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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富春山居 > 第137章 杜十七的善缘

    这个杜十七公子真烦人。英华忍住皱眉念头,客客气气和他打招呼。

    看到有人和二小姐说话,三叶嫂子一马当先挤过来,后头几个管家也没客气,高声喊:“劳驾让让。”一瞬间就把英华围当中。

    英华对杜十七笑一笑,说声失陪,掉头就走。

    女孩儿孤身出门行走,遇到不熟人来打招呼,似英华这般打个招呼就走算客气了。杜十七若是识趣,说声不送,管他自己事才是正经人。可惜杜十七偏偏放下正事不管,等英华上马掉头,他也上马,跟上来,隔着老远就喊:“王家二娘子,等一等,正好顺路。”

    英华没理他。清凉山大道有那么宽,人来人往,跟着就跟着吧。英华纵马前,直奔码头。杜十七带着几个随从跟后头,英华他就,英华慢他就慢。柳家和杜家都码头弄了一个类似驿馆所接待贵客。杜家叫做秋水楼,座落码头广场正入口处,楼高五层,又大又漂亮,两边廊上挂着彩灯,灯下坐着美伎吹拉弹唱,彩袖纷飞,美人如云,楼前牌坊扎彩帛挂红球,还挂着一个又大又长匾,写着“秋水共天长一色”七个大字。柳家叫做“两棵柳树”,就杜家紧邻,人家大门外都有醒目牌坊,只有柳家门前是两棵极大柳树,树后高墙大门,站门边朝里头看,只能看到一架大屏风,里头什么都看不见。英华目不斜视进了“两棵柳树”院门,天长杜十七自家牌坊下止步,也不进去,就廊下找了个坐儿,倚红偎翠高调等候。

    挂着秦国公大旗船队缓缓靠岸。英华带着人刚出院门,杜十七已经带着一群豪奴抢前头接上去,清道儿,铺红毯,起鼓乐,娇滴滴莺莺燕燕分成两纵队,挺着鼓鼓胸,扭着俏生生臀,江南二月底春风还似冰凉剪刀,美娇娘们罗衣宽袖,还露着白嫩嫩胳膊,俏生生站两排,万众瞩目啊。码头上搬箱子,做工,赶车,卖花生瓜子零嘴儿,闲逛看风景,帮闲找零活,男男女女都围上来看秋水楼接客。

    英华索性就不走了,挑了一棵柳树靠树干上看热闹。

    大船上船工搭好跳板,估计船上人被码头上这个欢迎架势吓着了,船上紫衣小校们跑来跑去,好半天,一个红袍银甲小将带着苦笑从船舱里头出来。杜十七:“你是李知远?英华妹妹调皮也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杜十七笑脸发僵,拱手说:“下天长杜十七。”

    那小将惊了一下,倒退几步,像是有恶狗追他一样,一边喊:“婶婶,不是英华妹妹调皮!”一边连跳几跳,跳回船上脚还崴了一下,直接滚回船舱里头去了。

    从船门里涌出来一群娘子军,打头夫人三十出头,浓眉大眼,一身戎装威风凛凛,一手提着一根鞭子,一边走还一边撸袖子,她身后夫人们也都是军装,腰间佩刀手中提枪,看上去就像一群关了好几天母老虎下山。

    杜十七扭头看看身后他家那群千娇百媚娘子军,真心是笑不出来了,摸着鼻子灰溜溜上去唱诺。

    秦国公夫人掂着鞭子,把他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又从下朝上瞅了一遍,才道:“这是谁家小公鸡?一鞭下去怕是就打坏喽,把你带来那群小母鸡给老娘领走!”

    杜十七老老实实转身挥手,让他家那群小母鸡退散。

    英华人群后头笑了个要死。等围观人散开,她才理理衣裳,大步走到秦国公夫人面前行礼问好,又挨个跟后头婶婶们问好。

    秦国公夫人亲亲热热把英华搂怀里,问她爹娘好,又心疼她瘦了,把手里那个马鞭儿给她,说:“我们家老夫人亲手给你打这么个鞭儿,非要叫我捎给你。”

    英华好不容易才得机会,挣脱秦国公夫人博爱怀抱,退开两步笑道:“婶婶是从苏州坐船过来?可去杭州看过我舅母啦?”

