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逃跑。”警察少尉大卫-吉尔逊在对讲机里说,“还带着个女人,已经上了后甲板,正解开小艇。那人是——布兰卡托!全副武装。”
“我们从这里看不到他。”我回答说,“您随他怎么做去吧,大卫。他逃得脱你们吗?”
“逃不脱。他的小艇只够兜兜风而已。”
“好,那你们就别用喇叭呼喊,不要鸣枪警告。请你们等一切结束后再抓他。”
我和吉尔逊少尉是在我们赶来游艇码头途中通过对讲机联络时才相互认识的。吉尔逊是码头警察局的行动负责人。
我向他说明了我们的位置。
我和菲尔蹲在一个两米宽、一米高和一米厚的混凝土桶后。桶里装满了土,土里长着光秃秃的小树。春天来临后,这个不起眼的东西将长成一株漂亮的观赏植物。
眼下这个填满泥的混凝土桶权当我们的避弹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避弹器了。
我们位于U形内码头的陆地一侧,身后满是常青的灌木丛,一直延伸到河坡上。我们爬出来。面前的河岸上铺着沥青,放有座椅和桌子。
那艘船相距我们约20米远。
没有什么在动,听不到一点声息,大多数窗户的百叶窗都关上了。周围的游艇上也没有任何动静。
跟游艇一样,那艘船斜泊在河岸上,这样,后甲板的窗户就朝向内码头,朝向河了。
乔、勒斯、弗洛伊德和弗雷德进入了我们右边的位置,藏在堤尾的灌木丛后,面对停满白色度假船的码头,它同时将这座内码头跟另一座隔开了。
左边不是码头而是条人工堆起的堤坝,坝上长满植物。史蒂夫和泽洛卡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那里,连我和菲尔都没看到他们。估计他们此刻是蹲在坝尾,在一簇密集的阔叶树后面的什么地方。
我们包围了“美女唐娜”号船。
我们以为包围得严严实实。
但至少安格罗-布兰卡托有一种我们没料到的触角。
一切照旧。我作出了决定。我们照原计划行事。由我和菲尔去叫出逮捕令上的那些人。
现在只剩下三位了。
我望望表。
7点12分。
“好,”我说,“我们进去吧。”
“不敲门吗?”菲尔问。
我点点头,因为这不是开玩笑。在进入一座房子、一个住处或其他什么封闭区执行逮捕令时,“敲门通报,”是我国对警察工作这个特别危险的领域的一个铁的规定。
人们正在讨论“敲门通报”的原则,大概永远不会有结果。有关这个内容的法律程序也没有最终的说法。多数同事认为,假如你袋子里除了逮捕令还有搜查令的话,那就既不必敲门也不必出声。
我也是这观点。
我和菲尔绕道穿过起保护作用的灌木,掩身于树枝后面观察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动静,船甲板上也没有。清晨灰蒙蒙的,空气凉飕飕的。
安格罗-布兰卡托似乎只顾自己逃命,没有想到他的同伙们。不可能光是因为这只小艇只装得下两个人。
我们已经从情报人员那儿获悉,托里尼黑帮里相互倾轧,关系恶劣。
我用对讲机发布完行动命令后,将对讲机收了起来,然后端着冲锋枪,冲菲尔点一点头,冲出掩蔽物。
同事们知道怎么做。有两种情况要求他们迅速增援:一是形势发生变化,二是我或菲尔从船里报警呼叫。
我大步接近舷梯,躬着身体,接近连接岸边和“美女唐娜”号前甲板的宽宽的木跳板。
菲尔紧随着我。
前甲板30平方米左右。昨夜以来还没人来得及收拾过。
满甲板的空啤酒罐和空香槟瓶子,烟盒和烟蒂洒落一地。
天还太冷,无法在室外开舞会。不过托里尼的寿宴一定气氛非常热烈,有些客人在室外纳凉了。
我蹑脚走向后甲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以防踩上啤酒灌或踢倒瓶子。
大门在前面,跟住宅一样,门有两扇。船头低矮,高有三层,它泊在河边,说什么也不像一艘船,更像一幢楼房。
我悄悄进入外舱壁和船舱之间的狭长通道,略微侧转身。
菲尔上到舷梯了。
乔和两位同事可以从他们的藏身处看到我和菲尔,必要时他们会尽快赶到现场。
我背靠着船壁往前。开始的三扇窗户百叶窗都关着。第四扇的窗玻璃后面亮着灯。
我蹲到窗下。
这时我看到了她。
先是那长长的金发,后是鼻子。她小女孩似地将鼻子抵在窗户上,然后是大睁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像个令人一见就会昏倒的魔鬼。
乔和其他人大概早就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要么早就上路了,要么已经做好了跳出来的准备。
