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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斩·死无对证

    第158章一百五十八斩·死无对证

    “内应?”颍王满脸怀疑,冯杪这人跟着周家这么多年,若是内应,早该被发现了。

    见他怀疑,赵秀稳道:“试想以他所犯之事,何至于劳动大理寺张榜通缉?既被通缉,依楼云春之能,怎会抓不着他?即便真让他逃脱,他为何不离开京城,反而再来投靠于您?”

    这几问令颍王陷入沉思,随后他又听赵秀说道:“他自请去监视楼云春,实则是为他通风报信,那日楼云春压着王尚书和洛尚书游街,我便撞到他二人碰头。这两天他跟踪我,便是意图杀我灭口,昨日与其说我杀了他,不如说我是在自保。”

    “如今死无对证,自然由你狡辩。”颍王心头仍有疑云,“且你既知内情,为何早不禀报?”

    “我昨夜来求见王爷,是守卫拦着不让进,王爷若不信,可传守卫来当面对质。”

    颍王想起守卫的确禀告过此事,也正因守卫的禀报,才知是赵秀杀的人。

    赵秀见他不语,继续道:“冯杪本是个唯利是图之小人,又是个软骨头,他既能被周家用钱财收买,为何不能被楼云春以钱权逼服?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赵秀大胆直言,“王爷,周侍郎、王尚书、洛尚书,如今都已被革职,您在朝中没几个人了,他在周家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清这一点?”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让颍王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恼意,“那你呢?你可看清了这一点?”

    “我若看不清,也不会来给您通风报信,更不会再杀冯杪之后,还待在园里,等您来找我。”

    颖王锁眉。

    赵秀继续陈情,“王爷,我并非冯杪那等有根烂骨头便能满足的狗,也不像他只求茍且偷生。即便我去自首,茍全了性命,也会落个终身徒刑,劳役至死。就算逃离京城,却注定犹如过街老鼠,东躲西藏,见不得天日。”

    他直起身子,神色带着一丝倨傲,“以我赵秀及第之才,鸿鹄之志,与其如此蹉跎一生,不如拼死一搏,左右也不过是这一条命。所以还请王爷成全,赐赵秀一个锦绣前程。”

    说罢他又伏地一拜。

    颍王盯着他,眼神如刀,刮过赵秀为自己弯曲的脊背,片刻后,才沉声问道:“说得倒是好听,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赵秀擡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我能替您去北庭。”

    颍王不由得大笑,却又倏地冷道:“我难道缺人替我去北庭?”

    赵秀确笃定道:“去北庭最近的路,唯有凉州北道,而楼云春正是走这条路,有他拦截您的亲信去不了北庭。”

    颖王冷道:“难道你就能?”

    赵秀一笑,“我当然能,我反倒能借他之势,让他送我去北庭。”

    “笑话,你如今是钦犯,又是本王派去北庭的信使,他不杀你便罢,还要将你送去北庭?你真当本王好愚弄?”

    “楼云春虽去凉州,可凉州局势复杂,北有匈奴,西又西域诸国,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与郭元振硬碰硬。若想擒住郭元振,只得设法将他引出来,可郭元振向来小心谨慎,不会轻易上当,唯有您的密使和密信,能让郭元振动心。只要我假意被他擒获,为求保命投诚于他,何愁去不了北庭,见不了郭元振?”

    “照你这计划,本王亲信的身份岂不更为便利?”

    “可楼云春不信任您,更不会信任您的人。”

    颖王逼问,“他不信任本王的亲信,难不成就能信任你?”

    赵秀沉着应道:“他不用信任我,他只要认为自己可以拿捏我即可。”

    “如何拿捏?”

    “我的老师,木淙也。”

    两人陷入沉默。

    许久后,颍王起身走向赵秀,绕着他打量了几圈,最后死死盯着他的脸,缓缓说道:“楼云春不信任本王,本王也不信你。”

    赵秀心猛地一沉,脸上却不敢泄露一丝慌张,他擡起头与颍王对视,“您可以不信我,可不得不信局势。皇权之争,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您将注下到我身上,至少有一半赢面。可您要是错过了,待楼云春与北凉布局成势,您这辈子便只能困死在京城。”

    颍王闻言,一脚踹在赵秀的胸口。

    这一脚没留余地,将赵秀踹得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可赵秀却因此安心了。

    “你留在本王身边这么久,为的便是此刻?”

    赵秀没回答,而是擦了擦嘴角,说道:“您只有两日可考虑,两日后,我便追不上楼云春了。”

    颍王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后朝门外喝道:“来人!”

