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娶到麻烦精艾蜜莉陪总裁暖被窝梁海燕暴君情挑冰美人楼采凝废墟倪匡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烽原豪侠传 > 第十六章 百花谷中

  白云飘渺,山风萧萧,雁荡山——

  心如小和尚正神色郑重的跌坐在一个石洞前,夕阳余辉,映得小和尚满脸金黄,从远处看去,就象一尊金罗汉。

  半晌,小和尚脸色愈来愈是凝重,手掌上热气直冒,他用力搓着双手,转身站起,往石洞内走去。

  洞内坐着一个憔悴满面的青年,正是方立青。

  心如也不言语,伸手便抵在立青的背后穴道,一股热流泉涌而出,立青只觉得胸口一畅,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心如长吸一口真气,柔和的佛家上乘内功,缓慢不断地送入了立青的体内。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时分,心如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他舒了口气,欢声道:

  “大哥,再过两天,你的伤势便可痊愈了,只是雁荡之行,不但昆仑秘笈被那老魔头徒儿抢去,又累得大哥你身体重伤,我们难道就此罢手?”

  立青愤然道:

  “罢手么?可没有这么容易。”

  他饱受三心红王及瞽目杀君之气,不由激发他少年争胜的天性。

  心如自和他结交以来,都见他处处让人一步,善恶不计于怀,这时见他脸露愤容,知他一定气苦,心中不由一乐,暗自忖道:

  “这下方大哥可不能再婆婆妈妈劝我慈悲为怀了吧,将来在江湖上行走,有方大哥作伴,也不知有多好。”

  立青见他累得满头大汗,不觉甚感歉然,他笑笑道:

  “心如和尚,真生受了你了。”

  心如又流利起来,他满口江湖腔说道:

  “些许之劳,何足挂齿,再说方大哥对小弟……不,对小僧盛情高谊,小僧又岂能忘?”

  他摇摇头,似乎在自我欣赏适才所说,立青知他会说,便转开话题道:

  “心如和尚,你刚才说我两天后便可伤痊,此言当真?”

  心如得意地道:

  “小僧久侍家师,对这医道一事,无论内外诸症,刀伤内伤,都还识得一些。”

  他口气不小,其实倒也不假,要知无眉和尚,昔年行脚江湖,便以“三绝神僧”名满天下,医道之高,其技之神,剑法之妙,端的是个奇才。

  立青道:

  “你上次去追赶武当小道士,结果怎样了?”

  心如一想到武当小道士,心中不由直乐,连忙接口道:

  “武当小杂毛么?此事说来话长,方大哥,真亏了你那头大虎,不然小僧怎能如此侮辱?”

  立青知道:

  “武当三剑为人极是正派,武功又高得紧,小和尚莫说迫人太甚,闯了大祸才好。”

  心如眼一翻,道:

  “哥,刚才才道你改变了脾气,怎么又如此怕事?”

  立青笑笑不语。

  心如道:

  “小僧追上了杂毛,便又催虎从小路前跑,算定小杂毛何必经过的路上躲了起来。待那群武当小杂毛到了,我一现身便行,不到十个照面,便把这五个小杂毛的剑子,通通给抢了下来,我大大羞辱他们一务,连用五种不同身法,顺手又取了他们头上的道冠。”

  立青喜笑道:

  “小和尚真厉害,少林威名果然不凡。”

  心如接着道:

  “我把五顶道冠,用五支长剑穿起,刺入一棵大树之中,喝道:

  “小杂毛,有本事把剑拔了,便可以滚走,不然小僧可要你们身上留下记号,日后再出狂言,一看到身上记号,便想起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立青道:

  “心如,你简直变成了老江湖油子了。”

  心如道:

  “那些杂毛又是气愤又是害怕,我拿着小刀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那些小杂毛生伯在脸上留下记号,便一起去拔剑,方大哥,你道小僧金刚大力的劲道如何?”

