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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潘太师有心教儿女为人处事,行事从来不避儿女,他老人家一惯捧上边不遗余力踩同辈加倍用力,儿女们能学出什么好样来?潘晓霜从来是她姐姐潘妃天下第一她天下第二性子,就是沦落到尘土里还有三分悍性呢,既然萧明已经晓得她身份,岂容人家这样欺她?萧明话音未落,她已是一拳直直照着萧明面门捣去。

    这一拳捣再结实没有,刹那间公子鼻梁肿鲜血崩,萧明哎呀一声惊喊,道边林木落叶簌簌落下,惊起落鸟二三只。隔好远英华家拉车马都惊到了。马儿嘶嘶人立,唬得家将们一边拉马一边嚷让小小姐下车。英华和小海棠先跳下车,再扶着红枣下来,就看见那边马车上萧明掩面跳下车,洁白衣袖间还有大红血点渗出。

    哎哟喂,这是挨了潘晓霜拳头?潘晓霜性子还真是跋扈,人才晓得她身份,她就敢冲人挥拳头。英华笑嘻嘻袖手站定,要看萧明如何发做。

    萧明喊管家把车门锁起,走到道边茶棚讨个座儿坐下,自有随从去打水与他洗脸止血。再俊人儿使两个布卷塞住鼻孔,再顶着一个红鼻梁,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就十去六七了。萧大公子说不恼,那是假,然要发作,他心里又有些拿不准。这个潘晓霜太过泼悍,不晓得她身份,打她几顿易过吃茶吃饭,既然晓得她是潘太师之女,鞭子抽下去容易,回头怎么哄她转性?

    萧明正为难间,潘晓霜久推门不得开,实是忍耐不得了,一边槌门一边喊骂,不外乎她是潘太师之女,让萧明好生送她家去,若是对她不敬,必灭萧家满门等语。

    萧明遥遥听见潘晓霜话语,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把潘晓霜握手里图是青云直上为官做宰,可不是冲着潘家把他家满门抄斩去。潘晓霜这般会吵闹又不信哄又不能下狠手调*教,放是绝不能放,杀了又着实可惜。萧明按着鼻梁攒眉,很是纠结。

    英华远远听着潘晓霜似市井泼妇一般咒骂哭喊,心中也很纠结。照理说,潘晓霜落到为娼下场,是再惨也没有,她做人要存些忠厚,袖手便是了校园绝品狂徒。然潘晓霜为人又太过狠毒,此时落难自然无力为难旁人,若是他日有机会得翻身,依潘晓霜为人,会放过她王英华和王家柳家吗?

    此时正有机会踏上一脚让潘晓霜永世不得翻身,便可永绝后患,再不会因为潘晓霜关系连累家人和亲族,这一脚,是踩,还是不踩?

    英华皱眉思索良久,终是拿定主意,只要她至亲至爱之人平安,便是做几桩心狠手辣事又如何?她附到小海棠耳边,吩咐:“你去和萧明公子说,若想他车内那位小娘子不闹,就叫他问她一句:记得当年真珠姬故事否?”

    小海棠胆小,却是忠心,到底黄着一张小脸去了,英华又吩咐红枣道:“你到那边车边说话,只说:曲池府里悬赏几十万钱寻潘太师家晓霜娘子下落,如今听讲那位小娘子金陵为娼,明日必有许多人去花街柳巷寻潘家小娘子下落。”

    红枣睁大眼睛不解看着自家小姐,却是不敢动。

    英华晓得自家这个婢子忠心是有,然为人实不够机灵,叫她含沙射影传话实是不能,不得已道:“罢了罢了,你只说明日金陵城必然人人都晓得潘太师之女为娼。潘家会不会把为娼女儿认回去,叫她自家想清楚。”说完红枣肩上拍了一下,示意她速去。

    萧明还思量为什么王家二娘子传这个话来,真珠姬故事又是怎么一回事,看王家二娘子又使了个婢女去他马车那边去,他原是极小心谨慎人,忙跟过去,正好听见红枣说潘家会不会把为娼女儿认回去等语。

