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跑堂的,好水!绿乔恶魔冤家楼采凝真实幻景倪匡魔王陛下,MUA茶杯兔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浮槎 > 第49章 端午祭

    今年高考正逢端午,六月八日那天正好是农历五月五,因此考前几天,岛上处处飘着粽香,家里有考生的岛民在考前都会带着孩子去妈祖庙进香,祈祷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往年端午岛上都很热闹,今年因为和高考撞期了,乡邦里各个家族都贴出了公告,说要把节日庆典挪到晚上。

    岛上两所小学和沙岛中学被征作考场,考前两天,三所学校全部封闭,高考的监考员都是大陆来的老师,那几天岛上能看到许多生面孔。临考前一天,学校通知所有的学生都去各自的考场踩个点,岛上的公共广播反复播放着考生注意事项,在这样的氛围下,一些不考试的学生都有些紧张。

    高考前一天晚上,苏新七约了李祉舟出来,他们一起去了美人山,但是没有爬上山顶,而是在山脚下的妈祖庙祈福。

    “明天就考试了,紧张吗?”拜完妈祖,苏新七跪在蒲团上问道。

    “还好。”李祉舟看向她,“你呢?”

    “我有点。”苏新七笑笑。

    李祉舟安慰她,“没事的,你就当作是模拟考,正常发挥就好了。”

    苏新七点头,“你也是。”

    “好快啊,之前一直说等高考结束要干什么,转眼就要考了。”她感慨道。

    李祉舟点头,“嗯。”

    苏新七仰头看着正殿里的妈祖神像,虔诚地说:“希望娘妈保佑祉舟一切顺利,考出好成绩,能如愿去到想去的学校就读天文专业。”

    李祉舟擡头看着庄严肃穆的神像,心里平静无澜,默了片刻才说:“希望小七……永远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苏新七微怔,“怎么许这么宏大的愿望。”

    李祉舟冲她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好的,既然许愿,就许个大的,娘妈胸怀宽广,不会和我计较的。”

    “既然这样……”苏新七端正跪着,双手合十,合上眼祷道:“希望祉舟平平安安,万事顺遂,前程光明。”

    以前每次许愿,他们都会希望以后不管去到何处都还能在一起,但这次却默契地谁也没提,人心是没办法求得神庥的。

    李祉舟垂下眼,先行起身,又去扶苏新七,“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

    他们从庙里出来,到了道口,苏新七叮嘱道:“我们不在一个考场,你明天记得带好证件,还有笔要多备几支,对了,手表,不知道教室里有没有钟,还是带上比较好,助听器一定要戴……”

    她说到这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表现得过于操心,像把他当作不能自理的小孩,她停了下,笑笑说:“这些你肯定都知道,你做事向来比我周到。”

    李祉舟看她小心解释的模样,心口微堵,他露出一个笑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加油。”

    “我会的。”苏新七回以一笑,“你也是。”

    海风瑟瑟,太阳早已西坠,天际绛色的红霞暗下,天幕像被深海泅染,换了颜色,日与夜更替之间,四下一片深蓝。

    他们背对而行,渐渐成了两抹模糊的剪影。

    苏新七独行了一段路,在一个下海口处看到了坐在海港围栏上的陈鲟,她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把手肘支在栏上,望着港内影影绰绰的渔船。

    “想去大陆吗?”陈鲟低头看她。

    “嗯?”

    “高考结束后我要回泳队一趟。”

    苏新七转头看他,“你回去会有压力吗?”

    陈鲟微微点了下头。

    苏新七回头,看着猎猎的红旗,轻声说:“好啊……你负责说服我爸妈。”

    陈鲟顿感棘手,玩笑似地说了句,“你跟我私奔好了。”

    “可以啊。”苏新七爽快道:“我们可以坐一早的轮渡出发。”

    陈鲟微微愕然,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是断了我的后路,你爸知道了我还有机会?”

    苏新七抿唇,看他,“我爸爸不会同意我跟你去的,但是我想去。”

    陈鲟心头一动,拉过她,让她站在自己两腿间,“真想去?”

    苏新七点头。

    陈鲟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会说服你爸妈的,大不了挨一顿揍,要是能同意也值了。”

    海风轻拂,苏新七主动靠近他,搂着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一时无言。

    陈鲟摸了下她的脑袋,忽然问:“你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离开泳队?”

    “你想说吗?”

    陈鲟默了片刻,“等考完,考完我告诉你。”

    苏新七点点头,在他怀中擡起脑袋,“后天晚上有端午祭,我爸妈要去族里帮忙,家里没人。”

    陈鲟眸光一闪,狭着笑凑近她,低声问:“邀请我去你家?”

    苏新七看他表情焉坏,显然想入非非了,不由掐了下他的腰,“那天晚上我可以出门。”

    陈鲟笑,“我来找你。”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亲了下,“走吧,送你回去,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考。”

    “嗯。”

    .