  立青道:

  “小和尚别吹,那些武当道士定然拔不出来。”

  心如道:

  “我这金刚大力掌一拍,那剑子深入古树之内,哈哈,臭道士们一个个气喘如牛,用尽了吃奶的劲儿,也休想动那剑子一分,我见戏弄得已够了,便喝道:“人言武当丹阳子剑术通神,怎么会教出如此脓包的徒弟?’那些杂毛见讨不了好,又怕真的在他们身上作记号,便连几句狠狠的场面话也不及交待,只请教我和尚的大名,便一溜烟逃走了。”

  立青被丹阳子救过性命,知道丹阳子功力惊人,闻言不以为然道:

  “丹阳子武功之高,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心如和尚奇道:

  “怎么,方大哥你见着丹阳子了?”

  立青正色道:

  “江湖上人称‘道僧王后’功力深不可测,这丹阳子名列四奇之首,想来定有惊人之处,这武当收徒甚杂,道俗均收,听说丹阳子性烈如火,一生只亲传过武当三剑武功,那些小徒孙,一年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难怪如此不成气候了。”

  立青忽然想起一事,急问道:

  “心如,你可曾告诉小杂毛真实名号?”

  心如诡色满脸道:

  “我怎会笨到这个地步,这事如让师父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祸事,小和尚苦头可够瞧的。我只告诉他们我是少林寺一个香火和尚,方大哥,你想少林之大,香火僧人何止上百,他们怎能知道是我?”

  立青见他得意已极,心中不由忖道:

  “这小和尚才混江湖几天,便知揣人之心,防人之意,江湖上人心险诈,再善良的人也会生防人之心。”

  心如又道:

  “精彩的还在后面哩!我打跑了小杂毛,突然发觉黑虎不见了,这一惊只急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心想佛祖有灵,千万保佑我小和尚不能失掉方大哥之物。当下正待四下寻找,忽然从树后闪出一个妞儿来。”

  立青问道:“是谁?”

  心如道:“就是送你黑虎的女子啊!”

  立青心中一震,暗忖此事要糟,心如道:

  “我见到她,真如见到鬼魅一般,正想掉头便跑,那女子向我招招手,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搭讪,她这次脾气大大改变,再也不像前次那么凶霸霸的,一广州不对便要动手放对。我和她才聊是躲避句,心中惦念黑虎,正待告辞,那女子忽道:‘大和尚,瞧你满腹心事似的,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替你想个主意。“她说得很是诚恳,和尚心想这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又胡混了几句,告辞而去。”

  立青急道:“她……她生气么?”

  心如道:

  “没有,没有,她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容满面道:“大和尚,我小时候师父教过了一些什么星卜之术,专解人间疑难,譬如说……譬如说替人家找掉了的东西罗,只须卜算一课,包管十九不离。”

  立青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要不何克心及少林老和尚如何均争他为徒儿?他略一沉吟,便知其中因果,心想这小和尚千机百伶,想不到到底着了秦琪那巧姑娘的道儿,他是少年心性,想到有趣时,不由嘴角挂笑,心中惧怕秦琪怪罪之心大减。

  心如见状忙道:

  “方大哥,你一定猜到其中因果了,小僧不说也罢!”

  立青忙道:

  “我正听得有趣,小和尚卖关子么?”

  心如接着道:

  “也是我和尚为人忠厚,见她说得诚恳,心一动便告诉她把她黑虎丢掉了。我和尚本待挨她一顿臭骂,再和她一同去寻,不意她笑口吟吟道:“和尚别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不怪你,反而立刻替你寻来,好让你向方大哥交待。”’

  心如歇了歇又道:

  “我和尚当时的确是急昏了头,冲口便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勾当,我和尚都依得你’。”

  “那姑娘又追问一句道:“此话当真?’我发了重誓,她便转出树林,才一刻时间,她便牵着黑虎走了过来。”

  立青狂笑道:

  “小和尚,你闻明一世,糊涂一时,那黑虎是她自己的,自然可以招呼随意了。”

  心如惭愧地道:

  “这女子虽说鬼伶,但她能乘我斗小鸡毛时,悄悄走近身旁,把这一头大黑虎叫去,儿尚竟未发觉,那么她轻身工夫也端的不凡了。”

  立青点点头,想起秦琪这人最爱捉弄旁人,甚是难惹,心如又道:

  “我和尚一定神,不觉恍然大悟,心中连呼糊涂不已,我和尚胸中最存不得事,当下便追问道:

  “姑娘要小僧作什么事,就请告知小僧。’那女子想了想道:“且慢!且慢!待我想一会儿。”’

  立青笑道:

  “小和尚,她要你作的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吧?”

