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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打压沈青慧未能得逞,义愤填膺的焦老爷子正无处发泄,于是准备将满腔怒火洒在安平二度调戏他宝贝儿子的行为上。趁着安平未至御书房,他还不忘提气吸气了好几次,充分做足了准备。

    然而安平今日一踏入殿门,气氛便有些异常,她大步走到桌后坐下,未等众人行礼,张口便道:“昨日西北边境送来八百里加急,西戎进犯了。”

    焦老爷子的一腔怒火顿时被惊没了,整个御书房都陷入了沉寂。

    西戎与青海国接壤,是大梁通往西域的关键一国。实际上,这也是与大梁联系很密切的一个国家,过往的几十年里,彼此之间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崇景帝在位时,曾差点将西戎灭族,最后被一位美人“祸害”,给他们留了条生路。待崇光帝上位,西戎卷土重来,最屈辱的时候曾被其占领了数十座边疆城镇。后其十七弟晋王出征,将西戎驱逐出境,大挫其锐气。之后崇光帝驾崩,晋王成为摄政王,西戎一度收敛锋芒。待之后崇德盛世奠定,更是偃旗息鼓至今。

    讽刺的是,前摄政王正是那位西戎进献的美人之子。

    而如今,摄政王隐退,崇德陛下等同退位,江山落入一个刚满双十且只是暂任监国的女子手中,实在是个好机会。

    御书房里挤满了大臣,忧心忡忡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但只有案后端坐着的女子,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漫长的沉寂之后,她才抬眼道:“如今镇守边疆的是蜀王世子萧靖?”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称是。

    崇德陛下初登基时,曾有“七王之乱”,后五王伏诛,只有蜀王和赵王归顺。而作为最有利的考虑,这两方兵马自然都被派往了边疆,其中蜀王的兵马便被派往了西北边境。

    兵部尚书秦矩是中规中矩的军人出身,当即上奏道:“既然西戎来犯,就该派兵驱逐,还请殿下下令让蜀王世子出兵迎战吧。”

    安平皱着眉不做声。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沉默。

    照理说梁国如今兵强马壮,西戎又是明显欺负女子当国,以她的脾气,应该立即下令予以痛击才对吧?

    可是在场的人却没人出言询问,因为安平在垂目思索时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认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漫长的等待之后,安平终于抬眼扫向在场的诸位大人,神情也一下子回到了平时的轻松散漫:“本宫倒是觉得不用这般担忧,边防固若金汤,料想西戎插翅也难入半分。”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边防稳固不假,但外敌入侵,吾等岂可不做抵抗?”秦矩急不可耐地开口,满眼忧色。

    安平摆摆手:“本宫自有计较,此事就此议定,无事便退下吧。”

    “殿下!”焦义德忍不住想要进言,却被安平一个冷冷的眼神打断。

    “本宫说了,退下!”

    他一时怔住,竟觉得这眼神满含威压,不自觉地就噤了声。但一想起战事,又忍不住想开口,被身边的首辅周贤达拉住,才强忍了下来。

    众人依言纷纷退出殿门,大多带着不满和不快,只有周贤达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安平,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安平忽然有些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首辅之位的了,这老家伙实在是个人精。

    她朝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处突然传来圆喜的一声惊呼,下一刻,已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在她面前利落地掀袍跪地:“庆之斗胆,恳请殿下准许微臣入营参战。”

    安平眸中微微闪过讶异之色,盯着他挺拔孤傲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庆之莫不是为了躲避本宫才想去上阵杀敌的吧?”

    刘绪被噎了一下,随之抬头,大义凛然:“殿下说笑了,微臣是认真的。”

    他才不是因为别扭才想离京呢!

    “唉……”安平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还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眼神满是疼惜:“可是本宫不舍得啊……”

    刘绪一阵面红耳赤,眼神闪烁不止,活像被调戏了还无处伸冤的小媳妇。他本该如过去那般默默忍受,可是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似是而非的态度,又很不是滋味,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避开她的魔爪,闷声冷哼道:“殿下请自重!”

    安平一怔,见到他闪烁的眼神和红透了的脸,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眼光一闪,勾着唇收回了手。

    “咳咳……”殿门处忽然传来几声低咳,安平抬眼看去,齐逊之坐在轮椅上隔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刘绪。

    “参见殿下。”

    “哦,子都来了啊。”安平的态度不冷不热,对他撞见刚才那幕丝毫不觉尴尬,一边的刘绪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齐逊之微微一笑:“就知道庆之忍耐不住,果然啊……不过适才听闻殿下并不打算抵抗,所以你还是好好留在京城陪伴殿下吧,免得殿下担心嘛。”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了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满含揶揄。

    刘绪皱眉,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见到了诸位大人们愤懑的脸色,原来她竟不打算抵抗?

