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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风月错 > 第23章

    第23章

    这一夜,可以说是谁都没有睡好,天才蒙蒙亮,凝烟就睁开了眼睛,因为脚伤的缘故,不用去向公婆请安,她也就贪懒不愿意起,静静躺在床上出神。

    她忽然感觉,这竟是她嫁入叶家后,最轻松的一日,不用时时刻刻维持好儿媳,好妻子的仪态,唯恐行差踏错,所有心思都用来想着,怎么伺候婆母,怎么能讨夫君欢心。

    她用脸颊蹭了蹭枕头,以逃避的姿态,把大半张脸埋到被褥里。

    玉竹和玉书看着时辰,端了水到东厢房,没曾想叶南容已经起身了,两人欠了欠腰,赶忙上去伺候。

    “郎君今日起的真早。”玉竹端着清水过去。

    叶南容没说话,拧了帕子盖到脸上,温凉的湿意让他头脑清醒许多,他不是第一次与妻子分榻而睡,可昨晚他竟没缘由的,辗转难眠了一夜。

    “夫人可起了?”叶南容问。

    “还不曾呢。”

    她倒是好睡,叶南容冷笑着将帕子丢回盆里,他不在恐怕正合了她的心,不用日日与他虚以为蛇。

    玉书见玉竹嘴皮子一动,一准没什么好话,抢先道:“夫人受了伤,也是该好好休息。”

    玉竹暗瞪了她一眼,玉书低头避开,她只是觉得夫人也挺可怜,而且夫人确实代她们都宽和。

    叶南容目光动了动,透过窗子往正屋看去,玉竹见状又道:“对了,奴婢清早遇见凌琴,听她说昨夜表姑娘因为伤口痛,一夜都没睡。”

    “虞太医不是去看过”叶南容问。

    “是看过。”玉竹添油加醋道:“可虞太医说,表姑娘这伤口伤的不得法,很难才能愈合,没准还要留下疤呢。”

    叶南容沉静的眉眼顿变眉头轻锁,玉竹又道:“凌琴托奴婢来与郎君说一声,若得空可否去看看表姑娘。”

    叶南容沉声道:“我这就去。”

    走出屋子,看着门窗依旧紧闭的正屋,他本想叮嘱丫鬟照顾好凝烟,可或许,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关怀。

    叶南容眼底闪过一丝说不出是黯淡,还是嘲讽的情绪,头也不回的离开。

    凝烟将放空思绪后,竟然一觉就睡到了晌午,宝杏宝荔进来伺候,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丫鬟。

    宝荔对凝烟解释说:“夫人受了伤,老夫人怕照顾不周到,所以特意让二夫人又拨了丫鬟过来。”

    “奴婢丹枫见过夫人。”

    丹枫五官平和并不突出,但个子高挑,谈吐不卑不亢,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凝烟朝她笑笑,“一会儿就让宝荔带着你在院子里熟悉熟悉。”

    “是。”丹枫应了声,后退走出屋子。

    凝烟眼里则多了几分思量,低声叮嘱宝杏宝荔,“你们回头熬药时,不仅不能让玉书玉竹发现,也要避着丹枫。”

    两人齐齐点头,“奴婢省得。”

    凝烟又让宝荔从自己嫁妆里拿了两件祖母给她补品,让拿去松溪院给楚若秋。

    宝杏在旁边不舍得,夫人没少苛着她家姑娘的嫁妆,好些都是老夫人贴给的。

    凝烟笑着宽慰她道:“表妹是因为我受的伤,我行走不便不能去看,礼总要送去。”

    早晨的贪懒,是她难得的松懈,起身后,她依然要把一切都做好,更何况,她本来也担心楚若秋的伤势,心中更是内疚。

    凝烟催促道:“快去。”

    宝荔拿上东西说:“奴婢这就送去。”

    *

    又养了三四日,凝烟的脚才算是勉强能下地了,只是走起来还是会疼,宝杏和宝荔担心万一又扭了,不敢让她走动,丹枫却说:“适当活动对夫人的伤恢复有意,奴婢觉得还是走走为好。”

    凝烟觉得她说的有理,而且这些天她确实在床上躺的浑身疲软无力,是需要动一动,于是让丹枫扶着自己在院中走动。

    丹枫高挑,力气也比旁人大,能将凝烟扶的很稳。

    走了两圈,丹枫扶了她坐下。

    就听原本靠在月门下和门房说笑的宝杏忽然气恼说了声,“你怎么不早说。”而后折转身快跑进了院子。

    凝烟疑惑不解的看她,“怎么了?”

