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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一百二十八斩·送别杜回

    春来柳枝发几何?

    可堪离人相送折。

    一别长安繁华尽,

    从此清都山水多。

    紫金门陆续迎来为杜回送别的车马,除家人外,袁祖之、楼敬、钟麓、李统学几位老友自不必说,胥姜、楼云春、曾追、胡煦也在其列,还有国子监同僚和生徒,和众多士子,皆来为他送行。

    杜回看着几位老友,叹道:“你们又何必来?白白带累了名声。”

    袁祖之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要带累也早就带累了,不差今日这一送。”

    楼敬笑说:“俸禄可不能白罚。”

    钟麓拍着杜回的肩膀叹气,“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李统学倒是很乐天,“就当出门游玩,听闻往涪州去一路山水清绝,多名胜古迹,我给杜兄带的一箱纸墨,怕还不够画的。”

    杜回笑骂,“我看你是想让我替你拓碑。”

    李统学拱手求道:“若能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几人又笑开来。

    楼敬握着杜回的手,叮嘱道:“一路多保重,路途虽坎坷,却总有相会之日,我们在京城等你。”

    杜回不禁揶揄,“这人不与我对嘴,一时倒是处不惯了。”复又应道:“放心,我身子骨向来康健,定能熬回来与你们畅饮千杯。”

    随后又看到旁边一双并立的小儿女,轻叹道:“只是此去有三等憾事,一是不能看学生及第,二是不能亲自监印《文脉溯源》,三则是喝不了他两人一杯酒。”

    酒是什么酒,几人都心知肚明。

    “这有何憾?”钟麓招来随从,奉上早已备好的美酒,亲自倒上两杯,将楼云春与胥姜招过来。

    二人也毫不扭捏地端起酒,走到杜回面前,齐齐朝他一敬。

    杜回心满意足地喝了,随后连说了三声,“好,好,好,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

    曾追也过来,倒了一杯酒敬他,“老师,这杯就当学生提前敬你的谢师酒,您安心将这杯酒放进肚子里,待来年学生高中,飞书给您报喜!”

    杜回畅然一笑,接过酒喝了,“好,有志气!”

    紧接着是胡煦,他敬道:“多谢先生往日提点,望先生此去,一路顺遂。”

    杜回饮了,欣赏道:“也望你往后仕途通达,扶摇高飞。”

    随后他又与几位老友同饮三杯,各叙别话。

    至此,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杜回朝来相送的老友、同僚、后生、晚辈行了一礼,朗声道:“杜某人就此别去,望与诸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先生一路顺风。”

    “先生保重。”

    不少学生都哭了,有人带头背起国子监的学训《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学子们一起头,士子们也跟着诵读,以郎朗清声,浩然相送。

    杜回看着眼前的学子们,红了眼眶,这些都是大盛的脊梁、基址,有他们在,大盛可保昌盛矣。

    随后又转身看向身旁的妻儿,轻道:“我去了,你们好好的,等我回来。”

    杜夫人已湿了秀帕,也顾不得体不体面,庄不庄重,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老爷,你定要多注意身子,往后穿衣吃饭没我在一旁,千万莫亏了自己。”

    杜回拍拍她的手,“晓得了,你也是,莫要太劳神。”

    随后又对儿子嘱咐道:“照顾好你娘,姐姐妹妹若有难处,也多接济,休要辞责。”

    杜回还有两个女儿,皆已出嫁,他没有让她们相送。

    杜飞章哽咽道:“父亲莫要挂心,京中有我,您此去多传家信,好让我们知道您一切安好。”

    杜回答应道:“我一到涪州,便让人传信回来。”

    曾追道:“老师放心吧,这儿还有我。”

    “好,家里就托付给你们了。”杜回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随后在二人的相扶下登车。

    家眷们又低低泣成一片。

    杜回站在车上,朝众人挥手,“都回去吧。”随后又眺望长安,却见这座繁华都城不动如山,来去皆泰然。

    他亦泰然。

    待杜回领着六名侍从,三辆马车绝尘而去,前来相送的人才纷纷折返。

    几位好友目送他隐入青山,皆阵阵幽叹。

    胥姜眼眶湿润,楼云春递上手帕给她擦脸,劝道:“总有一天,杜先生会回来的。”

    她抓住他的言外之意,话外之音,心头离绪稍减,随后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

    楼敬在一旁瞧着二人,心头酸道:终究这第一杯喜酒,还是让杜回那个老小子给抢了去。

    罢了,罢了,这回便让着他。

    随后,他同众人招呼道:“咱们也回吧。”

    归也,去也。

    去也,归也。

    皆沐清风。

    礼部考核后,所有中榜进士的授职也明晰了。

    “史馆?”胥姜差点被口水呛道,竟被她言中了,她吃惊地瞪着胡煦,“什么官职?”

    胡煦温言笑道:“著作佐郎。”

    著作佐郎,从六品上,协助著作郎掌修碑志、祝文、祭文。

    “不是说,此次考核有两个稀缺要职么?”胡煦作为状元,且还是二点,怎么会被分到史馆?

