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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省委班子2许开祯卷入火星谋杀案季尔·布雷乔夫寂静江上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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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鸟声竹影相叠,范翕敲了敲关押薄宁的屋舍门。

    前日他夜里审问薄宁后离开,按照他的吩咐,卫士们已经给薄宁换了一处住舍。新住处不能与薄宁先前住的地方比,但是也算有炉有琴,窗明几净。且卫士不再捆绑薄宁,薄宁想在屋舍中走动还是可以的。

    范翕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薄宁长冠青衫,正靠着窗下凭几沉思,他面前是一张方形六博棋盘。局、棋子、箸、酒樽放在一旁,薄宁自己喝酒自己下棋。每放下一枚棋子,就观照局势自酌一杯酒。

    范翕半叹半赞道:“薄君好雅兴。”

    薄宁侧了头看向门口,门口的少年郎广袖重衣,腰扣青玉,下长曳地。范翕养了两日后病终于好了,他声音不再沙哑,而是清泠如玉击。范翕含笑行来,步履款款如玉动水流,端的是倜傥无双。薄宁相貌也是清俊一类,他挽袖向身前一让,范翕便入了座,执棋子入了范翕的六博棋戏。

    二人对弈。

    范翕道:“与薄君玩一局可以,然我刚病好,不能饮酒,让大司徒见笑了。”

    薄宁“嗯”一声:“可。”

    六博戏是时下最兴盛的下棋游戏。开局每人执六棋,是称“六博”。棋局上有十二曲道,中央有一方框,其间放水放鱼。鱼儿摆尾,水波悠悠。博时双方先掷采,后行棋。当棋子行至中间清水处可食鱼,每食一鱼得二博筹。以此类推,最终吃博筹最多者为胜。

    通常情况下,六博戏还会伴有饮酒。

    只是范翕说自己不饮酒,薄宁可有可无。

    二人对弈棋局,正如同战场厮杀一般,不觉用上了兵法。六博棋棋局复杂,走棋形式变化多端,范翕与薄宁说是下棋,更像是两军将领互试对方深浅一般。

    手中摩挲着一筹,薄宁淡淡道:“公子前夜提的建议,我尚未想清楚,不能给公子答复。”

    范翕盯着棋局道:“哦,我怎么觉得大司徒在拖延时间?”

    薄宁握着筹码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却听范翕闲适地笑:“无妨,我再给大司徒宽裕两日时间也可。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要大司徒那句话。”

    日转中天,一局已定。薄宁和范翕同时放下手中棋子,观局势,已是薄宁胜出。范翕笑着说恭喜,薄宁道:“公子有心相让,我又岂不知?”

    虽这么说,赢了范翕一局棋,也让薄宁被囚的心情好转了些。薄宁揉了揉眉心,擡目问范翕:“公子既然不是即刻便要我的答复,不知今日是为何而来?”

    范翕道:“为玉女。”

    薄宁诧异。

    范翕敛目垂坐,端庄静好。他唇角噙着温润笑意:“我才知原来玉儿年少时曾被越国薄家收留,我感激薄家收养玉儿之恩。却不知玉儿少时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向大司徒请教,问大司徒一句——薄家可曾薄待我玉儿?”

    他口口声声的“玉儿”,让薄宁一阵恍惚,半晌才听明白范翕说的是“玉女”。但范翕要向他询问玉纤阿的事,也在薄宁预料中。

    薄宁停顿了许久,说:“薄家不曾亏待玉女,玉女却不是好人。”

    范翕挑了眉。

    此时,玉纤阿正无所事事,想寻范翕打发一会儿时间。她去寻范翕时,听仆从说范翕去寻了薄宁。玉纤阿想一下,左右自己无事,她便去薄宁那边找范翕。她到了关押薄宁的地方,竟见那些平日总是跟着范翕的卫士们远远站在院门口,并不站屋外。院门被青藤缠枝,玉纤阿沉默了一下,试图迈步过院门。