    宝杏动了动唇,“陆公子来府上了。”

    前院花厅。

    叶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旁边是顾氏,以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叶窈。

    叶老夫人笑呵呵的望向陆云霁,“陆公子说,是代亲家老太太来的?”

    陆云霁站起身拱手做了一礼,“回老夫人,正是。”

    他从容笑说:“晚辈同沈妹妹乃是自幼相识,情同兄妹,进京前,沈老夫人特意叮嘱晚辈前来拜访看望,奈何春闱之事一再耽搁,到今日才登门,老夫人千万莫怪。”

    “怎么会。”叶老夫人笑着摆手。

    “沈老夫人还托晚辈给老夫人带了些薄礼来。”陆云霁让随从把东西送上。

    “哎呦。”叶老夫人连忙道:“沈老太太可太有心了。”

    陆云霁又道:“那日拈花谷晚辈也去了,看到沈妹妹不慎受伤,碍于人杂不便多问,倒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有,过些时日晚辈便要回乡礼节,若沈老夫人得知,必定心疼的紧。”

    他端的光明正大,借娘家人的姿态询问,非但不会有什么不妥,反而令叶家几人有种被人登门问罪的感觉。

    叶老夫人敛眸朝看了顾氏一眼,顾氏立刻道:“陆大人多虑了,我们一早便请了虞太医来给凝烟看诊,又拨了丫鬟伺候,如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你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叶老夫人这时也开口,“陆公子只管让沈老夫人放心,凝烟嫁来叶家,我们自当她是自家姑娘照顾。”

    陆云霁心道未必,那日去拈花谷的叶家人,有哪个陪在凝烟身边了?

    只是他无法再说更多,再次拱手:“有老夫人这句话,沈老夫人一定能放心。”

    他直起背脊,又说:“对了,晚辈这还有一份东西,是沈老夫人专门为沈妹妹准备的,千叮万嘱要晚辈亲自给到。”

    叶老夫人点头对方嬷嬷说:“去请三少夫人过来。”

    “她的伤。”陆云霁得亲眼看过凝烟才能放心,但又怕她走来不便。

    叶老夫人想了想对顾氏道:“你就陪着陆公子一起到花园吧,免得凝烟走太远。”

    “儿媳知道了。”顾氏起身同陆云霁一起出了花厅。

    叶窈一直到陆云霁离开,终于忍不住垮下脸,口中愤恼嘀咕着,用力跺了跺脚,。

    “什么情同兄妹,呸!”

    叶老夫人没听见她说的,只听到最后那声啐,皱眉斥责道:“像什么样子。”

    叶窈不服气的撅了噘嘴,“祖母根本不了解。”

    “了解什么?”叶老夫人无奈看着她。

    叶窈一时间没忍住,脱口道:“陆云霁曾经向沈凝烟提过亲,是因为她与大哥的婚事在前,所以才做了罢。”

    “还情同兄妹,谁信。”陆云霁分明满心惦记着沈凝烟。

    她还想说话,见叶老夫人沉了脸色,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叶老夫人虽然感到惊讶,但让她更关心的是,叶窈一个深闺女眷,从哪听来的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祖母……”叶窈吞吞吐吐。

    叶老夫人厉声道:“还不说。”

    “我,我。”叶窈自然不敢将楚若秋说出来,可叶老夫人何其精明,一想她跟谁关系最好,立刻就想到了,冷声问:“是不是楚若秋。”

    叶窈脸色微变,叶老夫人哼笑:“果然是她。”

    她原本还因为她的伤势改观几分,没想到竟在背后唆摆自己孙女来当出头羊。

    “乱嚼舌根,背后议人,我叶家可是不敢再留她。”

    叶窈急道:“这事怎么能怪表姐,分明那是沈凝烟有问题,祖母不公平。”

    叶老夫人见她这样顶撞,一时气的脸上通红。

    “住口。”

    低沉严肃的声音自花厅外传来,两人同时回身看去,就见叶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声音沉凉的问:“这就是你做晚辈的规矩,胡乱议论,顶撞祖母,直呼嫂嫂名字?”

