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青到了晚上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个不得聊任务。
什么鬼,让她“不心”让魏简听到《薄暮》可能是真实的故事?这可能吗,哦,不对,不是不可能,而是……这太刻意了好吗,很需要演技啊,而她真的并没有那个东西呀!
唐冶这么显然是让她自由发挥,看起来自由度很高,但其实相当流氓。就好比甲方爸爸给乙方程序员:这个需求很简单,怎么实现我不管,反正明上线!
垃圾,大垃圾啊,叶青青越想越恨。
她忿忿不平的睡了过去,等第二早上醒来,本来还开开心心哼着歌儿刷牙的,可等到了公司,一回想自己有什么工作内容,然后刷的想起“甲方爸爸的需求”时,心情瞬间就抑郁了。
叶青青很懵逼,她现在别去找魏简搞事情了,她都不想见到魏简!
但中午魏简却找到了她。
“叶,”此时魏简和叶青青的“亲密上下属”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底子全撕了,就差张薄皮勉强支撑着,她没什么笑容,“刚才社里开过会了,下午可能要找你谈,吴总跟你谈过,大致上没什么变化,你现在考虑考虑一会儿怎么答复吧。”
吴庸跟她谈过?叶青青一愣,转瞬就想起来,不就是那个,人家应该签五年长约,到她这要“再观察一年看看表现”吗?
哎,不管怎么想,这都跟丧权辱国的感觉一样。这社里大家都在靠老项目茍延残喘,就她上蹿下跳折腾零新选题,结果反而成了罪过了?
她这是被当成出头鸟给打了?
多无益,叶青青利落的点点头:“哦,好的,我知道了。”
魏简嗯了一声,转头出去,又转回来:“叶,我是觉得你很能干的,其实一年就一年,总不会真的赶你走,对吧?”
她这话一,叶青青反而有些迷糊了,怎么听着还有股掏心掏肺的感觉,良心发现了?
但仔细想来,魏简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前且不论她,连看人通透的黎老师都和魏简是好朋友,归根结底,这傻大姐虽然现在有些变质,但至少曾经还是颗好土豆。
只可惜现在被家庭和事业逼急了眼,乱了阵脚,失了本心了吧。
想是这么想,叶青青却并不想顺杆爬上去和人再虚与委蛇一番,再次平淡的点头:“我懂的,谢谢。”
魏简也知道自己话并没什么实际意义,她微微皱着眉,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叶青青想了想,也没什么心情去食堂吃饭,而是独自到了外头,打电话给了老妈。
叶妈妈很快接羚话,她那儿很热闹:“喂?青青啊,怎么?”
叶青青:“妈,我大概要啃老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叶妈妈的笑声传来:“行啊,这个么,一句话的事情。”
“嘿嘿!”叶青青也不问老爸的意见了,恬不知耻道,“我想吃梅干菜扣肉了。”
叶妈妈:“那你找老爸去,让他问奶奶讨了来。”
“你怎么还没学会啊,十年前就要从奶奶那偷学来!”
“的时候都在吃,吃完不就都忘记了。”
“现在我提醒你啦,我要啃老了,你去学来给我做啊。”
“哎呀你烦死了,挂了挂了,我到棋牌室了。”
“好吧好吧,加油!”
“行行行,挂了。”这次叶妈妈挂就挂。
叶青青放下手机,叹口气,终于是释然了。
她其实早就想换一份工作,但之前爸妈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她心里没底,便一直浑浑噩噩的过着。谁料后来知道这工作竟然是家里人托了关系,那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她并不想擅自离开让中间的人难做,这也意味着她爸妈会难做。
但现在,她基本上已经没法强撑,那能得到爸妈的理解和支持,便是最重要的一关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虽然是最重要的一关,但也是最简单的一关。她爸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强迫她做不开心的事情,她再没出息都会给她兜底。也正是因为这种信心让她不忍让他们失望,这种至亲间的牵绊有时候还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跟爸妈报备完——跟叶妈妈报备了就是跟叶爸爸报备。叶青青也不回食堂了,干脆出了大楼去吃了个快餐,回来时找凌潇八卦了一会儿,大概了下她即将遇到的事,凌潇表示理解,也有些惋惜,还给她出主意:“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人帮忙给你换个岗位,其实去黎老师手下也好啊,我就很想去黎老师手下混。”
跟黎老师混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叶青青叹了口气:“黎老师明后年就要退休了吧。”
凌潇一愣,无奈的点点头:“是的,张副社也大概这两年。”
“好人都要走光了。”两人一起叹息,无限忧伤。
“哎,我临走好歹把张副社那专辑出完,我现在也就做那个心情好点。”叶青青罢,简单道了个别,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催《弱水三千》的选题进度。
过了一会儿,洪社果然打电话来了:“叶啊,有没有空,过来一下?”
