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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大结局(一)

    秦千幻半跪在地上。

    旁边的红衣怪兽身躯倾塌,面具剥落随雨滴粉碎。

    千万张脸融在血中,滚成一地红色。

    她双手撑在地上,视线所见是红的青的细碎的粉末,浮在土壤上,不被雨打湿,也不被泥污染是她被自己活生生踩碎的舍利子。

    悟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金白色的僧袍,把周围沉沉夜色照出辉芒。禅杖点地,地上那些舍利子碎屑因他的气息散发微微的光,星星点点浮了起来。

    金色佛文一圈一圈,绕在空中。

    秦千幻抬起头,脖子紧绷身躯单薄,背脊直成一线。

    她的视线痛苦而茫然,恍若垂垂欲死的枯叶蝶。

    “你作恶多端,地狱也容不下你。”年轻僧人淡金色的眼若纳千万年的星河,语气平静说“你本是佛,可佛一入魔,便再无归路。”

    禅识崩离,舍利粉碎,她身上所有的佛性被自己摧毁的一干二净。

    秦千幻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抽离,可她从来都不惧死。半跪在真佛面前,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说“你最好今日要我魂飞魄散,不然以后,就是你跪在我面前,我取你佛心,断你慧根。”

    悟生目光悲悯“你现在心中还有恨。”

    秦千幻口齿间是腥甜的血,喃喃“是啊,我恨。”

    她手指蜷缩,抓住的却只有空虚的风。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逼我成佛可我从来都不想成佛或成魔,禅识落于我身,我就注定要普度世人”

    “我根本就不想担任这个责任,让我在人间,做我无忧无虑、张扬跋扈的富贵小姐多好。”

    悟生道“我师傅从未强迫于你。”

    秦千幻莞尔一笑,杏黄的衣裙沾上血变深色“是的了,是我一意孤行贪玩爱闹,不顾父母相劝,非要上你释迦寺。可我这一出事,是不是也算给你师傅一个警钟”

    她嘲讽着“不是前世是圣人,就会九世为善。他当初第一次被我赶出府时就该知道我根本就成不了佛逼人成佛的后果,他看到了吗”

    悟生沉默不言。禅杖顶端,泛出幽幽的火,燃灯照万古长夜。

    秦千幻眉心的三簇红火被炙烤,成为近透明的白色。

    她全身上下,从灵魂到,每一寸都在慢慢变得虚弱,痛苦让气息都微弱,但她还是断断续续地嗤笑“就像你们妄图让季无忧成为善人,多么可笑,他怎么可能成善他就是天道手下的傀儡,他的宿命和原罪都是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恶啊。”

    秦千幻轻声说“他根本不是人,没有七情六欲。天道在恶池里养育成他,赠予他的性格,只有嫉妒、自负和暴戾。”

    悟生垂眸说“季无忧自有他该得的结局。”

    秦千幻冷笑说“我怕最后,是他让你们重复万年前的结局。”

    悟生面无表情“他的因果,可不止万年之前。”

    僧人俯身,手指在秦千幻的眉心隔空一指。

    他手指莹白若生莲,从秦千幻眉心火焰中心溢出了一丝血红色游丝状的禅识。

    禅识离体,她彻彻底底成了凡人。秦千幻却闭上眼,仿佛最后归宿。她的皮肤瞬间苍老,皱纹堆积,褐斑丛生,一头青丝也变成灰白色。

    然后灰发脱落,血肉消散,只剩白骨。

    苍茫天地间只剩一具骷髅半跪地上,手骨撑地,被雨一打,哗啦碎在了地上。

    那边虞青莲上前一步,走向废墟之中被吓昏的中年男人,手指隔空拂过他的脸,稳定他的神志。

    他旁边是妻儿的尸体,估计醒来,对他也是场噩梦。

    金色的铃铛轻轻响动。蒙蒙的雨雾里,废墟上缓缓出现两个虚魂,一大一小,女人牵着小孩。妻子的表情茫然又痛苦,小孩子却依旧懵懂,在这个年龄,对他而言生死都太过陌生。他们被天魔所害,魂魄郁积在这废墟之上,不得超生。

    虞青莲为他们解开束缚,不知是对他们说,还是对自己说“你们且安心去吧,杀害你们的人,会有报应的。”

