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陌笙没回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一个人走去了七中。
才离开这里一年多，学校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校门口的店铺也基本没变。
所有人都说一个人的三观基本内核建构于初中时代，陌笙自认自己在这里并没有获得过什么快乐，可她却莫名其妙总想要来这里转一转。
她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七中有两个门,前门为正门,后门通一个巷子,巷子一路拐,拐出来是另一条街的一个小型体育场。
这个体育场荒废了很多年,如果不是有这条可以抄近路的巷子,大概没人会愿意走这边。
以前七中很多学生爱在这里荒废时间。
陌笙只来过一次。
一次因为伊麦。
另一次，准确地说，也是因为伊麦。
陌笙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大雨天。
陌笙的生理期比同龄人来得都迟，有人六年级就来了，大多数则是初一来的，而陌笙则拖到初二下学期才来。
陌笙毫无准备,裤子沾了一屁股血，老师能借给她卫生巾却没法给她弄一条干净的裤子,于是便给她请假让她回家。
那天一同请假的还有柳书慧。
陌笙和柳书慧并不熟。
但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请假让她们莫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最巧的是，她们俩的家的方向也一致。
柳书慧兴致勃勃，“我带你抄近路！”
陌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近路,坦白说她并不太想去，但是眼下情况紧迫,她只好点头答应。
可她们谁也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伊麦的男朋友。
杨术。
杨术这个人，陌笙一直有听说。
因为伊麦针对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杨术总是在背后说一些有的没的。
时间久了，自然能传到陌笙耳朵里去一点。
非正常上下学点，又是雨天，这条巷子，出了柳书慧和陌笙，几乎没有第三个人。
如今碰上杨术，情况只能说糟糕透了。
“哟，好学生也会逃课啊。”杨术撑着伞，把柳书慧和陌笙挤到角落里。
柳书慧虽然害怕，但却嘴上不饶人，一直警告杨术。
杨术听得烦了，直接给了柳书慧一巴掌。
陌笙一瞬瞪大眼睛，把手里的伞撑到了杨术脸上。
伞头不知戳到了杨术哪里，杨术痛叫一声，擡脚就往陌笙肚子上踹。
陌笙没躲开，疼得几乎要跪在地上。
杨术一把揪住陌笙的头发将她的脸擡起来，大雨落在她脸上，那一瞬间杨术在陌笙脸上看到了另一种美。
他笑着说：“我早说了，你是七中这一届长得最顺眼的。”
陌笙被雨淋得睁不开眼。
依照陌笙本来的脾性，大概会装聋作哑，最后找个机会逃跑。
毕竟她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次“逃跑”，而过去那些欺负她的人，也都是同龄同学，往往“差不多就得了”。
可杨术不是她的同龄同学。
杨术是已经辍学的人，他在七中上了两年，第三年没进过班级，只是走流程参加了中考，后来只不过因为和伊麦谈恋爱才频繁出现在七中校门口附近。
最重要的是，柳书慧并不是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柳书慧家境不错，从小到大成绩也好，朋友多，她的性格就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甚至有一些“侠女梦”。
幻想了那么多年的“刺激场景”，如今终于碰上，柳书慧大喊救命，一边喊一边骂杨术不是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句句台词都像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杨术被骂得有点火，松开陌笙让柳书慧滚，柳书慧非常坚强，“我才不滚！”
杨术抹了把脸，正要骂人，陌笙忍着痛用伞捅向杨术的裆。
杨术吃痛，一下子没站稳，后背贴着墙。
陌笙急忙跟柳书慧说：“快跑！”
柳书慧：“一起！”
柳书慧说着一把扶住陌笙，俩人一起往外跑。
那个巷子，是从未感受过的长。
陌笙一直在想，究竟还有多长。
很快，她就不用想了。
因为她被杨术抓住了。
杨术手里不知道戴了什么，抓陌笙脖子的时候，陌笙只觉耳后一麻，然后就流了半脸的血。
柳书慧这下没了女侠气概，直接吓哭了。
杨术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脏。
“我才看见，裤子脏了，哟，这是长大了？”杨术靠近陌笙，故意恶心陌笙，“我给你检查检查？”
陌笙往后退，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杨术过来蹲在她跟前，大雨模糊了陌笙的视线，那一瞬间，陌笙只觉杨术面目狰狞，如恐怖故事里的魔鬼。
