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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武侠 > 公侯将相录 > 第 十 章 紫凤还巢背人泣

  终于,来客出现了!

  郭老头走在最前面,平板的脸孔上,不见任何表情,一双毛刷似的眉毛,则比出棚时皱得更紧。

  跟在老头身后的,是两名神情黯淡的长衣中年人。

  看清那两名长衣中年人的面孔,辛维正目光一直,情不自禁地脱口发出一声轻噫,整个人随之当场一下愣住!

  两名来客,闻声抬头,也是猛然一呆。

  郭老头则更不用说了。他张大‘双眼睛,望望辛维正,又望望那两名来客,好半晌才开口道说:“咦,你们三位现在是先由我老汉来为你们介绍?还是由你们三位先为老汉我引见一番?”

  辛维正收神笑了笑,说道:“晚生个人支持你老建议的前半段!”

  老人头一点道:“好!”

  旋即爽然指着两名来客道:“这一位:‘风雨棍’徐一鹄。这-位阴阳镖蔡伯坚。同源不同枝,均为南海门下,合称‘南海双杰’,现为‘金汤堡’幕客。老汉郭守朴,便是介绍他们两位进入金汤堡的推荐人!”

  辛维正先前之怀疑没有错,这郭老头果然也是道中人!只有一点令人意外的是:他决未料及这座果园竟是属于金汤堡所有!

  不过,附带的,另一谜团,至此算是解开了。便是昨日岳阳楼上那批伙计,何以会对这老头那般礼敬。

  金汤堡出去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郭老头说完,这时又转向徐蔡两人道:“如今可该轮到你们两个开开口了吧?”

  老头这种语气,引起辛维正很大的兴趣。因为老家伙此刻说的,纯然是一派长辈口吻。

  而两人之能进入金汤堡,又是出于老家伙之引荐,可见这老头在金汤堡虽然只是一名看园人,但如将他的名字排到扛湖上,恐怕就要大大不同了!同时,即以金汤堡一堡而言,老家伙以一名看园人之身份,却能向堡方推荐僚属,这又岂是其他大户人家,任何一名园丁,所能做得到的?真是好不“奇特”的一名“看园人”!

  这时只见那位风雨棍徐一鹊,非常窘迫的朝辛维正望过一眼,苦笑了一下,肩胛徽耸道:“我们兄弟今天卷铺盖”

  辛维正闻言一愣,张目失声道:“怎么说?就为了……两位……别是开玩笑的吧?”

  郭老头也是一阵意外,忙道:“从头说说清楚!”

  阴阳镖蔡伯坚接下去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一早,这位辛兄弟登门要见钱总管,正轮着我们两个值勤,为了双方一时语言不投,这位辛兄弟一怒拂袖,直到临去之前,这位辛兄弟才交出紫风姑娘一张亲笔字条……”

  郭老头皱眉低骂道:“该死!”

  这一声该死,也不知道骂的是谁。既像骂徐蔡两人不该任童简慢来客,亦似责怪辛维正既有凭条为何不早交出来?

  阴阳镖蔡伯坚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见了紫凤姑娘的手条?不由得……咳咳……

  之后,一鹄追出去……可是,我们这位辛兄弟脚下快得很,一鹄才出桑林,他人已越过长堤。”

  郭老头止不住朝辛维正溜了一眼,点点头道:“好,说下去!”

  阴阳镖蔡伯坚继续说道:“我们两个知道这个麻烦惹得不小,便决定立即去见钱总管说明一切。

  郭老头点点头道:“做得对!”

  阴阳镖皱了一下眉头道:“可是,就在我们商量好了,准备返身人堡之际,湖堤上鸾铃响起,紫凤姑娘突然回来了。”

  辛维正轻轻挪动了一下身躯,但忍住没有开口。

  郭老头似乎有点着急,忙叫道:“那就马上告诉那丫头呀!”

  辛维正耳膜感到微微一震。

  就他所知,霹雳子金鹏举膝下,似乎只有一个女儿;不论人前人后,他都想不出这郭老头凭什么可以对那位金大小姐使用这种不敬的称呼!