    秦国公夫人笑道:“去啦,她那里正收拾行李呢,我把你三个表弟丢给她,我就来寻你娘来了!我们出京时,听说你二哥授游击将军,我是来给你爹娘报喜来了!”

    英华心里算一算,游击将军是从五品上,跟她娘估计差不多。估计也不大可能给实际职务,就是个好看虚衔,将来她二哥打架,能正大光明带几十个家将啦。将来她们家又得过上二哥打架老爹跳脚,她和她娘拉架鸡飞狗跳日子啦,这么一想,英华面上就露出微笑,对着秦国公夫人抱拳一谢,笑道:“我二哥家信还没到呢,多谢婶婶报信。婶婶们是吃杯茶歇歇,还是先去秦国公府宅瞧一瞧?”

    “这船坐闷气!咱们先去转一转活动活动筋骨。”秦国公夫人豪爽地挥手,说:“备马,咱们赛赛,看你这个出炉将军妹子能不能跑得过我这个老婶婶。”

    红袍银甲小将愁眉苦脸凑上来劝:“婶婶,别闹!”

    后头过来一个年纪略大些婶婶,提着他膀子跟提小鸡似就把可怜孩子提起来,跟丢球似丢船上去了。

    两棵柳树那院里拉出来几十匹俊马,一群母老虎夹着英华呼啸而去,码头留下一地乱马蹄印子和跌碎眼珠子。

    那个红袍小将灰头灰脸从船上下来,杜十七凑过去跟他打招呼,说:“方才多有得罪,下天长杜十七,请问少将军是……”

    “我知道你是赵元佑狗腿子,一边去。不是给你们划了块地盘嘛,老老实实回你狗窝里缩着去,咱们用不上你。”小将赶他跟赶苍蝇似,“别烦小爷。招小爷烦揍你啊。”

    天长杜家呀,前朝祖孙三状元,一门十进士江南望族啊,便是金陵太守见了他十七公子,也只能拱拱手和他平辈见礼好吗。人都说沧州柳家号称沧州王,当家柳老爷看到他也是客客气气哇。到秦国公家这位小爷嘴里,就成了赵元佑狗腿子!虽然做未来太子狗腿子不丢人,可是官场上还要讲个虚面子好吧,你干嘛要说这么赤果果?十七公子表情跟脸上被狠狠揍了十七拳似难看。

    小将看他笑比哭还难看,高兴地挺胸收腹站直指挥家将们下行李去了。

    秦国公家当众打了天长杜家脸,效果那是杠杠地。虽然划分京城地盘时,杜家占地盘很不错,但是八公除了潘家以外,那几位治私宅都是找柳家,而且来都是女将,杜十七干脆都没敢朝边上凑。至于潘家,据说是潘妃回老家洛县养病,官家体谅她从小进宫侍奉先帝不曾奉养父母尊长,打发潘太师全族回洛县和潘妃共享天伦去了。所以呢,京城只有七座国公府。这七座国公府加上天波府占了京城东郊好大一块地方,武将们治私宅自然都朝那边去了——真不敢和文臣们靠一块住啊,孩子们出门打个架,把文臣家孩子打坏怎么赔?还是大老粗们挤一块吧。

    本朝大长公主当年还领过娘子军,夫家也是大将军,她老人家公主府自然不会跟文臣们靠一块,七位国公爷也很给面子,前头给她老人家留下地方也足够大,她占了那块,姓赵掌兵权自然也拢这边来了。治私宅是自己掏钱没错,可是当兵都不是特别讲究那个什么雕梁画栋什么,住地方只要整洁体面、高大宽敞就足够了。他们占下了柳家地盘,文官们能只那两家地盘上将就。

    文官们吧,住房子讲究个华丽精致,雕栏画栋那是必需。围墙上扣几个窗,什么宝瓶式海棠式就算了,连窗洞底下窗沿石上雕花,都不肯和别家重样。将军府里东窗下种棵树只要冬天不挡太阳夏天有荫凉就使得,到文官们这里,芭蕉梅花青竹各人有各人好那一口儿,还要避先祖父讳,还要讨个好彩头。总而言之,杜家盖一栋七进宅院功夫,柳家盖十栋宅院都没那么费劲。