我举起左手,向金发女郎打一个友好的手势。没用。她还是将我当成了敌人。这一定是因为我的军人装束。我不能怪她。
见我直起身,她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惶恐。她张大嘴巴,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喊出声。
但犹疑还是会造成灾难的。
我掉转右手里的冲锋枪,将枪托转朝前。
金发女郎一边从窗前后退,一边伸出双手,手指大张,想阻止我。
我看到菲尔到了那座类似楼房的船角落里。
我迅速给他一个手势。他马上明白了,退了回去。
前门是他的新目标。同事们现在一定也上路了。
金发女郎叫开了。
我冲上去,用冲锋枪的枪托砸碎了窗户上的玻璃,然后从窗户跳了进去。
那个金发女郎已经快到门口了。她中止了喊叫,似乎呛着了,脸色通红,透不过气来。
我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
我将她拉近我的那股力量也将门拉开了。
她喊不出声了,气喘吁吁。
船里传来沉闷的响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明显地是来自上层。
前面猛地“砰”一声响。菲尔打开了门。
那个金发女郎吓坏了。她被我抓在手里,没有力气反抗。
“安静!”我低声向她说,“没您什么事。我是联邦调查局的。这是联邦调查局的一次行动。”我拿冲锋枪一指床。
她顺从地趴到地上,钻到床下。
我赶到打开的门边,冒险向过道里望了一眼。我周围黑乎乎的。前面较亮。
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但底层的过道里空无一人。
我看到了门边菲尔的身影。踢破的门歪在门轴里。
外面,同事们冲上甲板,分散开来。
我离开船舱,带上门。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架直升飞机的嗡嗡声。
“你下来!”
科拉松顺从了。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过她全身。他关心她!他一边射击还一边操心着她的幸福。
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幸福感受。
她听从他的话,蹲坐在小船的后座板上。
噢,她真想执行他的所有命令,不管他要求什么,她都会为他去做。因为像他这样的男人一个女人一生中肯定只能遇到一次。
科拉松侧转头,抬眼望着他。他双腿稳稳地叉立在船上,一见他的这种姿势她就不由得心生钦佩。
他右膝顶着舵,晃都不晃一下,这样他们就能顺着航道逆流而上了。
这是惟一的逃跑方向。
那些全副武装的警方船只在内码头外留下了一个漏洞。显然,他们不相信还有谁会想逃跑。
虽然形势万分危急,科拉松还是忍俊不禁。白船上的那些人正是没料到会有安格罗-布兰卡托这样的亡命之徒。
因此他们得自食其果,看看人家是怎么带着一位惟一适合他的女人逃走的。
安格罗将冲锋枪挎在肩上。
科拉松对他的肌肉的活动感到惊讶。她没想到男人背上的肌肉会是如此健美。
安格罗扣动扳机。
冲锋枪哒哒响起。科拉松吓得捂住耳朵。她从前听过几回枪响,但这回比她听过的所有的枪响都要响得多,一定是因为火力太猛了。
后坐力令安格罗全身一震。换成别人准会被撂倒的。
但安格罗像一棵栎树迎风而立——威武强壮,不可动摇。
她要跟他同甘共苦。
天哪!一刻钟前她还只是在梦想有一天成为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现在他们已经在共同对付一场十分危险的形势了。
科拉松不理解他为什么冲那些船开火,因为没有子弹从那里射过来。
好了,他会有他的理由的。不应该怀疑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男人。
有可能他是想要吓唬他们,让他们明白,他们挡不了他,如果他们想阻拦他,他们中得有几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回击声骤起,科拉松惊骇地睁大眼睛。
那些砰砰声低沉、激烈,夹杂在冲锋枪的哒哒声中。
冲锋枪的后坐力似乎变大了,因为安格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拳头猛击了一下,突然前后摇晃起来。
直到这时,科拉松才看到了他背上深色的渍印,越来越大——一个深红色的圆。他晃得更厉害了。
科拉松叫起来。
枪伤!
