗势之故。只是那时候他生怕谢羽嫁给崔晋,孟藏刀是个强盗性子,身为他的儿子,孟少游也未见得有多少是非观。他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娶回家,疼着宠着才算完满。至于“无论你嫁给谁,我只愿你幸福就好”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孟少游身上的。
但是成亲之后,与谢羽相处的越久,他心中越是发虚。
谢羽从来也没说过一句“喜欢他”之类的话,他就更不敢提起这茬,生怕勾起了她的心事,怕她心里还惦记着崔晋,就连谢羽在魏国宫宴上与崔晋视线相接,他都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有些事情,天长日久便成了心结。
他一面揣测着谢羽的心思,一面宠着她顺着她,对着千依百顺,就盼着她天天跟他打混胡闹,日日开开心心的,渐渐的就将崔晋丢到了脑后,最后再不放在心上。
六万见自家主子果真是为此事苦恼不已,他旁观者清,也觉得自家少夫人未必就对崔晋死心塌地,不然凭她的性格,只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是难得见到主子深陷情障苦恼不已的样子,一面肚里笑到打结,一面还要一本正经的给他出主意:“要不……少爷想个法子试试少夫人?”
孟少游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了:“啊?这招真的好使吗?”
六万热情的出谋划策:“好使好使!少爷一直宠着少夫人,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少夫人也习惯了少爷这样对她,只恐感觉不到少爷的重要性。如果少爷能够想法子让少夫人感觉到少爷的重要性,说不定她就幡然悔悟,一颗心就全向着少爷了!”
“对对对!你说的可太对了!”孟少游顿时如获至宝:“不如你来说说,用什么法子。”
六万没想到孟少游居然真的采纳了他的意见,一时骨头都轻的飘了起来:“跳盐井?”
孟少游拍了他一巴掌,直拍的他眦牙咧嘴:“少爷我错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要不……跳海?”
“你才跳海!你全家都跳海!蠢材!”
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直到谢弦来到富义县,孟少游都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试探他在谢羽心里的位置。
谢羽对此一无所知。
谢弦与程旭的到来,让她乐昏了头。更何况此次同行的还有穆原跟穆小六。他们被穆老三给好生教训了一顿之后,谢弦想着让他们长期在穆家寨闭关锁国的待着也不是办法,搞不好天长日久又会捅出什么娄子来,不如带到外面开开眼界。
两国通商,又与孟藏刀联姻,以后她手底下的产业只会越来越多,正是个大好的机会,便顺便将这两小崽子也带到了蜀国。
程旭与穆原来了之后,孟少游便带着谢羽,日日陪着舅兄们四处游玩,将左近的地方都玩了个遍,直玩到谢弦与孟藏刀新的一轮商业合作达成,他们离开才算完。
孟少游送走了岳母兼两位舅兄,才在六万面前抱怨:“以前爷只觉得你家少夫人顽劣淘气,成亲之后还刁蛮了许多,但是自从应付过了舅兄,爷才觉得……少夫人真是可爱许多啊!”
穆原毕竟在山上长大,就算是见到谢羽成亲,而这个妹婿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心里略觉不痛快,刁难人的手段也有限,试探了几次都被孟少游化解了。
孟少游出手阔绰,收拾个把土包子手到擒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走到哪都让穆原享受到了金主的待遇,多少人上赶着叫爷,着实让他乐开了花,没多久就认清了现实,将为难孟少游的想法丢到了脑后。
穆原还颇为实际,吃人嘴短,在谢羽面前为孟少游说了几句好话:“妹夫家底子厚实,阿羽往后擎等着享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羽瞪他一眼:“难道我娘少我吃穿了?!”
穆原咂咂嘴,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你的意思是……嫁给妹夫不好了?”
谢羽悻悻:“提这事儿干嘛?你这个眼皮子浅的家伙,有点出息吧!”