  风雨棍徐一鹄回答道:“我们这样做了……”

  郭老头急问道:“丫头怎么说?”

  又是一声丫头!足证刚才并非一时失言,而是这种称呼在老家伙业已成为习惯!

  阴阳镖蔡伯坚苦笑了一下道:“紫风姑娘要是说了什么,我们现在电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我们人堡,已非一日,哪有不清楚这位姑娘的脾气之理?她骂你,骂得愈凶,也忘得愈快,怕的只是,她瞪你一眼,掉头就走!”

  郭老头显得很多余的,皱皱眉问道:“结果呢?”

  阴阳镖苦笑着叹了口气道:“结果我们那位姑娘连瞪一眼都投有,听完我们的述说,将字条揉做一团,若无其事地带马人堡而去。”

  郭老头眨眨眼皮,忽然说道:“且慢,丫头这种反常态度,或许表示,在这次事件中,她并不怪你们,亦未可知。”

  风雨棍徐一鹄摇摇头,期期然道:“不,朴老,我们看得出来……”

  辛维正知道,风雨棍这时所说的“看得出来”,实应改为“心里有数”,才更称确当。

  因为两人当时不论怎么说,都不该推称那位钱总管不在!辛维正此刻不过在作如是想,他当然不会气量狭小地去加以驳正。

  郭老头朝徐、蔡两人分别望了一眼,迟疑地问道:“那么,你们两个现在的意思是……”

  阴阳镖蔡伯坚连忙接口道:“请朴老不要误会,我们现在双双赶来绝无劳动您老之意,而只是来说明一下,以便向您老有个交代。想当年我们兄弟落魄三湘,若非您朴老适时赐予援引,其后之可能结局,实在不堪设想:大丈夫纵不能知恩田报,至少也得讲究一个来得清楚,去得明白!今天早上出堡时,钱总管那里,我们已托李管事递上一张禀知;如今跑来您这里,目的仅是为了向您老领罪,以及顺便向您老辞行而已!”

  郭老头侧目悠悠然问道:“你们以为,过了这些年,无情卿萧一士那厮,就不会再找你们两个追讨那笔老账是不是?”

  徐、蔡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后者垂首低声道:“那也只好再说了。”

  郭老头重重哼了一声道:“再说?嘿嘿!”

  辛维正突然站起身来道:“两位请在这里等一等。”

  徐、蔡两人张目不知所对。

  郭老头亦甚感意外地注目道:“你要做什么?”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如有可能,晚生准备请那位金姑娘,亲自过来向他们二位道歉!”

  风雨棍尖声道:“道歉?这……这……千万使不得!”

  辛维正笑笑道:“为什么?”

  徐、蔡两人一致转向郭老头望去,惶恐不可名状。

  郭老头望着辛维正皱眉道:“老汉却认为这倒不是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问题;而是觉得你这位辛老弟,好像对我们那位金姑娘,认识得还嫌不够。至少,老汉我,尚还没有看到我们那位金大姑娘,她向任何人低过头。”

  语音略顿,缓缓接了一句道:“包括她亲娘、亲老于,以及老堡主夫妇在内!”

  辛维正含笑点头道:“你们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在庐山时,晚生已经领略过了。”

  郭老头接着说道:“你老弟知道这一点就好了。老汉虽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情深浅,但可以想象得到的,如由你老弟出面转圆,事情一定没有什么问题。至于道歉一节,老汉则认为大可不必,同时也无此必要。徐、蔡他们二位,在堡中,毕竟只是客卿之身份;纵然挣得一时之颜面,对以后之相处,亦多不便。”

  辛维正摆了摆头,不以为然道:“晚生不是这样想。”

  郭老头眨眨眼皮,注目道:“关于哪一点?”

  辛维正从容说道:“今天的金汤堡中,应该只有一个主人,撇开徐、蔡两位与晚生之间的这次误解不谈,单就一般世家之仪节而言,一个做女儿的,娇生惯养,是另一回事,但她绝无权,也不应该,任性凌辱她父亲的门客!”