    萧贤人虽站不远处,脑子却转飞,回想潘晓霜提到王家二娘子神情是仇恨多过蔑视,王家二娘子提及吴媚儿甚像故人时,漠不关心里还带着三分意,恍然大悟:王家二娘子明明认出潘晓霜,却不肯出手搭救她,想必二人仇怨甚大。再转念一想,潘太师权倾朝野,原是人人都要巴结对像。但王家二娘子之父原是翰林,这个官儿虽无实权,却是皇帝近臣,前朝今朝宰相们都是翰林出身,王翰林做了也有十年翰林吧,一直不咸不淡不曾升官,去年还告老还乡,显然是被排挤出来了。王翰林和潘太师结下仇是一定,是以王家二娘子明知搭救潘晓霜才有好处,不只不施援手,还要落井下石派使女来奚落潘晓霜。

    女人呀女人,看上去再聪明女人都是小心眼儿,无甚大局观。不过王二娘子做事虽不聪明,打压潘晓霜实是助他。萧明瞟一眼站远处王家二娘子,少女站车边身姿美好如庭中碧树,眉目如画,气质婉淑,虽然人蠢了点,看着还是可爱,他不由笑笑,对着人家抱拳谢了一谢。

    英华晓得她使人传话起到作用了,也冲那边微微点头,转身上车。过了一会,小海棠和红枣手拉手回来,红枣把她传话学了一遍给自家小姐听,又说车上那人之后安静许多,萧公子上车不晓得说了什么话,萧家马车已经掉头回金陵去了。

    英华便叫小海棠把一向跟着她出门管家喊来,吩咐他:“到了金陵,把潘太师之女现是某巷吴媪养女吴媚儿事传扬开,刘大人不是悬赏二十万钱寻潘晓霜下落么,想来金陵府也有文书,弄几个闲汉去吴媪那里闹一场,越多人越晓得此事越好。”

    这个管家打二小姐六七岁就跟着出门,二小姐要打架他帮递砖头,要翻墙他就是梯子啊,极是忠心护主。虽然把潘晓霜沦落风尘事到处宣扬不够厚道,可是做人厚道也要看对像,潘晓霜对他家二小姐出手从不留情,到富春之后,二小姐接连吃她几个大亏,如今有机会不还席是傻子么。是以管家高高兴兴答应着去了。

    英华又叫柳一丁使人先去金陵盯住萧明,有事速速回来报于她知道。诸事安排妥当,车队缓缓朝金陵城前进,英华闷闷倚车窗边,仰头看天空流云。

    柳五姨长住杭州之前,金陵本是柳家南方总部。柳家商行金陵水西门外占了一条街。柳家生意极是兴旺,招待客人住处除去一个大花园,还有特为为带有家眷商人准备十几间小宅,就街后青衣巷里。柳三娘送孙女到金陵女学上学,也不曾另外置办宅院,借用柳家青衣巷中僻静一个大院落做玉珠雪珠两个孙女休沐时住处神秘之旅。

    今日还不是休沐日,玉珠姐妹还女学不曾回来。英华青衣巷外下了车,看巷子里有一间小院门外守着四个膀大腰圆护院,守门正是她家家人,就晓得那是她家金陵住处了——

    小宅管家早就接到信儿,给二小姐安排住处是第三进东厢,对面西厢便是玉珠和雪珠住处。英华叫红枣看着家人搬箱笼收拾屋子,她带着小海棠和两个管家婆慢悠悠把小宅前后都转了一遍,看门户严谨,厨房收拾整洁,西厢里头样样都不缺,晓得小宅管家甚是称职,侄女儿不曾受委曲,她才安心回东厢,亲手把她与侄女儿买衣衫料子首饰等物理出来,就看着红枣把送女学校监并先生们节礼配起来,每位一篓花笋干一篓鱼干,一只火腿再加上四块上等尺头,一盒杏花楼月饼,一盒杂拌干果和糖果。红枣照着名单用小红纸写好名签儿,一个一个贴好,再看着人用大筐装好,一家一筐。英华便洗了手写帖子,让管家备好车,使小海棠跟着小宅总管挨家去送。

