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医院普通病房基本三人一间，人来人往，环境不好，关倩茹闹着要出院。
陌笙控制不了，只能随她。
手续办理结束，中午出院，下午关倩茹要睡觉。
那么多年，陌笙第一次面对关倩茹出现手足无措的情况。
她不知道是该顺着关倩茹，还是该像往常一样凶巴巴地骂两句。
直到关倩茹沉沉睡去，陌笙才搬张椅子坐在关倩茹的床头。
她就像小时候那样，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干脆死守着。
夜幕降临时分，关倩茹醒来。
陌笙早早准备好晚饭，端到她床头，关倩茹闻到排骨汤的香味，看了陌笙一眼。
陌笙见关倩茹醒了就伸手把碗端过来，没注意到关倩茹的眼神。
“你要怎么吃？”陌笙问，“坐着还是？”
关倩茹凉凉一句：“我躺着？你喂？”
陌笙没像平时那样讥讽回去，她“嗯”一声，说：“行。”
关倩茹一顿，伸手抢走碗，“还没到七老八十。”
陌笙“哦”一声，看着关倩茹吃饭。
等关倩茹把空碗还给陌笙，陌笙才问一句：“还能到吗？”
房间里一片沉寂。
窗外渐起冷风，呼声大作。
关倩茹没有回应。
陌笙在一片沉默中，起身离开。
……
寒冬腊月，越临近新年，天气越冷，雪花越大。
陌笙手里拎着保温饭盒，穿着厚厚的棉衣，一脚一个深坑地往薄迈家走。
薄迈家没人。
情理之外，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陌笙将保温饭盒塞进衣服里，直接蹲在屋檐下。
雪越下越大。
她和彪子隔着一扇门，一里一外地等待。
坦白说这种感觉有点微妙，明明只是一条狗，却让陌笙心生异样感触。
她看着彪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指，钻进门缝，碰到彪子凉凉的鼻尖。
彪子哼哼出声，舔了舔陌笙的手指。
指尖一片温热，可是很快，又被冷风吹僵。
陌笙感受着指尖比刚刚更冷的冷意，面无表情收回手指。
大雪深巷，并无人烟来往。
没多久，陌笙捕捉到脚步声。
不轻不重地。
门后彪子也灵敏地察觉到，开始发出隐隐兴奋的哼唧声。
陌笙心里了然，盯着拐角那处看。
很快，一道影子先行露出。
没几步，一双鞋露出。
陌笙盯着，三五秒，她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愈近。
随之扑来的还有一股锈腥味道，夹在风里，很是生冷干涩。
直到脚步声停止。
陌笙察觉到一股渐渐逼近的人体温度。
他大概停在了她跟前，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欠身凑近。
陌笙感觉到一股温暖。
他似乎挡下了所有风。
忽然，这温度陡然消失。
而后有人轻触她的脚尖。
陌笙身子蓦地一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如梦初醒。
她仰头看向来人，眉眼茫然。
薄迈穿的仍是那天他们分别的那一身，一身黑色，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脸色倒是白一些，像是冻的。
表情很差。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睡着了？”
陌笙手忙脚乱地起身，她挠挠头，有点迟钝地“啊”一声，低声道：“本来想接你的，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哦。”
“来接我？”薄迈睨她一眼，尖刻道，“来送死吧。大晚上的，睡这儿？你真有脑子。”
陌笙闻声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薄迈也累，嘴上骂两句便擡手开门，手擡一半，旁边陌笙“哎”一声，薄迈偏头看她，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又怎么了？
只见陌笙先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保温饭盒放在地上，而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过来。”陌笙说。
薄迈没动。
“哎呀，过来嘛。”陌笙这次直接动手，她将薄迈拽过来，对薄迈不耐烦的“啧”声充耳不闻，因为薄迈只出声，并没有做什么阻拦动作。
