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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更爱美人纤阿 > 第151章

    燕王死了。

    与九夷一战,燕王兵败于九夷,被九夷所掳所杀。

    这是卫天子向天下宣告的说法。

    玉纤阿与其他人一样,当消息从宫中传来时,她才知道。彼时她正跪在苇席上,面前案上摆着一副樗蒲。侍女立在外,成渝站在云母屏风后传消息。玉纤阿闻言,手中所持的玉石棋子轻轻“砰”一声,摔在了枰上。

    成渝神色凝重,心里焦灼,盯着屏风后女郎的身形。

    他尽量将语调放缓,但心中已乱,六神无主。想来玉纤阿当和他一样——公子真的死了么?

    屏风后纤纤绰影闪动,一会儿,玉纤阿从屏风后走出时,成渝见她,微吃了一惊。因见玉纤阿身后跟随的侍女抱着一件女式斗篷,这架势,显然是玉纤阿要出门的意思。

    玉纤阿看成渝一眼,说道:“此消息必然让众属臣惊惶,不知所措。我此时当出门,与诸位谋士大臣会面,稳定大家的情绪,使诸位郎君不要惊慌,如往日一般行事便是。”

    成渝唇翕动一下,却没说什么。

    他忍着自己的一腔焦虑,陪玉纤阿一起出门,登上各家府邸。玉纤阿与这些范翕手下的臣子私下见面,轻声细语地安抚大家情绪,说此事只是天子的说法,待有了证据,她再向众人解释。然如今,不管燕王殿下是生是死,洛邑之局不可乱。

    玉纤阿身为燕王后,她天然代表着燕王。而她一贯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她耐心地一一登门,众人便都有了其他猜想。想定是此事是燕王用来麻痹天子的,不必当真。众人平静下来,理智恢复后,又和玉纤阿讨论了一下政事。见玉纤阿谈吐清晰、见解不浅,众臣都有些惊喜。

    夜里,玉纤阿才坐马车回到燕王府。

    夜凉如水,月明风清,梧桐树影婆娑摇动,玉纤阿行在院中,身影纤长孤寂。

    成渝这才低声问:“没有尸首,只是天子给的一个说法,未必可信。可要我出洛一趟,亲自去寻公子,弄清真相?”

    玉纤阿摇头,轻声:“不必。你的责任是保护我的安危,公子身边有吕归,他武艺远胜于常人。若吕归都没有消息,我们不必想太多。”

    成渝皱起的眉微松动。

    他不安地低声:“或许你说得对,公子并没有死,这只是计谋。”

    玉纤阿轻轻嗯一声:“无妨,不论飞卿如何,我该做的事,都不会停下。”

    ——

    玉纤阿稳定了臣子们的情绪,又稳定了成渝这样的人物的情绪。燕王府邸上下因玉纤阿的坚定,而相信燕王一定是另有计划,他们不必担心。

    夜深了,玉纤阿回到自己的房舍。

    关上门,点上灯烛。她让侍女们退下,一人弯身,从一黑匣中翻出一卷书。其中有范翕给她写的信,也有她昔日给范翕写的信。她将这段时间给自己写的信重新读一遍,从字里行间猜他的状况。她又拿出自己曾写给他、被他收起的信件。

    读起这书信,便仿佛见到昔日二人于灯烛下伏案写书的样子。

    玉纤阿捧着竹卷站起来,她卷着竹简,在屋舍中踱步。

    几多焦虑,几多难言。

    她来回地踱步,手指不断地抚摸手中的书信。

    她在心中说无妨,无妨。

    他一定没事的。他出洛前就知道卫天子不安好心,他会提防的;且她之前给他写过信,也提醒过他卫天子和齐国要对付他。范翕不是傻子,他已经察觉到,他必然小心。

    可是玉纤阿焦虑。

    若是他大意了呢?若是他突然犯了病,神智恍惚,记不清楚事情了呢?若是他自大了,急功近利了,中了敌人的计呢?

    若是传舍传信太慢,她的信还没有交到他手中,范翕没有看到她的提醒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帷帐纱帘飞动,玉纤阿捧着卷轴,在屋舍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她染上了范翕一样的毛病,心中不安时、惊恐时,就要来回踱步,就要百思百虑。玉纤阿稳定了旁人的情绪,可谁来稳定她的情绪?谁来让她不要害怕?