    裴景被诛剑引着,穿过混沌漆黑的虚空,脚踏上了一块楼梯,这楼梯的造型还挺古怪,是两面交互盘旋。

    走在上面总感觉怪不真实,怕下一脚就会落空。

    他往下看,是死气沉沉的主殿。四根石柱浮雕血腥冰冷,沿着楼梯往上走,本以为会是二楼,没想到却是直接出去了。

    宫殿的背后当时隐在黑暗里,现在发现,是一座巍然大山。

    这条从主殿王座背后蜿蜒而上的楼梯,直通宫殿顶端,直通山壁。

    诛剑到此,发出一声嗡鸣,然后重新落到了裴景掌心。

    裴景从檐顶一跳,跳到崖壁上,用手攀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喃喃“你把我带到这来,要我干什么先说好啊,我暂时打不过天道,你别害我。”

    他总觉得诛剑在坑他,可还是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天道那个疯婆娘好像还在沉睡修养,他应该运气不会那么差。对修士而言,飞檐走壁,都不是什么难事。裴景绕着它半天没走到头,干脆往上走,感觉一股热气越来越明显,温度高的烫手。

    等他站到了山顶才看清楚,这座山的顶端是空的,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洞,周遭本来就漆黑,光一入内,更是被吸收的无影无踪。

    诛剑又动了动,它的意思,裴景却是明白的。

    裴景脸色非常一言难尽“你要我跳下去真不是在害我”

    微冷的蓝色曦光流淌过剑身,似浸染万年风霜,沉默给出坚定的回答。

    “成吧。”

    裴景收剑,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下坠的时候,裴景感受到旁边风在咆哮凌厉暴虐到撕裂万物,浮世青莲在他周围形成一圈莹白色的光,让他不受干扰。

    落地,四处皆暗,唯一线微火红光在地面蔓延,曲折探向深处。

    裴景“这就是天魔池所在的地方”

    他沿着这红线往里面走。

    道路狭窄,布满滑苔,青色的藓上流过红色的血液。

    在光暗的交错口,裴景停了下来,诛剑冰冷彻骨,而他则愣愣抬头。

    看着立在山中央、夜中枢,悬空而立的一处血色高台。

    高台凌空,唯有左右两道玉阶往下接地。粗大的铁链从台底延伸,挂在八方石壁,每一处接连口都是岩石雕琢出的神兽头颅,张嘴衔住链子,面目狰狞。

    台子边缘不断溢出鲜血,如瀑布,下三千尺。下面是深渊,空空荡荡,似乎有云烟翻滚。

    青蓝色的雾涌起,翻滚沾染血色倒流的河。

    夜幕天光这一霎静默深远,照五兽口耳栩栩如生,照血池浓艳欲滴,照中央一具浴血的白骨彻骨晶莹。

    第一眼望去,就觉得极致的血腥和庄严,尤其是那魔骨,带着邪性、汇聚万恶,可又给人圣洁明朗的感觉。

    裴景却气都不敢出,因为高台左右的台阶上。

    一层一跪,都是天魔一族的人。

    他们衣着统一的黑,皮肤是青白色的,游离世间、深埋九幽,万年不死如同幽灵,看似苍白脆弱,却是尖牙利爪、眼眸里藏着压抑许久暴躁的杀戮。

    在人群前方,一名鸟头人身的男子,张嘴用古老的语言轻声念着什么。

    观其模样应该是一族长老,高帽黑氅,目光虔诚凝视着空中某一个点。

    裴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心道“这鸟人在搞什么。”他虽自信,也没莽到一人战群雄。打算等他们搞完事离开后自己再琢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是魔骨出现异象。魔骨本来是透明的,突然被注入一丝丝黑气。黑气来源,在正上方,只见一个小小的口,裂在空中,而且越来越大。

    鸟人长老面目喜色,闭上嘴,也随着身后众人一起,半跪下来,额头贴着台阶。宽大的衣袍曳在空中,如同大鸟。

    池水惊动,翻腾翻滚,逆流往上,汇成了一个台阶。仿佛那撕裂虚空中,会走下神明来。

    裴景隐隐感觉不对,低头,看着蠢蠢欲动地诛剑,小声问“你是不是在坑我”