  郭老头轻轻一叹道:“老弟,你有理,老汉驳不倒你;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就要连你老弟,也要一起被拖累进去了。”

  辛维正淡淡一笑道:“晚生愿意试上一试。这次事件,正如您老适才所说,我们这位金大姑娘,她生气的对象,尚来判别清楚。如经证实她所不满者,是我辛维正,而非徐、蔡二位,则徐、蔡二位,根本无须引咎自责。否则,那将是我辛维正的事,诸位尽请放心。”

  徐、蔡两人,欲言又止。郭老头沉吟片刻,最后毅然一甩头道:“就这么说吧!来,老汉送你一程,祝你老弟此行顺遂;这对老汉之颜面,也不无影响。”

  徐、蔡两人有意相陪,但为郭老头所阻止。

  在向园门走出时,辛维正低声笑问道:“所谓‘好消息’,经此一来,想您老大概已经没有兴趣再提了吧?”

  郭老头漫应道:“兴趣尚有,只是时效已失。”

  辛维正微怔道:“什么时效?”

  郭老头咳了一声道:“那就是说?如今正好颠倒过来,以后将轮到你辛老弟,为老汉带来好消息了!”

  辛维正恍然一啊,道:“原来……您当初之意思,准备将晚生荐人金汤堡?”

  郭老头淡淡接口谨:“还差几个字?”

  辛维正霎霎眼皮道:“几个什么字?”

  郭老头一字字说道:“堡主门下!”

  辛维正又要了一下眼道:“拜堡主为师,列入霹雳门墙?”

  郭老头哼了哼,投有开口;因为这显然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辛维正甚感有趣,笑笑又道:“现在就不行了么?”

  郭老头伸手拉开园门,口中答道:“劝人放弃‘阳关道’,硬拉去过:独木桥’天底下会有人领这种情么?”

  辛维正笑道:“天底下也许还有一种人,他既不想走‘阳关道’,亦不想过‘独木桥’您老相信不相信?”

  郭老头全身为之一僵,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将辛维正周身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最后注目问道:“不是矫情之盲?”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是与不是,尤妨拭目以待!”

  郭老头头一点道:“好!姑妄听之,这种语出你之口,人我之耳,日后老弟设或心回意转,老汉随时都能忘记……”

  辛维正截口微笑道:“奈尚有天地与闻何?”

  郭老头双眉深锁,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喉头,忽又轻轻一叹,不带劲的挥手道:“走吧!前面走!”

  辛维正一边向前举步,一边又偏过脸笑道:“能不能再问你老一件事?”

  郭老头投好气地道:“谁限制过你了?”

  辛维正低声一笑道:“您老的称呼是……”

  郭老头轻轻一咦道:“你老弟是耳朵有毛病?还是记性太坏?

  老汉子姓郭,名守朴,刚才不是当着他们两个,向你老弟报过了么?”

  辛维正微笑道:“晚生是问姓名上的那道称号!”

  郭老头仰脸道:“郭掌门人!”

  辛维正点头道:“这一点,晚生早也看出来了。您老现在所以情愿与林木为伍,不过是您交卸重贵之后,退隐纳福的方式之一。这儿岳阳,有名湖、名山、名楼,有珍木异果、佳酿,一个人若是……”

  郭老头瞪眼打断他的话头道:“有个完的没有?”

  辛维正低低一笑,说道:“快了,现在就差还不知道您老一度执掌之门派名称!”

  郭老头返身一指道:“看到没有?老汉:掌’的就是这儿这两扇‘门’!金汤堡、百珍园、果园‘大门’!”

  辛维正一时为之啼笑皆非。他自以为套问得很技巧,不消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对方身份,想不到反遭对方逗弄一场!

  郭老头高兴了,这时笑眯眯地问道:“还要不要问什么?”

  辛维正身躯斜侧里一弯,托臂道:“本少侠从不与凡夫俗子为伍,阁下既不具掌门身份,纵与阁下同行,亦无荣耀可言,敢请返驾!”

