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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裔起身朝门外走去时,屋内的人都长舒一口气,庆幸蒋先生的女朋友来得及时,否则连黄老先生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离开房间后,蒋裔冷厉的神色才稍稍散去,简玟瞥了他一眼,又快速躲开视线,蒋裔无奈道:“怎么跑过来了?玩好了?”

    简玟“唔”了声,低声道:“我本来打算上来睡会,听见你在发火。”

    蒋裔将她送去包间,对她说:“不能给好脸子,不然都要目无王法了。”

    简玟虽然不知道房间里的两方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看门口停着的豪车和这些人的气势大概猜到来头不会小,她迟疑地说:“那个你训他们的时候像□□老大,怪可怕的。”

    蒋裔眼里终于浮上了笑:“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盖上别冻着,我尽快结束带你回家。”

    简玟接过外套点点头:“那你快去吧。”

    蒋裔碰了碰她的脸,转身回去了。

    简玟推门进入包间,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有个长沙发,她便窝在沙发上,把蒋裔的外套搭在身上,嗅着外套上属于他的气息,安心地闭了眼。

    简玟睡着很快,她的意识仿若掉进了一个黑洞,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心脏被不停压迫着,好像随时会从黑暗中冲出来什么未知而可怕的东西,她不停奔跑想逃离黑暗,恐怖的黑暗却无边无际地包裹着她,任凭她怎么逃都逃不掉,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狂风骤雨,她拼命呼叫,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声音,来自地狱的声音,他对她说:“远离他”

    是警告,也是要挟。

    她看见了那人的轮廓,在一片迷雾之中,她绝望痛苦地挣扎着,人忽然就开始下陷,意识骤亮,她猛然睁开眼看见了蒋裔,他将她唤醒,喊着她的名字,她怔愣地看着他,脸色惨白,瞳孔涣散。

    蒋裔凝神问她:“怎么了,做梦了?”

    他低缓的声音像悠远的梵钟,撞碎了那些光怪陆离,简玟的思绪从四面八方逐渐聚拢,声音沙哑地说:“我,我梦见了一个人”

    他拧眉问道:“谁?”

    简玟迷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看不清楚。”

    “男人?”

    “应,应该吧”

    她回忆不起来梦里的样子,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那种可怕的恐惧感尚存,她打了个寒颤扑进蒋裔的怀中紧紧搂着他,他轻叹道:“是我刚才把你吓着了?”

    简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好想融进他的身体里,这样才能安全,才不会被发现,可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蒋裔顺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简玟披着蒋裔的外套被他搂着走出包间时,过道两旁站满了人,见蒋先生要走,此起彼伏地说着:“蒋先生慢走。”

    他怀中的年轻女人看上去有些虚弱,大家只当是太晚了,等蒋先生等困了,也没人敢多瞧。

    蒋裔停了下脚步,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带着简玟下了楼。

    迟他一步的谢老把蒋先生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以后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一律等到白天再处理,蒋先生的女朋友身子弱,不要扰到她休息。”

    谢老说完双手一背下了楼,身后响起一片:“谢老走好。”

    车子在众人的目送中驶离粤和堂融入漆黑的夜色里,蒋裔开口对谢方年道:“查一查今天过来的那个高个子。”

    谢方年警觉地问道:“黄老的人有问题?”

    蒋裔目光落向窗外,路灯的光影投在玻璃上,他的轮廓忽明忽暗,眼里的深隽愈发沉淀。

    “黄有江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不该不知轻重。三期在远港手上,四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这种送到嘴边的肥肉都能盘掉了,鹬蚌相争,谁得利?”

    谢方年瞥了眼后视镜,声音发沉:“蒋先生是怀疑这件事有人故意搅黄的?”

    蒋裔语气淡漠:“你从前同家族自治会的人打过交道?”

    谢方年神情微顿:“三十多年前和漳麝纪姓的人在闽西一带闯荡过,听他们说过一些旧时的事,那边的血缘帮和上海码头的地缘帮派规矩不同,同姓家族的人可以做码头工,外姓人只能做散工,会费一样不少,几姓族人经历长达半个世纪的争斗,从码头之争后来演变成宗族之争。”

    蒋裔冷哼一声,车里明明是恒温系统,但坐在一边的简玟却感觉到一丝凉意。

    谢方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下,试探地问道:“蒋先生刚才故意用客家话放出洋港的消息是为了”

    他落下句:“先不要惊动各方。”

    谢方年神色凛然:“我会尽快查清楚。”

    简玟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思维有些跟不上,可听到这里,她似乎理清了今晚的事,突然感觉心惊肉跳。