    四场考试节奏紧张,坐在考场上的考生在题与题之间追逐时间,争分夺秒,等在场外的家长则是在烈日下消磨时间,在“本场考试开始”和“本场考试结束”的广播声中,两天光阴倏忽而逝,高考结束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考生才走出考场,沙岛各处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鞭炮声,今天是端午,为了不影响考生,岛上禁止白天放炮,按捺了一天的岛民知道考试结束后比考生还高兴,急不可耐地就点起了炮仗,双喜临门,一是祝端午安康,其次也是为毕了业的学生贺喜。

    苏新七走出考场时还有些恍惚,似乎体会到了庄周梦蝶的茫然,四周一片欢呼雀跃的景象她似曾见过,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实的。

    她看着周围的同学和老师,莫名有些失落,十年磨一剑,从此就各奔前程了。

    学校外面围了一群家长,不管自家孩子平时如何,这两天总是有优待的,校门打开后,刚考完试的学生一涌而出,这一刻不念过去,不忧未来,是最自由的。

    “小七。”

    苏新七走在人潮后面,远远地就看到父亲在校外朝她挥手,她露出笑来,加快脚步走过去。

    苏父不问苏新七考得怎么样,拿过她的书包就说:“你妈妈说要第一时间烧香,现在在妈祖庙呢,累了吧,饿不饿,走,回家吃饭。”

    苏新七的考场就是她以前就读的小学,离家近,苏父也没骑车来,父女俩就散着步走回去,一路边走边聊。

    “爸爸,我和你商量件事。”苏新七觑了父亲一眼,说:“我想去大陆玩几天。”

    “可以啊。”苏父爽快地应道:“想去哪,你说,正好休渔期爸爸没事,我们一家三口去旅个游。”

    苏新七头皮一麻,面色微窘,试探地问:“我可以和朋友一起去吗?”

    苏父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和陈鲟?”

    苏新七点头。

    “那不行。”苏父横眉竖目,“这臭小子,还得寸进尺了,真想把你拐到大陆去。”

    “不是的,他要回泳队,我想……跟着去看看。”

    “回泳队啊。”苏父语气有所缓和,他这辈人思想比较传统,对运动员之类的为国家卖力的人都比较有好感,这也是他对陈鲟另眼相看的重要原因。

    “那也不行。”苏父的态度还是没变,“你以前都没一个人出过远门,我不放心,我和你妈不在身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爸爸,再过几天我就满十八周了,应该学会独立了,等上了大学,你和妈妈也不能一直在我身边,事事帮我处理。”苏新七晓之以理。

    苏父心头一梗,忽然想到今天结束,他的宝贝女儿就要收拾行囊,准备奔赴远方了,她要学会独立,而作为父亲,他要学会放手。

    “你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苏父神情感伤,叹了口气说:“你让陈鲟来家里一趟,有些事不亲自交代我不放心。”

    苏新七看父亲态度软化,面上一喜,挽着他的胳膊说:“谢谢爸。”

    他们抄了近路往家走,经过轮渡码头时苏新七看见了冯赟,本来她没多注意,可他对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情状,他们好像在闹不愉快,两个大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苏父开家长会时见过冯赟,此时看见了不免问道:“那是你的老师吧?”

    “嗯,物理老师。”

    “哦,就那个对祉舟很好的,大陆来的老师。”苏父扫了眼冯赟对面的女人和小孩,“那是他老婆孩子吧,特地来岛上找他一起过节。”

    苏新七不清楚冯赟的家庭情况,但她想的和父亲一样。

    别人的私事他们没有多打探,随口聊了两句就作罢,回到家里,苏母正好从妈祖庙回来,当天晚上,苏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既是过节,也是为了庆祝苏新七结束高考,顺利毕业。

    饭后,家里的大人都去族里帮忙,苏新七给陈鲟发了条短信,特地换了身长裙,难得打扮了下,在家门口等着他。

    岛上的端午祭挪到了晚上举办,其热闹程度不亚于往年,天色暗下后,请神队伍擡着妈祖的小神像从庙里出来,一行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沿着环海路走,耆老打头念着祝词,乐队一路吹拉弹唱,神像每经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就烧香礼拜,点一串炮仗,然后加入队伍中,跟着神像环岛,岛上的人相信这样能得到神的庇护。

    □□队伍到码头附近时,苏新七还没等到陈鲟,她给他打电话,电话铃响了很久,没人接,她不由疑惑,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周围炮声响起,擡神队伍已临近家门,她记起母亲出门前的交代,赶忙拿下门厅香炉里的一支竹香,等队伍经过时把已经挂好的鞭炮点了。

    引线一燃,鞭炮响起火花乍现,苏新七把竹香插好,再出来时借着火把的光忽看到陈鲟走在队伍里,她愣了下,跑过去却不见他人影,回过头又在另一个地方看见他,她追过去,人又不见了,再回头又看见他到了另一个位置,在人潮中看着她笑。

    苏新七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也不恼,再次追上去,陈鲟看她过来就换位置,两人在攒动的人群中你追我赶,周围人潮汹涌,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一钩弯月垂挂在天际,星如莹水。

    苏新七追得累了,身上出了层薄汗,海风旖旎,她擡眼看陈鲟还乐此不疲,看着她得意地笑着,想了想,转过身逆着人流往回走。

    没一会儿,苏新七就听到了陈鲟喊她的声音,她微微一笑,头也不回。

    情势对调,苏新七成了逃的那个,陈鲟成了猎人,逆着人流比顺着人流难走,没过多久陈鲟就追上了苏新七,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两人就站在路中央,身边的人如流水,缓缓擦过他们。

    “生气了?”