    本来给官儿们盖房子就不是冲着赚钱去,赚不到钱还要花许多精力,杜家揽总中书门下两省官署又总是小毛病不断,京城总管刘大人自家房子还是杜十七孝敬呢,他也没跟十七公子客气,把十七公子提出来臭骂了一顿,让他专心给大臣们治私宅去。赵元佑那一系里,另外提拨了个钱家出来主持两省官署营造事宜——

    京城三块大饼有向四块大饼方向发展,杜十七又要打压出头钱家,又要力奉承文官儿们,也没那个心情跟柳家斗了。柳家替武将们效力很轻松,马上就把主要精力转到了拆地回迁上——富春百姓眼巴巴等了两年了,总算有人出头管他们了。

    柳家主事人是柳三娘,还有个熟知富春本地风俗王翰林替她谋划,柳家打算京城外以五柳镇为样板再建一个镇,镇离京城五十多里远,地价相对便宜,道路铺设好之后,单程用时多一个时辰,完全可以做到早上坐车出门到京城逛半圈吃个中饭再逛半圈回家吃晚饭。镇预留商业街区,建成之后将依照占地多少返还拆迁户,而且柳家无偿兴建小学教舍,供居住小镇上居民孩子上学使用。至于京城范围内土地,提供灵活多变时价现金赎买和返地还屋相结合办法。被占地人家可以全部收取现金去价格略低城镇买大宅院,还可以土地折算部分现金京城盖房子。柳家提供各式宅院样板供暴发富春地主们选择,还提供去外府外省买田地导购服务。总而言之,只要你是地主,只要你想买房置地,柳家提供专业服务,把房子和田地送到你面前任你挑选,而且价格透明,基本上就赚你一个人工费。柳家二月底把这个消息散出来,三月初一就全府皆知。

    富春县地主们算盘打也精,京城房建好就摆那,大家都能去看看,屋舍院落都是窄,乡下人住惯了大房子,住镇大宅里多舒服,老亲们一块挤着亲热,离京城远点好啊,正好叫儿孙们远离繁华认真读书。城里留两个商铺租出去,一年全家穿用都够了。剩下钱去外府买地,论数量也不会比原本地少。这个买卖,划算,大小地主们算完,都乐呵呵。

    原地主们腾出来了,京城空着大块土地,无数富商等着涌进来投资开店,盖楼居住,利润都这呢,柳家也不会亏。

    三月初五柳家把内定柳家地盘里地主们名单理出来了,富春县城和曲池府城并周围各县城都张榜公布,请榜上地主到柳家设富春县衙办事处写合同,交割地契。名榜上地主们欣喜若狂不必细说,大家卷着铺盖带着盒饭到县城排队,又坐着柳家马车,一队一队去京城和镇挑地方盖房子。

    那两家还没有动静呢,不榜上地主们眼睛都红了,就隔一道田埂,人家已经坐着柳家马车去外府买田去了,他们还家苦守,杜家怎么还没动静呢?

    这日英华早晨去清凉山看工地进度,又和十七公子打了个照面。杜十七看到英华,老远就跑马过来,喊:“王家二娘子止步,杜十七有要事相商。”

    英华等他走近,笑道:“我舅舅已经回五柳镇了,杜公子有要事去镇上寻我舅舅说去。”

    杜十七笑道:“此事和柳家不相干,只和二娘子有干系,二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英华摇摇头,道:“公事去寻我舅舅说,私事请去三省草堂和我爹爹说。我就是个跑腿,长辈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别事儿我不管。”

    “和二娘子终身大事有关,二娘子也不听一听?”杜十七笑真诚极了。

    “王家二娘子终身大事遵是父母之命。十七公子有什么话,请去和家父母说。”英华笑也十分客气,“大长公主府前殿今日上梁,舅舅叫我去看看,失陪。”

    杜十七候英华走远几步,才慢悠悠道:“听说近有好几拨人查三年前泉州一桩命案,巧很,我手里恰好有一点东西,说不定——有用。”