    胡煦笑容淡了些,“重要的官职自是人人挣破头,高中的士子中也有士族子弟,自有底气一争。”

    科考与礼部考核虽公平,可分配调度仍由吏部考定,吏部拟出名单后再上呈门下省决议,其中官员多与吏部多有联通,稀缺要职自然多推士族子弟担任。

    圣人虽可以钦点职位,可为平衡朝局,又不好过多干涉,况且一个没有根基的状元被点入要职,幸或不幸很难说。

    所以当时圣人召见他便给了他两个选择,是选择一个肥差,还是选择一个清要之职。

    若是常人,面对这两个选择,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肥差,可胡煦刚经历一场政治阴谋,面对眼下唾手可得的肥差,便心生了几分警觉。再深思圣人令其选择之用意,心头豁然清明,毫不犹豫地选了清要之职。

    圣人当即呼‘妙’,随后便将他点入了史馆,任著作佐郎一职。

    他虽暂且不知此职妙在何处,直觉却告诉他没选错。

    所以他又对胥姜说道:“这个职位也不错,在东家此处练出的本事,也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闻言胥姜哈哈一笑,说道:“说起来,我若同意钟麓大人聘为史馆外修,与你倒也算同僚了。”

    胡煦也笑,随后挺直脊背,郑重朝胥姜行了一礼,谢道:“若没有东家,便没有胡煦今日,多谢东家提点之恩,扶携引见之义。”

    这一礼他早该来谢,却因高中后的各种事绊住了,拖延至今。

    胥姜一惊,赶忙虚扶道:“都是朋友,你这般也太见外了。”怪道说他今日带了这么多东西上门,竟为这此事来的。

    “东家于我是朋友,更是恩人,当受此礼。”至于那样一份未说出口的情谊,便永远搁在心底罢。

    想当初他自我承诺,待高中后便同她表明心迹,可时不待人,她已选择了楼云春。直到后来与楼云春相熟后,他才知道,自己与胥姜只见差的并非时机,而是需求。

    胥姜需要的并非他这样的人。

    见他固执,胥姜只好受此一礼。

    “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胥姜起身找出一个香罐捧给胡煦,“早些日子便制好了,因后头杜先生出事,便忘了给你。”

    胡煦接过香罐一瞧,上头贴了张笺条,以小楷书写‘青玉’二字。

    “青玉,这是香?”

    胥姜点头,“打开来闻闻,看对不对味儿。”

    胡煦揭开盖子,便闻道一股淡淡地竹香,令人精神一震。

    “这便是东家曾说过的竹水香?”

    “嗯,说来时机也巧,便当做你的授职之礼,贺你平步青云,节节高升。”

    她为人处世总是这般滴水不漏,胡煦在心头遗憾一叹,又难免对楼云春起几分羡慕之心,她对朋友尚且这般体贴周全,何况对至亲至爱?

    “难为东家还记得,多谢。”他将香罐小心收起,随后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胥姜起身相送,送至门前,却正好见曾追过来了。

    曾追骑着驴,一见胡煦忙从驴上下来,朝他拱手道贺:“竹春兄,听闻你授职著作佐郎,可喜可贺啊。”

    胡煦笑道:“多谢,多谢。”

    胥姜见驴身上的褡裢里塞着书,便问道:“你这是去书塾?”

    “嗯。”曾追搔头应了声,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胥姜,“这是上次在你这儿借的银钱,我已凑齐,来还给你。”

    胥姜好奇道:“你怎么凑齐的?”

    “原先帮人写文章攒的酒钱,这些日子又卖了些,正好攒齐就来还你了。”

    “你都拿来还我,酒不喝了?”胥姜把钱袋推回去,“自己收着吧,况且杜先生的事,我本该出一份力。”

    曾追将钱袋硬塞给她,苦着脸道:“林夫子规矩比老杜还大,跟着他便别想出去喝酒了。”随后又对二人道:“我在书塾旁租了间宅子,过后就住在那里了,往后你们有事,便往书塾来寻我。”

    兰陵坊到待贤坊不近,偶尔来去还好,若要日日两头跑,路上耽搁的时辰可不少,所以他才租房别住,省力省心。

    胡煦说道:“既然正好碰上,不如我同你去瞧瞧你的新住处,也正好拜访林夫子。”

    曾追自是无有不应的,“那感情好,我昨日才收拾出来,正好缺人暖屋,走走走。”

    说罢,两人便同胥姜告辞,相携而去。

    胥姜瞧着二人亲睦的模样,仿佛看到几位先生相处的样子。

    知己难逢啊。

    科举舞弊之事余波渐平,书肆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和忙碌。

    近来胥姜与梁墨都忙着刊印拿到府衙批文的旧版书籍,忙的不止她这书肆,自继圣书局没落、周淮倒台,全城大小书局、书肆、刻坊,都在着手买纸赶着刊书,以至于纸价、墨价都猛涨。

    刻匠、墨匠们也是被各家争抢,连她自己都被吴清窗和旦泗上门来请着刻板,只是由于肆里事忙,便婉拒了。

    胥姜看着正在后院刷印的梁墨,再次庆幸自己眼疾手快,将人留下来了,要不然眼下从哪儿找人去?