    两名守卫立即跑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

    “将他给我押下去,单独看押,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等赵秀被拖下去后,颍王招来亲信,让他入城去打探楼云春的行踪,随后又命人给寇侍中送信,邀他过园一叙。

    周槐见赵秀并未被当场下令处死,便求见入厅,企图添把柴火。却不想一跨进门,还未开口,一只花瓶便迎头朝他砸了过来。

    随着瓷器落地开花的声音,他耳边炸起了颖王的爆吼:“你倒是养了条好狗!”

    书肆。

    好狗豺舅同月奴扑玩至大半夜,最终将其压住,舔得它满身口水。

    月奴钻进犟驴的草窝,豺舅吐着舌头追过来,差点被犟驴一蹄子踹飞。

    它围着驴棚转了几圈,却不敢再靠近,最后只好趴回自己狗窝,等月奴自己出来,再同它玩耍。

    等着等着,它便眯起了眼。

    夜渐深沉,一道人影窜上后墙外的柏树,随后借着树干,轻手轻脚地爬上围墙。

    胥四在槐柳巷蹲守至半夜,再确定没人折返后,才绕到后墙,企图潜进书肆,搜罗些钱财。

    要是能找到这书肆的地契便更好,那么他便可以将这书肆卖了,去这京城赌坊一展雄风,说不定这京城的赌坊旺他运势。

    若能捞一笔,那他回永绥,也算荣归,届时将妻女赎回,一家人也能再享荣华富贵。

    他蹲在墙头,想得美了,便不由自主地乐出了声。

    这几声将豺舅惊醒,它立即弹起,警惕地擡头张望。

    见有贼人自围墙溜下,便蹬着四爪狂叫两声,然后顺着墙壁猛地窜了上去,精准地咬住了贼人的屁股。

    胥四听到狗叫,身子一哆嗦,正要收势爬上墙头,却不想屁股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给扯落到了院子里,摔了个晕头转向。

    还未等他爬起来,耳边便传来‘呜呜’地威胁声,随后一道身影便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胥四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街坊们被惊醒,纷纷举着灯火出来查看。汪掌柜也点了盏灯笼,循着声音找了出来,一听是从胥姜院里传出来的动静,立马折回身,去取了一根门栓防身。

    刚来到胥姜门口,却见一道人影自墙头翻出,随后一瘸一拐地跑了。

    他大吼一声,“抓贼!”随后追了上去。

    那胥四已将槐柳巷的地形摸熟,见有人追来,先躲进一堆柴火里,见人走后,便寻着宅子间的窄巷,往反方向飞速跑走。

    汪掌柜察觉到不对找回来,却被和见动静追出来的邻居们撞个正着。

    “贼人在哪儿?”

    “是从书肆跑出来的?”

    这一撞,反倒将人给追丢了。

    汪掌柜被拦住,急得直跺脚,“哎哟,已经跑了!咱们赶紧追!”

    众人追到巷口,黑漆漆地街上,哪还能看到贼人的影子?

    “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

    “咱们去找巡卫,让他们搜一搜,说不定还能找到。”

    “去两个人便罢,剩下的扫一扫各条巷子,看贼人还有没有同伙儿。”

    众人商量后,很快便兵分两路,拿两人去上报巡卫,其余的分组成队,检查各家的前屋后巷。可直查到天明,也再未见贼人踪影,还就真让他跑了。

    胥四躲在一家客栈的马棚,待天亮巡卫散去后,才从半走半爬地钻出来。

    他扶着一根柱子站稳,只觉得伤处又痛又涨,伸手摸了摸,发现竟已肿得老高。

    这疯狗说不定带犬毒!

    他忍痛挤压伤处,放出脓血,随后见一旁放着半桶水,便跛着脚,够过来清洗伤口。

    清洗完后,他哆哆嗦嗦地摸到街上,见坊门的守卫已撤,才慢吞吞地朝泰康坊走。

    自永和坊到泰康坊,寻常人步行也得半个多时辰,何况他还伤了腿。他越走头越昏,越走脚步越沉,待他走到万卷楼,那看门的小厮,一人已分出了两影。

    还未等那小厮驱赶,他便一头栽倒在了万卷楼门前。

    送走楼云春后,胥姜辗转难眠,索性早早起身,去给楼夫人请安后,便收拾着出门,回书肆去了。

    楼夫人也整夜没睡,她送胥姜出门,安排马车早晚接送,并吩咐护卫和茵茵贴身跟着,以护她周全。

    胥姜自是万分感动,与她挥手作别,临走前见她神色寂寥地站在门后,便打定主意,早些回来陪她一起用饭。

    马车驶入大街,满城喧嚣,可胥姜却觉空落。

    不过才少了一个人而已。

    偶遇巡卫,她便忍不住多看几眼,心头计算着楼云春该行至何处了。

    待她回神,已至书肆,下车却见梁墨与汪掌柜正站在门前说话。

    她笑着与二人打招呼,“这大清早的,聊什么呢?”