  心如摇头道:

  “这回你可猜错了,她想了半天,忽然道:“算了,算了,小和尚你走吧!’我心中大奇,又见她神色,便不停追问,她低着头,突然变得很是羞惭的样子,山风吹乱这姑娘的头发,低垂着眼,模样儿真好看,就像我……唉!就像小僧的大姐一样。”

  立青见他神色黯然,和往常情形大不相同,心想这心如和尚,只见他成天无忧无虑,想不到也有伤心之事,正待说笑两句把话题拉开,心如紧接道:

  “小僧自幼被恩师渡人空门,回首前尘,真是茫茫一片,小僧只记得跟着大姐东飘西荡,后来也不知怎样失散了,唉,不说也罢。那女子又等了半晌,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低声道:“大和尚,我也没有什么要求你的,只希望……希望你常常能在……在方大哥身旁。’我和尚听罢不觉好笑,方兄你和我乃生死之交,倒还要你这姑娘操心,那女子说完向我笑了笑又道:“大和尚,我……我永远……永远感激你。’”

  立青听得一阵激动,真想跑到秦琪面前道谢一番,心如道:

  “那女子又问了我和尚许多关于方大哥的事,我把你吹成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君子。她很是得意,满怀欣喜的走了,我和尚这才跑到雁荡来。”

  他这数日潜心替立青治伤,这时才有机会和立青畅谈,两人说得大是投机。

  立青知秦琪不怪自己把她爱虎借给心如,反而处处关心自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只觉秦琪可爱无比,恨不得立刻相见。

  次日心如又替立青疗伤,心如内力输入立青全身经脉之时,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道反激出来,几乎震得心如内伤,心如大惊道:

  “方大哥,你……你几时练就了这高的内功,看这力道,似乎和我和尚内功同出一源哩!”

  他一边说一边运起真气,这才将立青体内真气归窍,立青长吸几口气,胸口竟已毫无不适,心知内伤渐痊,不由大喜道:

  “小和尚,你真行,我是练过少林内功啊!”

  心如奇道:

  “方大哥,你上嵩山了么?”

  立青摇头道:

  “心如,当今贵派除了令师而外,可还有一等一的高手么?”

  心如道:

  “我大师伯即是本派中人,也从未见地他露过功夫,不过,不过小僧一直犯疑,大师伯深藏不露,只怕功力犹在恩师之上。啊,难道是大师伯传授你的内功?”

  立青点头道:

  “我也不认得那位老神仙也教我功夫,却不告诉我称号,也不准我叩谢师恩,不过听他口气,正是你大师伯哩!”

  心如道:

  “方大哥,你真好福缘,我这大师伯生平未曾授徒,难道你这短短时间,功力竟然大进了。”

  立青道:

  “还有一位异人也传授我武功,是以我这次才能抵挡住瞽目杀君一击,不然早就没命了。”

  心如问道:“那位异人又是谁呢?”

  立青奋然道:

  “何叔叔,何克心,小和尚你听见过么?”

  心如想了想,哦了声道:

  “方大哥,你说的姓何的施主,可就是数年之前,独闯鬼愁谷,和令尊联手毙掉五个高手的人么?”

  立青道:“正是此人。”

  心如道:

  “何施主武功怪道,家师说他原是昆仑一派,可是当今昆仑以长春上人为尊,武功也以他最高,但瞧何施主能单身击毙无敌三剑,功力似乎又在长春上人之上,真不知他是何路数了?”

  立青道:

  “天下高手,人称‘神州四奇’为最,依我看来,何克心何叔叔是唯一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的。”

  心如点头道:

  “何施主端的武学惊人,那神州四奇虽说被江湖上渲染成神人一般,其实真的见过他们真功夫的人,倒是少而又少了。”

  立青道:

  “道、僧、王、后,天下齐名,我想你大师伯可能就是名排第二的奇人了。”

  心如大喜叫道:

  “方大哥,你也认为如此么?你有什么证据啦?”