    那些卫士长身挺立,并没有拦她。

    玉纤阿心中一动,她一时也说不清是因为范翕觉得万事不必向她隐瞒,还是因为范翕和薄宁讨论的话也许和她有关,这些卫士才不管她。而若是后者……玉纤阿心里微乱,她其实不愿范翕知道太多她之前的事。

    她总是想在范翕心中保持一些美好的形象。

    那些卫士既然不拦,玉纤阿就心事重重地进了院子,她小心放轻脚步,提着裙裾迈入了廊庑间,站到了青藤缠绕的墙角。檐影重重相照,屏住呼吸,玉纤阿正听到了屋舍中的薄宁说她“玉女不是好人”。

    玉纤阿失神。

    ——

    薄宁与范翕说道——

    “我并非刻意挑拨公子和玉女的关系。只是我家人多次在玉女手上吃亏。公子既然问起,我也不好隐瞒。我少时多数时间不在家,偶尔回家时得见玉女,却也观得她一两分品貌。”

    “她幼时因吃住不好,面色黄蜡,相貌远不如现今这般出众。我对她初时的印象,便是我一位妹妹开蒙时选侍女相伴。原本玉女毫无机会,但与她同屋的三个侍女都先后有故缺席,有的是因觉我妹妹苛待下人不敢去服侍,有的是因下雨天着了凉吃了药却不见好,有的是想攀上我其他兄长不屑于跟随我妹妹。是以玉女竟跟随了我妹妹。”

    “公子,她那时才几岁,就这般心机?”

    “我十三岁时那年回家,听说我大哥与三哥因为争一个侍女大打出手,被我父亲关了禁闭。然我母亲大怒,与我说我父亲为了一婢女骂了她,她想赶走那侍女。那婢女已经被赶出了府,又被我两位兄长带了回来。我母亲被气病,还被父亲训斥。”

    “我亲眼见过玉女和我三哥说话,说担忧我父亲对她有企图。她引得我父兄之间生了龃龉罅隙。”

    “公子,玉女心机之深,非一般女郎所能比。我薄氏一族在她手中吃尽了苦头。她今日对公子这样,先前却不知对多少郎君许过终身。她何时遵守过,上心过?你端看此次她骗我失忆……男子易受女子相貌所惑,女子又受同类温柔所惑。玉女凭借这些,无往而不利。”

    “不见她爱谁,不见她对谁更好。只要于她有利,她便笑脸相迎。且说实话,我从不曾见过玉女与人红过脸,听人说过玉女哪里不好。正是人人都觉得她好,觉得她温柔可亲又可怜……此女才可怕。”

    “到今日,连我家中那些被玉女所骗的兄长姊妹们,都承认他们看错了玉女。玉女是心机深沉之人,他们被哄骗许久,到我父亲被玉女所害,他们才醒悟过来。我早劝过他们,他们却不听,非要出了事才……总之,公子三思。”

    薄宁挑一两件事,将玉女曾经的行径展示给范翕看。范翕的脸色越来越青。他却不走,仍和颜悦色地询问,非要将更详细的事情问出。

    在墙外偷听的玉纤阿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她知道范翕明白她不是他以为的善良单纯的女郎,但是范翕听薄宁说她那样坏过,他心里该如何想?他知道是一回事,他了解了全部过程又是另一回事。谁会喜欢自己的枕边人居心叵测,永在不知算计着什么呢?

    玉纤阿扶着墙的手微微发抖,她闭了目,身子也微微发抖。她心中浮起一丝丝绝望,兀自恼恨命运对她的不公——

    若是以往范翕知道也罢了。

    现今范翕已喜爱上她,却知她那般的过往。他的满腔热血被冰水一浇,因此与她生了龃龉,不再喜爱她了怎么办?她弄丢了吴王女的身份,现在没有找到更好的身份前,又失了范翕的喜爱……她的处境何其糟糕。

    为何上天总是如此待她?