“好。”叶青青即使早就得了通知,接完电话还是有些虚,紧张的去了洪社那儿,只见吴庸和张副社竟然坐在他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见她进去,表情各异。
“门关上。”洪社手里夹着根烟,吩咐道。
三个领导都抽烟,屋里烟雾缭绕,叶青青很不想关门,只能不情不愿的把门搭上,回身等着。
“坐。”洪社指了指沙发旁的凳子。
叶青青坐下,挺胸收腹。
“叶啊,最近工作忙不忙?”
哎,领导开场能不能有点创意,员工忙不忙你心里不清楚吗?
叶青青很勉强笑了笑:“还好。”
“嗯……”洪社抽了口烟,看起来风流倜傥,“你应该知道的,上午我们开会,讨论了一下你们几个接下来的事情。”
“嗯。”然后?
“其他几个呢,就那样吧,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你啊,好像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们?”
被你们几个盯着?
叶青青知道张副社因为临退休,其实权利已经名存实亡,早被吴庸几个架空了,也不上什么话。剩下洪社和吴庸,麻蛋,这俩都是“白娘娘的男人”,跟他们“”?这感觉仿佛是在跟白娘娘谈心,怎么想怎么膈应。
叶青青摇摇头:“我没什么想的。”
“这就没意思了嘛。”吴庸在一旁拖长音,“我们在这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男人简直自带搅屎棍气息,叶青青看都不想看他:“一定要的话,我觉得在签长约这个事情上对我特殊对待,不公平。但我觉得,领导肯定也懂的,所以既然你们提出这个计划,那我也没什么能的了。”
“看,很有意见的。”吴庸对张副社笑道,很是嘲讽。
张副社摇摇头:“叶你也不要带情绪,现在也就是个提议,你有意见你可以,我们也好集思广益一下。”
害人还带集思广益的吗?现在摆明了是法官对被告你被判了多少年你有没有意见,其实被告完全没决定权啊,她又没有美剧男女主那样的嘴炮特技!
张社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亲切的好人了。叶青青心里委屈,表情反而更不屈:“我对我做的每一个工作都认真负责,也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所以我觉得我不理解你们的,提议,是正常的。如果是因为我把我们社不出的书推给了文艺社,我现在还是觉得这个操作没有问题。我也不是拿我们社的名义逼文艺社接那个选题,人家你情我愿的皆大欢喜,我觉得是好事。”
“什么好事!你不知道上头多大意见。”吴庸道。
“谁有意见?”叶青青问,“吴总,我一直好奇,是谁有意见?”
吴庸卡了一卡,擡头看了看洪社和张副社。
叶青青发现两个社长竟然都看着吴庸,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敢情这两人也不知道是谁有意见?光吴庸一句“领导”就吓趴了?
嘿!这啥世道啊,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
吴庸有些尴尬,他也看到了社长们的眼神,支支吾吾道:“就教育局的,一个老领导,反正就觉得这书出了不合适,有敏感内容。”
“哪个?”张副社继续问,“教育局的?难道是魏简的公公?”
“额。”吴庸张了张嘴,又闭上,显然是默认了。
“他怎么管那么多?”这次是洪社开口了,“这又跟他没关系。”
“我想想么……我们以后还是要接教材包的,教育这块的人能维护牢就维护一下,那边就一本书而已,犯不着为了这本书得罪那边的关系。”
“那个……蒋?不是退休了吗?”洪社转头问张副社,“魏简的公公是不是退了?什么级别?”
“退了退了,不高的。”张副社摇头,得很是果断。
“以前给我们推过教材包?”
“没没没。”
“那他现在退了就更不会了,”洪社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有什么好巴结的?”
叶青青听着他俩言谈间,从蒋志洲的身份判断到地位,又三言两语道尽他的价值,竟然已经隐约得出“其人一文不值”的结论了?
一旁同样听出这个意思的吴庸更是目瞪口呆:“等下,魏简那个公公是没帮什么忙,但她老公不是去了宣传那块嘛。”
“我们做教材的,她都拿不来教材资源,还指望她从她老公那拿宣传资源?吴庸你也想得太好了。”洪社笑了起来。
叶青青在一旁听着,觉得三观被狠狠洗刷了一遍。
她这儿复仇还没开始呢,却已经觉得魏简和蒋志洲可怜了,一个被当成无用的棋子,养在那也带不来资源;一个则直接成了弃子,如此自信自负的活了一辈子,结果连边缘出版社的社长都不把他当回事。
啊,一会儿出去该怎样才能对魏简忍住同情的眼神呢?话她听到这些真的好吗!?
叶青青在一旁端正的坐着,心潮澎湃……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