    玉纤阿告诉自己无妨、无妨。

    范翕一定没有死。

    而即便他死了……也无妨。

    她还是会为他报仇,为他除掉卫国和齐国。她的计划不会因此发生变化,她若是爱他……就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女郎来来回回地踱步。

    良久,她忽然捂唇,一丝红血从唇角渗了出来,落在了手心。玉纤阿俯眼望着自己吐了的这口血,某一瞬间,她眸子潮湿,忽然体会到了范翕吐血时的心情——

    她夫君每次难过时,该有多绝望。

    玉纤阿脸色苍白,垂下的长睫颤抖。她握紧拳头,又不动声色地将喉间血咽下,将唇角的血迹擦干净。

    她情急之下吐了血,但她知道自己身体很健康,并没有任何事。不过是……心焦而已。

    然她仍要帮范翕继续撑下来。

    ——

    北荒之地,九夷偏南的部落帐篷,燃起了重重大火。火光席卷整片草原,无月之夜,黑压压的军队包围九夷。趁九夷不备,开始了黑夜中的这场无声杀戮。睡梦中的九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突然闯入的大卫军人所杀。

    大火冲天。

    烈焰灼人。

    吕归带着军队相迎,被血染红的杀戮场中,他终于等来了从火海中走出的青年公子。

    衣黑,面白,戴着黑斗篷,将瘦削清逸面容遮得朦胧。

    吕归迎上去:“王上!我们拿到证据了……”

    斗篷下面容清隽的青年,自然是范翕。他亲自走一趟九夷,把自己当成阶下囚去遭了一趟牢狱之灾,若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未免让他震怒。

    范翕淡淡地嗯一声:“我们走。”

    吕归看眼身后的杀戮场和火海,迟疑:“这些人……都杀尽么?”

    范翕面容藏在黑暗中,阴冷如毒蛇,他笑得轻柔又病态:“当然。九夷非我族类,没有了利用价值,当然该杀尽。”

    他幽幽道:“九夷不灭,我心难安啊。”

    吕归打了一个哆嗦。

    他拧着眉,看了眼旁边的范翕。

    黑暗像是范翕的主场一样,范翕在洛邑时还算正常,但杀戮一开始,就点燃了范翕骨子里的激动战栗。他性格中本就有阴冷扭曲的一面,常年压抑,因母亲耳提面命。但母亲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控制范翕。灵魂中那个魔王一般可怕的青年,早就醒了过来,睁开了眼,兴奋又倦怠地凝视着这个修罗场。

    死的人越多,范翕越安心。

    吕归虽明知这些异族人和齐卫联盟,确实该杀,但范翕这般杀人不眨眼、越杀越兴奋的行为……仍让吕归生起警惕。

    提醒自己不可惹到范翕。

    吕归再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范翕噙笑:“去齐国。”

    他幽幽道:“齐王还不知道和他合作的九夷这个部族被灭的消息吧?我们去齐王都,给齐王一个惊喜。我之前和齐国一公子交了朋友,他很喜欢我这个朋友,当很欢迎我去他家中做客的。”

    吕归:“……”

    范翕这语气低怅、目中带着恶意笑容的样子,看着真是危险。

    却是范翕上了马,突然想起一事,提醒吕归:“玉儿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假死的消息?传信给洛邑吧,让她莫要惊惧担忧。”

    范翕喃喃自语,语气幽幽而怅然:“我可不能让玉儿担心。”

    ——

    洛邑中的消息,仍是燕王已逝。

    成容风姐弟二人为此担心玉纤阿,成宜嘉更是提出要来燕王府住,陪玉纤阿两日。玉纤阿以“姐姐坐月子,不宜忧心”为由,拒绝了成宜嘉;又以“处理燕王府内务”的理由,拒绝了成容风要接她回成家住两日的建议。