    诛剑上面的光顿了下。

    然后诛剑用它的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真正意义上的坑主人。

    嗡声音似龙战于野,凤泣空山。

    清越的剑光横扫过绝壁万仞。

    诛剑突然脱离他的掌控,直冲而上,光芒乍现的一刻,整个天地沉默。

    天魔一族的人大惊,愤怒惊恐地抬头。

    却难以置信,看着血池中的魔骨,似乎僵硬缓慢地再抬起头。

    “谁”鸟人长老先反应过来,他后背长出了两双鹰一样的翅膀,腾空,双手是锋锐的爪,要去拦住诛剑。

    裴景气得恨不得现场表现个徒手掰剑,但还是压着性子,语气森冷“回来”

    他现在还是诛剑的主人,剑修对自己的剑有绝对的控制。诛剑对那血池有非常深刻的羁绊,可裴景的意念在后面扯着它。

    感觉到不对,它在空中一个掉头,向下躲过鸟人长老,回到了裴景的手心。

    这下子,天魔一族跪在台阶上的所有人,都面色阴沉站了起来,一双双恶意狠毒的眼望向前方。

    看着山洞门口,半明半暗光影里,收剑负背的白衣少年。

    鸟人长老一窒,眼神眯起“你是谁”

    裴景决定把这个逼装下去,催眠自己,他就是来剑挑九幽的,而不是被诛剑出卖才落到这下场。

    心平气和后。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平静地剑指血台,刃与眉眼一般冷冽。

    “死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打不过就逃,实在没必要留名。

    鸟人长老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修为,冷笑出声“无知小儿今日入我天魔禁地,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心里还是忌惮这个少年的,能无声无息找到这里来,就不可能是简单之人。

    留不得。

    长老眼中掠过杀意,袖袍一挥,地动山摇,从深渊传出鸟类振翅的声响。血色高台下,是蝙蝠倒挂密密麻麻,如今都被惊动,穿破瀑布,哗啦啦朝着裴景撕咬过来。而随着长老的出击,跪在台阶上的天魔一族也不在犹豫,各自跃下,抽出武器,剑与刀与鞭,光影交错,蕴含邪恶的天魔之气。齐齐袭向裴景。同时,裴景身后的阵法启动,道路被金沙封锁。

    天罗地网。四面八方都是杀机,

    天魔一族修行靠的是天魔之气,强悍程度本就胜过人间灵力。他们的金丹修士的力量,就堪比人间元婴。何况此时站在裴景面前的,没有一人低于金丹。

    照常理,他一个初破元婴的小子,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天魔一族的长老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收翅站在台阶高处,目光冰冷,等着裴景死无葬身之地。

    却不想,少年衣袖一掠,剑过长空,脚下升腾起寒冰剑阵,一股深邃远古的能量拔地而出,汇成屏障。

    仿佛天克天魔之气,冰魄屏障隔绝所有攻击,甚至反噬,把所有蝙蝠震下,让所有出手的族人口吐鲜血、接连退后。

    “你”天魔族人瞪大眼,目光是惊恐。

    裴景也惊讶了那么零点几秒。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最开始觉得自己打不过,是因为天魔之气曾经困了他四百余年,师祖都奈何不了,让他产生阴影,对这群靠吸纳天魔之气修行的人先怂了。但现在,似乎他修行的,也不光光是人间的灵力。那片湖底,瀛洲神女,让他顿悟的

    “混沌。”天魔一族的长老出声,脸上是惊是怒是深深的震撼,心中的杀意却快在眼中凝结成血。

    “多久了,有多久,我没感受到这种力量,创世之初,混沌之力。”

    他背后灰褐色的翅膀大张,每一根羽毛都紧绷,元婴后期的力量,逼的裴景都得退后两步。

    湖底短短的几日,根本不足以让他彻底掌握混沌之力,对付天魔族金丹期的修士可以,对战元婴后期的修士,就非常吃力了。

    “果然,留不得你”长老目露杀意,字字森冷“你现在主动送上门,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裴景拿着诛剑,眼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亮如星辰。

    他对自己的力量好像一直还没一个了解,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

    虽然吃力,可到底谁胜谁负,还难说。

    他笑着“我主动送上门,你确定是好事”

