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陌笙并没有立即说什么。
面馆前的街道人来人往,这边学校多，附近的租客也大多都是学生和陪读家长，今天是节假日,不少学生从这边走过。
有人认出薄迈，和同行人窃窃私语，偶尔指一下陌笙。
陌笙大概不喜欢这种被猎奇关注的感觉,忽然剪短的头发也让她失了很多安全感。
她微微垂眼,小声跟薄迈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她说完想走,薄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陌笙身形一滞,停下来。
她擡头看向薄迈,那是一双充满伤痕的眼睛。
薄迈顿住。
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行事考虑得不够全面。
陌笙曾经跟他说过：【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们能有什么一样？
无非就是成长环境和经历。
学生时代，单亲家庭，从农村进入城市，这样的人，安静不是内敛，是胆小,怯懦。
因为胆小，所以更容易吸引某些人的爪牙。
薄迈觉得自己无需想象,他是见过那些爪牙的人，也是亲身感受过其狠戾的人。
所以他厌恶斗争。
所以他才会对邵平说差不多得了。
“真的，都过去了。”陌笙朝薄迈轻轻一笑。
春日的晚上并不清冷,可那一瞬间，薄迈却手脚冰凉。
他不懂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只是觉得他好像，心都碎了。
“好,”薄迈嗓音忽然哑了点，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陌笙，他说，“好，我不问了。”
“你还想出去转转吗？”薄迈的声音是自己并不能察觉的温柔。
陌笙笑了下，“太晚了，要不不去了吧？”
薄迈说好。
他说：“我送你回去。”
陌笙点点头，转身先走。
薄迈不由自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陌笙很少会拒绝他，当然了，他也很少真的会“请求”陌笙，只是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宛若大发慈悲一般，还算有礼貌地问：“要不要去做什么？”
通常情况下，他这么问，就代表他想去，所以陌笙不会拒绝。
可今天陌笙却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她大概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难过到，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所以干脆拒绝。
薄迈想着，目光再次落在陌笙耳后的伤疤上。
他盯着看很久。
直到两个人停在居民楼下。
陌笙转过身，和薄迈面对面。
她轻轻弯了下唇角，笑得很勉强。
“你回去吧，一个人小心点。”
薄迈看着她唇边的牵强，忽然问：“你大学想去哪儿？”
陌笙似乎很意外他这个问题，“啊？”
薄迈：“嗯？”
陌笙迟钝地意识到什么，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着薄迈，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置信又欣喜万分。
薄迈庆幸他知道陌笙喜欢什么，又会为什么而高兴。
他笑了笑，很有耐心地又问一遍，“想去哪儿？”
陌笙有点羞涩地抿了抿唇，然后小声地说：“其实我喜欢北方，我喜欢下雪天。”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薄迈看着她，片刻，说：“我喜欢。”
陌笙抿唇笑了笑，轻轻一声：“嗯。”
“上去吧。”薄迈说。
陌笙说好。
薄迈目送陌笙上楼，没等太久，收到陌笙的微信消息。
【陌笙：我到啦！(^^)】
【陌笙：你快点回去。】
薄迈看着陌笙习惯性发的颜文字，像一双笑弯的眉眼。
他弯唇一笑，回：【好。】
回完收了手机，薄迈正要转身回家，手机忽然又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孙佳理打来的电话。
“喂。”薄迈接通。
孙佳理问：“嘛呢？”
薄迈：“家。”
孙佳理：“出来？”
薄迈：“怎么？”
孙佳理：“伊麦回来了，说请你吃个饭。”
“不用。”薄迈拒绝得干脆。
孙佳理笑了笑，“出来呗，咱俩也该吃顿饭了吧。”
薄迈闻声一顿，“行。”
……
他们今天选的是一家火锅店，薄迈进去的时候人基本已经齐了。
没什么外人，连邵平都不在。
方方正正的桌子，许章伊麦和孙佳理各坐一侧。
薄迈过去坐空着的那一侧，孙佳理在他对面。
“你看你还吃点什么？”孙佳理把菜单扔过来。
薄迈当然没心思吃饭，菜单掀在一边说：“你们点就行。”
孙佳理知道薄迈对吃的不挑，说：“行。”
火锅上菜快，锅底也沸得快，没一会儿就咕噜噜响起来。
旁的桌子都热闹，他们这桌却清冷。
许章尴尬得不行，频频看向孙佳理，孙佳理看了眼伊麦，这才举杯说：“今天大美女做东，碰一个呗。”
许章立刻配合。
伊麦笑笑，看向薄迈，主动唤：“薄迈。”
薄迈来之前还在想，无非就是吃个饭，跟谁吃都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和孙佳理确实有事情要处理。
可这会儿看着伊麦，薄迈的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陌笙耳后的伤。
和她那双哀伤的眼睛。
原本拿在手里的杯子忽然就攥不住了。