子弹击中了他。
她跳起来,想将他拉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他。
什么东西打在她的背上。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这个男人,他是她的生命追求。
她连中两三枪。这时她已经将安格罗抱在怀里了。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子弹不是来自前面那些船上,而是从后面射来的,击中了安格罗的背,也打中了她。
科拉松用尽全力拥抱安格罗。
她跟他一起倒在船面上。她感觉不到疼。一定是因为她决心跟他——她梦中的男人——一道去死。
即使活着时共有的时间只有几分钟,科拉松却知道一点:只有非常、非常少的伴侣有幸同时相拥着死去。
没有比这更美丽的了。
有个楼梯间,但没有电梯。我和菲尔首先冲上去,在铺着地毯的台阶上一跨两三级。同事们都已经赶到了,包括史蒂夫和泽洛卡。他们紧跟在我们身后。
低沉的枪声越来越清晰了。直升飞机也近了。
走廊里空空如也。所有的门都关着。没有谁还敢钻出船舱来。但我们想找的那些人早已经上了船顶。
我们在通向上面去的门底下停下来。那上面等待我们的,有可能是名副其实的地狱。但我们已作好最坏的打算,必要时会冒着最猛烈的火力上去追那些家伙。
我从皮套里取出对讲机。
吉尔逊少尉马上就回话了。我将我们的位置告诉他,向他了解形势。
我听到吉尔逊少尉呼吸急促。
“他们打死了布兰卡托和那个女人!”他低声说。
“他的同伙吗?”
“是的。他们全聚在船顶上。加斯坦查、明吉奥、帕尔左尼及其保镖们。我们正逼得他们直躲。”
我果然听到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但这一点没有减轻那些流氓的危害性。附近沉闷的枪声停了。
“直升飞机呢?”我大声问道。
“从这里还看不到飞机。它可能是从陆地方向飞来的。”
“好吧。”我回答说,“怎么样?我们可以出去吗?”
“还要等会儿。那里还有什么在动。好了,我下令停止射击了。需要支援时请您通知我。”
“行。”我回答说,“我们走了。”
我收起对讲机,给菲尔打个手势。与此同时,外面静下来了,只有直升飞机还在嗡嗡响。
我将冲锋枪紧贴身体,猛地朝门撞去。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菲尔迅即赶到,端起冲锋枪就扫。
我随惯性一滚身,扑向右边。
菲尔的一梭梭子弹打在排气管和烟囱的钢板上。跳弹嗖嗖掠过。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喊叫。
船顶上满是钢箱,我掩身在一只后面,将冲锋枪从钢箱后面伸出,但射击范围有限。
我站起身从箱子上方射击。子弹钻进铁箱,将它打得稀巴烂。
谁也不敢露出他的鼻尖来。
菲尔随后出来了,接着开火。
但歹徒们还是渐渐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向我们还击。子弹从我们上方呼啸而过。
但我还是冒险换了个位置。我从低矮的钢箱后出来,滚到一只排气管后。
与此同时,我的同事们相互掩护,不到十秒钟就有计划地分散在了船顶上。
敌方的还击越来越猛烈。
敌我双方不停地对射,冲锋枪声震耳欲聋,连直升飞机的声音都盖过了。但我肯定飞机还在监视着我们。托里尼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手下的头目们接应出去的。
托里尼肯定已经知道只剩三名小头目及保镖了,他会给飞行人员相应指示的。在手机的时代里,迅速传递信息早已不成问题。
我看到菲尔在我左边的一个烟囱管道后面向前爬。他望了我一眼,指指他枪上的激光瞄准器。
我点点头。我们若想采取行动,就需要有更猛烈的掩护。战斗眼下看来像是进入胶着状态了。
我们是八个人,我们要对付的可能也是八名保镖另加三名小头目。
有可能在我现身之前,那位金发女郎就给他们报了警。他们无情地处决了数小时之前还是自家同伙的布兰卡托。