    每每她向上走一步,总有无数个意外发生,将她拉回悬崖底。

    她其实从未害过别人,从未主动伤过他人。她待人一直脾气很好,不和人生气,不与人发生口角,她还会经常帮助他人。她确实会给人挖坑,但往往无伤大雅,不至于毁了一个人。不管她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她确实不会主动欺辱世人。

    然世人不在乎这些,世人总是天生惧怕心机深沉的女人。好似只要她不够单纯天真,她便是居心叵测,总会害他们。世间男子,总是不喜欢女郎太过心机。世间女子,更不喜欢同伴的有心机。

    好似只有天真善良的女郎才会赢得爱和赞美,心机深沉的女郎什么也不会得到,只能嫉妒那些得天独厚的人。心机深沉的人总是扮演着坏人一角,不光嫉妒,还会加害……为何世人偏见如此之深?

    是否心机深沉就该永堕地狱,不够善良便是人性污点?

    一墙之隔,玉纤阿听到范翕低声:“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听出他的声音隐隐压着,已是出离愤怒。玉佩相撞,她听到屋内郎君撩袍而起的声音。

    玉纤阿浑身轻飘飘,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靠着墙面,心中一阵阵恍惚。因她知道范翕本性何其狭隘,脾气多坏。他的好脾气是装出来的,他知道了她这么不好,大概又会来质问她,与她吵,与她分开……玉纤阿茫然地立着,她咬下内唇,勉强让自己不要那么悲观,自己该想想如何向范翕解释。

    如何向范翕证明自己也没有那么坏。

    玉纤阿靠着门,听到门刺啦推开的声音。她看到范翕站在门口,面色铁青。玉纤阿迟疑着,正想走出去向他行礼,却见范翕平日武功那么高,此时他大约是气得厉害,竟没有发现玉纤阿在偷听。

    他站在屋舍门口,明明一偏头就能看到墙边站着的玉纤阿。但是范翕没有侧头看。他沉着脸,长身立了一会儿。玉纤阿迟疑着是否该乖乖走出向他问好时,见范翕蓦地回身,重新进了屋。

    范翕厉声:“薄宁——”

    薄宁以为范翕走了,正要将棋盘收了,哪里想到范翕去而复返。不光去而复返,且怒气冲冲。薄宁微懵,他第一次见范翕竟是有脾气的。方才不还很和气地与他说话么?薄宁没想通,范翕已大步迈来,一把揪住他衣领,黑沉沉如冰玉的眼眸锐利,紧盯着他。

    范翕手扣住他衣领,将薄宁从榻上拽起,薄宁呼吸都滞了一下。

    范翕冷声:“你说玉儿心机深,谁碰上她谁倒霉。关你何事?关你何事?!”

    “就你们薄家对玉纤阿做的事,难道指望她好好回报你们?她被你们弄成奴隶,你们一家丧心病狂,父子之间争一个小女孩儿……她才多大?!她现在才十六,她当时才多大?!你们心思如此龌龊,反怪她太有心机?她若没有心机,早被你们啃得渣都不剩!”

    “你不知道她是不是杀了你父亲,就算是她杀的,我看也活该!谁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事逼迫她,她若真那么喜欢杀人,怎么不把你们一家子全灭?你们还追她!捉拿她!你们玩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不反省自己无能,反怪我的玉儿太聪明?”

    “她有没有心机,关你们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你们不动心思,不想欺辱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和你们有何关系?”

    “尽是豺狼之辈,反倒觉得自己一派无辜。将罪怪到年少女孩儿头上。不觉得恶心么?不觉得可笑么?”

    “若我是她,你们一家子,谁也别想活……若我是她,你们薄家早该死尽了。还想捉她回去问罪?还警告我要提防她?女郎有心机才能在你们中生存,她有何错?她必须柔弱善良么?真要介意的人也该是她未来夫君,和你们有何关系?”