  郭老头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好不快活。喘着挥手道:“请,请,请,这一来,老汉差不多也够本了!”

  口口口

  辛维正又一度来至金汤堡外,已是近午时分。

  他刚刚走到堡前那片广场中央,堡楼上人影一闪,一名三旬出头的壮年汉子,竟不从下面大门走出,而径自高空中飞身一掠而下。

  那汉子脚一着地,便向广场中央奔了过来,口中高声招呼道:“你可是辛少侠?”

  辛维正收步定身,注目道:“不错,辛某人正是在下。这位大哥以前何处见过辛某人?”

  那汉子深深嘘出一口气道:“谢天谢地……”

  辛维正静静接着道:“老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自知失态,轻轻一咳,连忙抱拳赔笑道:“兄弟姓李,名吉冲,外号:行空天马’。以后还望辛少侠,辛兄您,多多指教才好!”

  俗云“强将手下无弱兵”,诚然不谬。就凭刚才那一式凌空腾射,“行空天马”四个字,此人十足当之无愧。辛维正猜想:“阴阳镖”蔡伯坚口中的李管事,大概便是此人了!

  辛维正想着,屹然默立,注目如故。因为对方最后那番话,纯属“顾左右而言他”;并未正面回复他的询问:他们这尚是初次见面,何以一眼便能认出他是“辛少侠”?

  还有便是:什么叫做“谢天谢地”?

  “行空天马”自然看得出辛维正此刻是在等什么,当下只好窘迫地又笑了一下,干咳着接下去道:“请辛少侠原谅,昨天,徐蔡二位……他们……说来实在是个误会。之后……咳咳……辛少侠一走,我们金姑娘说:辛少侠气度恢宏,事后也许不会计较……所以,便差了兄弟我……兄弟我,果然吉星高照,真是……

  咳,谢天谢地……辛兄请先到里面坐下再说怎么样?”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强将一句不合时的“谢天谢地”作了一个“交代”。

  辛维正问道:“你们那位姑娘刻下何在?

  行空天马正待开口,忽然间脸色一变,低声匆促地道:“啊,对不起,请少侠稍为等一等!”

  口中说着,不待辛维正有所表示,人已向湖边桑林那边快步迎了过去。

  辛维正转身抬头,只见一匹黄骠马,正自林中穿出,马上是一名劲装青年,马头上猎猎招展着一面三角小黄旗!

  辛维正目力过人,他已隐隐约约看出,那面三角小黄旗上,似乎只有一个字:“侯”!

  公侯的“侯”!

  辛维正微微一怔。讶忖道:“侯”?“富国侯”“侯府”使者?

  马上来人见行空天马迎到,马缰微微一收,那匹坐骑立即纹风不动,四平八稳地停了下来!

  辛维正不禁暗暗喝彩:好一匹良驹!好精绝的骑术!

  马上那名青年于坐骑停定后,目注行空天马,冷冷道:“报全衔!”

  行空天马应声必恭必敬的朗声报道:“霹雳座下,一等管事,护堡总巡,行空天马李吉冲!”

  那位年轻的侯府使者似对行空天马之职衔尚称满意,头一点,手微挥,一封黄皮书函,脱手缓缓飞出。

  行空天马伸手一抄,同时俯身道:“敢请尊驾留马片刻……”

  讵知那位年轻而狂傲的侯门使者,竟似没有听得一般,马头一拨,马缰一抖,自顾纵骑而去。:

  辛维正看得好不舒服,他待行空天马走回来,皱了皱眉头问道:“此人是侯门弟子么?”

  行空天马耸耸肩胛道:“弟子?一名专司投递文书的脚差罢了”

  辛维正颇感意外道:“那么”

  行空天马苦笑了一下道:“不管怎么样,终究是侯门来的啊!”

  辛维正移目望向远处,未再说什么。

  行空天马低声一咳道:“辛兄请随小弟来!”

