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期被那女子讽刺了,却并没有生气。只是不卑不亢地回应:“既然你也记得已经分手,那就够了。”
那女子大约也是天之骄子,无法忍受霍期这种冷淡的态度。她狠狠瞪了霍期一眼,又觉不解气,也顺带瞪了周尽欢一眼。她讽刺地对霍期竖起大拇指,语气越发刻薄:“霍期你好样的。”
她拎着包踏着高跟鞋准备走人,想想觉得不服气,又转过头来对霍期说:“霍期,别太把自己当人。你搞清楚,霍家是霍一霆的。你真以为霍家会让一个私生子走到人前吗?”
……
一直以来周尽欢都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伴霍期。唯独这一刻,周尽欢真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一个男人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此刻,周尽欢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偷偷看着霍期的背影,内心忐忑,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霍期回过头来,周尽欢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嘴真笨。那么多话可以说,怎么就偏偏说了最不让人尴尬的一句。
霍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经历这些”。
“我……”
“你不用绞尽脑汁安慰我。”霍期堵住了周尽欢的话,也让周尽欢松了一口气。
电影院入口人来人往,来看电影的有情侣,有朋友也有家长带着孩子,大家都是带着笑颜进去。唯独周尽欢和霍期气氛有些冷清。
霍期轻叹了一口气,靠在电影院的外墙上。头顶是最新上映的电影海报。一片花花绿绿,缤纷斑斓,把身材颀长、一身黑色西装得霍期衬托得有些落寞。
周尽欢站在原地陪伴着霍期,并没有打扰他。
霍期眼底有些黯淡,他看着远方,良久才开口说话,一说却是一段真诚地剖白:“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光鲜。就像那个女人说的,我是个私生子。”
这些内幕平时听八卦就算了,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周尽欢感觉有些尴尬,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等待霍期继续说下去。
“我在两年前才能认祖归宗。在这之前,我就和你一样,在这个社会上打拼。”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霍期表情有些复杂,有怀念,也有厌憎:“从小到大我都读得最好的学校。从北都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更高薪的工作回到江北,就是为了陪伴我妈妈。后来她得了病。需要三十几万做手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当时在做财务工作,我甚至试图从公司挪用,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三十几万而已,我就是没有。”
霍期苦涩得扯了扯嘴角说:“当时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阻止了我,我可能现在就在坐牢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周尽欢,眼底有周尽欢很陌生的冷漠:“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感激。如果我有了那笔钱,我妈也许就不会死了,如果坐牢能换回她的命,我愿意坐一辈子牢。”
周尽欢不喜欢这样黑暗想法的霍期,她感觉又陌生又心疼,她结结巴巴说着:“你是你妈妈的……骄傲,你要是去坐牢,她一定……不会安心。”
“也许吧。”霍期又看向前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后来我就被那个男人带回去认祖归宗了,只要我安分守纪,我可以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刚才那个女人,是他们安排的对象。只要我和她结婚,未来我在这个家里能站得更稳,老家伙就算死了,我也能依靠她家的支持去拼一把。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
周尽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索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后来……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发现,我妈去世以后,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钱是没有感情的。而我并不需要它。我要的是当初能救命的三十万,可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人人都骂钱是坏东西。可钱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霍期说他需要的是最初的那三十万。可周尽欢明白,他需要的并不是三十万,而是他因此去世的妈妈。
周尽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霍期是那样近。近到好像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走到他心里去。
看霍期隐忍着痛苦的样子,周尽欢觉得心疼极了。她向右挪了挪,悄悄靠近了霍期。她轻轻把手附在霍期手上,很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以她的方式给他力量和支持。