布兰卡托的保镖们理所当然地马上加入到了加斯坦查、明吉奥和帕尔左尼一边,他们可不想跟头儿一样送命。
菲尔打开了激光瞄准器,我照他的样子做。
我打到点射上,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我觉得点射似乎更有效。
史蒂夫、泽洛卡和其他人同样也在前行。他们也在利用激光瞄准器寻找目标。
歹徒们虽然在数目上超过了我们,但他们并不占有优势。
他们是从睡眠中被惊醒的,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抓起武器。他们的竞技状态不可能很出色。
我移动激光瞄准器,看到有人在动——就在我前面,最多相距十米。
这些家伙想学我们——迅速交换位置,猛烈扫射。
水箱后的那人还没隐蔽好就端起了冲锋枪。
我的激光瞄准器瞄准到他的闪光的枪口了。
我毫不留情地射击。
我闻到了从我头顶掠过的子弹的焦味,眼见那人被击中了,从他的不起作用的隐蔽物后现出身来,双臂一伸,扔掉武器,仰面跌倒了。
这时,他附近传来一声尖叫。
一名个子低矮、只穿着短裤的黑发男人怒吼着从他的隐蔽物后面挺身站起,将冲锋枪驾在腰部,朝我们这边猛扫。
一定是同伴的死令他怒不可遏,才盲目地作出了这一疯狂举动的。
船顶另一侧的两发子弹很快就将他了结了。
一定是乔-布兰登贝格或勒斯-贝德尔除掉了这个祸害。
我思考着这些歹徒的弹药何时会打光。但我们不能指望这个。他们在这方面完全有可能胜过我们。
我给菲尔打了个手势,在隐蔽物后面蹲下来。
菲尔点点头,打手势表示他明白了。
我们要活捉托里尼的小头目们。如果我们迫不得已将这群人全部击毙,对我们一点帮助都没有。
因此我们得想办法改变现状。
另外,我还是猜不透他们动用直升飞机目的何在。
双方继续对射。我掏出对讲机,呼叫吉尔逊少尉。在我跟码头警察局的这位行动负责人谈话时,痛叫声不绝于耳。每次我都希望这喊声不是来自我们这一边。
“我们需要支援。”我捂住有耳,这样就听不到枪声了。我不必向少尉解释原因。
“已经出发了!”吉尔逊少尉喊道,震得我耳膜嗡嗡响。“两条船正驶进内码头,分别从船尾的左、右舷进行夹击。您看行吗?”
“太好了!”我回答说。
“我们将布兰卡托和那个女人捞上来了。两人都死了。”
“该死的黑帮规矩。”我骂道,“你们现在看得见直升飞机吗,大卫?”
“还看不到。可它在空中盘旋。我估计它正在陆地方向的树林上空等待良机。警察局的同事们可能很快就会告诉我们详情了。”
“怎么……”
“没错。我要求局里增援了。我们可不想因为你们被拴在了那顶上,就让下面船里的这帮家伙从我们手里逃脱!”
“真该嘉奖您,大卫!”
“几句好话我就满足了。”
我关掉对讲机,收起来。
菲尔和同事们在不停地开火。那群歹徒聚在一起,互相掩护。显然他们打算战斗到最后一颗子弹。或者他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架直升飞机上。
我往枪膛里重新装上双发子弹。我将新的情况尤其是那两艘将从内码头加入战斗的船的事打手势告诉了菲尔,他再将这消息传下去。
枪声不绝,子弹打在钢板上,跳弹在空中呼啸。
透过船顶的迷宫我看到弗雷德-纳加拉在船顶的另一边。他蹲在隐蔽物后面,正用一块黑布包扎右下腿。
他觉察到了我的目光,马上挥挥手,摇摇头,淡淡地一笑。
这意思是说:不用惊慌,杰瑞,擦伤而已。
我放心地点点头。当我重新投入战斗时,弗雷德也已经加入进来了。其他人也是。
我们集聚的火力像一道雷霆炸响在歹徒们头顶。
他们的抵抗开始崩溃了。
我方的火力重新密集起来,而对方的枪声时断时续。
接着码头里传来枪声。
两挺机关枪将弹雨洒向船脊,冲锋枪也加入进来配合猛扫的机关枪。
又响起尖厉的喊叫声。
没多久,两名歹徒胳膊一扬,身子一挺,仰身倒毙了。紧接着第三位也被击中了。
小头目们的隐蔽物后面传来怒吼声。
菲尔给我打手势,先是举起两根后举起三根手指。我明白了。只剩二三名保镖还活着。
小头目们进退两难。
如今只有一样东西能帮他们。
就是那架直升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