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总是在看似不经意之中透着玄妙,简玟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早在儿时便被奶奶请回家的那个全家称之为江湖骗子的人道中了,她真的命里带煞活不过23岁,她的人生将永远停留在这一年。
明知道自己仅剩两个月的生命能干些什么?
去遍所有想去但没去过的地方,吃遍所有还未尝过的美食,总要在离开人世前尽情挥霍。
可事实上简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不想吃饭,没心情收拾自己,也不愿意再跟人交流,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刚回来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她还去酒店上了两天班,试图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可自从得知自己时日不多后,上班也成了浪费精力的事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简玟和凌安都被这个残酷的审判击垮了。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会慢慢的,一点点地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无孔不入地折磨着每一根神经,就连风吹草动都成了催命的信号,让人草木皆兵。
凌安将这一切厄运转嫁到了陈少昭身上,以折磨他来发泄内心无法抵抗的躁郁和恐惧。
蒋裔也在简玟身上看到过这种影子,在她故意挑起争端,在她不接他电话,在她抱着枕头去隔壁房间和他冷战,在她坐在粤和堂门口,神情淡漠地对着他吐出袅袅烟雾时,他仿佛回到了那段被凌安疯狂报复的日子。
可真当简玟得知这件事后,身上的所有尖刺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玟并没有像凌安那样远离他,也没有和他反目成仇。
她只是安静地待在蒋裔身边,哪怕他离开十分钟,她都会满屋子找他,直到再次窝进他怀里。
夜里她突然发了烧,下半夜嘴里细碎地哼着,人烧得糊里糊涂,白天的时候温度低了,她总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仿佛一下子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吃进去的东西也都吐掉了。对于这件事,她没有表现出很伤心的样子也没有哭,可身体的应激还是暴露了她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厦门那边来了消息,汇报和港务公司老总见面的情况,很顺利的一次商务会面,被蒋裔派去的是广港的钟总,然而钟总在汇报完会面情况后,得到的反馈却是全线封锁这家公司的业务。
所有合作商们都很讶异,蒋先生做事向来留有余地,即使有再大的过节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往往处理得游刃有余,将双方利益最大化,何曾对一家公司下过死手。
和那家公司业务来往来密切的供应商们接到风声的第二日就匆匆赶来滨城,在安华酒店租了个会议室等待蒋先生。
电话打到钟总那边,钟总也很头大,这几日蒋先生似乎心情不好,这下对方供应商不请自来,蒋先生怕是不会轻易见的,他只有将消息传达给谢老。
谢方年来汇报的时候,蒋裔正在给简玟量体温,谢方年扫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将供应商来滨城的消息告诉他,并询问道:“蒋先生如果不想见他们,我让人打发了。”
蒋裔“嗯”了声,又看了眼简玟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出去一趟吧。”
他临时决定带简玟出门,分散她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没到两个月人就要出毛病了。
简玟套着件宽大的长袖T恤,扎着简单的马尾亦步亦趋跟着他出了门,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几个供应商老总早等在大堂了,一见着蒋先生的身影便带着随行人员迎了上来,那架势引得酒店的人也看了过来。
眼尖的同事认出了简玟,她穿着随意,被这群来找蒋裔的供应商当成无关紧要的路人挤在了外围。
蒋裔皱了下眉,回过身来朝她招手,这些供应商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简玟身上,给她让道。
进入会议室坐下来后,供应商们就劝说:“不知道蒋先生和信帆那边有什么矛盾,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和气生财嘛。”
蒋裔坐在沙发里,嘴角掀起冷笑:“我当你们来找我谈生意,原来是来做和事佬。”
他此话一出,带着股无法撼动的威慑力,这些人显然再继续劝下去就不识擡举了。
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开始卖惨,大意是恳请蒋先生手下留情,封锁信帆的业务,他们多少也会受到牵连。
蒋裔不急不慢地听着,会议室的窗户开了道缝,风正好朝这吹来,他侧身摸了摸简玟的手,有点凉,便擡眼示意一旁的人将窗户关上。
不一会,简玟打了个喷嚏,她身体才恢复,蒋裔担心她久坐不适,擡手打断了他们,谢方年将文件交给他,他把几份合同拿了出来扔给对面几人。
“你们先看看,没什么问题明天中午我会来签字。”
说完他便转头对简玟说:“穿太少了。”
简玟没化妆,穿着T恤运动鞋,显得年纪很小,像个还没毕业的清纯大学生,很难把她和蒋先生想成是那种关系,但又见蒋先生对她格外照顾,便有人问了句:“这位是?”