    叶窈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缩着脖子讷讷道:“六叔。”

    就算是在父母面前她也敢闹脾气,因为她知道父母会宠着她,祖母也不舍得真的责罚她,唯独面对六叔她是怎么也不敢的,六叔看起来温和,其实根本就不会真的在意谁,亲近谁。

    “我在问你话。”

    叶窈头埋的更低,“我知道错了。”

    六叔的目光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叶忱看着她,“方才的事不可再提,不过子虚乌有罢了,乱传不仅有损你嫂嫂名声,也有损叶家名声,不可宣扬半分,记住了?”

    叶窈点头如捣蒜。

    终于,知道感觉到六叔看自己的他将视线移开,叶窈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一些,心里依旧忐忑。

    “方才的事不可再提,不过子虚乌有罢了,乱传不仅有损你嫂嫂名声,也有损叶家名声,不可宣扬半分,记住了?”

    叶窈点头如捣蒜。

    叶老夫人皱着眉无奈摇头,“下去吧。”

    叶窈赶紧退了出去。

    “此事你怎么看?”叶老夫人问叶忱。

    她虽然斥责了叶窈,但若真有其事,总归让她心里不舒服。

    “一家女百家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真的提过亲,母亲就觉得不妥了?”

    叶忱的问话反让叶老夫人愣了一下,“提亲到确实不打紧,只是这陆云霁今日登门。”

    叶忱笑道:“他是受沈老夫人所托登门,那就说明沈老夫人信任他,他也坦荡磊落,加之,他还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母亲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叶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得有理。”

    “而且据我所知,沈凝烟对提亲一事根本不知情,沈夫人直接就拒绝了,连考虑都不曾有。”

    叶忱的话让叶老夫人彻底放了心,只一切缘由都怪罪到了楚若秋身上,“那楚家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叶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母亲打算如何。”

    叶老夫人冷冷说:“自然是将她送回楚家。”

    再让她待下去,不知要将孙儿迷惑成什么样。

    “她怎么说也是因为叶家受的伤,现在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这个时候把人送走,只怕叶家要落个不好的名声。”叶忱逐条与叶老夫人分析,“况且母亲若这么做了,二嫂必然心有介怀,还有叶南容,他的性格你知道,或许还会迁怒到沈凝烟头上。”

    叶老夫人担心的就是这点,他对楚若秋过于关心在意,那又是个会做戏的,自己若是态度强硬将人送走,他只会觉得是在欺负楚若秋,迁怒凝烟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认为……”叶老夫人看向自己儿子。

    叶忱擡起眼帘,波澜不兴道:“母亲只装不知,我让人盯着就是了,若再不知好歹,送走也不迟。”

    “那就按你说的罢。”叶老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声起。

    叶忱劝慰了几句,起身离开。

    等在花厅外的杨秉屹提步紧跟上,他耳力佳,对于方才叶老夫人和叶忱说的话自然听见了。

    大人早前就召回了去楚家送话的人,现在又劝老夫人留下楚若秋,还有其他种种……他若再觉不出苗头,就真的是蠢了。

    大人是想顺水推舟。

    “三公子回来了么?”

    听到问话,杨秉屹回道:“高纬已经去请三公子,应该快到了。”

    叶忱又问:“陆云霁和沈凝烟在花园?”

