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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浮槎 > 第58章 暴雨

    气象台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强风狭雨,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几欲偃倒,细小的枝桠不堪狂风被生生拗断,人行道上处处都是残枝落叶,花圃里的鲜花经过几日恶劣天气的摧残,早已零落成泥。

    苏新七被风吹了个趔趄,手中的伞吃不住风,顶着她往边上去,她微躬着身勉强握着伞,眼前忽然出现两束光,她若有所感,转过头看过去,映着光的眼睛在发亮。

    陈鲟把车停在路边,苏新七走过去,打开车门,收起伞迅速坐进车里,她把伞放在脚边,转过头笑着说:“我以为你走了。”

    明明在雨中站了那么久,苏新七却一点怨言都没有,脸上也没一丝不快,她笑得过于真心,陈鲟转开眼,把纸巾递过去,“写字楼前不能停车。”

    陈鲟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他低咳了下,提醒道:“安全带。”

    苏新七系上安全带,抽了纸巾擦了擦胳膊,又低头看了眼身上,她的牛仔裤膝盖以下已经被泅成深色,上身的短袖衣摆也被雨水浸湿。

    陈鲟擡手把空调温度调高,苏新七不待他问,直接就把自己的地址说了。

    陈鲟对大屿还不熟,仍是点了导航,他把方向盘一打,绕道上路,汇入车流中。

    行驶过程中,车内一直很安静,陈鲟没开口,苏新七也不敢说话,她把包放在腿上,双手交握在前,透过雨帘看着前方汽车的尾灯。

    暴雨倾盆,雨水如钢珠一样打在车身上,霹雳吧啦震天响,极端天气每个路口都有交警在指挥交通,尽管如此,CBD附近的道路仍是拥堵。

    遇上堵车,苏新七全然没有平时的烦躁,反而有些可鄙的窃喜,与此同时她还觉得不安,担心耽误陈鲟的时间,也怕他与她呆久了不耐烦。

    苏新七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和他搭两句话,再道个谢也好,脑袋才转过去,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不提防吓了一跳,要出口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

    电话是苏父打来的,苏新七瞄了眼陈鲟,接通后看向前方,“爸爸。”

    “小七啊,今天岛上下暴雨,我看天气预报,大屿也下呢,今天周天,你没出门吧?”苏父关切地问。

    “我下午去了趟古厝看李叔王姨。”苏新七想了下还是老实说道:“晚上律所有点事,我去处理了下,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你现在在外面?”苏父大概是听到了她那边的雨声,不由担心道:“雨这么大,你怎么回去的啊?”

    “我……”苏新七顿了下,模棱两可地说:“现在在车上呢。”

    苏父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打了车,稍稍放心,“那就好。”

    苏新七听电话里隐约传来母亲的声音,好像在说找不着蜡烛,她不由问道:“岛上断电了?”

    “就刚才断的,估计是天气不好,海底电缆出故障了。”

    岛上断电,苏新七的思绪一下子飘向了很久以前,她擡眼,正好和后视镜中陈鲟的目光相遇,心旌遽然一动。

    “小七啊,这阵子天气都不怎么好,你出门记得带伞,别回去的太晚,等下到了租屋,记得和爸说一声。”

    苏新七回神,连应了几声好才挂断电话。

    遇上红灯,陈鲟踩下刹车,看了眼导航,上面显示再转过两个路口就到目的地了。

    “你爸还出海打渔吗?”陈鲟随口一问。

    苏新七像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正襟危坐,“嗯,我妈劝过他,他不愿意退下来,不过他现在很少去公海了。”

    绿灯亮起,陈鲟看前面的车动了,踩下油门跟上去。

    话题似乎又要不了了之,苏新七不想就此沉默,想了下接着说:“二叔现在不出海了,在渔排上开了餐厅,生意挺好的,你还记得吴锋宇么,他结婚了。”

    陈鲟挑了下眉,苏新七见他神色稀松平常,展颜一笑,“这几年沙岛变化挺大的。”

    陈鲟不置一词。

    苏新七的嘴角渐渐放平,敛去笑容,只剩下失落,“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再去沙岛了。”

    陈鲟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沉下眼没有否认。

    苏新七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实在太过卑劣可耻,明明说好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她还是起了贪恋之心,可很多事情不是她刻意避开不谈就不存在的,何况即使她想逃避,自欺欺人,陈鲟也不见得会允许,他们之间的隔阂、芥蒂始终没有消失。

    他们现在这样当真比陌生人还别扭尴尬,又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多想,五年过去了,对她,他可能早已心如止水。毕竟现在的陈鲟,有诸多光环加身,他站在世界的顶峰,见过不同的风景,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又怎么会怀念沙岛的海,对一段早已逝去的年少情感念念不忘?

    苏新七看着窗外,雨水把城市的灯晕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她的心情却是黑白。

    雨声噪耳,车内重归沉寂。

    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苏新七住的小区,陈鲟把车停在小区外面,转过头看向副驾。

    苏新七解开安全带,回过头看向陈鲟,她的神情已不如刚才明朗,对着他有礼有节地说:“今天麻烦你送我回来,谢谢。”

    她抿了下唇,发现自己除了“再见”已无话可说,她拿上包和伞,一手搭上门扣,想了下还是说:“路上小心。”

    苏新七身子一动,正要开门下车,忽听身后陈鲟冷不丁问:“为什么用我的照片当手机壁纸?”