    英华转身,居高临下,笑道:“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你如果想拿这些鸡零狗碎来跟我换好处,我只能说,你找错了人。”

    “不换好处,白送。”杜十七露出两排白牙,“柳家行事风格杜十七略知一二,杜家只想结个善缘。”

    英华笑了,“我虽为柳家做事,可是我姓王,天长杜家想结善缘,还当去五柳镇,寻我无用。”

    “二娘子心善,还请指一条近路。”杜十七拱手做礼,苦笑道:“我是真撑不下去了,我认输。”

    英华笑一笑,道:“西湖三月,草长莺飞,值得认输人去走一走。”

    杜十七从怀里取出一个匣儿,随手丢地下,苦笑着去了。英华命三叶嫂子把那个匣儿捡起来,提着到她娘书房,当着柳三娘面就把那匣儿打开。

    这个匣儿上头是一本三年前泉州府学藏出入登记名册,封皮上略有火焚过黑斑。柳三娘亲自翻开查看,从年头到年尾都没有李知远名字,他应当从没去过藏。梅家到泉州赴任是前一年九月,那一年一月起,梅家子弟就经常去府学藏看书。泉州府学和女学相邻,共用一座藏。男女有别,藏每月下旬传供女学学生用。六月之前,每个月二十日到三十日,都有梅十五娘名字出现。六月二十三日登记名册上还有梅十五娘名字,但是自那一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藏了。后头几个月名单上,梅家子弟名字也经常出现,只是频率没有上半年多。

    英华歪头看了一会,奇道:“人不对啊。上半年梅家一共有八个人去过,下半年只得五人。那三个人哪里去了?”

    “名字抄下来,叫人马上把你姐姐喊来,就说我今日得空,想瞧瞧外孙。”柳三娘是干脆。英华坐下来把名册前后翻翻,把三个人名记下来。柳三娘吩咐黄莺去接大小姐回趟娘家,回来接着翻寻那个匣儿。底下是泉州府女学守门登记女生家里送东西进女学记录,柳三娘重点翻查六月前后几个月,梅家送东西规律是三天一次,倒是和梅十五娘同住那位小姐,四五六七四个月,日日家里都送东西进去。之前之后,或是半个月送一次,或是十天送一次。

    柳三娘那位小姐名字底下轻轻划了一下,道:“这个女孩儿有问题,闻惠娘?她家境如何,家里跟何人走近,又嫁到哪家去了,得查她。”

    英华把闻惠娘名字记下来,笑道:“这个别人不晓得,姐姐必定晓得一二。”

    少时王瑶华回娘家来,英华把梅家三个人名字给她看,她脸色就变了,道:“这两个是梅家八郎和九郎,他俩个是亲兄弟,家里太穷,跟着我公爹到泉州任上想搂点钱,不晓得怎么和萧三老爷搭上线,盗卖消息把萧家,结果萧三老爷损失了几船私货。他两个五月份时候去看海潮淹死了,四郎说是萧三老爷害了他们性命,呃——萧三老爷三年前冬天死了,听说是萧家内斗弄死。”

    英华看着母亲发愣。柳三娘也愣了一下,指着第三个名字笑道:“那这一个呢?”

    “他梅家排十一。还咱们家住着呢。”梅瑶华凝神细想,哎呀叫出声,道:“妹妹回避一下,这事我和娘说。”

    英华撒娇,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让我听听嘛。”

    柳三娘皱眉,说:“滚。”

    英华老老实实站起来走出去了。梅瑶华有些不好意思说:“十一郎这人天生娘娘腔,他爱是男人。这个梅家人没几个人知道,反正他家里也过得,儿子又多,也不指望他考功名,所以他跟着堂兄弟们泉州住着,心思也不读书上,喜欢写写诗,唱唱词什么。泉州好男风,作兴认契兄契弟,他就认了个契兄。四郎有一回撞见十一郎和男人亲嘴,拿住了他们,十一郎招认说是结契兄弟。泉州闹这个也多,四郎怕闹出来公婆生气,亲戚们脸上不好看,所以他就当没看见,只私底下和我说过。”

    柳三娘冷笑一声,问:“他契兄是和萧家有关系,还是和闻惠娘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