    “是。”

    “那就让三公子来藏书阁见我。”

    杨秉屹眼角蓦的跳了跳,去藏书阁,绕不开要往花园走。

    *

    陆云霁和顾氏坐在水榭内等凝烟过来,终于看到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见她因为脚伤未愈而走得十分缓慢,陆云霁迫不及待想过去,奈何他只能克制着,一直到人走进水榭,才站起身相迎。

    “母亲。”凝烟上前朝顾氏微微欠过身,才朝陆云霁道:“陆二哥哥。”

    “沈妹妹。”陆云霁关切问:“你脚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陆云霁这才放心点点头。

    顾氏笑道:“坐下说罢。”

    她对凝烟道:“陆大人是受你祖母所托,特意过来看望你,怕你过的不好呢。”

    顾氏话里暗藏不悦,任谁被一个小辈上们来质问,都高兴不起来。

    凝烟低声解释,“祖母年岁大了,所以放心不下我。”

    她说着看向陆云霁,眼里噙了询问,祖母嘱咐来叶家拜访,为何他早前没有对她说起过,这让她感到奇怪。

    陆云霁自然是有私心,私心是,他不舍得那么快用完可以见她的借口。

    而凝烟眼里不解,让他知道,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她确如他所说,只将他当兄长。

    “老夫人很惦记你,让我带了她亲手为你做的衣裳来。”陆云霁将一个用包裹仔细的不包递给凝烟。

    听说是祖母亲手缝的,凝烟赶忙双手接过,紧紧抱在臂弯里,哑着嗓子说:“祖母年岁那么大了,身体也不好,怎么还操劳给我做衣裳。”

    “这全是老夫人对你的思念。”陆云霁温声道。

    凝烟用力点头,鼻子酸的厉害。

    陆云霁不舍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过些时日我就要启程回江宁,你有什么想对老夫人说的,我帮你带去。”

    她是远嫁,连回门的机会都没有,今生不知还能不能见祖母一面,凝烟攥着怀里的布包,用力弯出笑容,“你帮我告诉祖母,我一切都好,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顾氏听罢才算满意点点头,沈家无惧,但叶家不能落个苛待媳妇的恶名。

    陆云霁只觉得心都疼了,却也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东西给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他没有理由再留下去,朝顾氏作了个揖,“晚辈告辞。”

    顾氏点头,“陆大人慢走。”又侧身对方嬷嬷道:“你送送陆大人。”

    凝烟也朝宝荔道:“你也去送送。”

    叶南容从府外回来,便一路朝着藏书阁去,他走得很快,却蓦的停住步子,眯眸朝旁看去,隔着重重树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温润的眉眼冷了下来,目光变得锋利,陆云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身后是凝烟身旁的丫鬟,那就说明妻子和他见过面了,无名的烦躁冲在心房,如此惦念么,竟要来府上看望!

    陆云霁几人沿着石径很快走近,方嬷嬷和宝荔欠身道:“郎君。”

    陆云霁停下来看着他,叶南容冷冷回视,“不知陆大人怎么在此?”

    陆云霁同样看他不顺眼,维持着面上的客气道:“我受沈老夫人所托,特来贵府拜访。”

    “是么?”叶南容似笑非笑。

    恐怕真正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罢。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陆云霁拱了拱手,“告辞。”

    叶南容站在原地,侧身背着光,清隽雅致的轮廓被阴影拢的压抑沉闷。

    *

    凝烟回到巽竹堂后,就将祖母给自己做的衣裳翻来覆去的看,仔细摸过每一个阵脚,想到祖母对自己的牵挂,心里淌过一阵阵的暖意。才

    宝荔从屋外进来说:“夫人,郎君回来了。”

    说完又语气黯下来,“不过郎君说,今日不来正屋用膳了。”

    凝烟大抵是习惯了失落,只静静地应了声。

    若是祖母知晓她在叶家过得并不好,必然会狠狠心疼,她用力捏紧手中的衣裳,便是为了让祖母安心,她也要坚强起来。

    只是她那些女儿家的憧憬期盼,在一次次的冷待下,被消磨的几乎不剩,她如今不再盼望夫君能喜欢自己,她只想等身子调养好,有一个孩子,那么也就够了。

    凝烟打起精神,仰起脸对宝荔道:“那你就准备一些夫君爱吃的糕点,送到他屋里去。”

    “奴婢这就去。”

    宝荔赶紧就去后厨准备,丹枫也跟着一同去帮忙。

    宝荔手脚麻利的做了几道糕点,丹枫一边打着下手,望了望天色,笑道:“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剩下我来就是。”

    宝荔笑笑拒绝,“不要紧,放上锅蒸就好了。”

    “那我来看着火,等做好就给郎君送去。”丹枫又道:“可你不是还要给夫人去熬药?”