    苏新七的心脏倏地紧缩,脊柱一僵,不敢回头。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否认的说辞,每一条都显得欲盖弥彰,她想来想去就是择不出一条合理的解释,一时间想下车逃走的心思都有了。

    车内昏暗,外头的路灯穿不透雨幕,更照不进车里。

    “说话。”陈鲟沉声说。

    苏新七还是没敢转身看他,她咬着唇,半晌才自暴自弃地开口轻声问:“我冒犯到你了吗?”

    她这个反问就算是承认了他的话,她的手机壁纸的确是他。

    陈鲟靠着椅背,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深深。

    从离开面馆开始,他心里始终想着壁纸的事,理智和自尊告诉他,没有询问的必要,他们之间早已是过去式,他克制了一路,最后还是败给了内心深处隐伏着的欲望。

    她冒犯到他了吗?陈鲟自问,他的心情有点微妙,轮到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了,冒犯会让人感到愉悦吗?

    苏新七的手紧紧地按住门扣,陈鲟的沉默像把钝刀,慢慢地在她的神经上磨着,时间被无限拉长,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在这种境况下,她反而生出了一腔的孤勇。

    既然被看破,那么再隐藏遮掩也无用,倒不如豁出去了,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思及此,苏新七定下心,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缓缓开口问:“陈鲟,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黑暗中陈鲟的眼底闪过微光,似彗星划过,他敛起情绪,语气不辨喜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苏新七喉间干涩,手心里沁出了细汗,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声线还是不稳,“我知道我没资格提复合,我伤害过你,我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但如果能弥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后悔,是我把我们规划好的未来搞砸了,明明高考前我们还说好要一起去大陆,以后要在一个城市,我连报考的大学都想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为什么我会不相信你,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

    苏新七说到后面都有了哭腔,陈鲟眼神愈黯,不由想起了那年夏天。

    “你没找过我。”陈鲟压抑着情绪,声音微哑。

    苏新七吸了下鼻子,语气短促,“我找过的。”

    “你离开沙岛后,我来大陆找过你的。”她眨了下眼,把眼底的潮意逼退,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我去过你家,你爸妈……不愿意让我见你,后来,郑舒苑告诉我,你说你永远都不想见到我了,再后来,你出国了,我想你是真的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

    原来如此。

    陈鲟靠在椅背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刚进国家队的那两年,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他人的猜疑,舆论的压力,以及对她难以割舍的情感让他整个人消沉了下去。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他做事总太鲁莽才让她觉得他会冲动行事,是不是他对她不够坦白才会让她没法信任他,假如当初他早点把离队的原因告诉她,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误会,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世间没有假如,他们还是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国家队的训练很苦很累,陈鲟独自一人时常拿出她的照片端看,最初的怒火平息后,他居然渴望见到她,可她从来没去找过他,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主动低头,最想念她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有了错觉,有时候觉得她就在身边,在街头巷尾,在国外,他偶尔能看到她的身影,他甚至都做了决定,只要她来,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想她或许不知道他现在进了国家队,于是他起早贪黑地刻苦训练,两年后,他拿了冠军。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时,他忽然就清醒了,或许走不出去的人只有他一个,和他分开的难过比不上失去挚友的痛苦,一段几个月的爱情怎么能抵得过十几年的友情?

    何况他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他先动了心,兴许对她来说这段感情并不值一提,轻易就能揭过去,她对他的歉意也早就随着码头上那句“对不起”消散了。他想她上了大学,开始新的生活,说不定早就忘了他,这段短暂的感情只有他一个人耿耿于怀。

    拿到冠军之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那之后他再也没看过她的照片,这两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收拾好情感,直到再次见到她,直到今晚。

    苏新七始终没等来陈鲟的答复,她想这就是他的回答了,即使是意料之中,她还是忍不住难过,心口处像被划了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五年的凌迟现在终于有了个痛快。

    她苦笑,擡手抹了下眼睛,“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我说的话如果让你感到困扰,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不会再提了,我们应该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再见。”

    话音刚落,车内的顶灯亮起,苏新七忽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仍是没敢回头。

    陈鲟解开安全带,不及细想,探过身欲要拉过她,眼神一带忽然看到了她后颈处的一个纹身。

    苏新七察觉到他的气息,身子一凛想转过来,陈鲟按住她,“别动。”

    他借着车内的灯光,看清了那个纹身。

    一叶扁舟。

    外面瓢泼的大雨像是直接淋到了他身上,他好似被兜头打了一棒,立刻就清醒了。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当时在警局,她擡手指控他的画面,那种强烈的被背叛感至今深刻,他发现自己对过去并没法完全释怀。

    才分开的那两年,他对她的感情可以冲淡一切,但五年后的今天,他并没办法轻易原谅。

    苏新七像是猜到了他在看什么,她瞳孔微缩,立刻转过身,“陈鲟——”

    “苏新七,你真是好样的。”

    苏新七眼神慌乱,急切道:“我只是——”

    “你会学法也是为了他吧。”陈鲟的眼神恢复清冷,语气薄凉。

    苏新七没法否认。

    陈鲟冷笑,“想定我的罪吗?”

    苏新七张皇地摇头。

    “重新开始?”陈鲟往后靠回椅背上,语气轻嘲,也不知是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过去?你以前倒没这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