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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浮槎 > 第75章 暗雷

    苏新七连轴转了一阵子,总算有个周末是不需要加班的了,周六那天早上她约上陈沅,又去了星河教育机构,这回她们没有在外面发传单,而是直接进了机构。

    周末来机构补课的人很多,她们进去时正逢下课,学生就在走廊上来回跑动,现在的孩子吃得好,发育得快,从身形上根本分不出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苏新七和陈沅甫一进门,前台一个年轻女孩就站起身拦下她们,言语间不太客气,直接说:“欸,你们不能进来。”

    前台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的,苏新七对她这态度倒不觉奇怪,她和陈沅隔三差五就在附近发传单,机构里的人应该早就眼熟她们了,说不定对她们的行为积怨已久,早就看不惯了。

    “你们开门做生意,我们怎么就不能进来了?”陈沅在气势上一点都不服输,直接怼回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来捣乱的。”那年轻女孩翻了个白眼。

    陈沅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两步上前就要理论,正好她今天没化妆,也不怕人认出来,“喂,说话要讲证据的,我们这有个律师,信不信我把你告上法庭啊。”

    “这位女士您别生气,她新来的,不懂事。”机构前台还有一个女接待,年纪看着稍长,业务能力强些,至少表面功夫做的还可以,她笑着问:“我们机构主要面向中学生群体,想补哪一科都行,大班小班一对一教学都有,您二位家里有中学生吗?如果有,可以先带过来试听几节课,满意了再报名。”

    陈沅不愿意和她废话,直接说:“我们找冯赟。”

    “您想报名我们校长的课?物理是我们机构的王牌学科,校长这学期已经没有补课名额了,寒假的补课名额也已经没了。”

    陈沅皱了下眉,这个女接待一直在打马虎眼,她张嘴正想不客气地戳破她的虚与委蛇,边上苏新七先开口了,她语气还算客气,说道:“我们是冯老师以前的学生,想见见他。”

    女接待显然不信,还想拿话术打发她们,正巧这时苏新七听到有人喊“冯老师好”,她转过头往走廊的一侧看去,正好看到冯赟从办公室里出来。

    苏新七和陈沅不顾前台两个接待阻拦,直接往冯赟那走。

    冯赟看到她们似乎不是那么意外,看了眼腕表,还很和善地说:“我要去上课,你们要不要一起听听,重温下高中的知识?”

    陈沅不爽道:“没兴趣。”

    “我不能翘学生的课,你们要是不能等,就约个时间,下次再过来叙旧。”

    上课铃响,冯赟拿着教材往另一侧的教室走,苏新七忖了片刻,拉上陈沅跟上去。

    冯赟上的大班课,教室面积挺大,能坐下四五十个学生,苏新七和陈沅从教室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落座,她们两个生面孔吸引了班上不少学生的注意力。

    “大家都看到后排两个姐姐了吧,我之前不是和你们提过我在沙岛任教的事么,她们就是我在岛上教的学生。”冯赟还介绍了下苏新七和陈沅。

    “真能装。”陈沅低声吐槽道,她不愿意听冯赟讲课,从包里掏出手机和蓝牙耳机,戴上后就开始玩自己的。

    苏新七看着冯赟讲课,虽然高中毕业已经五年,但大致的知识点她还是记得的,她看他在白板上写的知识点就知道班上坐的都是高三生。

    冯赟授课的风格和方式没怎么变,还是和风细雨的,每个知识点都讲的很详细,偶尔还会和学生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苏新七看着他,想起了以前,她那时候真是天真地觉得他是个好老师,是祉舟的伯乐,如果不是那本日记,她压根不会想到冯赟会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一节课四十分钟,不长不短,苏新七听冯赟讲那些早已用不上的知识点,脑子里千思万绪,她又想起了祉舟,想起了他们相处的点滴。

    下课铃响起,苏新七拍了下陈沅的肩,她们离开教室,在外面等了会儿冯赟,看他出来后,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冯赟作为校长,办公室自然是单人的,苏新七进去后环顾一周,在看到窗口处那台天文望远镜时脸色一变。

    冯赟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擡头见苏新七的一直盯着窗口处,转过身看了眼,了然道:“这台望远镜就是我当初带去岛上的那一台,祉舟很喜欢用它看星星。”

    苏新七双拳紧攥,“你还敢提他?”

    冯赟坐下,叹了口气说:“他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学生。”

    “你不配。”苏新七切齿道。

    冯赟摇了下头,表情很是无奈,“新七,证有难证无,你要让我怎么证明才能相信我真的没伤害过祉舟?”

    “没能注意到他精神状态异常我是有责任,但你不能冤枉我,说是我害死了他。”冯赟满脸悲痛,太息道:“他选择那样了结自己的生命,我很惋惜,真的。”

    “假惺惺。”陈沅啐道。

    苏新七说:“自从他跟着你去大陆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对他做过?”