    宝荔这才点头,“那我先去熬药,这里就辛苦你看着。”

    丹枫笑着催她快去,转过身将包好的糕点放到锅上。

    不多时,玉竹也进来准备晚上的菜肴,见丹枫忙碌着,靠过去问,“做了什么吃的?。”

    丹枫看了眼来人,直起身笑道:“是夫人交代给郎君准备的糕点。”

    玉竹哼笑着哦了声。

    丹枫忽然皱紧眉头,涨红着脸捂住肚子,不好意思道:“我有些不舒服,玉竹姐姐能不能帮我送到郎君房中。”

    玉竹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点头,“行,就交给我吧。”

    “只是玉竹姐姐能不能替我保密,我怕夫人回头怪罪。”丹枫忧心忡忡。

    “你只管放心。”玉竹满口答应。

    丹枫感激不已,等走出后厨,脸上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她回头淡淡看了眼玉竹,转身离开。

    玉竹拿上糕点就去了东厢房。

    叶南容坐在书桌后练字,一页页的纸铺了满桌,已经不知写了有多少。

    玉竹心里泛着嘀咕,端着糕点走过去,“奴婢拿了些糕点来,郎君先吃一些,休息一会儿吧。”

    她顾意不说是凝烟让送的糕点,而且她这话也没什么错处,这糕点确实是她拿来的,可没说是她做的,但郎君会怎么以为,她就不知道了。

    叶南容冷冷淡别开头,“拿走。”

    在看到糕点的一刻,他心里竟然冒出些莫名的期待。

    漆黑的眼里浮现出讥诮,早就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在意,以前还会假装一下,再提出与他分睡之后,怕是也不愿意装了。

    玉竹暗笑着说了声是,将糕点原模原样的拿了出去。

    丹枫等在外头,一见她出来就问,“郎君可吃了?”

    玉竹把东西往她手里一放,轻飘飘道:“郎君说不吃,我也没办法。”

    凝烟放下药碗,嘴里还弥漫着苦味,就看到端着糕点,垂头丧气走进来的丹枫。

    苦涩的药味沿着喉咙一下就漫到了心里。

    “夫人,郎君说不吃。”丹枫沮丧道。

    “没关系。”凝烟轻轻一笑,“他不吃,我们自己吃就是了。”

    *

    又经过几日,凝烟的脚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得知楚若秋的手非但没见好,反而伤口处反复溃烂,没有一点愈合的征兆。

    她心里记挂,干脆让丫鬟陪着自己,亲自去松溪院看望。

    凌琴被楚若秋赶到了屋外,屋子里猛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连刚走进院子的凝烟也吓到了。

    隐约还能呜呜咽咽的哭声,凝烟紧张的问:“出什么事了?”

    凌琴目光心虚闪动,来回看了看,走上前道:“我们姑娘伤口疼,所以心情不好。”

    凝烟担心的皱起眉,“我去看看。”

    屋内,楚若秋喘着粗气,看着被她扔到地上,碎了一个角的玉石,眼里全是愤懑,她手臂无时无刻不在疼着,还要雕这破玩意。

    还有叶窈那个蠢钝的东西,竟然还在老夫人面前说漏了嘴,哭哭啼啼的来跟她说老夫人要将她送回去,她担心的几日都没有睡好。

    而老夫人又一直没有动作,她只能日日提心吊胆。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楚若秋冷冷问:“何事。”

    “姑娘,三少夫人来看你了。”

    楚若秋眼神一时间仿佛淬了毒,她深吸了几口气,换上一副憔悴落寞的神情。

    “快请进来。”说着已经上前拉开了门,对着屋外的凝烟轻声道:“表嫂。”

    “我方才听见你在哭。”凝烟眉心蹙紧,关切的拉起她受伤的手查看,“凌琴说你手上的伤一直不好。”

    她说着将她的衣袖拉起,果然伤口一圈的皮肤又红又肿,有些地方还化了脓,她紧张的提高声音:“怎么会这么严重?”