    “上天让玉儿活下来,自然是爱我的玉儿。我的玉儿不比其他人差!你们谁也不许诋毁她,谁也无权诋毁她!”

    薄宁被范翕掐住咽喉,脸色一点点涨紫。他一个文人,比不上范翕手劲之狠之大。薄宁呼吸不畅,徒徒艰难喘气,不妨范翕掐他脖颈的手越收越紧。范翕俯身,厉声斥他。薄宁大脑空白,都听不到范翕在说什么,只满心惊恐,觉得公子翕分外可怕——

    竟是活活要掐死他的架势!

    范翕面色狰狞阴狠,薄宁前所未有的恐惧,猛力挣扎。

    范翕道:“我先前不知道这事,还妄图与你合作。我真是疯了,我怎么可能与你们合作?!你们都该死!越国等着灭国吧!我纵是将兵马全都耗死在越国,纵是为吴国做了嫁衣,纵是在楚国面前无一击之力,我也绝不撤兵!绝不和你合作!”

    薄宁剧烈地喘着气,他面前已阵阵发黑,他觉得颈间骨血在一寸寸被捏断。看上去文弱秀美的公子翕,神情扭曲病态,手劲竟这么大……

    门外成渝声音不悦传来:“玉女,你在偷听公子说话?”

    范翕一愣,手松开,薄宁跌坐下去。薄宁捡回一条命,捂住自己的喉咙趴在地上狂咳嗽。范翕立刻转身踏出屋门,他看到玉纤阿站在廊庑下墙边,因成渝的开腔而退后两步。

    玉纤阿盈盈而立,仓皇擡眼,与门口的范翕对视。玉纤阿目中水光潋滟,睫毛扑簌簌的,猝不及防,她眼中一滴泪落了下来。

    玉纤阿猛地别过脸,转身向外走去。

    范翕怔忡,失措自己又被玉纤阿看到自己发疯的一幕。自己都快掐死薄宁了,玉纤阿该如何想他……他看到了玉纤阿眼中落下的一滴泪,那女郎目光悲伤地瞥他一眼,转过肩匆匆走了。

    成渝咳嗽:“公子……”

    范翕不理会这边情况,向玉纤阿追了过去——

    他看到了她眼泪,可他不懂她为什么哭。

    他是不是……又哪里惹了她?

    ——

    玉纤阿边走边落泪。

    她忍不住自己满心的悲怆难言,睫毛沾着水,眼睛如下雨般,蒙蒙然,泪水一滴一滴地眨落。初时只是落泪,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低着头闷走时,肩膀颤抖着,口中溢出哽咽声。

    她想到自己幼时的艰难,想到那时的夹缝求生……想到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又想到范翕在薄宁面前对她的维护。

    她以为他听了薄宁的话,一定如所有郎君一样怕了她,要丢下她。可是他那么生气地去质问薄宁,他说——关你何事?

    他维护她,说她没有错,说是你们对她不好。说她没有错,说她什么样的性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被人如此维护,薄宁说她时她都不生气不难过,只是怕命运的折磨,然而范翕为她说话,她却忍不住落了泪。她素来心狠冷漠,谁对她好她爱谁,谁爱她她爱谁。她也不觉得自己对范翕多好,她还总是嫌弃他……

    嫌弃他身体弱,嫌弃他脾气坏,嫌弃他出身不够好,嫌弃他有未婚妻还来勾她,嫌弃他不能完全满足她对优秀郎君的想象……可是他为她说话。

    他接受她的不好。

    他先前明明也怪她心机深,现在却在薄宁面前说她无错。世人恨她爱她者多,为她辩解她无错的人,只有公子翕。他纵有那么多的不好,他纵有那么多的缺点,可是她无法说他不好,无法嫌弃他。

    玉纤阿是那般委屈,又是那般快活。这世上有一人对她若此,她哽咽着,眼前模糊着,捂着嘴难过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身后伸来一只手,将她向后拽抱入了怀中。