    “那段时间你和陈鲟是不是常走在一起?”冯赟反问。

    苏新七蹙眉。

    “青春期的男孩本来就敏感,心事重,他喜欢你,看到你和陈鲟要好,他有所转变很正常。”冯赟不徐不缓地说道。

    “你不需要踩我痛点来转移矛盾,这话我以前会放心上,但现在不会。”苏新七很冷静,她绷着脸,冷声道:“我问过你以前的同事,他们都觉得你放弃私立校高薪资的工作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上任教很奇怪,以往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你从来没参与过,你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你的同事曾经见过你和你的前妻因为离职的事吵过架,我打听过,你第一次和学校提出辞职申请是在省物理竞赛之后,在沙岛中学的动员大会上你说过你早在省物理竞赛上就注意到了祉舟。”

    苏新七顿了下,眼中锋芒毕露,笃定道:“你一开始来沙岛的目的就是祉舟。”

    冯赟眸光微闪,笑了,“你不当小说家可惜了。”

    “可惜生活不是故事,没那么多情节设计。”他摊了下手说:“我去沙岛那年正好四十岁,人到中年突然想尝试过下另一种生活,辞职没什么契机,去沙岛倒是缘分使然,我和朱校长在一场饭局上认识,他想为中学招几个好老师,我们聊了聊,在教育理念上一拍即合,我就接受了他的邀请,去沙岛任教。”

    苏新七冷笑,“你说想过另一种生活,但你在岛上也不过才呆了半年,高考结束后没多久你就离岛了。”

    “我在岛上呆了半年才发现我并不适合慢节奏的生活,沙岛中学的孩子都没有学习的心思,在那里我没办法实现我的价值,我前妻那时候对我的工作意见很大,朱校长也调回了内陆,而且……”冯赟面对苏新七的质疑仍很镇定,他深深地叹口气,似是诚恳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祉舟的死对我的打击也很大。”

    关于祉舟,冯赟说得越真挚,苏新七越觉得恶心,对他的表演她冷眼以对,“祉舟不会冤枉人,你刚来岛上任教的时候,他那样敬重你,如果不是事实,他根本不会写下来。”

    “他写的东西法律认吗?”冯赟推了下眼镜。

    苏新七眼神一凛,冯赟大概就是知道法律没办法把他怎么样才这么有恃无恐。

    “祉舟不会无缘无故自己一个人去红树林,除非有人让他去,陈鲟说曾经在红树林碰见过你。”苏新七盯着冯赟,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冯赟很镇静,“这能证明什么?如果去过红树林就有嫌疑,那陈鲟也是嫌疑人。”

    苏新七横眉冷对,愠怒道:“他有不在场证明。”

    “我也有。”

    “你只有一个不在场证明人,他也有可能和你串供了。”陈沅心直口快道。

    苏新七观察到冯赟的表情变了一变,似是不满,用一副长辈训话的语气说:“说话要讲证据的,朱校长为人正直,在沙岛那几年为了学校的发展也是兢兢业业,你们不能为了攻击我,平白无故就抹黑他。”

    陈沅还要说话,苏新七拉了她一下,她神色冷峭,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除非你真的没做过,否则我一定会找到证据。”

    冯赟站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下衣领,他看了眼时间,看着她们做出送客的姿态,“我要去上课了,下次要见我,提前约个时间。”

    “你离婚的时候没有争取抚养权,还把名下的房产和车都给了你的前妻,照理说,夫妻离婚,如果你没有过错,是不需要净身出户的。”苏新七遽然道。

    冯赟身形微微一滞,背着她们理了下袖口,回道:“我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孩子,他和他妈妈一起生活会更好,至于财产,是我自觉对他们母子俩有亏欠,自愿给的补偿。”

    苏新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机构出来,陈沅还心气不顺地骂骂咧咧的,“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气死我了,小七,我们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

    苏新七的心情也是低到谷底,虽然她刚才在冯赟面前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找到证据,但事实并不乐观。

    “我们要不要直接去找朱校长,试探一下?”陈沅建议道。

    苏新七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和冯赟串供了,那就更不可能承认,作伪证是犯法的。”

    “那怎么办啊,就看着他逍遥法外?”

    “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了。”苏新七这话既是安慰陈沅也是安慰自己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希望渺茫,但经过早上的试探她发现冯赟也并非无懈可击,王峥教她出其不意,这一招果然是有效果的。

    上午酷热,陈沅拿出手机,“我们打个车回去吧。”

    “好。”

    “小七。”

    “嗯?”苏新七转头看她表情不太对劲,立刻问:“怎么了?”