“谢谢。”这一刻,周尽欢能感觉到霍期真的把她当朋友。那句道谢,也包含了很多含义。
如果说从前周尽欢对霍期只是花痴和崇拜。那么这一刻,周尽欢是真正感觉到对霍期的感觉变了质。这种变质不是贬义,而是一种升华。
她想更了解这个男人,她想真正走到这个男人心里去。
宋演的父母都是江北师范大学的教授。爸爸是工学院的院长,妈妈是中文系的系主任。一家都是高知识分子,对宋演的培养自然十分重视。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明明是“爱的教育”出来的孩子,却偏偏自私刻薄不招人喜欢。
这两年宋演总被宋妈批评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宋演仔细想想,是有渐渐发现能交心的朋友变少。大约真如柴松说的,人到高位以后,就懒得与人虚与委蛇。
刚工作的几年,宋演也和大部分初出社会的青年一样,赔小心忙伺候。为了往上爬,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后来爬上去了,若是还亲和,一方面不好管理,另一方面也并没有必要。当初他在低位的时候,领导也没有要和低位的人建立什么人际关系。
宋演虽然挺狂妄,对父母却是非常孝顺。这也是虽然他极其讨厌相亲,却从来不曾缺席的原因。最近被周尽欢这家伙给害了,为了让父母不再要用相亲轰炸他,搅得他不能好好上班,他不得不抽空回了趟家。
宋演回了家才知道,宋妈也喊了徐杏来吃饭。
徐杏其人,宋演江北大学的学妹。父母都认识也挺熟,算是宋演的青梅竹马了。不过宋演这个人,对女孩都冷得冰碴子一样,认识他十几年还是认识他几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徐杏应该算是对宋演最执着的一个了。不管宋演拒绝多少次都还是坚定地喜欢宋演。宋演去哪她就去哪。起初宋妈一直撮合他们。后来见宋演实在没兴趣,也就作罢。宋演怕耽误徐杏婚配,刻意隔绝了二人的往来。
宋妈却还是遗憾得紧:“徐杏这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有能力,要是给我当媳妇,我睡着了都要笑醒。”
“行了行了,”宋演这人没什么耐心:“都说了快十年了,也是不累。”
宋妈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宋演低着头在厨房帮着洗菜。宋妈忍不住念个不停:“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不听话,当初要你填北都大学,你非要读江北大学;毕业后要你来师范大学考讲师,你不听,偏要去给别人打工;现在更翻天了,让你结婚,你偏不,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准备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啊?”
宋演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爸妈,他头皮有点发麻了:“怎么又说这几件事啊?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就是奇怪啊,平时孤僻得狠,当年却死活要读江北大学,说恋家也不可能啊?还有,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你是不是有隐疾啊?”宋妈越说越气,转过头来逼着宋演:“你倒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宋妈问过宋演很多次这个问题,宋演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今天她突然把当年填志愿的事和这件事一起提。却是引发了一些宋演的思考。
宋演这个人,在学习上用现在网络用语来形容,那就是“学神”。当年高考,他作为江北理科状元,却让人跌破眼镜没有去北都的一等学府,而是读了本地最好的江北大学。当年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只非常倨傲地说:“我在哪里读书都是最优的,何必去那么远。”
其实他之所以选择江北大学,是因为当年有一个小女孩很骄傲地告诉他:“我爸爸是江北大学的,我将来一定要读上江北大学。”
那时候她才大约五岁而已,大学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吧?
虽然再也没有见过她,宋演却还是清楚地记得她当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长大的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后来他去了江北大学,却并没有碰见她。也许,她已经忘记小时候说过的话了吧。不过是救他一次,却让宋演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有意无意以她为范本寻觅着配偶,也因为她,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想到这里,宋演感到有些失落。
宋演认真地回答了宋妈:“一个该坚韧的时候坚韧,该柔软的时候柔软的女人。”
这个回答把宋妈气炸了,宋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怎么还在想着当年的小女孩啊?那时候你还在读学前班,能知道什么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失心疯啊?我该说你早熟还是蠢啊?”
一下子被戳穿心事的宋演有些恼羞成怒:“反正就这样了,您本事大,就把那姑娘给我找出来。只要您给我找出来了,您要怎么就怎么。”
说完宋演想想那姑娘也就比他小一岁,估计年纪也不小了,又加一句:“只要她没结婚,我马上把人追回来给你做媳妇,您不是着急抱孙子吗?我三年给您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