蒋裔搂着简玟起身道:“我爱人。”
供应商们纷纷感到讶异,恭维了一句:“蒋太太真年轻。”
简玟愣了下,擡头看向他,他垂眸对她说:“走吧。”
电梯停在了一楼,蒋裔停下脚步,她眼里的消沉扎进他的目光中,他突然对她说:“我从前戴到你手上的戒指还在吗?”
简玟想了下:“是那次打牌赢来的鸽子蛋吗?”
蒋裔沉默了一瞬,对她说:“你赢的那个戒指还在隆晟的房间里,我怎么会让你戴别人的戒指?”
他弯下腰来捧起她的脸让她牢牢看着他。
“结婚吧。”
简玟暗淡无神的眸中溢出了点点光亮,勾勒出他的样子
蒋裔把她送回了家,让她先回房休息,简玟不知道他和爸妈到底聊了些什么,只是迷糊中他走进房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对她说,他明早会来接她。
第二天蒋裔再来时,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他来接她去民政局。
安静的走廊上,蒋裔坐在桌前填写表格,他握笔姿势养眼,写了一手好字,垂目时眉骨的阴影让他的轮廓看上去立体硬朗,他出众的外形使得工作人员不时擡头盯他瞧上几眼。
只不过他的新娘子仿佛走错了登记窗口,坐在离他几步之外的走廊上,拧眉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枚戒指的确和她赢来的是有区别的,呈纯冰色,净度要更高,那时简玟一度以为是光线的原因。她还一本正经地向蒋裔科普左手无名指是已婚的意思,只能给婚娶的爱人戴。
现在想来不免酸楚,他得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将这些沉重的秘密藏进心底,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装作不经意地对她好,又怕给她造成负担,每送她一样东西都得找好各种借口,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
更可悲的是,她记不得他,每一世他在她眼里都是陌生人,他不得不绞尽脑汁重新建立起他们的联系,而这样的循环没有尽头。
一上午简玟都很沉默,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她擡起头,清丽的面庞迎着骄阳,光线刺得她双眼泛泪,她终于对他开了口:“我不怕离开这个世界,我怕走了以后,又留你一个人。”
蒋裔隐忍着眼底的悲怆,对她说:“会有办法的。”
话说出来时,他已如鲠在喉
他们从民政局出来便赶去了酒店,蒋裔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几乎是不计代价断了信帆的各方资源,下手之狠让这些供应商根本没条件拒绝,一大早就电话不断,生怕蒋先生临时反悔。
蒋裔去会议室签字的时候,简玟没跟他过去,而是回了趟办公室,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多东西她都没带走,也不打算要了。
高助见她回来了,忙问她最近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家里有事要请假?
简玟匆匆说了句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
钱主任听说简玟要辞职,忙赶过来劝她:“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凌总知道吗?你不是刚升职怎么就要走啊?”
大家对于她要离开都颇感诧异,不少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她再考虑考虑,简玟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直到行政的人跑来告诉她:“蒋先生那边好了,他让你不要急,他在大堂等你。”
同事们低声议论开来,简玟默默地将东西装进袋子中,和大伙说了声再见就往外走去。
陶艳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的背影说了句:“我当为什么突然要走呢,原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简玟停住脚步回过头,四周突然寂静无声,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们要爆发一场争执时,简玟缓缓擡起手对她说:“我结婚了。”
她的无名指上是一枚光彩夺目的钻戒,陶艳震惊得瞠目结舌,周围一片哗然,钱主任结巴道:“你是跟蒋,蒋先生结婚?”
简玟收起手扯了下嘴角:“是啊。”
短暂的静谧过后,便是一阵狂热的恭喜声,高助她们立马起哄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称你一声董事长夫人了?”
简玟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谢过所有人的祝贺转身离开。
她来到大堂的时候蒋裔正在通电话,他瞧见她后挂了电话起身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陶艳追了下来,简玟停住脚步回过头,蒋裔对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陶艳看着蒋先生的身影,几步走到简玟面前说了句:“真有你的,还是被你搞到手了。”
简玟对于她的调侃没什么反应,也不打算跟她扯嘴皮子,便问道:“还有事吗?”
陶艳从身上掏出一个路路通手串递给她:“呐,新婚礼物,我上个月才买的,还没戴过,你别嫌弃,反正是个好寓意,祝你和你的蒋先生一路通顺,白头到老咯。”
说完她侧头看了眼站在酒店门口雅人深致的男人,砸砸嘴:“你上辈子肯定救过他命吧,不然他能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简玟握着路路通怔了下。
陶艳催促她:“行了去吧,别让你男人等急了。”
简玟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身来朝陶艳张开双臂:“抱一下吧。”
陶艳无语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张开手臂跟简玟抱了下,简玟最后对她说了句“保重”便转过身去,陶艳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今天的简玟有点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