  辛维正点点头。于是,两人相偕向堡中走人。通过堡楼下面那段干坦宽阔的石板通道后,行空天马将辛维正领入右首一间接待室中,亲自倒来一杯竹叶茶,然后带着歉意说道:

  “辛兄请在这里稍坐,待小弟进去将这封书函呈交钱总管,井报告我们金姑娘,说您来了。”

  辛维正欠身道:“李兄只管请便。”

  行空天马匆匆离去后,辛维正背着手,缓缓踱到客室门口,游目四眺。直到这时候,辛维正才于无意中,发现这座金汤堡在构筑方面的奇特之处。

  从外面看来,厚厚的堡墙,高耸的堡楼,与一般古堡可谓别无他异,但实际上,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来在外面看到的堡墙,只是一道外壳,外壳之内,体系别具。现在,辛维正所能看到的,是一个庞大八角形巨构的一面加,两角,可以想象出,这座金汤内堡,必系按八卦阵图式所兴建,同时设有八座大门。

  至于从每一座大门走进来,是否会有不同的背象?

  或者这仅是一类构建形式,事实上并不如真正的八卦阵图那样,在每一座大门内设有种种不同的机关埋伏?

  这些,就不是辛维正目前所能清楚的了!

  辛维正正眺望间,偶尔回头,忽然瞥及一名紫衣少女,正自左边那道墙角背后,张望着蹑足走出来。

  他很快看出来是谁,脱口高呼道:“嗨!是金姑娘么?久违了!”

  是的,现身者正是金紫凤那妮子,但由于堡门两边沿走廊伸展下去,同样的接待室,不下数十间之多,不知是妮子出来得过于匆促,抑或行空天马未曾说清楚,妮于在现身之初,显然不知道辛维正是被安置在那一间接待室之内。同时,不知是何缘故,妮子在自墙角走出后,脚步趄,意态犹豫,仿佛随时都有突然转身折回之可能!

  现在,经辛维正这一喊,妮于无所遁形了,只见她抬头一怔,旋即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应着道:“你来了么?”

  妮子一路走来,眼光始终望着地面。辛维正暗暗纳罕。他知道妮子不会不欢迎他来,而妮于又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那么,这是为了什么呢?

  辛维正等妮子走进室中,试探着问道:“姑娘是昨天回来的吧?”

  妮子唔了一声,点头道:“是的。”

  辛维正见妮子仍然低着头,轻轻一咳,又问道:“姑娘是否哪里不舒服?”

  妮子猛然抬起头来道:“没有啊!”

  辛维正星目闪扫之下,突然明白过来。妮子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仿佛哭泣过;所以低头的原因在此!

  妮子“破绽”露出,显得很不好意思。双腮泛霞,困窘异常。急忙又低下头去,揉揉眼皮道:“这次回来,一路上风沙好大……”*

  辛维正暗暗好笑,口里则以认真语气接着道:“可不是,差不多快两个月没有下雨了。”

  妮子以为“要命的一关”已经过去,登时高兴起来,含笑问道:“吃过饭没有?”

  辛维正摇摇头,笑道:“没有。不过还不饿!”

  外面忽然有人问道:“金姑娘来了么?”

  金紫凤转过身去接口道:“钱总管怎么说?”

  行空天马含笑走进来道:“钱总管说,既然是姑娘引荐的人,不妨例外一次。”

  辛维正望向金紫风,问道:“指我么?”

  金紫风点头笑道:“是的。凡是进入我们金汤堡任职的人,不论所派职位高低,依例均须经过总管之考校,现在你是例外!”

  辛维正不假思索,毅然摆头道:“我不想例外!”

  金紫凤大为诧异道:“为什么?”

  辛维正正容缓缓道:“因为我不想姑娘因我徇私,更不想使钱总管因姑娘而破坏本堡的规例与体制!”一旁站着的行空天马,听得不住点头,脸上油然升起一片钦敬之色!

  金紫凤玉颊微红。如说这丫头这时是为了惭赧之故,毋宁说是因为能为堡中引荐了这样一个有骨气的人而感到荣幸和骄傲!她咬唇沉吟了一下,向行空天马挥手道:“那就请钱总管定个时间吧!”