她可能是疼蒙了，也可能是早就觉得烦了。
她抓起墙角一根一次性筷子，猛地将杨术扑倒在地，然后直接将筷子插进杨术锁骨窝里。
除了伊麦那次，陌笙从小到大从来没打过人。
她想这些技能可能是天生的，比如她印象中关倩茹也从来没动过手，却在那个出租屋里将陌盛行打得无处可逃。
此时此刻，她也一样。
她脖子上的血，和杨术锁骨处的血，被大雨冲得融为一体。
杨术疼蒙了。
陌笙趴在他身上，笑了。
杨术愣住。
陌笙说：“你要说出去吗？只要你不怕丢人，你大可以往外说，报警也可以。”
说完，陌笙从杨术身上起来。
柳书慧蹲在旁边傻掉，她看陌笙宛若看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直到陌笙一把拉起她，跟她一起往外走。
后来柳书慧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问陌笙怎么办。
陌笙很淡定，“没事，看着吓人而已，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我们不要报警吗？”柳书慧问。
陌笙说：“他是未成年，报了也没用，咱这不是没吃亏吗？”
柳书慧没经历过这些，被陌笙三言两语就“洗脑”了。
其实陌笙没有别的目的，她就是单纯地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学校上下都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更不想让关倩茹因此烦恼。
她只是不想关倩茹烦恼。
事后也果然如她所愿，杨术没有把这件事闹大，后来没几天伊麦就退学了。
杨术偶尔也会出现在七中，但是他和陌笙没有再打过照面。
后来的初三，柳书慧被家里人调去了省城。
那件事，就更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至此，陌笙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初中，顺利进入一中。
如今再来七中，那些事，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一样。
陌笙也时常因为这些事太少人知道而偶尔想，这些事到底有没有发生。
她想着，停了下来。
而就在她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门口，杨术站在那儿，和旁人说说笑笑。
旁人剃着寸头，看着有些胖。
气质很像电视剧里的“劳改犯”。
忽而，杨术看过来。
陌笙与他对视。
杨术收了脸上所有的笑。
……
薄迈出了门先是给陌笙打了个电话，陌笙没接，他本想直接去陌笙家楼下转转，却在走出巷子一刹那，接到工地经理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裤脚被人拽住。
薄迈低头，看见是不知什么时候跟跑出来的彪子。
彪子死死咬住他的裤脚不肯松嘴，薄迈以为是薄晴让它过来的，皱着眉低声呵斥：“松开！回去！”
彪子叫了两声。
薄迈指着它，命令它回去。
与此同时薄迈问经理来电有什么事。
工地经理姓李，是长峰陵园保安的远房亲戚，当时薄迈等保安挂了电话进去问了几嘴关于工作的事情。
保安看薄迈人高马大，就问他哪里的人。
薄迈说：“南香。”
“哟，那真是巧，我这儿还有一个工作，不过就是苦了点。”
薄迈当时闻声一笑，说：“没事，钱够就行。”
工地这种地方，钱够不够的，全靠自己输出。
薄迈年轻，多得是使不完的力气。
在工地做了一周，不说顺利，至少没什么磕磕绊绊的。
也就昨天，跟一个不长眼起了点冲突，那人推搡了薄迈，薄迈一时不察，手机从高空坠落，摔个粉碎。
本来是该下班的时间，经此一闹，惊动了领导，拖拖拉拉，耽误了薄迈接陌笙。
这会儿经理打电话，估计也是为这事。
“薄迈是吧，工地你有朋友找，你过来一趟。”经理说。
先不说薄迈有没有朋友，不打电话不发微信直接找到工地的，薄迈还真想不起来是哪个“朋友”。
他问了一嘴，“什么时候过去的？”
“有一会儿了，三五个人呢，看着……跟你气质差不多哈。”经理开了句玩笑。
但是薄迈已经知道，这是经理给他送信息呢。
毕竟跟他气质差不多的人，可算不上什么好人。
“好，我知道了，”薄迈说，“谢谢经理。”
挂了电话，薄迈没再绕去陌笙家，而是直接去了工地。
这工作毕竟是别人介绍来的，就算干不成，也不能给别人找麻烦。
他正要走，彪子忽然又咬上来。
薄迈没办法，只能亲自把彪子送回去。
他还没进门，隐约听到薄晴在院子里打电话，薄晴语气很冲，说什么：“你找她？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说什么我都信？”
薄迈一顿，正要继续听，彪子忽然叫一声。
薄晴听见，偏头往这边看一眼。
薄迈怕再被薄晴纠缠上，把彪子往里一踹，迅速关上门，彪子想冲出来，未果，便更加抓狂地叫。
薄迈和薄晴被它叫烦了，同时吼：“闭嘴！”
彪子恹恹地趴在地上，眼睛透过缝隙盯着薄迈，薄迈则看向薄晴，薄晴与他对视，只一秒，薄迈快速挪开，转身离开。
薄晴看着薄迈离开的背影，沉默片刻，跟电话那头的人说。
“他算不上什么好孩子，但也不坏。
“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