    黄九姑望富春王家来人甚是着急,一日使人到青衣巷来看三回,正好这一回小厮看见王家送节礼马车出巷,忙忙就掉头回去报信。黄九姑也等不及再使人去请了,自家带着两个人雇了个车就奔青衣巷来了。

    其实英华并不曾忘记给黄家送钱事。只是她二哥前一阵和黄家舅舅吵过嘴,此时黄九姑嫁女,黄家亲戚来送嫁,必定都黄九姑下处,她送银子去说不定要遭人家白眼闲话。是以英华故意先送先生节礼。横竖怀翠表姐女学做事,自然会晓得王家人到金陵了。既然黄九姑十月嫁女,必是急等银子用,晓得王家来人了,八成是要亲自来讨,这般也省得她送钱上门去被人非议。

    不过黄九姑来比英华想像还要多。英华路上穿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黄九姑已是进了大门。英华便叫请黄九姑厅里坐,她叫人把银箱挑到厅里去,又亲自开箱取了封好帐本出来送把黄九姑。

    黄九姑看见是英华先愣了一下,甚是不悦问:“耀宗进京不曾回也罢了,怎么耀祖也不让他来?”

    “大哥和大嫂原本行李都收拾好了,”英华笑着捧茶,又扶黄九姑上座,陪着小心道:“听讲学政巡至曲池,不日将开县试、府试,爹爹说大哥这科应当考得起,留他家写墨义呢。便是嫂嫂有心想来,到底家帮着娘料理家务贴心些,所以使甥女来金陵送帐本。”

    “胡闹。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让你一人孤身出门!”黄九姑板着脸数落了十几声姐夫不是,才把帐本接手里细瞧。这个帐本却是王二少使封条封好了,封日子都写封条上,看日子就是耀宗从北方回来没多久封。黄家没有秘密,耀宗那一回去北方贩牛马,一共赚了多少银子,耀祖分了多少,黄九姑能分多少,黄家早就晓得了,黄九姑心里也有数,掀开帐本瞧了瞧,就是那个数,她也不和英华多话,就把头点一点,指着才抬到厅里一个箱子道:“钱都这里?”

    英华便叫把箱盖儿打开,当面把银子一锭一锭数把黄九姑看,道:“这一千八百多两是九姨本金和利润。那趟赚少了,二哥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他体己还有一物把九姨。”说着转身从红枣手里取了一个小匣儿交到黄九姑手里,笑道:“这是二哥走时吩咐英华,一定要交到九姨手里呢。”

    黄九姑揭开匣儿看,里头却是她这些年卖出去陪嫁田地契,整整齐齐一百亩全。黄九姑捧着匣儿手举半空中愣了许久,眼泪叭搭叭搭朝下掉。这一百亩地原是黄九姑手中无钱使用,零零碎碎三亩五亩卖出去,买一百亩地容易,把零碎田地买回来照原样拼一百亩要花多少精神?

    耀祖和耀宗都是她姐姐亲生孩儿。黄家人都说耀宗和瑶华被柳氏教都和黄家不亲了,姐姐生三个孩儿只有耀祖还认黄家亲戚。可是耀祖行事可有耀宗这般体贴暖人心?

    黄九姑把小匣儿纳怀里,抽出手帕揩净上脸上泪,握着英华手道:“耀宗是个好孩子,他心意我收下了,但是赎田银子不能让他掏,他老子做了一辈子穷翰林,能留几个钱把他,他便是有几两银子,也是他辛苦挣来,叫他留着娶亲使用。”

    其实耀宗一个汉子,虽有孝心多用柳氏身上了,姨母那里哪能这样体贴周道,赎田本是柳三娘替他安排,柳三娘还当着老翰林面老实不客气收了二儿子五百银子赎田款带三十两手续费强系统。不过这话英华自是不会和黄九姑说,英华只笑着摇头道:“二哥娶亲我爹娘自有银子与他使用。九姨只管放心收下,此事二哥禀过爹娘才行,爹娘也赞他有心呢。这是二哥一片孝心,若是孝心还要收银子,像什么话?”就挥手叫人把点好数银子都收回箱子里去,又亲亲热热扯着黄九姑膀子,道:“九姨,甥女喊几个管家送你老回家去呀,明日早饭后甥女去府上给表姐添妆,好不好?”