    玉纤阿自然不想和成家姐弟二人走太近,她现在忙着杀卫天子、报复卫国一事,整日和范翕的手下人马私下见面,制定计划。若是成家姐弟掺和进来,自然不方便玉纤阿行事。

    成家姐弟见妹妹情绪尚好,在得知范翕已逝的消息后,玉纤阿并没有悲痛至极,两人意外时,又有些宽慰,便放心让玉纤阿仍住在燕王府。

    玉纤阿自然想让成家搅和进来,要自己的哥哥帮自己复仇。但是现在还不是机会……她还要等最合适的机会。

    然而卫天子等不下去了。

    卫天子再三确认范翕被九夷所掳,必死无疑后,就再也无法忍耐,想要玉纤阿入宫。他早已发现玉纤阿不是他以为的单纯浅薄的女郎,但是无妨,他不介意玉纤阿心思多。成为他后宫夫人,日后不过是和后宫妃嫔们勾心斗角,女郎心眼多些也好。

    燕王已死,玉纤阿无人可依,自然应该依靠自己。

    不过明面上,卫天子自然不会表现得痕迹那么重。

    他再一次假借卫王后的身份,说卫王后很担心燕王后的状况,想要燕王后进宫住一段时间。

    同时,天子要收整燕王府,要看范翕的府邸,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简而言之,说得再好听,实际行为也是抄家。

    燕王府所养的谋士和门客们震怒,王宫派来的卫尉到了燕王府门口,门客和谋士们立在府门前怒斥天子卑鄙,岂能在此时抄检燕王府。卫尉对他们这些文人不屑一顾,直接让军士们撞开府门,便要铁蹄踏入燕王府。

    然而燕王府府门砰然倒地时,尘土飞扬中,府门外的卫尉统帅一怔,因他看到貌美的女郎立在府门后的大院中。

    而女郎身后,林林总总,府中卫士手中持刀持剑持盾,黑压压一片,与府门外的王庭卫尉对峙。

    卫尉统帅一惊,他先被那女郎容色所惊艳,猜到此女便是冠盖洛邑的有名美人,燕王后玉女。但紧接着,统帅就被燕王后身后的阖府卫士所震。卫尉吼道:“君夫人,不知此举何意?我等奉天子之命,来收燕王逝后的这座府邸。君夫人何以公然抗旨?”

    玉纤阿先伏身,向府门外的军士们行了一礼,然后柔声:“我既尚在燕王府,我夫君自前朝做公子时就住在这里,做了燕王后仍是这座府邸。此府是我夫君的地盘,若是妾身今日让尔等收走了这里,我夫君回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卫尉统帅没说话,另有一队人从军士们后方挤了前来,苦哈哈地面向玉纤阿:“夫人,王后怜你丧夫之苦,特让我们接夫人进宫休养。夫人就不要管这里的事了吧?”

    玉纤阿面容如水,她冰雪般的眼眸望着府外两拨人。大袖络绎纵横,她向前迈一步,众人都被她美色所慑。盯着女郎时,听玉纤阿反问:“不见我夫君尸首,为何说我夫君已亡?我不承认我夫君已逝,又谈何让出我夫君的府邸给你们?若想让我退后,便让我见到我夫君的尸首,我才认。若是诸将做不了主,那我身为燕王后,便不能放任你们擅闯我府邸了。我府上郎君们,纵是敌不过诸人,也要试一试。”

    她朗声:“且让天下人看,你们是如何欺辱我这个弱女子!”

    卫尉统帅脸色如土,半天说不出来——欺辱弱女子?

    现在是谁在欺负谁啊?

    来迎接玉纤阿入宫的内宦,却和玉纤阿是老熟人了。因为这段时间,天子经常派他们来烦玉纤阿。初时听闻能够见到美人,宫中宦官们都排着队争着抢着这差事。后来因这差事总是不能办得漂亮,内宦们都有些怕玉纤阿的嘴了……这燕王后,嘴也太伶俐了!

    回回都不能让天子满意。

    天子就将怒火发泄到内宦身上。

    现在宫人都知道,来燕王府见燕王后,根本不是什么美差,而是苦差。

    卫尉统帅第一次领教玉纤阿的本事,他冷笑一声,觉得一个小女子而已。他示意自己身后人向前,当即看到府门内,玉纤阿身后哗然,所有卫士举起了刀剑。统帅连忙叫停,怒喝道:“君夫人!你这是抗旨!你要如何向天子交代?”