    陈沅迟疑了下说:“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陈鲟好像出事了。”

    苏新七闻言眉间微蹙,马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新闻软件,划到体育新闻那一版,“世界冠军陈鲟尿检阳性”赫然在头条,这个标题短短几个字却触目惊心。

    “都上热一了。”陈沅说。

    苏新七立刻给陈鲟打去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她又急又担心,挂断后打了个电话给罗粤。

    罗粤大概猜出她来电的目的,接通后就说:“我也联系不上他,老沈也没接电话,估计还在和泳联沟通呢,陈鲟不会嗑药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先别太担心。”

    虽然罗粤这样说,苏新七还是慌得不行,陈沅见她六神无主,拉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着。

    苏新七缓过神来,又尝试着给陈鲟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现在他肯定忙,你先别太着急。”陈沅安慰道。

    现在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苏新七拿着手机去刷陈鲟的报道,所有的媒体都猜测他或有被禁赛的可能。

    她又去看网上的评论,现在整体风向都是向着陈鲟的,他的泳迷都不相信他嗑药了,但还有小部分人趁机踩他一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苏新七看了气上心头,一条条地驳斥回去。

    “小七你看,又有一条与陈鲟相关的词条在上升,还是负面的。”陈沅忽然说。

    苏新七翻了翻,就看到了“陈鲟命案”这一词条,她脑袋一嗡,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点进去翻看,有一个自称是陈鲟前队友的博主在网上爆料,说陈鲟和两个命案有关系。

    “陈鲟以前在省队的时候就特别傲,仗着成绩好,目中无人,连教练都不放在眼里,他那时候和队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太好,尤其是付聪,他们一个学校的,成绩又是队里最好的,算是竞争对手,比赛的时候经常杠上,私底下也不对付,付聪出事前,他们还打了一架,陈鲟先动的手,事情闹得挺大,两人都被停训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付聪就出事了,从学校教学楼掉下去的,他的父母怀疑他是被人蓄意推下去的,警察调查的时候知道付聪生前和陈鲟有矛盾,就对陈鲟进行了调查。”

    “具体怎么个调查法咱也不知道,反正警方最后出的公告是付聪系失足跌落,付聪的父母一直不肯相信,来泳队闹了好久,说泳队包庇陈鲟,不过叔叔阿姨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好好的一个人,失足跌落,谁听了能信啊,而且时机又那么巧,正好在国家队选拔名额公布前,陈鲟嫌疑最大,我记得那阵子队里鸡鸣狗跳的,基地门口每天都有媒体记者守着,都没办法正常训练,后来泳队为了平息这件事,就让陈鲟暂时离队了。”

    “第二件命案我也是听说的,陈鲟离了队之后转学去了沙岛,在岛上的中学读了一学期,他寄住在他爸的一个朋友家,他爸朋友有个儿子,跟他一个年纪,为了方便就叫他A吧,高三毕业后,A在岛上离奇死亡,陈鲟又成了嫌疑人,不过最后也是没什么事,潇潇洒洒地出了国,还顺利地进了国家队。”

    “陈鲟短短半年内,两次成为命案嫌疑人,现在成了世界冠军,是不是有点意思?”

    苏新七看完这个博主的发文,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拿着手机的手都控制不住在颤抖,她咬着唇,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这个博主行文的导向性非常强,用词也十分戏剧化,很多关键细节他都没写出来,比如陈鲟和付聪打架的原因,警方出示的公告,还有沙岛的事他也是道听途说的,都没考证过,陈鲟进国家队的机会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获得的,文章通篇看下来给人的观感就是陈鲟杀了两个人后全身而退,最后还功成名就了。

    “你看底下的评论。”陈沅皱着眉说。

    苏新七点进去看评论,热评第一条的人自称是沙岛的岛民,他还发了一张沙岛中学校门的照片,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可以证明,陈鲟就是杀了李祉舟的凶手,原因是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和李祉舟是青梅竹马,感情很要好。

    热评第一那人的头像是艘船,苏新七点开看了眼,顿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那艘船她认得,林家的船。

    这条博文被转了上万次,网上的风向一下子变了,有人把陈鲟的家庭背景扒出来,说他是富二代,有背景,有人说一个有杀人嫌疑的人嗑药就不奇怪了,还有人发起抵制陈鲟的话题,说让一个杀人犯代表国家去比赛是国耻。

    现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热衷于造神毁神,没有人真的在意真相。

    “陈鲟和这个付聪的事,你知道吗?”陈沅问。

    苏新七抿紧唇,点了点头。

    这事还是郑舒苑告诉她的,那年她去找陈鲟,碰上了郑舒苑,她毫不客气地痛骂了她一顿,她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了陈鲟离开省队的原因,正因如此,她才会愈加愧疚,也信了郑舒苑说陈鲟永远不想再见到她的话。

    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已经不会再对陈鲟造成影响,但暗雷还在,导火线一点,就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