    玉纤阿被抱入范翕怀中,他手扣着她后脑勺,让她脸贴着他胸口。范翕本忐忑,没想到玉纤阿并不挣扎,他搂她入怀,她便顺势闭了目。一会儿,范翕便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湿透了。

    范翕低头看她,她低着头不给他看。因泪水掉得多了,脸上的妆晕了,她不愿以糟糕形象让范翕看到。范翕温柔问:“怎么了?你哭什么?你可是被我吓到了?我,我其实……我脾气是不好,但我的火气不是冲着你发的啊。你总不会是被我吓到了?”

    玉纤阿摇头。

    她喃声:“公子,谢谢你对我的维护。”

    范翕微怔:“啊……你是感动的?”

    玉纤阿不语。

    范翕便怜惜她十分,他抱紧她,呼吸拂在她发顶。范翕温和又赧然道:“这有什么啊。你是什么样的,我本就知道。哪里用得上旁人来告诉我,提醒我小心你?那些人不欣赏你,是他们瞎了眼,我却不是。”

    他甜言蜜语,将她哄了一通。

    范翕最后低声:“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玉纤阿本心中惆怅,硬是被他说得笑出了声。她擡眼嗔怪般地轻瞥他一眼,又忧心忡忡问:“公子,我素来不会与人撒娇,性情也闷,不会逗郎君笑。我总是羡慕其他女郎与郎君说笑,让郎君开怀大笑。那般娇俏妩媚,我十足羡慕。公子不觉得我太闷,太顺着你么?”

    “天!”范翕震惊无比。

    他道:“你若真顺着我,我该多高兴。我最爱的,就是人顺着我呀。你又哪里闷了?你不是经常将我气得要死要活么?我就爱性情温柔的女郎,纵你本性不够柔,但你表现出来的……也勉强够用了吧。”

    玉纤阿低声:“你若只喜欢温柔和顺的女郎,世间多的是,何必强求我?”

    范翕怅然:“世间很多么?我怎么见不到?我只爱女郎柔顺,听话,温柔,不忤逆我。不要我说什么她都跟我反着来,不要我做什么她都批评我太坏。她要温柔和顺,然又不能如木头般毫无主见。她不能恶毒阴狠,然也不能单纯到总需我花费精力保护她。我不敢要一个女郎心眼极小极为狭隘,整日与我闹架与我争男女之事,我整日很忙,我不愿在此花太多精力。我不敢要一个女郎与我一般性情阴晴不定,然我若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要规劝我都要不认同我,我也是极为生气的。”

    “她若再漂亮些,再有学识些,再能与我夫唱妇随,再与我在床笫间琴瑟和谐……玉儿,这世间合我心意的女郎这般难找,你怎能说是到处都是呢?”

    他伸手,为她拭去她面上的泪珠。玉纤阿目光闪烁,仍为自己花了的妆容而窘迫。再听他在对女子的要求上,最后一个要求竟然是“在床笫间琴瑟和谐”……玉纤阿涨红了脸,她也不知她和范翕算不算和谐,反正他们一共才两次,可他大咧咧地把这个当做一个要求来说……玉纤阿瞪他,说:“你太不庄重了。”

    范翕不以为然。他认为此事极为重要。

    玉纤阿又温声:“那看来,我是极为符合公子对女郎的要求了?”

    范翕盯她一会儿,叹道:“你吧,勉勉强强符合。我也实在找不到更喜欢的,就拿你凑合着用用吧。”

    玉纤阿剜他一眼,她垂头一笑,泪水仍挂在睫眼上。

    范翕见她如此,心中快活,便期期艾艾再次拥她。他为她拭泪,柔声:“玉儿呀,你跟着我走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那些地位身份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在一块儿……”

    玉纤阿诧异擡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你要舍弃身份地位?不行!”