  立青沉声道:

  “我亲眼看他接过何叔叔一指,丝毫未露退状,心如你想,天下能抵得住血指刀的,又有几人?”

  心如惊叫道:

  “血指刀,血指刀,难道世上真有人能够练就这外门绝顶功夫?”

  立青道:

  “心如,血指刀的厉害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全身力道集中于一指之上,你大师伯居然能够若无其事的接下,你想想看,这

  不是很明显的证据?”

  心如道:

  “家师说过,血指刀是外门至刚工夫,也是唯一能和敝派达摩神功相抗衡的。百年之前,无名老人挟着血指刀施技,竟上嵩山找我少林前代师祖百衲真人比试,结果斗了一日一夜,无名老人锻羽而去。事后百衲祖师爷向人说,无名老人血指刀还差两成火候,如果能达成极点,真是可天下外功之极,无坚不摧了。”

  立青道:

  “是以何叔叔敢毫无惧色的去寻三心红王的晦气了。”

  心如道:

  “如果大师伯真是神州四奇之一,那么下丹阳子也不用神气了,我揍了小杂毛,也不怕他上山撒野了,哈哈,大师伯,你真会装呀!”

  立青正待接口,忽然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好啊,你两个小鬼又在胡言乱语了,立青,你怎的也跟心如这小鬼学得这般惹是生非?”

  立青一听,那口音正是教他武功的老和尚,心如翻身拜倒道:

  “大师伯您好。”

  老和尚怒容满面哼了声道:

  “总算没被你这小鬼气死,心如,你把武当道士打了,你师父在你下山来时,怎么交待你的?”

  心如哭丧脸道:

  “那武当派欺人太甚,大师伯,但望你老人家在师父面前多多担当一些。”

  老和尚虽则生性无束,但对门户之见却未能尽除。他对心如和武当结梁子之事,其实丝毫不怒,只不愿见这小鬼是太厉害,又在背后道自己长短,不由心中有气,这才现身责骂。

  立青道:

  “大师行迹飘忽,想不到在此又能碰上,晚辈真是三生有幸了。”

  老和尚道:

  “见着老衲便算有幸么!立青,瞧你脸无红色,是受了内伤吗?那个恶贼,胆敢打伤老衲记弟子,俗语道:“不看僧面,也看佛门。’立青,待我治好你的内伤,去找他还个公道。”

  他说完便用手按在立青背后大脉上,虽则与心如方法一样,可是老和尚功力何等深湛,只半晌,立青已觉真气运行无阻,数日来胸前郁伤痛苦,已然一扫而空。

  立青谢道:

  “多谢大师为晚辈治疗。”

  老和尚又追问是谁打伤了立青,立青说起经过,老和尚哦了声道:

  “原来是这师徒两人,怪道有这大的狗胆。心如,你辛苦巴巴的赶来雁荡,连个热闹都没看成,只知贪玩,被我无眉师弟知道了,有你好受的。哼,快快滚国少林寺,不然我回去就告你一状。”

  心如对这师伯倒不甚怕,闻言忙道:

  “是,是,师伯,徒侄这就赶回嵩山去。”

  老和尚道:

  “老衲还要赶去看三心红王和何克心的决死一战,立青,好好依我老人家教你的去练,看看老衲的本事强,还是我掌门师弟本事强?”

  立青脱口道:

  “大师,晚辈也想跟去。”

  老和尚笑道:

  “你跟去干吗?你经得起那老魔一根指头吗?”

  他说完大袖一拂,几个起落便失去了踪迹,心如也向立青道:

  “那女孩要小僧常常在你身旁,她定是以为你武功还像以前一般,那想到方兄你连逢明师指点,小僧怕也不是对手了。”

  立青忙谦逊道:

  “你大师伯说我要练到你这样子,只怕还得三年哩!”