    少年雪白的衣袍如大鸟,足立悬崖之边,仿若剑挂青山,一眼断苍穹。

    长老狞笑,嘴开始变长、变尖,大展双翅,手指开始退化成鸟爪,似乎血液都是毒的。俯冲而下,似乎天雷携霜降,靠近,要撕裂他他自信于自己修为压制,让裴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能如等死的蝼蚁,任他粉碎。

    谁料裴景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反应极快,躲过他的致命一击,同时挥剑砍在它的左翅上。

    裴景微笑“我有浮世青莲护体,你的威压算什么呢”

    长老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牙缝间都冒着丝丝寒气“浮、世、青、莲”他眼眸一冷,活了那么久,自然也不会在裴景手下落下风,一爪击向裴景的脖子,把裴景逼退后立马转身,护住了自己的翅膀。旋风而起,在震动的双翅里似乎惊雷涌动,长老再靠近,却是用翅膀来做武器。黑紫色的雷电,遍布每一根羽毛,被他扇到顷刻就是尸骨无存。

    裴景向后靠,斜站上了山壁的一块凸。

    这鸟人把翅膀送上来,他不砍都对不起了。

    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就一剑,砍在了长老的左翼上。

    鸟人长老露出得意又冰冷的笑“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拿剑碰我翅膀的人。人间所有武器都伤不了我,但你这跟用手接天雷没两样了。”

    他的力量居然是修士渡劫之时的天雷不愧为天道的走狗啊。

    裴景轻轻一笑“真可惜,你猜错了,我手中的,从来都不是人间武器。”

    天魔长老表情僵硬,眼眸这一刻凝结,冰冷冻骨。接下来发生的,竟不是裴景被天雷撕裂身体,而是他左肩一阵粉碎灵魂的剧痛。

    而后血溅三尺

    “阿”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凋零带血的羽毛,让整个山壁振动。

    天魔长老右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险些掉进深渊,左手分奋力攀着平地边缘。

    抬头,眸里现在只有恐惧。

    裴景笑了,诛剑之上染了血,却马上流干净。

    “原来我已经那么强了。”

    他往前一步,剑轻飘飘落在天魔长老的手腕上。其余金丹期的族人受了重伤,七零八落倒在高台左右同样悬空的台阶上,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三长老,在那少年剑下生死一线。

    裴景说“你最开始不是问我的名字吗。”

    少年俯身,在光影里,容色与剑光如出一辙的寒冷。

    “裴御之。”

    他剑下压,直接断了这天魔一族三长老的手筋,让他再没力气攀爬,死死瞪眼,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坠入深渊。

    裴景一笑“听清楚了那就记住我的名字,还有,我带给你的故事。”

    既然打的过,那么就要装逼到底。

    他这话说的气势十足,众人唯有死一样的陈静。看着那华光万丈温和风雅的少年,这一刻锋芒毕露,狂妄如寒霜,直刺灵魂。

    三长老死前怒吼,声音惊天破石“你给我等着魔主不会放过你的神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血池之下深渊里,寄居着什么,天魔一族没人知道。但三长老被这少年断左翅,相当于被毁了修为,掉下去,九死一生。

    气氛瞬间凝重。

    而裴景重新看向了他们。

    心中有了定论,得诛剑、悟混沌之力,他现在的实力,怎么说也是快接近化神期了。

    裴景神色一动,却是往那处玉阶上走去,只是他还没站稳

    忽然,从高台底下伸出的铁链一直不停抖动

    衔着铁链端的石雕兽头,此时眼睛,鼻孔,耳朵,嘴里都流出鲜血

    “啊”天魔一族中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瞬间,命令至心灵般,所有人齐齐跪拜在了地上,呼吸颤抖,为那即将到来的人。

    一众人匍匐于地。

    唯裴景白衣飘飘显得格外突兀。

    他却也只是轻轻挑眉,抬下巴,看着血池中心,那具周身全是黑丝的魔骨,头颅正正对着他。

    与此同时,本来上空撕裂的小小一道缝,越来越大,形成一块等人高的虚空出口。

    池水逆流,从至黑的虚空里,散发出的却是至纯的白光。

    诡谲艳丽,邪气四溢,又纯又恶,如这熔炉天地里矛盾的规则。

    如那规则之上的疯女人。

    至纯的白光里,传来裴景从未那么清晰又真实听到的声音。

    飘渺空灵,落入耳侧,像是卷过落雪山河的风。

    “裴御之。”