    两方人马为了利益之争闹到了蒋先生面前让他主持公道,所有人都陷在这场纷争之中,试图将各自的利益漩涡掰扯清楚。

    蒋裔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和谢方年提到那个高个子,闽西处在闽粤赣三省交界处,那里的人多半会讲客家话,如果蒋裔有了怀疑的苗头,那么他故意用客家话放出消息的同时,就已眼观全局。

    那时候简玟就站在门口,她甚至不知道当时神色寡淡的他是如何发现人群中那个高个子的异常,得有多老辣的眼力和洞察的本事才能在那么混乱的局面下做出理性的判断,甚至在满屋子的人当中瞧出猫腻。

    简玟第一次窥探到蒋裔的城府,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他身上的冷静和犀利让简玟尤为震撼。

    见她一路沉默着,蒋裔结束了和谢方年的交谈,侧过头来看她:“抱歉,你刚过来就陪我折腾到这么晚,困了吧?”

    同对待外面那些人不同,他对她说话时会收起身上的锋冷,变回那个彬彬有礼,谦和温柔的蒋先生。

    简玟有些恍惚地眨了下眼:“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反正明天不上班。”

    随后又转过头确认了一遍:“是吧?我明天不用上班吧?”

    蒋裔眼里浮上笑:“我和凌博彬说的是你需要适应几天,入职时间待定。”

    简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比如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她又开始不老实地往他那里凑,然后整个人躺了下来枕在他的腿上,蒋裔由着她把他的腿当枕头,怕她躺得不舒服,又给她腾了点位置出来。

    简玟望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忍不住伸出食指勾描着。

    “那些人为什么都会听你的?好多人都比你岁数大。”

    这是让简玟感到奇怪的地方,蒋裔在她眼中是涉世已深的男人,可他的年龄在那些中年男人面前并不算年长,屋子里还有长他一辈的人物,但他们对于他的态度都很谦卑,更让简玟难以理解的是,刚才那画面她并不觉得违和,当一个人的气场高于另一群人的时候,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无关乎年龄辈份。

    只是这会回想起来,有些细思极恐,蒋裔的背景得有多深才能让各方势力言听计从?

    他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直到她不安分的手往他领口处滑落时,他才毫不客气地攥住她,开口道:“乌龟可以活很多年,这并不妨碍一只刚成年的老鹰以他们为食。尽管乌龟有坚硬的壳,但老鹰会飞,知道它们是怎么猎杀乌龟的吗?”

    简玟疑惑地看着他,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用爪子勾住,飞到数千米后朝岩石摔碎,再将乌龟的肉撕扯吞下。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有时候也适用于人类。”

    他看着简玟愣神的模样,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的爪子能要了他们的壳,所以他们得顾忌我,就这么简单。”

    却没想到她反过来问他:“如果哪天你的爪子没了呢?”

    “他们不是温顺的乌龟,会立马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得每时每刻磨亮我的爪子。”

    简玟轻轻蹙起了眉,蒋裔反而笑了,声音里带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松弛:“你看,认识你以前我总是疲于奔命,也就每周跟你打会球能放松下来。”

    简玟突然抽回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每周特地飞来是找我打球的吧?”

    虽然她之前有过这个猜测,但也只是一带而过,根本不敢自作多情。

    蒋裔低下头来,抚着她柔顺的发,眼里的光缱绻深邃,他勾唇一笑,声音让人心悸:“被你发现了。”

    简玟瞳孔骤然放大,目光僵直地看着他,酥酥麻麻的电流蔓过全身,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可又怎么可能呢,那时候他们每周往往只能相处两个小时,她知道俱乐部里有些男性会员总会借机邀女球童或女销售吃饭。

    可那时的蒋先生从没有耽误过她下班,除了那次下雨天被他撞见自己出了意外,他甚至没有一次在她工作结束的时候提出要和她用餐。

    简玟眼眸闪烁地说:“你又在逗我吧?你每次打完球就走了,你也没”

    她本想说没有表现出对她有想法的意思,可现在突然回想,可能还是有一点的,比如他总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再比如他会指定让她服务,即使她只是个没有经验的实习生。

    蒋裔碰着她小巧的耳垂,笑道:“怕吓着你。”

    简玟的思绪有些混乱,她迷糊地想着,要是当初蒋先生一上来就问她要号码喊她出去,她大概率会把他当成作风随意的情场浪子,反而会敬而远之。

    她眼皮子越来越重,合上眼,声音含糊地问:“可是,我们那时候也没见过几次”

    他将她搂紧,声音萦绕在她上方:“你得相信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有种奇妙的缘分,和你待在一起舒心,那么再远我都会去见你。”

    简玟很庆幸在她最好的年华里能和蒋裔有这一段缘分,她是不信命的人,因为蒋裔的出现,她开始慢慢相信这个世界上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只是她总感觉忽略了什么,有什么细节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本想好好思索一番,但是人太困了,那差点要捕捉到的丝线从她的意识中溜走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