    “虞大夫说是损伤至毒邪入侵,才导致溃烂,久久不愈,让表嫂担心了。”楚若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将一切都责怪到了凝烟身上。

    若不是她,自己哪用受这份苦,如今就算好了,也少不了要留下伤疤!

    凝烟自责也无济于事,只能宽慰她好好休养,“你心境好了,才能有利于伤口恢复。”

    楚若秋点头,“让表嫂看笑话了。”

    凝烟给她擦了擦眼泪,扶她到桌边坐下,看到那块被扔到地上的玉石,想起方才的那声重响,弯腰捡起问:“怎么手伤了还要雕玉。”

    楚若秋愁容难掩,“白先生交代的课业,必须得完成了,只是我伤了手实在没有力气,一时拿不住,掉到了地上。”

    凝烟看到玉石摔破了一个角,虽然不是多名贵的料子,但也觉得心疼,而楚若秋的伤也不能用力,该好好休养,她问道:“那能不能让白先生通融通融。”

    楚若秋摇头,“白先生要求严厉,恐怕是不成。”

    早在她第一日去的时候,白先生就放了话,说这不是用来打发时间消遣的玩意,雕刻过程中受伤更是在所难免,若一点点伤口就坚持不下去,干脆不要开始。

    凝烟又看看楚若秋的伤势,问:“白先生让你雕的纹样可十分难。”

    “好在白先生只要求剔除棉质,让水头放出来就行。”

    凝烟想了想说:“那干脆我帮你完成吧。”

    楚若秋怀疑的看着她,“表嫂也会。”

    她记得那日在水榭,六爷问她会不会雕玉,她分明摇头说不会。

    凝烟赧然笑笑,“若只是把棉质剔除,应当是可以的。”

    楚若秋看她不太确定的样子,猜她就是知道些皮毛,其实白先生的要求并不严苛,只是剔棉是最为繁琐考验功夫,若沈凝烟愿意揽这累活,那就让她去好了。

    她感激道:“若表嫂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凝烟捧着如拳头大小的玉石回了巽竹堂,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自从被父亲训斥过后,她就再没碰过刻刀,但又跃跃欲试。

    那日小叔让楚若秋去学雕玉,她心里其实很羡慕。

    一整个午后,凝烟都在房中没有出来,好像忽然有了事情做,她终于不用陷在一个个沉闷孤寂,看不到头的日子里。

    她拿着刻刀仔仔细细的在玉石上雕凿,神色专注认真。

    雕到难处,她皱起眉,手里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尖锐处擦过光滑的玉石,刺破她的指尖。

    “唔。”凝烟痛呜了一声,把冒血的手指放进口中,草草吮去血珠,又拿起刻刀。

    一旁的宝杏看不下去了,“夫人歇歇吧。”

    “我不累。”凝烟低低说。

    受伤的手指翘起一些,还在努力。

    宝杏二话不说上去夺了她手里的玉石,背到身后说:“夫人自己看看,一下午,都划了多少到口子了。”

    玉白的手上赫然留着三四道细小血痕,凝烟自知理亏,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丹枫去端来水,“夫人先洗洗手吧。”

    手一浸到水里,之前因为专注而忘记的痛楚,就刺刺拉拉的涌了上来,疼的凝烟一个劲扁嘴。

    汲雪居里。

    杨秉屹听到嗒的一声轻响,侧目看去,这已经大人第四次搁笔了。

    叶忱干脆把身体靠近椅背里,擡手捏了捏眉心。

    整整一个下午,小姑娘到底又在折腾些什么,还是,又叫谁欺负了。

    叶忱眸光沉了沉,“去把丹枫找来。”

    *

    一连几日,凝烟都浸心在雕刻玉石上,虽然白先生不要求纹样,但光是将棉质剔除就已经十分考验人,至于能否将水头透出来,就更需要眼力和功夫。

    她只能先专注把第一点做好。

    丹枫见她捧着玉石久久没有下刀,疑惑道:“夫人可是觉着疲累了?”