  心如道:

  “小僧这一回去,不知何日何月再有机会重游江湖,方大哥你途经少林,千万要来看小僧则个!”

  他走到远处,招来黑虎,立青心想自己寻访父亲,定须行走大路,骑着这虎必然惹人注目,倒不如让小和尚骑回去,反正秦琪已不再见怪,当下便将此意告诉心如,心如欢天喜地而去。

  立青这又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了,心中只是想着老和尚那句话:

  “你挡得住三心红王一根手指么?”

  他想到上次三心红王要杀自己和韩叔叔,那种威猛神态,好像一切武功对他都失去效用似的,自己当真抵不住他一根手指头。

  他此时好胜心动,竟是愈想愈觉烦恼和气沮,在山中又转了几日,并未见江湖人士聚集,心想这雁荡大会怎么如此了结?其实他那知各派均遇巨变,正自愿不暇哩!

  这日,立青没精打采地走了一大段山路,忽见山脚火光熊熊,他不由走近一看,只见一对年老猎人,正在点燃那堆架好的干木。那木堆顶上,横着一只绝大白鹰,已然死去,那对老夫妇正在点火烧化。

  那年老猎人见火已点燃,向火中不住膜拜,口中喃喃道:

  “老白,老白,你跟随我李家三代,也不知替我们尽了多少力,今日你好好去吧!”

  他说到后来,老泪横飞,悲不可抑,那第妇人放声大哭,半晌向老猎人道:

  “老白这一去,再没有陪伴我们两个老鬼的了,林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猎人不住拨弄着木柴,不一会儿白鹰烧成了灰,老猎人拿了一个瓦罐,将残灰拨了进去。大凡飞禽骨骼均少,这一烧简直可说烧尽,那老猎人拨了半天,也分不清楚那是骨灰,那是柴灰。

  老妇又道:

  “如果不是林儿看见那本鬼画符,怎会巴巴地要走,说什么要送还给昆……什么……”

  那老猎人接口道:

  “林儿是那将那书送到了昆仑山给昆仑派的。”

  立青心念一动,凝神听去,这对年老猎人并未发觉,那老妇人又道:

  “当家的,昆仑山有多远啊!怎么一去一年多了还不见回来,那是你这老鬼,那鬼画符看又看不懂,偏生你又放在桌上,像供神一样。林儿如果不见那书,他伤势好了,一定会感激我们的,说不定会终生陪我们,啊!我命好苦啊!”

  老猎人柔声道:

  “别哭别哭,林儿迟早必定回来的,那书是老白在几十年前不知从什么地方抓来,父亲死前说老白性已通灵,这书定有来历,所以我一直未丢。老婆子,咱们走吧!”

  两人又唏嘘半天,这才相扶而去,立青呆呆站在那儿,心中对这事前因后果已然恍然大悟,他见那对年老夫妇走远了,心中甚感凄惨忖道:

  “林儿永远不会回来了,那青年,唉,林儿,临死之时,将这昆仑秘笈交给我,原来是从这对年老夫妇之处得到,我真无用,又被瞽目杀君夺去,这书真是不祥之物,前前后后为了它不知死了多少人啦!”

  且说立青一路行去,并未打听出父亲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眼前一亮,原来前面是块极大山坳,密密的长着各色鲜花,但见万紫千红,五色蝴蝶纷纷飞翔。

  立青看了一会儿,只觉眼花目眩,如入仙境,才举步前去,突然不远处一个又粗又涩的声音道:

  “准南子求见百花谷主,请赐勾吻仙草。”

  过了半晌,并未见人回答,那人又说了一遍,突然从万花丛中,飘出了一个悦耳的声音道:“百花谷主不在,阁下就请自便。”

  立青一听这声音,真如焦雷轰顶,半晌才喃喃道:

  “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他不自禁的看看身上的袍子,这些日子跋山涉水,又已破旧得不成样子,缝这袍子的人不知变了没有。

  立青上次负气离开青衣女子,完全是自尊心受了伤害,这时事过境迁,青衣女子温柔的眼神,体贴的叮咛,似乎又到了眼前一般,立育分不出心中到底是怨是喜。

  那粗老的声音冷冷道:

  “那么恕我无礼,只有自己采摘了。”

  那温柔的女音又道:

  “且慢,莫踩坏了花儿,我就出来了。”

  她话未说完,人已不知从何处飘然而出。

  立青定睛一看,那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她体态本就轻盈,衣裙又剪裁适度,风吹衣带,就如凌波仙子一般,她穿着白衣,仿佛年轻了不少。

  那女子笑盈盈道:

  “不是小女不肯赠送勾吻,实在是主人不在,小女子未便作主。”

  她说得又轻又脆,声音极是迷人,那淮南子想是急于求药,是以并不理会,粗声道:“这救命之事,岂可延误儿戏,老夫千里迢迢赶来,又岂能空手而归?”

  女子坚决道:“主人未归,我不能作主。”

  淮南子手一拂,大踏步便往内走,那女子忽道:

  “好好好,你要进去便进去,你瞧那前面不是有个门么?”

  立青一看,那女子所指处果然有个小小蓬门,门前却乱放了几堆石子。

  淮南子心中虽然犯疑,怎么这女子忽然让自己进去了,他见那几堆石子,心想其中定有埋伏,但他仗着武艺高超,见识多广,暗忖这几堆烂石子又岂能奈我何?当下大踏步往门边走去,那女子跟着将几堆石子方位一变。淮南子只觉眼前一黑,漫天乌云,风声如啸,竟然分不出东西南北,他心一凛,连忙坐下身来,凝神苦思脱身之策。

  那女子指手笑道:

  “呀,这阵摆了总有个多月了,今天才算发挥了威力,我研究阵法也不知多久了,这才是第一次见着一个大活人被陷入哩!”

  她脸上笑靥如花,想是得意已极,可是说话仍是慢条斯理,温柔无比,她对淮南子道:“你就在这里歇歇,大概再过一天主人回来,那时我便带你出来,你自和主人交涉好不好?”

  那淮南子在江湖上是大有来历之人,这皖赣一带,只要提起淮南子大名,真是如雷贯耳。这时他坐在阵内,听那女子像哄小孩似的对自己说话,真气得七窍生烟,虽知那女子这在尺,却是无能为力。

  他心一狠,发足选定一个方向跑去,只见前面怪石磷磷,无边无际,涛声如电,风起云汹,心中不禁骇然。暗思这小妖女果真有点门道,今日之事,如果给江湖上人知道了,这块老脸不知放置何处,他愈想愈怒,暗忖一旦脱了困阵,非杀了妖女灭口不可。

  那女子喃喃道:

  “这袖里乾坤九幻一真,定力再高的好汉,也分不出何真何幻,端的威力无比。”

  立青见那淮南子转来转去就在那几堆石子中打圈,那石堆范围不过数丈方圆,只消一纵便可,不意威力若斯,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不由脱口“咦”了一声。

  那女子一转身,正和立青对面,四目相望,她吃了一惊,脸色一红,不由低下头来。

  立青站在那里,打不定到底要不要招呼她,他对这女子虽有恼怒之心,可是好奇心一起,忍不住便想向那女子请教。

  那女子见立青欲言又止,她真希望立青开口,然后自己一定好好对待他,甚至向他道歉,不应该瞒他。

  她心念连转,立青忽然下了决心似的,一转身便走,那女子再也不能矜持,轻声叫道:

  “喂……喂……你……”

  立青心一硬,头也不回往前走,那女子追了两步叫道:

  “你……你伤势,伤势好了么?我……我那天不是有意……有意的。”

  她说到后来,已是又羞又急,哽咽不止,立青想到她待自己的诸般好处,再也忍耐不住,停下步来说道:

  “姑娘别来无恙?”

  那女子见他不走了,心中一喜,低声道:

  “公子精气内蕴,月余不见,功力定是大进了。”

  立青心想这女子眼色好生厉害,不知是何高人门下,两人此次再逢,反而客气生疏起来,其实那女子上次在立青病中,不辞辛劳相侍,情分已极深长,立青道:

  “姑娘这阵法端的神妙,好生令人佩服。”

  那女子嫣然一笑,她生平多才多艺,但独对这阵法一门最是得意,听立青一赞,真是喜不自胜,谦逊道:

  “昔年诸葛武候几堆江石,陆逊百万大军也不敢冒然而入。小女子这区区小技,怎能入行家法眼?”