  行空天马搓搓手,微感不安道:“总管已定好明天下午……”

  金紫风为之一呆道:“怎么说?”

  行空天马连忙赔笑道:“钱总管是这样说的:姑娘引荐的人,自然无妨例外,不过,万一姑娘要是改变了主意,或是这位辛兄弟有所不愿,那么,他老人家说,要到明天下午,他才能有空,因为他老人家今天正在忙着处理侯府送来的那封信。”

  好一个钱总管他答允例外,显然出于万不得已。辛维正一方面庆幸自己走对了脚步,一方面则为这位钱总管处事之圆通练达,而暗暗吃惊!

  金紫风悻悻然道:“原来……”

  辛维正连忙拦着道:“姑娘千万不可错怪了人,须知钱总管这样处置,纯屑一番耿耿忠心,姑娘该不希望令尊有着一位不尽职守的总管吧!”

  金紫风想了想,不禁转怒为笑,噗嗤一声,低低骂道:“老狐狸一个!”

  行空天马躬了躬腰,含笑退去。

  金紫风遂又抬脸问道:“昨天,你离开这儿之后是到哪里去了?”

  辛维正笑了笑,说道:“郭‘掌门人’处!”

  金紫风一愣道:“你,你是说,你到过我们那座:百珍园’?是你无意闯去的?还是谁人指点你去的?”

  辛维正暗忖:这丫头听到郭掌门人几个字,马上知道指的是那管园的老头儿,同时对此一称呼,一些不以为异,可见那老头的掌门人自嘲之称,素来已非一日,大家都习惯了。

  当下笑了一笑,反问道:“自己闯去的如何?别人指点的又如何?”

  金紫凤恨声说道:“自己闯去的,如今还能看到你,算你命大。假使是别人指点的,那么,指点者为谁,你告诉我,我马上要去杀了他!”

  辛维正大吃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

  金紫凤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忽然一咦道:“怪了,你怎知道老鬼的真身份?是他自己告诉你的?还是你们以前就认识?”

  这一下,辛维正可真的呆住了。

  什么?老家伙自称“掌门人”,原来是“假“中渗“真”?

  现在,他觉得,如想理清这一团“乱麻”,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头说起,先将所有的经过告诉这妮于,然后再请这妮于为他说个明白!

  金紫风静静听他说完结识那位郭老头的始末,不禁连连摇头道:”缘,都是缘,我算是白白为你着急一场!”

  这样说,辛维正当然听不懂。不过,他知道,妮子一定还会接着解释下去,所以暂时不搭腔,默然等待。

  果然,金紫凤忽然抬脸问道:“你听说过武林中的四大门派么?”

  辛维正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在两榜人物之外,只隐约听说过有什么‘八振’、‘三帮’、‘四门’、‘六异’之存在,至于何谓‘四门’?何谓‘六异’?哪‘八派’?哪‘三帮’?则模糊得很!”

  金紫风皱眉道:“那位什么‘关东无名叟’,教徒弟真不知道是怎么个教法的!”

  辛维正暗哼一声,旋即咦了一声道:“你怎知道家师他老人家名叫‘关东无名叟’?我好像没有向你提过嘛?”

  金紫凤淡淡道:“神偷说的。”

  辛维正道:“哦,神偷说的?你是在什么地方”

  金紫风摆手拦着道:“别扯得太远!”

  顿了一顿,接道:“什么‘派’、‘帮’、‘异’,暂且搁过一边,现在只说‘四门’。所谓‘四门’,即:‘四川唐门’、‘山西尤门’、‘顺天血手门,、‘应天无常门’。知道我们那个郭老头他是谁么?他就是应天无常门,过去的掌门人:‘应天无常’郭七绝是也!”

  辛维正一怔道:“‘郭七绝’?不是‘郭守朴’?”

  金紫风道:“当然不是。郭守朴是他现在的化名。他如不换一个名字,谁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应天无常’?”