程旭就不如穆原这么好说话,他可是纨绔界的代表,来到富义县不久,就得到京里的消息,闫国熹被放出了诏狱,只是他在狱中落在苗胜手里,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身子骨都坏了,只能在家里将养着,若要重入内阁,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好消息是,闫宗煜又可以当他的公子哥儿了。
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筋,从诏狱出来之后,便告别了父母,说是要出门游历,带着一队人出京了,打着要跟程旭一起混的主意。
程旭收到他的加急信件,也只能朝天翻翻白眼,去信向他报自己的行程,省得两下里走岔了。
他心里不痛快,就可着劲儿的折腾孟少游,天刚麻亮就派人去叫孟少游早起锻炼身体,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还不肯放他回房去与谢羽团聚,直折腾的孟少游问他:“二哥……平日可吃了什么补药?怎的精神头这么健旺!”
程旭啧啧摇头:“妹夫啊,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孟少游只觉得心中苦闷,无处诉说。
他这身子骨……还叫不行?那崔晋就直接可以称为“废人”了!
好容易送走了谢弦一行人,当天孟少游就回家去催谢羽动身,前往楚国。
谢羽还不知道孟少游这是生怕程旭半路折返,再跑回来折腾他,阻碍了他们小夫妻俩联络感情。她还处于与母兄分别的离愁之中,闻言懒怠不想动:“去楚国做什么?”
孟少游哄她:“父亲出银子在泉州跟人合资造了大船,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出海了,我想着你还从未出过海呢,不如咱们坐大船出海去玩玩?你放心,船上有向导的,还有护卫队,真遇上什么海盗,也教他有来无回!”
谢羽是个好玩的,自从与孟少游成亲之后,一路行来,吃喝玩乐,日子过的极快。她闻言立刻放下离愁,反而跳起来催促:“快!快!快!咱们现在就收拾,一会就跟爹辞行去。以前我在北海郡的时候,我娘都不曾让我坐船去海上玩,每次都是她自己带着人出行,赶上咱们自己也有船了,也没人管着我了,正好咱们也去海上玩玩。”
春和被她催的不得不召集几个丫环收拾她的衣物,财大气粗的孟大少爷连忙阻止:“只带些贴身的换洗衣物,外面的衣服带个两三身,首饰也不必多带,咱们到了楚国再给你买新的。你可是不知道,楚国女子的衣服首饰跟咱们蜀国又略有不同,到时候在外面买也行,请了绣娘来家里做也行。只要上船之前准备妥当就好。”
孟藏刀听得孟少游要带谢羽前去泉州,都不带拦的:“你们年轻,想去玩就去罢,若不是时间太久,我都要去海上瞧瞧了。”
海上行船,总得一年半载方能回来,他此次回京,蜀帝暗中表达了自己对几位皇子以及朝臣有些弹压不住,想让他长久留在蜀国坐镇,孟藏刀也正有将楚国之事全交给孟少游去经营的打算。
夫妻俩当日就带着一队人马前往楚国,日夜兼程,水陆近便,顺水而下,二十多天便到了泉州。
孟藏刀的生意做的极大,而蜀国与楚国又向来睦邻友邦,他在楚国的名头也极大,众人皆知道这位守着盐井,做着无本的生意,是个大大的财神爷。至于孟少游,那就是个小财神爷。
而他与楚国人合资建造的船队,乃是目前为止泉州城内最大的船队,就连船上请的水手护卫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配备了最好的武器,以防止遇上海盗。
孟少游带着谢羽在泉州城内准备了十余日,为她置办了许多衣物首饰,以及船上用品,带着一行人上船。到得出行的正日子,有不少泉州人跑到海边来瞧热闹,直等船队扬帆远去,这才呼儿唤女的回家。
谢羽从未出海远行,上了船之后,只觉得海天一色,鸥鸟绕船飞行,游鱼水中跃影,头三日新奇的不行。
她身边的人除了春和,其余四个丫环上了船之后就开始晕船,别说是服侍她了,就连自己都快爬不起来了。
春和恨的不行:“带了你们来,是服侍少夫人的,现在是让少夫人服侍你们啊,还是你们服侍少夫人?”