很顺利地，陌笙将薄迈拽到旁边，然后拿手里的东西在他身前、肩头、后背依次扫几下。
扫完她直接把东西往旁边垃圾堆里一丢，拍拍手，“好啦！”
她忙前忙后地，看着莫名有意思。
薄迈看看自己，又看看她，最后瞥一眼旁边垃圾堆里的东西，问：“什么东西？”
陌笙说：“柚子叶，去晦气的。”
说着，陌笙弯腰拿起地上的保温饭盒，看薄迈还站着，说：“开门啊，还站着干嘛？”
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真真切切的疑惑。
薄迈沉默片刻，动作利索地打开门。
门刚打开彪子就兴奋地往薄迈身上扑，陌笙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它估计很想你。”
薄迈闻声什么也没说。
二人一狗走到屋檐下，陌笙看向薄迈，再次露出催开门的表情。
薄迈本来想开门，忽然又一顿，看向陌笙。
陌笙眨眨眼，疑似询问：怎么啦？
薄迈没说什么。
打开锁，陌笙再次想像刚刚那样做第一个进屋的人，可她刚打算擡脚踢开门，薄迈“眼疾脚快”擡脚拨开她的脚，陌笙一时不察，踉跄一步差点摔了。
她抱着保温饭盒，瞪薄迈：“干嘛？”
薄迈好整以暇地挡在门前，反问她：“该我问你吧。”
陌笙一顿，没说话。
薄迈扫一眼她脸上的乖顺，本来刻薄的话到嘴边变成正常询问。
“你怎么在这儿？”
陌笙先沉默，似乎在思考怎么找理由寻借口。
片刻，她举起保温饭盒，“报答你啊！”
薄迈眯眸。
陌笙继续说：“上次不是说了，你不想出去吃饭，我就给你做了点。玉米排骨汤，很香的。”
说完陌笙催促他进门，“快点进去吧，冷死了，你不饿吗？再拖汤就凉了。”
薄迈仍然盯着陌笙看。
陌笙眨眨眼睛，任由他看。
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震动声。
薄迈无动于衷。
陌笙眼睛悄悄往左右看，而后落在薄迈口袋处。
“嗯……”陌笙说，“你手机好像响了。”
薄迈仍旧不动。
他不动，陌笙也不催，好似完全不在乎薄迈的无礼态度，就那么抱着保温饭盒，站在原地等。
直到手机震动声消失，又响起，陌笙眼睛再次溜向薄迈口袋时，薄迈不知为何这一刻觉得陌笙好像一只小狗。
自以为一切都悄摸摸的，实则让人尽收眼底。
薄迈又看她一眼，侧身让开。
“客厅待着，别乱跑。”薄迈沉声叮嘱。
陌笙闻言立马眼睛一亮，“好！”
更像狗了。
得到主人赏赐骨头的狗。
小狗总是藏不住任何情绪。
客厅灯光亮起，光线照进薄迈黑色的眼睛，一闪而过，唇角似乎也闪过若有似无的弧度，而后才接起电话。
“出来了？”是薄晴，“到家没？”
薄迈淡淡“嗯”一声。
这没点人情味的东西。薄晴听了就来气，“饭在锅里，自己弄着吃，挂了。”
薄晴说挂就挂，薄迈也毫不留恋，转身进屋。
转身的一刹那，薄迈眼前一抹人影闪过，紧接着自己的手被人抓住。
薄迈低头，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他的手上，还有另一双手。
“你受伤了？”陌笙很慌张，“你怎么受伤了？他们难道打人吗？他们怎么能打人！”
薄迈很冷静，也很平静。
他抽回自己的手，陌笙的手停滞在空中。
她仰头看他，浅色的眼睛有波澜的水痕。
薄迈从中看到了自己。
“我……”陌笙忽然说不出话来，眸色躲闪。
薄迈淡淡看她一眼，擡脚走到桌子前坐下。
保温饭盒在桌子最中间。
陌笙犹豫片刻，也坐过来。
她没再多嘴问什么，安安静静打开饭盒，将汤碗放在薄迈面前，又将另一个菜碗推过来。
还有一碗白米饭。
薄迈一一扫过，最终眼睛落在陌笙脸上。
陌笙抿唇，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薄迈看着她低眉顺目的面孔，问：“你知道我进去了？”
陌笙低低一声：“嗯。”
“那还喜欢我？”薄迈口吻轻松自然地仿佛在问陌笙明天准备吃什么。
陌笙蓦地看向薄迈，全脸震惊。
薄迈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震惊的。
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当他是瞎子还是傻子？
薄迈与她对视，神色如常，“嗯？”
陌笙似乎被他的直言噎住，许久才再次垂下眼睛。
然后，薄迈听到一声很轻很低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