    黄九姑虽然感动伤心,但是女儿婚期紧,备嫁妆原是赶着,得了银子速速要去买衣料买木料找绣工,原是不肯耽误,只说英华到底隔了一层,她只把买田银子留下,将来再还耀宗就是,就依了英华出门。黄九姑到了此时,嘴上虽然不讲,心里觉得柳氏没有把耀宗教歪,待英华都有了三四分好感,上车时拉着英华手,极是客气喊英华明日必去。

    英华目送黄九姑车出了巷口,回来把王家送怀翠贺礼点出来,又把她自家与怀翠添妆几样首饰取出来验看一回无误,使匣子装好缠上梅红纸。

    王家送嫁贺礼是英华使柳一丁去置办。柳一丁却是照着柳家送管事亲戚们嫁女儿例置办礼物,时兴花样绫罗绸绢各六匹,既好看又体面,而且是进货价从柳家铺子里拿,还很实惠。花花绿绿四抬盘送到黄家去,就替黄九姑又省下极少也有一百两买衣料银子。柳氏出手这样大方,看呆了黄九姑娘家夫家两边亲戚,黄九姑先前已是感激柳氏把耀宗教很好,这回再看柳氏送礼又重又实惠又体贴——她金陵寻了小半月也寻不到这么好看花样呐。这么一份厚礼可不只是舍得花钱就能备办得下来,可见柳氏实是用心把她当亲戚看待,黄九姑待英华客气里又添了四五分真心实意。怀翠女学不曾回家,英华把添妆首饰送到黄九姑手里就告辞,她老人家再三留英华家用过中饭再回去。

    英华晓得她母亲安排到底把黄九姑心捂软了,以后只要黄九姑有事时能替她二哥说句把话就使得了,真要九姑把她当亲外甥女待那是为难人家,没看边上黄家亲戚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了么,她也再三坚辞。因说马上休沐日玉珠雪珠回家要给两个侄女做衣裳,赶着家裁衣料,黄九姑才罢了,亲送她至门口上车。

    方才回避黄家子侄到厅上看过王家送来贺礼,因礼送甚重,倒没甚闲话说王翰林和柳氏,舅舅们都说王耀祖算是外祖父家养大,又娶是黄家女儿,他两口子怎么不来送嫁。

    黄九姑把缘故说了,又说不晓得真假,已是叫怀翠到学里托人打听去了。黄家舅舅们相对傻眼,对问:巡考几时到曲池?何时开考,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有一个性急忙忙就道:“我去寻朋友打听消息去,你们先收拾行李,有确信咱们马上回去。”又有一个埋怨黄九姑昨日晓得不早说。

    黄九姑苦笑道:“旧年几次都传要考,每次传说都唬得你们挑灯读书闹得人仰马翻,我虽是晓得信儿,也要打听清楚才好和你们讲,若不是真,不是害你们受累么。”

    一个老成沉默许久,才道:“王家姐夫拘着耀祖家读书,此事想必有八成真了,便是不真,咱们静心书房读几日书只有益处也无害处。九妹,咱们来送贺礼,无事闲住几日也罢了,如今既然有了开考消息,还是回去好,怀翠备嫁妆,怕是不能助你了,哥哥们把管家都留下与你如何?”

    黄九姑笑道:“金陵不比富阳乡下,样样都买得到,备嫁妆只要有银子,什么都是方便,不消哥哥操心。哥哥们带着侄儿回去用功要紧。曲池要考,金陵难道就不要考了?女婿也是要考,怀翠婚期怕是要改了呢。”

    且不提黄九姑这里放下备嫁妆,打点亲戚们回家。只说英华管家外头奔走了两三日,成果蜚然。吴媪那里去了有六七拨人打听潘晓霜下落,有好生问话,有打骂逼问,还有去府衙出首,闹一次总要堵半条街,轰动整个金陵城都晓得了潘太师之女金陵为娼,芳名吴媚儿。曾经嫖过吴媚儿公子哥儿很有几个吓坏了逃走,还有一个胆子小公子居然吓上了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