薄迈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玻璃杯落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伊麦顿住LJ，许章和孙佳理同时看过来。
薄迈没说话。
而是摸了一支烟，一个人沉默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间，无人能看清薄迈的表情。
伊麦盯着薄迈，却忍不住为此刻的他心动更加。
她放下杯子，自嘲一笑，“咱们好歹是几年的朋友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薄迈仍旧沉默地抽烟。
他也在思考，思考他与这些朋友的意义。
“好，那我再问你，下周我生日你来吗？”伊麦问。
薄迈闻声掀眸，隔着雾障，他只看得到陌笙的脸。
他看到陌笙低眉顺目的样子，听到她说：【我从小到大是不过生日的。】
听到她说：【想吃蛋糕。】
忽然有人开门，他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一股风吹进来，吹散了雾障。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薄迈看清伊麦的脸。
觉得恶心。
他扔了烟头，淡淡说句：“不去了。”
然后起身，“走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薄迈想起什么，偏身跟孙佳理说：“吃完找我，有点事跟你说。”
孙佳理却脸色很难看，“薄迈，有必要吗？”
薄迈看着他。
孙佳理拧着眉：“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是什么朋友都不要了？还是觉得跟我们这些流氓地痞做朋友碍着你了。”
薄迈脸上并没有一丝情绪化的表情，甚至更冷漠。
只是与孙佳理对视时，唇角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你不也一样？”
孙佳理脸色彻底沉下来。
因为关于他倒贴伊麦未遂这件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从未有人这么明晃晃地指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跟兄弟散伙。
这理由于他们现在这个年龄段，听上去是很荒唐。
可薄迈至少敢承认。
“薄迈，你想清楚了？”孙佳理盯着薄迈。
薄迈只说：“别担心，我以后不在学校了。”
本来，薄迈今天来就是想跟孙佳理说这件事。
他打算不计前嫌，托孙佳理照顾一下陌笙。
现在看来，属实是没什么必要了。
薄迈走后，许章总觉得薄迈最后那句话有点其他意思，他本想问问孙佳理，可一擡眼看见孙佳理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水，伊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好默默闭上嘴。
孙佳理察觉到许章的疑惑目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扭头跟伊麦说：“算了，不是一路人。”
伊麦却反问：“这个时候不是一路人了？”
孙佳理知道她意有所指，忍不住愤怒，“那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求着他回来？”
伊麦站起来：“不就是陌笙吗，我有的是办法让薄迈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孙佳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他——”
孙佳理忽然止住话头。
伊麦看向他，“无所谓，就算他这辈子都不看我一眼，也无所谓，但他眼里的，不能是陌笙。”
一顿饭。
不欢而散。
孙佳理心里糟，无处可去，就一头钻进网吧。
游戏游戏没意思，电影电影没意思，甚至扒了几部片都看不进去。
正打算退机回家时，孙佳理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石凯出来了。】
孙佳理直接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孙佳理：怎么那么快？这才多久？】
【你在外面不觉得，人家在里面度日如年啊。】
【孙佳理：操。】
【咋？】
孙佳理怒锤了一下桌子，心里止不住地往外冒火。
他妈的，怎么偏偏是今天。
【孙佳理：没事。】
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孙佳理没办法，只能给伊麦打电话。
伊麦很快接通。
孙佳理沉默一会儿，问：“你什么办法？”
伊麦笑了下。
这些年，别人只当她心气高，看不上孙佳理的长相，其实并不是，孙佳理只是相较于薄迈脸差了点，客观来看，还算可以。
她看不上的，从来都不是孙佳理的长相。
而是他的怂。
“怎么了？这会儿又需要他了是吗？”伊麦也不在乎这话有没有扎到孙佳理。
孙佳理咬牙切齿。
伊麦笑，“我听说了，石凯出来了是吧。”
孙佳理难得冲了伊麦一句：“别说风凉话了！”
伊麦：“你瞧你慌的，他才刚出来，没那么多闲心瞎折腾，听说他当初自己也摔得够呛，估计还要养一养吧。”
孙佳理无心说这些，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我不管他。”
伊麦笑了笑，“知道了，你管薄迈呗，我打听着呢，打听到了通知你，放心吧。”
孙佳理这才说：“行。”
孙佳理刚说完，伊麦就把电话挂了。
孙佳理气不过，一脚踹了旁边的椅子，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