    凝烟摇头,蹙紧眉心翻看着手里的玉石,“有一处我怎么都找不好下刀的位置。”

    丹枫凑过去看,“奴婢也不懂怎么弄。”

    她摇头说着,试探的看了凝烟一眼,提议道:“不过奴婢听说六爷擅长这些,夫人不如去请教一二。”

    凝烟眼眸微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那日看小叔雕玉的手法精巧,这些对他来说必不在话下。

    可转眼她又犹豫起来,小叔事物繁忙,自己冒昧前去麻烦会不会不好,而且之前楚若秋想请小叔指点,他也没有答应。

    纠结几许,凝烟决定还是自己先试试。

    直到再三因为控制不好力道和下刀手法,导致玉石崩角,凝烟终于不敢再贸然下刀了,她愁凝着眉,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按时辰小叔约莫也该散值回府了……

    她扭身对宝杏道:“随我去园子走走吧。”

    凝烟心不在焉的在莲池边散步,眼睛一直张望着外院的方向,暗想着等一会儿见到小叔,该怎么言简意赅的向他请教才不会耽误。

    思忖间,她看到一行人自外院走来,为首的正是叶忱,一身绯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清肃,缓步间衣摆轻动,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雅致深远。

    她往前迈了半步,又顿然停住,跟在叶忱身后的还有叶南容,以及公公叶二爷,和几个她不认识的官员。

    见如此多人在,凝烟自然不敢打扰,忙挪步将自己掩到垂柳之后。

    叶忱却已经注意到了她,偏头睇去目光,在交叠的柳枝后找到了那抹纤袅的身影,小姑娘同样看着这处,只是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错开他,落在他身后的叶南容身上。

    凝烟怔怔看着叶南容清隽的侧脸,心里的闷窒和酸楚一涌而上,这几日,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疏远的好像陌生人。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一点点蕴起暗色。

    一种称不上好的情绪在叶忱心口蔓延。

    叶南容这时也看到了远处的凝烟,心里微微错愕,她怎么会在此?

    看妻子的样子,分明是等了许久,他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在等他,可她不是以休养的借口避着他。

    思忖间,他下意识迈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在此?”

    凝烟闻言目光快速闪烁一下,虽说自己来向小叔请教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好说自己是专程在这里等叶忱,这太奇怪了。

    她悄悄去看叶忱,不想他也在看她,视线在众目睽睽之前暗暗交汇,深晦的一眼,让她心绪莫名跳乱,快速别开视线。

    明明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却因这一闪躲变得微妙,加上他们之间本就有许多,只有二人知晓、不能声张的私隐,凝烟越发不自在起来。

    她胡乱收拾起思绪走上前,朝叶二爷和叶忱福身朝众人遥行过礼,走到叶南容身边,仰头挽起笑看着他轻声道:“我见天色晚了,所以特意来看看夫君回来没有。”

    以免惹非议,凝烟还是选择了更合适的说辞。

    叶南容明知妻子的示好,不过都是不得已,是为了做好叶家的三少夫人罢了,可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凝上她。

    不过才分房几日,他竟感觉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看过妻子万般娇柔的笑靥,百转千回的嗓音,也如羽毛,扫的他心口发乱。

    “这位就是三公子的夫人。”开口的是通政官李维。

    叶二爷笑回道:“正是。”

    始终没有开口的叶忱,将目光从凝烟脸上移开,对叶二爷道:“二哥和三郎先陪同李大人和王大人去前厅罢,我回趟汲雪居便过来。”

    叶南容听到叶忱的话,才意识道自己的晃神,他竟为这假意的讨好动容。

    叶南容神色不太好的将垂在身侧的手虚握紧,侧过身淡漠对妻子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哪怕不是专程来等叶南容,也知道他确实还要事,凝烟还是被他的拒之千里所触伤,勉强笑了笑,“好。”

    尾音卷着落寞,轻轻落在叶忱心上,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的并非是爱怜,而是无从化解的郁气。

    “还不回去么?”