    范翕怔住。

    玉纤阿道:“你若不再是公子,没有匹配的身份地位,我是不会爱你,不会跟你走的。我只想往上走,我不羡慕平民的生活……你若不能身份尊贵,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范翕震惊。

    他喃声:“你爱我……就是爱我的身份地位?!”

    玉纤阿咬唇笑:“我可没说爱你。而且也不能这般说。但是身份地位是其中一部分,你若是没有了,我便要放弃你了。”

    范翕:“……”

    他原本许下的什么我要悔婚我要与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的誓言,全被玉纤阿一句话憋了回去。他闷闷地沉下脸,气得伸手掐一下她的腮帮,恼她如此无情。

    玉纤阿郑重其事:“所以公子呀,请你继续和薄宁合作吧。我不介意薄家以前的事……因我已经自己报复回来了。我只想公子你走得越来越高,身份越来越尊贵。这样我才愿意追随公子的。”

    范翕生气道:“……那我倒是不想要你追随了。”

    玉纤阿噗嗤笑,仰头在他下巴上笑盈盈地亲了一下。她又被他恼恨地掐了一把,却在他掐着后颈将她提起亲她时,知道他并没有生气。

    ——

    玉纤阿与范翕和好,范翕冷静一两日,不打算将罪怪到薄宁身上。范翕再三询问玉纤阿,确定薄宁没有欺过她,范翕才答应继续之前的合作。接下来几日,闲暇时,范翕也陪玉纤阿出去玩耍。

    这一日,他二人在街上才玩一会儿,便见两边卫士开道,将寻常百姓斥开让路。范翕拥着玉纤阿的肩,随她一道在人群中被卫士挥退让路。范翕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间,听到卫士高喝:“王女出游!寻常人士让路——”

    玉纤阿讶然:“王女出行?”

    她问范翕:“王女?楚王女?这般大的阵势么?”

    范翕没有回答她,玉纤阿也已不必他回答。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他二人立在人群中,见到了坐着车辇出行的楚王女,楚宁晰。

    阵容极大,前后各有数十卫士开道,侍女们相随,百姓们也围在御道两边,极为热情地向他们的王女挥手高呼赞词。玉纤阿被范翕搂着肩,在人群中,他们被不断地挤到前面。玉纤阿从未见过一个王女出行这么大阵势,先前她在吴国时,并未见百姓对王女这般敬重。

    范翕答:“楚宁晰是前楚王膝下唯一王女,与吴国王女奚妍那样的自然不同。楚国没有国君,大司马理事,楚国与其他诸侯国不同,楚国的王族被天子杀尽,如今留下的血脉只有楚宁晰一个。百姓自然爱戴她。”

    他们说着话,车辇慢慢向两人所站的方向行来。范翕觉得时机不对,他拥着玉纤阿想将玉纤阿向远离车辇的方向带。无奈他们周围全是人,根本挤不开。且玉纤阿垫着脚,分外想看王女是如何风姿。这般磨蹭下,容车渐到面前,楚宁晰的面容隔着纱帐,若有若无地呈现在百姓面前……

    榆杨成荫,百姓的欢呼声更大,不断向车中掷花掷果蔬,被卫士们拼力阻拦,让他们不要惊扰王女。

    玉纤阿轻声叹:“我若有一日出行,也有这般风采便好了。”

    范翕不语,他眼皮轻跳,因察觉卫士们若有若无地向他的方向行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素来和楚宁晰有过节,身边又跟着柔弱的玉纤阿,他不愿在此时和楚宁晰打交道,便仍不动声色地带着玉纤阿向人群外走。

    容车帘帐掀开,玉纤阿擡着眼,看到楚国王女的面容露了出来。自是花容月貌,气质端庄。但玉纤阿怔了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位公主怎么在看向她的方向……

    玉纤阿才觉得不对劲,身边躁动突起,原本拦着不让百姓接近容车的卫士们突然抽出腰间刀剑,寒光向她和范翕挥来。范翕拉着她趔趄向后一退,卫士们却全然出动,直杀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