    汪掌柜一见她,忙迎上来说道:“妹子,出事了,你院里昨夜进贼了!”

    胥姜一愣,“贼?”随后忙道:“可抓到了?”

    汪掌柜摇头,满脸可惜,“让他给跑了。”

    茵茵拍拍胸口,“还好胥姐姐回了楼宅,若撞上这贼人,怎生了得?”

    薛护卫问道:“可有报官?”

    汪掌柜朝胥姜支了支下巴,“就等着这苦主呢。”

    梁墨忽然道:“我知道这贼人是谁。”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异口同声道:“谁?”

    梁墨将做日遇到可疑人之事,讲给众人听,末了断道:“我猜他后来又折回了书肆,见没人才想翻进来打探,却不想被豺舅逮了个正着。”

    “多半就是胥昊,胥砀和胥十二如今被官府收押,他不敢露面,所以才暗中打探。”胥姜问道:“肆里可有丢东西?”

    梁墨摇头,“没有,肆里没有进贼的痕迹,你房门的锁也是好的,我想他应当还未来得及进屋,便被豺舅给逮住了。”

    汪掌柜道:“若真是他,怕还有二回、三回。妹子,我看你还是将书肆里的贵重东西都换个地方保管为好。”

    这跟胥姜想一块儿去了,“我今日就将贵重的东西搬走。”

    薛护卫笑道:“想不到这豺舅当值第一天,就能抓贼,可真没辜负它这个名字。”

    胥姜也笑,然后一拍手,“过会儿给它加餐,大棒骨伺候!”

    众人笑成一片。

    胥姜入肆检查后,发现确入梁墨所说,一样没少,随后便同汪掌柜和护卫一起,去县衙报官。

    县令受理后,嘱咐其守好门户,并承诺会加强对永和坊的巡防和对胥四的追捕。

    胥姜问起胥四与胥十二,被告知二人随其余犯人一起修筑河堤去了,那胥五中途想逃跑,正被关在禁室反省。

    “那胥十二嚷嚷过几次想见你,你若要见,便等十五,犯人们会回衙修整一日。”

    “多谢大人。”胥十二见她,无非是让她帮忙求情免罪,没什么好见的,是以胥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离开县衙,胥姜还要去西市买纸,便让汪掌柜先回去。为着自己的事,耽误他够久的了,且这个时节他铺子里并不清闲,没理由让他跟着自己到处跑。

    有护卫跟着,汪掌柜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嘱咐她几句,骑驴回永和坊去了。

    胥姜带着护卫前往西市,直奔纸坊。

    那日她同宋樆所说著兰谱一事是真的。

    编兰谱之人,是钟麓的一位朋友,也是那日东山之阴寻仙野老之一,姓温,酷爱兰草。甚至特地在山中建了一座兰园,园中植有兰草上千种。

    其中不乏稀世珍品,只是子孙纨绔,他怕自己死后,这些兰草遗失,所以才想绘制兰谱,留其精魂,以传后世。

    原先见她梅花笺谱制得好,便来找她帮忙。

    胥姜没有不应的道理。

    她今日来,便是想看看坊主这儿有没有适合的纸。

    坊主一见她便笑眯了眼,连拱手贺道:“胥掌柜,恭喜,恭喜啊。”

    胥姜知道他说的是书肆归入国子监一事,“多谢,多谢,坊主是如何得知的?”

    “你忘了?国子监的纸可是本坊供应的。”

    “嘿呀,瞧我这记性。”

    “今日来,是又要刊新书了?”

    “什么都瞒不过坊主。”胥姜朝纸架上瞧了瞧,说道:“我一个客人想出一本兰谱,所以来替他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纸。”

    “兰谱?”坊主想了想,说道:“你这位客人可有估价?”

    胥姜一听有门道,忙说:“坊主只管拿来看,若能入他法眼,价钱不是问题。”

    坊主一听这生意有讲头,对胥姜说了句稍等,便往里屋去了,不一会儿,他便搬来一方精致的木匣。

    胥姜不由得好奇,“什么纸这般宝贝?”便是当初新出草花纸时,也没见他这么小心的。

    坊主扫开柜台的杂物,小心将木匣放到胥姜面前,来回抚摸着木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得。

    “此纸名为金花五色绫笺,只出了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