葡萄两眼水汪汪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她摇摇晃晃爬起来,还未站稳就一头栽回了床铺,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奴婢……奴婢……”
谢羽倒是跟猴儿似的,对船上的生活适应良好。她在一旁笑的打跌:“行了行了,姑姑也不必训她们了,晕船也是由不得人,姑姑只管照顾她们就好,我那边不需要人侍候,真要端茶倒水的,六万跟八万也尽够使了。”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丫环就活不下去的人,凡事亲力亲为都成了习惯,自理能力极强。春和熟知她这一点,只是怕在孟少游面前没面子,没想到孟少游更是巴不得她身边没有人跟着,自己好整日霸占着她才好,不但让人送来了晕船的药,还让春和不必去前舱侍候了。
他们这一趟足足在海上航行了一年半,去过好几个国家,也途经许多无人的岛屿,见过了许多新鲜的人或事,满船载的瓷器丝绸茶叶货物沿途不断出货,又换了当地的宝石香料各种奇珍异宝。还曾遇到过小股的海盗,但他们船队装备精良,谢羽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船队与海盗短兵相接的时候,她便背着箭袋瞄准对面的海盗,每有海盗落水,孟少游便在一旁鼓掌助兴……夫妻俩个倒将海盗当做了猎物,就连船上护卫队都对她的箭术佩服不已,闲时还有人前来讨教。
等到满载而归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年的六月酷暑了。
谢羽在海上呆的久了,细白瓷一般的肌肤都变做了蜜色,整个人透着精神。眼瞧着船至泉州港,孟少游跟谢羽在甲板上玩闹,却失足跌下水去,扑通一声,溅起老大的水花,吓的谢羽声都直了:“孟少游——快救人啊六万——”
船上的水手扑通扑通跳下去了十几个,寻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将人找到,谢羽趴在船弦边恨不得自己亲自跳下去寻人,还是春和死拉活拽不放:“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是跳下去,一个浪头打过来,公子没找到,自己先呛水了!”
谢羽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可是孟少游他掉下去了啊……春和姑姑,他不会淹死吧?”
春和对孟少游的游泳技能没有信心,也未曾亲见过他劈风斩浪的雄姿,只能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不放,不住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公子肯定没事的,他哪里舍得你伤心!”
谢羽抹一把脸,这才发觉自己满手的泪,喃喃道:“我……我怎么会伤心呢!”
她这里说着不伤心,可是人却直往船边上探,眼泪落个不住,扯着嗓子对着海里喊孟少游,又过得片刻,她的一颗心直沉到了海底一般,却从船底探出来个脑袋,孟少游仰躺着划水,朝着船上的谢羽招手:“阿羽我在这儿呢!”
谢羽见他悠哉悠哉的模样,顿时气的口不择言:“你……你混蛋!”
船上有人扔了绳梯下去,他从下面缓缓往上爬,起先在海里隔的远,只是见她使劲探头朝船外瞧,此刻离的近了才发现她满脸怒容,面上泪痕交错,顿时觉得一颗心都绞成了一团,好容易爬到了甲板之上,见谢羽怒气冲冲而来,似乎要当头给他一棍子,就连他的胆子也有些瑟缩了,哪知道谢羽到得近前,也不顾他浑身**的,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便是号啕大哭:“孟少游你混蛋!你吓死我了!你若是淹死了,让我怎么办?”
孟少游搂着谢羽,暗暗懊悔自己鲁莽了。船越要靠近陆地,他心里越是没底,只觉得海上的日子逍遥快活,连他都快要忘了陆地上还有个曾让她牵心的崔晋,也不知道她若是再次听到崔晋的消息,会做何想法。
他心里不甘,便借故玩闹失足,六万献的计策,他到底是试了一回。
谢羽哭了一回,又拉着他回舱房去换了衣裳,很快船到泉州,接到孟家下人递来的各地的消息,孟少游
翻开来,瞧到魏国消息,发现早在去年夏天,崔晋就已经被魏帝立为了太子,已经于今年春迎娶了太子妃。
他提起这事儿,谢羽似乎在船上哭的有点傻了,半日才想起来崔晋这个人,似乎这个人离她太过遥远,好一会儿她才吸着鼻子道:“他也算求仁得仁了。”见孟少游的目光看过来,她才终于又补了一句:“其实当初,我还真怕被一辈子圈在后宫里。”
大约还是不够爱,或者爱的太过理智,不能毫无底线的去迁就爱着的那个人,放弃自我去迎合他的生活。
孟少游捧着她的脸,猛亲了好几口,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想: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宠着她,纵着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日光正好,且珍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