    而《文脉溯源》审下来着还得有些日子,礼部刚收尾科考事务,正是忙的时候,楼敬让楼云春传话,让她耐心等着,估摸着得下个月才会有动静。

    而宋学录也让来买书的生徒代为传话,让胥姜安心,审下来后,会立即知会她。

    胥姜倒不急,反正肆里事多。她与梁墨分工协作,梁墨刷印,她装帧,忙得不亦乐乎。

    就这么忙忙碌碌大半个月,终于上架了两套集子。一套《浣花清玩》,为金石、清玩、花谱等清玩小记。一套《寒山诗集》,寒山大师为天台山‘国清三隐’之一,其诗浅显易懂,却深蕴奥义,容佛理世理为体,为当世一奇葩,颇受追捧。

    说来,胡煦诗风倒与其有些相似,只是于境界上有所欠缺,应是年岁未至的缘故。

    胥姜所刊印这套刻本,亦为国清寺僧人所刻,甚为难得。

    这两套书上架后,继圣书局关张的消息猝不及防地传来。

    来传话的是曹叔,曹叔与许三过来给汪掌柜安木榻,顺路将打造的与两仪榻配套的小几和扶几给胥姜送过来。

    “前日刚摘的匾额,今日便有人找上我,让我联络工匠,去为其改造陈设。”

    “这是有人接手了?”

    “应当是,继圣书局内里格局不小,上下三层,能接手的非富即贵。”

    想当初胥姜对其位置垂涎不已,可如今在这槐柳巷蜷缩惯了,倒不觉有什么好了,当然其中也有周家人的缘故。

    “那您接了么?”

    “明日去看了再定。”

    “也不知是谁,接来又准备做什么。”

    “估摸着还是书局,听闻要赶在两个月之内完工,若改弦更张,便是再多人手也赶不出来。”

    还是曹叔经验老道。

    胥姜又不禁好奇起来,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将继圣书局吃下去的,也不知是谁。

    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同周家一路作风便好,京城这行市刚活起来,可别又给捆死了。

    散衙后,楼云春来书肆帮忙,胥姜让他试了试新打的小几和扶几,他也十分满意。

    过后,胥姜简单了做了荠菜羹、蒸鲈鱼、醋藕带,外加一人半只胡饼,两人对付着吃了晚饭。

    饭罢,胥姜掌灯燃烛,同楼云春一起装帧书册。

    有情人独处,手碰手,眼对眼,自然起旖心,于是心如烛火,摇之动之,悦之欢之。

    如此良辰,絮絮闲语,陶陶思慕,便是不奏琴瑟,依旧静好。

    幽叙之时,胥姜提起继圣书局来。

    “你说,究竟是谁接手了这继圣书局?”

    楼云春刷浆的手一顿,擡头碗过来,“这人你认识。”

    胥姜来了兴致,凑近问道:“你知道?”

    一阵风自门缝中灌入,拨得烛火翻来倒去,也给楼云春眉间笼上一层暗影。

    “是赵秀。”

    “赵秀?”胥姜一愣,随即惊道:“怎么会是他?”

    “这便是他自毁功名所得来的好处。”楼云春淡淡道:“舞弊之罪,以‘自告’虽能减轻责罚,可依律也应当赶出京城。而他不仅稳稳当当地留了下来,并且接手了继圣书局,这里头若没人斡旋说不过去。”

    “我还当他是他发疯,没想到竟是有恃无恐。”胥姜秀面浮怒,“好歹也是读书人,竟失节失德至此。”

    随后又担忧道:“若他接手继圣,恐怕又要搅得这京城书行不得安宁了。”

    楼云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如今京城书行已由朝廷接手,而周淮在户部的空缺已由圣上钦点的人顶替。”

    “谁?”

    “刘延年。”

    胥姜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

    楼云春替她解惑,“与我同年的一甲第二。”

    胥姜恍然大悟,“哦,那个榜眼。”

    随后,她隐约明白圣人为何会拔掉周淮了,并不止是为了杀鸡儆猴,还是为了给自己的人腾地儿。

    “户部的空缺被占,他们眼下盯上了国子监的空缺,如今正在上奏举人。”

    “杜先生空下来的那个?”胥姜心头绷紧,“可有人选了?”

    “我向陛下举荐了一个人。”

    “谁?”胥姜瞪大了眼睛。

    楼云春见她这模样,爱得不行,心眼却忽然坏了一个,随即点了点她的鼻尖,卖关子道:“过后再告诉你。”

    胥姜忍了忍,最后没忍住朝他扑过去,揪住了他的脸。

    “跟谁学得这般坏!谁!”

    这让她今夜如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