    苏新七翕动鼻子,看他一眼,忍不住说:“幼稚。”

    陈鲟端详了下她的脸,又往下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不由喉头一滑,低笑着说:“是我不解风情了。”

    他们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环海路旁,看着行进的队伍缓缓挪动,火光把他们的脸庞映亮。

    陈鲟看到几个小孩挥着仙女棒,心念一转,让苏新七等着,他重新混进人潮里,没一会儿拿着一把仙女棒回来。

    苏新七看着他,“你又抢小孩的东西。”

    “这回冤枉了。”陈鲟说:“前几天帮他们出了头,现在都认我当大哥。”

    苏新七忍俊不禁。

    陈鲟给苏新七点了支仙女棒,“你们岛上的风俗还挺有意思的。”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端午的?”苏新七轻轻晃着仙女棒问。

    “不过,队里没有过节的氛围。”

    “泳队不放假?”

    “偶尔。”陈鲟说:“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他们都忙。”

    苏新七看着他,“那以后节假日你就跟我回岛上。”

    陈鲟挑了下眉,“没名没分的不好吧。”

    他们站在路旁,举止亲昵,请神队伍里时不时有人转过头来打量他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被苏家长辈知道后,苏新七和陈鲟就再没有刻意掩藏来往,在小地方,一有风吹草动,不消多久,消息就会随着海风一传十十传百。

    “现在岛上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还想要什么名分?”苏新七说。

    陈鲟失笑。

    “对了,我爸爸同意我跟你去大陆了,你明天晚上来我家吃个饭?他说有事要当面和你交代。”

    “鸿门宴啊。”

    苏新七看他,“你怕了?”

    陈鲟耸了下肩,一副无畏的模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新七笑了,“我爸爸没那么可怕。”

    陈鲟不置可否。

    乐声渐远,队伍的主力往前行进,末尾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在追逐打闹。

    陈鲟看到对面有小卖铺,低头问道:“渴吗?”

    苏新七刚才和陈鲟玩了一阵子猫抓老鼠的游戏,出了汗,此时的确有点渴,她点点头,陈鲟摸了下她的脑袋,“等着。”

    火光消逝,月光溶溶。

    苏新七站在原处等着陈鲟,看向渐渐远去的队伍时,忽看到了李祉舟,他独自逆着人流,好似失神似的,机械地走着,被人撞了几次也不知躲闪。

    “祉舟。”苏新七喊了他一声,他似乎没听到,整个人还是恍惚地走着,她朝他的方向跑过去,到了跟前,再次喊道:“祉舟。”

    李祉舟这才有了点反应,木讷地擡起头,眼神空洞,苏新七看他脸色不对,皱了下眉,立刻问:“怎么了?”

    李祉舟未答,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了似的,只剩躯壳。

    “祉舟,你怎么了?”苏新七看了眼他的耳朵,是戴着助听器的,她再次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祉舟始终不言语,只是看着她。

    “小七。”陈鲟买了水回到原处没看到人,四下找了找才看着,他走过去,目光掠过李祉舟落到苏新七身上。

    苏新七转过身,正打算走过去和陈鲟说明情况,一只手被紧紧地抓住,她诧异地回头,“祉舟?”

    “别走。”李祉舟开口只说了这两个字。

    陈鲟皱了下眉,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

    苏新七手腕微痛,她看了眼陈鲟,回过头轻声对李祉舟说:“祉舟,你先松手,我们找个地方——”

    “别去找他。”李祉舟打断她,态度显得执拗,他语气略微急切,言辞哀哀道:“你别去找陈鲟,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只有我们,只有我们。”

    苏新七微怔,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

    陈鲟看着他们搭在一起的手,又听李祉舟这么说,神色怫然,沉声道:“小七,过来。”

    苏新七回头看他,一时两难,沉吟片刻,她转过头看向李祉舟,缓声劝道:“祉舟,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李祉舟垂着头没回应,苏新七以为他同意了,正想抽出手时,他忽又抓紧她,“别过去。”

    “祉舟——”

    “他杀过人,他是个杀人犯!”李祉舟忽然激动道。

    海风骤起,潮声勇退,在绝境中,美善的灵魂露出獠牙。

    苏新七骇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时又是惊愕,她回过头,陈鲟的脸隐入夜幕中,他伫立不动,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浮云不动,天地万物似是静止,半晌后,陈鲟擡眼看着苏新七,“你相信他的话吗?”

    “我……”苏新七喉间干涩,她觉得自己此时就站在一根平衡木的支点上,无论走向谁,他们都会倾覆。

    陈鲟动了下身体,朝他们走去,苏新七下意识把李祉舟护在身后,陈鲟看见她的举动定住脚,眼神又是一黯,他看着她,自嘲道:“你不是选不出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陈鲟,我……”

    “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被指控杀了人才离队的。”陈鲟了无意义地笑了声,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