    凝烟恍然擡眸,见小叔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自己身前。

    叶忱虽然在笑着,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他又问:“还要等?”

    若没有那羁绊,他大可以选择无视这点情绪的波动,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困难的,情欲之事,最为无关痛痒,若他放任自己被其所控,那才叫白活了。

    可现在有了那份羁绊,他开始试图剖析纠葛,无论是就此抽身或是走向下一步,他都需要理由。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更倾向后者。

    凝烟低垂着视线,脸上火烧,明明小叔的语气平和如常,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处境,她却感到一阵难堪,摇头想解释,“不是的,我。”

    她原想说自己其实是在等他,可若小叔问她为什么前后反口,她又要怎么说。

    “不是等他?”叶忱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是不是撒谎,他分的出来。

    想到小姑娘方才偷偷看自己的那一眼,积在阴云的心头微霁,他温和下声音又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说,我在。”

    凝烟立刻擡眼去看他,定定的目光袒露在他眼前,好读的心思一目了然。

    她心里感动极了,小叔怎么那么好,怎么总能在她灰心丧气的时候,温暖着她。

    凝烟小幅度点点头,又点了一下,没有了遮遮掩掩,无比信任的将缘由说出来,“我其实是想来向小叔请教如何雕玉,方才不说是怕给小叔添麻烦。”

    说完她立刻又补充道:“若是小叔事忙不方便,也不打紧的。”

    “原来是为此。”叶忱对上她那双极为乖软,带着些小小期盼的眼眸,轻笑起来,“你问总是有空的。”

    清霭的声线滑过凝烟的耳畔,隐隐包裹在其中的细微宠溺,犹带着一股暖意,填满她心口。

    叶忱询问:“那是有什么问题?”

    凝烟想起自己槽糕的手艺,不禁感到局促,捏了捏手指窘迫轻言,“楚表妹手受了伤,完不成白先生交代的课业,我仗着曾经使过三两下刻刀,便夸下海口帮她完成,可只是去棉,就已经遇到许多难点。”

    叶忱听后轻一点头,“让我看看你的手。”

    凝烟不明所以却也听话的将双手擡起,手背被叶忱的大掌握住,凝烟睁大眼睛,不等反应,他已经将她的手翻转,仔细查看她的掌心。

    凝烟咬住唇,忍着想把手抽回的冲动,告诉自己,小叔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叶忱看着躺在掌心里的小手,原本幼嫩如葱白的手指,眼下布了好些细红的口子,就像一尊上好的美玉被破坏,不仅让人叹惋,更想惩戒将她毁坏的人。

    只是,这是小姑娘自己把自己折腾坏的。

    叶忱轻压了压嘴角,“你的手。”

    “可是我的手不适合雕玉?”凝烟不等他说完就急着询问,焦灼的同时又带了些许央求。

    似乎及怕他点头说是。

    叶忱叹了声,微笑安抚道:“你的手伤成这样,还怎么能雕刻好玉器?”

    凝烟立即收拢双手,将受伤的地方都藏起,郑重其事的承诺,“我以后会小心的。”

    叶忱将手放下,五指被背后虚拢,缓慢搓撚着掌中残留的温软,“这几日先将手养好,我再开始教你。”

    凝烟喜出望外,一双弯成月牙的水眸里闪烁如星,“谢谢小叔。”

    “谢谢大人。”

    一道与凝烟嗓音极为相似,却更加稚嫩的声音蓦的划过叶忱脑海,几乎同时,一张凝满欢喜的娇稚脸庞与眼前少女的脸重叠,转瞬又消散。

    叶忱倏然敛眸,想要抓住却散的更快。

    他沉下眼帘如漆的眼瞳锐利攫着凝烟,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孔,无疑是她,是更年幼的她。

    可他遍寻思绪,想找到更多关联,却什么踪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