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玟感到奇怪,这里明明没有窗户,蒋裔是怎么知道外面下雨了?
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他告诉她:“刚才电话里小谢提了句。”
“小谢?”
“方年,你不是见到了?”
简玟恍然:“谢方年谢伯啊,他比我爸还大不少,居然还没退休?”
蒋裔沉思道:“嗯,是该退休了,不过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简玟欲言又止地问:“你平时就叫他小谢?”
她很想说谢伯都可以当你父亲了,哪里小了?
谁料蒋裔听到她这么问居然笑了出来。
虽然简玟不知道哪里好笑了,不过能看出来蒋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蒋裔的面相很有骨骼感,下颌略方,极具张力,盯着人瞧的时候有种无法抵抗的侵略性,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今天或许是喝了红酒的缘故,他的坐姿更加松弛,少了点侵略的意味,眼眸里的光变得扣人心弦。
红酒有点上头,才几口简玟就感觉身体发热,她垂着视线试探道:“蒋先生会不会觉得我有事了才来麻烦你?”
蒋裔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了几道,他放下红酒看着她:“我很高兴你有事能想到我。”
他的大度和包容一扫两人之前的不愉快,简玟擡起目光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瞳黑亮,像浸在水里,蒋裔嘴唇动了动,问道:“所以我们能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吗?”
他一笑,她也跟着笑了,人放松不少,那股别扭劲儿荡然无存。
简玟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人,她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玩扑克,定睛一看又不是扑克,好奇地问:“他们在玩什么?”
蒋裔告诉她:“叶子戏,听过吗?”
简玟伸着脑袋往那瞧:“是什么?”
蒋裔跟她解释:“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老式的纸牌,想玩吗?”
“来钱的吗?我没带现金,支付宝可以玩吗?”
蒋裔笑了,他起身带着简玟朝那走去,本来桌子四周围满人,见蒋先生过来,人群中腾出空隙来,蒋裔把简玟让到里面,那些人在玩的时候,蒋裔立在简玟身后为她讲解道:“从那边开始抓牌,暗牌不出,叶子出来后再比大小,牌分‘以、像、四、时’,类似扑克中的四个花色。”
简玟看得认真,研究一圈下来后,她身子向后微微倾斜问道:“有点像麻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打麻将或者用扑克牌?”
蒋裔低头道:“他们觉得叶子牌抓得顺手。”
他的声音悬在她头顶,简玟向后倾身的时候几乎要撞到他胸口,发丝间铃兰的香气萦绕在蒋裔的鼻息,他喉结微动低眉看着她兴味盎然的神态,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简玟看了一会后,回身对蒋裔说:“我好像会了。”
蒋裔对在场的几人说:“哪位能让简小姐露一手?”
简玟赶忙用唇语对蒋裔说:“低调,我牌还没认全。”
面前的男人起身让位,蒋裔为她拉开椅子的同时,在她身侧低语道:“有我在。”
简玟坐了下去,活动了下手腕,扫视了一圈,对面的男人蓄着小胡子,胡角微曲,脑后扎着一个低低的辫子,穿着质地精良的长袍子,造型介于摇滚和牧师风格之间,身旁的茶桌上放着他的帕拉梅拉车钥匙。
简玟左边的中年女人脸涂得惨白的,发际线颇高,黑直的头发一直到腰部以下就这么挂在背后,活像贞子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直接上了牌桌,她的手上戴着闪瞎人眼的鸽子蛋。
右边那位大叔,脖子上挂着条比狗绳还粗的金链子,长相很是粗旷。
牌桌上的人目光沉寂且瘆人地盯着她,简玟再次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氛围。
有人为蒋裔搬来把椅子,他在简玟身边坐了下来。
简玟吞咽了下,探手拽了下蒋裔的袖口,他弯下腰来,简玟小声问道:“来多大的?”