    玉纤阿含笑:“我不必交代。我只用保下我的府邸,府中卫士何时尽战死于诸位郎君的铁蹄下,没有人再能拦住郎君们踏入我府邸的步伐,纤阿一介小女子,自然不敢以身相试。到时纤阿自然会自刎于庭,向天子交代!”

    府门外的诸人:“……”

    内宦们惊:“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天子绝无逼死您的意思!”

    卫尉统帅焦怒:“你、你……”

    双方对峙,玉纤阿寸步不让。卫尉统帅几次想踏入燕王府邸,宫中来的内宦们却拼命拦着统帅,求他们千万不能逼死燕王后。燕王后死了,大家没法向天子交代啊。门外两拨人马争吵,统帅看向玉纤阿的眼神渐次发凉,变得森寒。

    内宦滔滔不绝、可怜兮兮:“君夫人,您便随我们入宫吧?您想见燕王的尸首,想知道燕王如何逝去的,陛下都必然帮夫人查清啊。夫人何必在这里……”

    玉纤阿柔声叹,美目望着卫尉:“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我不能将我的家让出……”

    内宦还要苦苦哀求,等得不耐的卫尉统帅一把推开碍事的内宦,手臂擡起,当即就要下令:“给我上——”

    身后马蹄声起!

    一道男声怒来:“谁敢?!”

    卫尉统帅一回头,见快马加鞭,诸郎策马而来,快如雷电。为首者下马,大步向此方向走来,步履急促,脸色沉冷。

    统帅认出,这是暗卫司的首领成容风——也是燕王后的兄长。

    统帅回头,看向那立在府门内的惊鸿般的女郎,玉纤阿。他终于明白,原来玉纤阿拖延时间,是在等成容风。

    然而成容风统帅暗卫司,又不统帅卫尉军队?何惧之有?

    卫尉统帅心中思量轻重,仍是咬牙:“成二郎,劝你不要阻此事——”

    “报——”

    统帅的话没说完,又有一道来自巷外的急报传来。

    两次三番被人打断!

    卫尉统帅面如黑墨,阴森森地看过去。见是一个骑马卫士从马上下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疾步入府,向玉纤阿报:“君夫人,太子遇刺,危在旦夕!”

    玉纤阿眉目间神色一怔忡。

    内宦那边先愣:“什么?太子遇刺?走!我们快回宫!”

    统帅那边也一把抓住那卫士,急声:“你说什么?太子出事了?哪来的消息?如何传出来的?”

    那卫士被统帅摇得面如土色,还坚持着回答:“王宫刚传出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

    统帅怔住。

    太子遇刺,危在旦夕……社稷将生变!

    会有许多无法预料的事发生!卫尉巡察整个王城,太子若是在王城中遇刺的,那和他们脱不了干系……统帅一时也着急,觉得燕王府这桩破事,比起太子的性命安危,简直不值一提。

    统帅最后不甘地看一眼燕王府,到底选了和方才的内宦们一样,反身离开,向王宫而去:“走!”

    燕王府外,方才熙熙攘攘,如今人马瞬间散开,空出一大片空地,门可罗雀。

    只成容风和自己这边的儿郎们还在。

    成容风皱眉。

    听妹妹玉纤阿柔声提醒:“太子殿下遇刺,兄长不去看看么?”

    成容风,必然是要去看看的。

    但是成容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成容风骑上马,忽而回身,看向燕王府邸。倒塌的府门后,玉纤阿仍安安静静站着,垂着目,目有忧色。这位女郎,将表面功夫做得极为好,她目中忧虑,真的表现出了对太子遇刺一事的挂心。

    然而!

    为何那卫士,要向玉纤阿汇报太子遇刺的事?难道玉纤阿一直很关心太子?或者玉纤阿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

    玉纤阿请的真正助兵,不是他成容风,而是太子遇刺的这个消息?

    玉纤阿凭什么觉得太子一定会遇刺,一定能够解燕王府的危机?

    成容风开口:“玉儿!”

    玉纤阿擡目,满目忧色,看向兄长。

    成容风望她片刻,忽而没有了询问的兴趣。这个妹妹目中清明,忧色满满……在所有人面前都把表面功夫挂在脸上,自己有什么担心的呢?