  辛维正满肚子都是疑问,一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当下自语般讷讷道:“郭七绝,这名字取得好怪……”

  金紫风道:“这有什么怪?七绝者,七情断绝之谓也!”

  辛维正摇摇头,表示不能置信。他所知道的郭老头,热忱、慈和、爽放、而风趣,甚至多多少少,还带有一点顽童般的天真。

  一个七情断绝的人,会是那样的么?

  假使此谓之是,那么,他倒真希望这世上,人人都能像郭老头那般“七情断绝”!

  金紫风嘿了一声道:“不信是么?以后瞧着就是了!”

  辛维正也知道这妮子不会骗他,因为妮于适才曾说他能在百珍园安度一宵为“命大”,并声言谁指点他去闯百珍园的,她要马上去杀了那人,这种种,显非无因。所以,他现在不是不肯相信,只是欠缺依据,一时还无法相信而已!

  辛维正想了想,又问道:“刚才你说老头是过去的无常门掌门人,这过去两字,该作何解?现在的无常门掌门人又是谁?”

  金紫风摇摇头道:“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这些事,与你无关,同时却是郭老鬼之大忌。今天,你所知道的,已经足够普通一名武林人物,招来三次杀身之祸而有余了!”

  辛维正清楚这妮子的性格,她既表示不愿再说,问亦无益,于是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现在换个话题,再来谈谈我的事如何?”

  金紫凤甚为奇怪道:“你有什么好谈的?”

  辛维正又笑了笑,缓缓说道:“有,首先要谈的是,假如我辛维正答应姑娘在贵堡供差,也许会有一份或多或少的俸银或工资……”

  金紫凤截口道:“当然!”

  辛维正缓缓接下去道:“假如此为理所当然之事,在此,辛维正愿先向姑娘提出一项要求!”

  金紫风有点紧张道:“什么要求?”

  辛维正正容说道:“就是辛维正之待遇,不拘厚薄,不想以月计,而愿以日计!”

  金紫凤张大眼睛道:“你言下之意是否表示,你说不定哪一天,随时都有突然离去之可能?”

  辛维正摇摇头道:“得稍为修正一下。在下的意思是说:实做实发,旷工照扣,因为在下有一个堂房叔叔住在萍乡,年老体衰,孤独无依,在下幼蒙抚养,慈恩不能不报,在下海隔一段时期,须得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

  金紫风脱口叫道:“这是一种孝义行为,你想谁会反对?真是一个多心眼的小气鬼!”

  辛维正笑笑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话说明了,固然没有什么,但如果经常来个旷职旷工,你叫堡中的管事如何再去管别人?”

  金紫凤眨眨眼,忽然说道:“我们堡中,也不在乎一二个人的口粮,何不干脆把你那位叔叔接来堡中住?”

  辛维正诿称的“叔叔”实在是师父,问言不由一阵黯然,苦笑推托道:“他老人家脾气很固执,喜静不喜动,此其一。其次,他老人家那一副支离病骨,也许根本就受不了一趟车舟之旅!”

  金紫风关切地道:“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怎么样?”

  辛维正点头道:“谢谢姑娘,以后看情形再说吧!”

  金紫凤望了望门外的天空,转过头来道:“‘你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么?”

  辛维正道:“还没有。”

  金紫凤侧道:“不会又是一项什么要求吧?”

  辛维正笑道:“姑娘不幸而言中。”

  金紫风哑然失笑道:“刚才是‘惟一’,现在该是‘惟二’了?”

  辛维正摇头道:“不,还是‘惟一’!”

  金紫风掩口道:“我知道,它们是:惟家’的,双胞胎’!”

  辛维正一笑道:“这里面有‘公’‘私’之分。刚才,是谈公事,现在则是谈私事。换句话说,这是向姑娘个人提出的一项要求,姑娘不答应,谁也帮不上忙!”

  金紫凤一哦,笑着点头道:很有意思,你说说看!”

  辛维正故作很轻松的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是个勇于认错的人,但是,问题在于,经常心底下认错,口头或行动上,却往往无法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