蒋裔对她说:“没多大,安心玩。”
简玟摸牌的动作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打牌的态度却格外认真,叶子牌上的图案为水浒人物,遇到不确定的牌,她便侧下身子。
为了不给其他几人知晓她的牌面,蒋裔弯腰在她耳边提醒她,这一来一回,简玟感觉耳朵都烫了。
蒋裔发现她并不是在说大话,除了有的牌不太熟悉,牌技是有的,几轮过后,她牌认全了,逐渐上了手,牌运一来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活灵活现。
蒋裔见状便放任她一个人玩,刚才是见她坐着拘谨让她喝了点红酒,这会就上脸了,他起身去为她弄杯茶,还没回牌桌就听见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声,长发女用福建话骂对面的金链子,金链子面无表情,胡子哥两手交叠放在袖管里,皮笑肉不笑。
简玟身后围的全是人在看她的牌,她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然后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当终于寻到蒋裔的身影时,她对他粲然一笑,整个人都鲜明起来,蒋裔的神色恍了下,朝她走去。
还没到近前,简玟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对他说:“你看我的牌,我这是不是相当于麻将中的十三幺,扑克中的同花顺啊?”
蒋裔笑着将茶递给她,她没接,依然兴高采烈地说:“你快帮我算算。”
蒋裔干脆将茶喂到她嘴边,直发女还在用福建话同她说话,简玟没太在意蒋先生的动作,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擡头问道:“她说什么了?”
蒋裔把茶放在一边告诉她:“她问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简玟眉头一拧便道:“怎么出老千了?我这是麻将世家传承的天赋,我七岁的时候看我妈打牌,她一要放炮,我就对她做鬼脸,她牌友还说我上辈子是赌鬼投胎呢!”
话音刚落,一桌子的人忽然都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眼神颇有幽怨之感,就连蒋裔都挑了下眼帘。
简玟被他们盯得毛毛的,眼皮子跳了下,侧身问蒋裔:“他们怎么了?”
蒋裔嘴角敛着笑说道:“他们可能打累了,想休息一会。”
简玟起身的时候目光掠过那杯茶,心头微动,她貌似、好像、大概刚才无意间喝了蒋先生喂到嘴边的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简玟的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擡起头的时候看见修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双臂驻足在桌旁看牌。
他的目光从简玟脸上飘过,复又转向蒋裔,笑得揶揄:“怪不得蒋先生去完亚马逊家都不回直接来滨城,原来是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说完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简玟的脸上:“大赢家没有赢完就走的道理,不知道待会幸运之神是会光顾你,还是我了。”
蒋裔轻拍了下简玟的背将她带回看台,不轻不重地扔下去:“你得先有本事赢。”
修聿嘴角微斜,看着简玟的背影。
简玟擡起头问身边的蒋裔:“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裔告诉她:“通常情况下最大的两个赢家之间需要抽牌定输赢,这是他们一贯的玩法。”
果不其然,简玟回头看见修聿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牌桌上,桌上的人已经又换了一批。
简玟刚痛快的赢了一场,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那个阴阳怪气的修聿。
她不禁问道:“他说我是大赢家,我赢了多少?”
蒋裔笑着将她让到了沙发里面,回过头伸了下手,不一会有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刚才那个直发女手上的鸽子蛋。
简玟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吧?”
蒋裔告诉她:“那个同你打牌的女人是恒盛食品的实际控股人。”
简玟刚欲伸手,突然又缩了回来,恒盛这个品牌是百年老字号了,专注于风味豆豉、辣椒制品、小菜之类的,家喻户晓。简玟对这个品牌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家里吃粥必备一瓶恒盛的辣椒酱或者腐乳,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同恒盛背后的大佬在一个桌上打牌,还被怀疑出老千。
简玟的表情明显有些僵住,继而问道:“这是直接输掉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吗?刚才要是输的人是我”
她看了下自己,确定自己今天出门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带。
蒋裔挥了挥手让人把鸽子蛋收掉,对她道:“我说过有我在。”
简玟心有余悸道:“幸亏我没有把蒋先生输掉。”
他眼里含着笑意:“戒指是打算直接换钱还是改托?”