    成容风只低声:“玉儿,小心些,别太过分。”

    玉纤阿目中轻轻闪动,看成容风策马离去。

    人都散后,玉纤阿面上的忧色仍不退。她平静地吩咐众人将府门给重新安好,自己慢悠悠向府内走。她面露忧色,心中却冷笑:看来卫三公子到底动手了。

    很好,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但她还要再加仇恨!

    她要让卫王后发疯!

    要卫天子发疯!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然而玉纤阿又默默地想,第二步,她是该动卫二公子呢,还是卫三公子,或者……选姜湛?

    ——

    太子遇刺,只熬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逝了。

    王后闻之发疯,怒杀所有当日陪在太子身边的人。王后要一一问罪,要杀卫三公子。卫三公子被绑到王宫,被天子所救。

    天子和王后大吵,自称此事绝和卫三公子无关。

    王后冷而怒:“与他无关?你凭什么说与他无关?我一共三个儿子,不是他做的,难道还是我另外两个儿子做的么?”

    卫天子道:“你并没有证据,就要杀王室血脉!你这个毒妇!”

    王后幽声:“卫三郎,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一定是被你的儿子杀的……姜雍,你不替我的儿子报仇,却要保你另一个儿子?姜雍,你心肠未免太狠!”

    卫天子暴怒道:“那也要有证据!我一共才几个儿子,岂能被你一一杀掉?若不是你妒忌,我的血脉怎会才有这么几个?这都是你酿的祸,是你的错!”

    王后尖叫:“我不管!我就要杀卫三郎!他杀了我儿子!一定是他!”

    卫天子一字一句:“王后疯了,将王后关起来,不要让她出去发疯。”

    说罢,天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殿宇辉煌,人心戚戚。

    卫王后坐在宫殿地上,久久静坐,忽然,她听到外面宫女怯生生道:“王后,公子琛、公子湛、与四公主一起来看您了。”

    公子琛,是卫王后的第二子。公子湛,是卫王后的幺子。四公主,是她的女儿。

    卫王后一动不动。

    忽然俯首,将脸埋于掌中,哭出了声——

    她的儿子!她的儿子!

    她的长子,就这般死了!

    如何忍!如何忍!

    ——

    电光划破寒夜,凌厉如刀入梦,直插人心!

    齐王在睡梦中,忽从梦境中行来,喉咙中被一口浊痰堵住。齐王发鬓白,手枯瘦,平时再睿智,年纪大了,也不过和寻常老人家一样羸弱。他喘着粗气,趴在床榻边咳嗽了一会儿。

    他哑着声音喊道:“来人!来人——”

    电光再次照亮高殿。

    齐王忽然发抖,浑身血液凝固住。

    他看到榻外大殿空地上,夜光幽幽。殿外大雨滂沱,殿中床榻外,却站着一个人。

    那人直裾玉冠,面容掩在黑暗中,看不甚清。

    不知站了多久。

    许是察觉齐王醒来了,那人缓缓地,向床榻方向步来。

    绣着暗金卷草纹的长袍划过地面,长袖曳曳,那从黑暗中走出的青年,面容一点点清晰。高挺鼻梁,恹恹神情,看人时那般幽冷的气势,孤高傲然,汹涌的王者之气……齐王脱口而出:“周天子!”

    他浑身出冷汗。

    害怕得发抖!

    周天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这是齐国王都,是他的地盘!周天子岂会出现……但紧接着,齐王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宫殿。

    这是陌生的宫殿。

    齐王开始恐慌:“周天子……陛下?陛下!不是我杀的您!是卫王,是卫王下的令!陛下,老臣从不敢忤逆您……”

    他蓦地住了口。

    因电光再次劈开闷夜,光照在那人脸上。

    齐王看清了,那不是周天子。

    而是比周天子年轻很多的……公子翕。

    是燕王殿下。

    齐王恍惚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

    范翕立在宫殿中,肖似周天子的面孔,让齐王不敢直视他。

    范翕幽静如鬼魅。

    他站在寒夜中,面容玉白,眼睛如星。他凝视齐王片刻后,垂下浓长眼睫,声音低柔的如同说情话一般:“死老魅,刺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