    “殿下……”

    “行了,”安平瞪了一眼齐逊之,抬手制止了刘绪的话:“庆之为国之心可嘉,但来日方长,此事还是以后再议吧。再说了,一年一度的诗会就要到了,这诗会既是由你父亲刘太傅一手设立的,不如今年就由你来主持吧。”话说到这里,已经委婉地将他的希望掐灭。

    刘绪心中不满,想来毕竟是女子,遇上一点战事就吓得不敢抵抗了,这个时候竟还想着吟诗作对!

    他还想再做分辩,却被齐逊之一声低咳制止:“庆之,殿下想必有了计较,你还是先回去吧。”

    刘绪强忍着心中不快,起身就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安平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走回桌边坐下,扫了一眼齐逊之:“有事?”

    “没事,”齐逊之照旧停在门边,并没有进门的打算,一手轻点着轮椅扶手,笑得很欠抽:“只是忽然听闻殿下遇上了烦心事,心情大好,便想来您这儿转转罢了。”

    安平深邃的眸子眯起:“本宫突然很想把疾风牵来再踹你几脚!”

    齐逊之诚恳地点头:“微臣完全相信殿下会那么做,所以微臣就要告辞了。”

    “等等!”安平冷哼一声:“本宫觉得庆之一人筹备诗会太过操劳,你也去帮他吧。”

    齐逊之抚额,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好过。他摇头欲走,忽又停下,故意扬高声音道:“微臣明白殿下的用意,听闻蜀王世子幼年时曾在摄政王府养了六七年,摄政王对其视如己出,如此一来,若是他真的一战成名,岂不是对殿下很有威胁?”

    安平闻言只是眼神微微闪了一下,表情却不见波澜:“说完了就快走,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齐逊之摸摸鼻子,招手示意随从推自己离开。

    殿中恢复安静,片刻之后,安平霍然起身,取出梁国地图,于桌面缓缓展开。

    在外游学的那两年,她曾打算去一趟西域,然而却在经过西戎时,被阻拦了下来。

    当时与她一起被扣押的还有许多大梁民众,许多是往来西域各地的商旅。当中原腹地的百姓盛赞崇德盛世之时,边疆的旅人却在怨怪朝廷没有给他们一个安全的往来通道。

    她的手指沿着边界的黑线缓缓移动,一直到祁连山处停住,而后慢慢包容起来,连同梁国现有的版图,连成另一个更为广阔的疆域。

    虽然西戎此次进犯得突然,但也许也是个好机会。

    萧靖的确有摄政王的背景作支撑,但是她并非因此害怕才不让他上阵杀敌。

    入关百里之内不见人烟,却有重兵把守,这样的环境,只要诱敌深入,届时合围,一举出击,便有希望彻底倾覆西戎,还西域以太平。

    在这个时候,没必要彰显什么大国武力,只要能达成目的,忍一时又何妨?

    从未有人知道她有这念头,也许有人知道,也会认为这是野心。

    然而她做什么,又何需他人来品评?

    “殿下,工部右侍郎求见。”

    安平收回思绪,就见圆喜躬着身子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瞄她,可能是怕她因为刚才齐逊之的话而生气。

    她安抚般笑了笑:“请她进来吧。”

    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垂眉敛目,恭敬地拜倒:“微臣参见殿下。”正是刚刚被安平提拔进入工部的沈青慧。

    圆喜早已退了出去,并将门关好。殿中只剩下两人,安平快步上前,单手托着她手臂扶她起身:“沈爱卿切莫多礼,事情进展如何?”

    沈青慧正色道:“殿下见谅,其他兵器尚无突破,但机弩已有进展,此次改良后射程比原先多达数倍。”

    安平顿时面露欣慰。

    其实梁国的制造技术一向优于周边各国,但却从不知用于武器改进。如今国富兵强不假,但兵器也是战争中的重要一环,不得不注意。

    沈青慧本是通过专门的女官测试走入仕途,安平偶然发现她身怀技艺,便留了心。她本身自己尚武,又早对西域外族有了戒心,便产生了改良兵器的念头。

    此事本就困难,而且又是在毫无帮手暗中进行的情况下,她必然吃了不少苦头。安平甚至注意到她眼下青灰一片,显然是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好,更何况前些日子她还被焦义德等人打压,心中压力定然不轻。

    “西戎忽然来犯,机弩改良的正是时候,沈爱卿为大梁所做的贡献,他日一定会名垂青史,本宫感激不尽。”

    沈青慧连忙拱手称不敢:“殿下言重了,微臣承蒙殿下器重才有今日,能为大梁尽忠,死而无憾。”

    安平正要说话,忽听圆喜在外朗声道:“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到了。”

    她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又有急件送到?

    “送进来!”

    殿门被打开,圆喜托着一封信快速地走了进来,安平接过,三两下拆开阅读起来,片刻之后面色转为惊怒:“好个萧靖,未得诏令,竟敢擅自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