简玟仍然无法相信自己一会功夫赢了枚钻戒,她脑袋发晕地说:“我不知道。”
蒋裔接过一旁友人递来的雪茄,道:“那我替你决定了。”
简玟再次直起背环顾了一下四周,拧起眉问道:“这里是你们企业家的私人聚会吗?”
蒋裔沉吟了几秒:“只是一群投缘的人定期小聚罢了。”
简玟一进来就发现这里的磁场比较奇怪,要细说也说不上来,和她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大一样,这些人的目光异常清冷,有种波澜不惊的沉淀感,就是太平静了,缺少了点烟火气,给人感觉深不可测。
要说起来蒋先生身上也有这种气质,在简玟没有和他说过话之前,每次在酒店大堂看见他的时候,她就是这种感觉。
简玟拿起自己之前喝的那杯酒,余光看见蒋先生打开桌上那个古朴的木盒,又从里面拿出一片木条,他划燃火柴的姿势潇洒自如,而后他点燃了木条,这才低下头用木条燃雪茄。
简玟觉得新鲜,边喝酒边观察他的动作,蒋裔下颌硬朗的线条配合着他优雅的动作,尽显气派。
她问他:“原来抽雪茄这么麻烦?还要用木条去点?”
蒋裔轻吹了下茄角,均匀的火圈透了出来,他把雪茄拿到离她远的另一只手上,告诉她:“现在的丁烷打火机可以直接点,但我更习惯用雪松条,能保留雪茄的风味。”
简玟想起蒋先生那个老古董手机,笑了:“蒋先生的习惯还真是传统。”
她拿起未燃尽的雪松条闻了闻,有种淡淡的雪松木香,还挺好闻的。
她好奇地侧过脑袋:“什么味道?我是说雪茄。”
“想试试?”
简玟没说话,只是用清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跃跃欲试写在脸上。
蒋裔把雪茄换到左手递给她,简玟接过雪茄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撅起嘴吸了下,那模样笨拙可爱,惹得蒋先生发笑。
她似乎感觉没有吸到什么,刚准备再试试的时候,手上一空,雪茄被蒋先生又拿了回去。
简玟只能作罢,问道:“蒋先生在亚马逊也有生意吗?”
蒋裔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生意,过去办些事。”
简玟实在想不出蒋先生有什么事需要去亚马逊办,她只能联想到人类禁区亚马逊雨林,可谁会没事往那种地方跑。
只是她很疑惑刚才修聿的话,说他从亚马逊回来家都没回,好像是因为她似的。
蒋先生的确入住了他们酒店,可要说是因为她的原因似乎不太可能,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关系,他怎么可能专程为她赶来滨城,她倒觉得为了陶艳的那份文件可能性更大。
如此想着,简玟感觉脑袋愈发晕乎了,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感。
蒋裔拿起雪茄抽了一口,雪茄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将雪茄拿开目光掠过她被红酒浸染的唇。
简玟觉得蒋先生把雪茄拿走是明智的,她才抽了一口就感觉有些飘了,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雪茄的原因,亦或是都有。
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反而让她放松下来半倚在沙发上,神色多了几分柔媚:“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和你保持距离吗?”
“说来听听。”
“我们领班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时,说男客人对我们释放善意只有一种目的。”
蒋裔难得糊涂地“哦?”了一声。
简玟看着他下巴微扬:“为了那个,不负责任的那种。”
蒋裔唇边的笑容扩散开来,简玟见他不说话,故意问道:“蒋先生对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蒋裔仍然笑看着她,眼里的温度有些灼人,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的沉默让简玟心跳漏了半拍,她继而接道:“我要是蒋先生才不会选择”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蒋裔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不会?”
简玟故作难缠地说:“像我这种没什么恋爱经历,对感情又特别有执念的人,万一被我赖上”
她端起酒杯故意拉长语调,眼眸狡黠:“那就完了。”
她擡起头喝酒,白净的脖颈间经脉起伏,诱人的色泽延伸到锁骨。
蒋裔的嗓音沉而磁,像风撩动着她的心脏:“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