    女人的声音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气急后的森冷。

    “你的愿望实现了。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唯独你的名字我刻骨难忘。”

    裴景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从虚空里,赤足踩在逆行的血池上,女人星月织就的衣裙光辉漫漫,她气息短暂地冷笑一声,语气含着冰渣子“你带给我的故事,今天也该刻下终章。”

    裴景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脸。

    真实又惊悚。

    她无疑是美的,出世之美,只是秋水般的温婉、珠玉般的艳光,都被深银色眼压下。一般人拥有这双眼,给人的感觉都会是惊艳,唯独她给人的惊悚寒意。

    来自骨髓,源自天性,仿佛生在这个天地间,就没有资格对视她的眼。

    银色,雷雨欲来前的云,深海光芒戛然而止的那层水。

    她给自己造出这样出世清艳的皮囊,皮囊之下不该存在的灵魂,却是污浊又疯狂的。这女人的真面目,或许该是个披头散发,眼睛布满血丝的丑女人。

    裴景知道上一世的事情,现在对她只有见之欲呕的厌恶。

    天道看见他的神色,开始嗤笑起来“如何,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们情意相通,互诉衷肠呢。”

    在裴景面前装不下去温柔表象后,她也不再伪装,话语暴露真实的灵魂。

    虚伪、世俗又阴晴不定。

    而裴景沉默不言,极力抑制自己才不至于动手。

    天道从血阶上走了下来。

    赤足站在高台边缘,那些血沾染不了她的衣裙,她半蹲下来。

    这是裴景第一次看她蹲身,如同神明走下神坛。

    她的手指扶着浴血的魔骨,轻声说“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闯到天魔池来,真以为我把你放眼里么”

    她的手指穿过魔骨的头颅,只是轻轻一点。

    咚,声响轻微。

    裴景却立刻“唔”地一声,剑也拿不稳,痛苦地半蹲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利器凿穿。

    而且根本无力反抗

    天道的手指像是在作曲,一点又一点,咚咚咚,“我要你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那利器左出右进,左进右出,翻滚出血肉脑髓,这一刻天翻地覆。

    令人疯魔的痛苦,却找不到罪恶来源。无力感比痛苦更让人崩溃。

    裴景抱着头,汗水流进眼中,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唯剩恨分明浓郁。

    天道停止了打击的动作,却是微微一笑,说“你是世外之人,我就真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我能驱使着你从这跳下去。”

    她把魔骨的头部重新放好,站起身来,手指上还有血。

    唇色寡淡,笑意温婉,用一种奇异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声音,说“跳下去。”

    然后他缓慢站起身来,然后往后倒退。眼眸死死盯着天道,灵魂是清醒的,躯体却不受控制。身体骤然下坠,和三尺血瀑一起,滚滚向深渊之底。

    他刚刚送那天魔长老下去,现在自己就要去陪他

    倒立着往下,身体失重,看到的是那女人汇纳星芒的衣裙,闻见的是浓郁呛鼻的血腥味,耳边是哗啦啦水声。

    这深渊不见底,裴景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下去,必死无疑。

    因为送他下去的人是天道,她对这个世界那么熟悉,怎么可能还给他一线生机。

    “疯子。”

    裴景对这女人的性子极度的厌恶,也不想去接触。

    只想一剑了结她,让她收了那不阴不阳的笑容。可现在,自身难保的是他。

    裴景咬牙,僵硬地抽出诛剑,想要把它卡在石壁内,阻止自己下坠。手指都在颤抖,天道的指令让这具身体根本不容反抗,就像是上一世天堑峰放任季无忧离开一样,无力。

    天翻地覆,血色瀑布越来越急,就要把他的身体也卷进去时。

    他感觉,手中诛剑被人夺取,最后一根稻草被抢走,绝望还没溢上脑子,他落入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清冷如这深渊落雪。裴景一愣,而后大喜,情不自禁伸出手,先抓住了他的衣襟。纯黑色的衣袍擦过簌簌而落的碎石,诛剑在他手,似乎才是真正的归宿。

    楚君誉搂着裴景的腰,剑劈山仞,绝地而起。

    他周身的气场太强大,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在某一刻凝结。空气中肃杀的氛围弥漫,一触即发。

    立在高台边的天道,手指一紧,银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不逊色于裴景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