  立青道:

  “就这样也够惊世骇俗了,姑娘年经不大,竟能博古通今,真是天纵之才。”

  那女子道:

  “公子一味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如果……如果……”

  她想说:

  “如果公子要学阵法,自己可以倾囊相授。”

  但她突然想起立青上次发的牛脾气,不由住口,怕又羞侮了他。

  立青道:

  “这百花谷万花齐放,真是人间仙境,姑娘久居于此,难怪……难怪人比花娇了。”

  他原是衷心称赞,这女子的确有一种气质,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是以立青不由脱口而赞,他忽然想到这语意颇含轻薄,一急之下,俊脸通红,那女子却喜孜孜的低垂眼帘,并未丝毫生气。

  那女子道:

  “你……不,公子真是雅人,这百花谷是我大师姐的家。”

  她告诉立青这百花谷是她师姐的,意思便是希望立青可以常来玩耍作客,她心思细密,每句话都含用意,立青点点头道:

  “如此仙境,也真亏你大师姐经营了。”

  那女子道:

  “这里有多种奇花异草是人间绝种,师姐早年随师父浪迹天涯时搜寻而来。”

  两人“公子”“姑娘”的谈了片刻,都觉甚是别扭,但又不好意思改口。

  那女子自从上次立青一怒而去,这些日子那天不把这少年想上几遍。在江湖上行走自觉是凄凉,又不想回到师父那去,这便到了师姐百花谷住下。

  这时又见着这日思夜梦的人,虽然谈着不相干的事,却也觉得甚是甜蜜,看看日色将暮,立青并无去意,心中不由大喜。

  两人都觉得多和对方谈一会儿,便感愉快无穷,这女子学问十分渊博,羞涩之心一去,竟然和立青畅谈起来。

  她见识又高,人又委婉温柔,四周鸟语花香,立青胸中大快,这月余心中不适之事,都已抛开不管。

  蓦然,一声尖锐竹哨声自远传来,立刻大地震动,客如千军万马到临,立青长身一看,夕阳之下,黄尘滚滚,也不知来了多少各色猛兽,那女子脸色苍白,向立青惨然道:

  “不好啦,百兽神王来寻找师姐晦气了,师姐不在,我又没有驱兽之法,这便如何是好?”

  立青见那群兽声势的确骇人,知道这次这女孩子是真怕了,他正想安慰两句,忽见那群兽之前,一匹高大骏马上坐着一个大汉,面如重枣,头上圈了一个铜环,相貌甚是威猛。

  那女子忙悄声道:

  “喂!咱……咱们先入谷去,让我发动阵法,看看能不能阻挡这群畜牧?”

  立青跟她进入花丛,那高大骏马愈跑愈近乍然一停,双蹄高扬,那马上的人叫道:

  “百花谷主请出,今日是和是战,只待谷主一言了。”

  那女子示意立青不答,她在花丛中东窜西走,不住的数着步子,又忙着插着竹枝。立表知她又在布阵,便替她将竹枝削尖,以便插入地下,女子温柔一笑,表示赞许。

  那大汉见无人理会,便吼道:

  “我百兽神王是何等人物,看上你这丫头,你却推三推四,难道我神王奈你不得,擒你不住?”

  那女子悄悄对立青道:

  “我师姨就是去求救兵的,想不到还没回来,这百兽神王很是邪恶,今日之事凶险已极,如果抵挡不住,唉,我想都不敢想!”

  立青愤然道:

  那女子柔声道:

  “被他擒住,真是……真是比死……比死还不知要惨多少倍啦”

  立青见她脸色突红,心中一想,立刻明白,那女子道:

  “咱们赶快布阵,敌人还未发动,别先挫了自己锐气。”

  那百兽神王叫道:

  “老子再数十下,如果再不答覆,这百花谷万花千草,只怕立即毁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