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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常百姓每日苦于生计奔波,家中也多杂事,耽误两三个时辰对他们来说的确是难以容忍的,所以反而是执着等候在此的“百姓”们才最为可疑。

    焦清奕仔细一回味也明白了过来,对齐逊之点了点头便告辞回营,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应对。

    齐逊之由两个守城的士兵陪同着待在外面,面前是一张张或探究或漠然的脸,他只是一一回以微笑,似乎真的在等待家丁来禀报盗贼已被擒获的消息。

    天气越发阴沉起来,没多久便感到有点点滴滴的细雨落在手边,他抬袖遮了一下,再放下手,却听闻身后接连两声闷哼,下一刻,已有匕首抵在他背后。

    “少师大人府上的事请稍后再解决吧,在下有重病的母亲等着大夫去医治,还请行个方便。”

    齐逊之蹙了蹙眉,行事鲁莽,不计后果,蜀王大概是带不出这样的兵的吧。他看不见身后人的相貌,但眼神扫过面前他的同伙们,有很多却是惊讶非常。

    难道不是一伙?

    雨下大了,身上的白袍早已被打湿,初春的雨寒凉彻骨,不过一会儿,齐逊之便觉得自己搁在膝头的手都快冻僵了。

    “阁下大概要失望了,你看我这样的废人,说的话也没几个人会听的。”

    背后的匕首推进了几分,他闷哼了一声,感觉利刃已经划破了肌肤,火辣辣的疼。

    身后的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既然能关上城门,就能打开,少废话!”

    齐逊之抬手抹了抹迷蒙了视线的雨珠,笑了一下:“即使是废人,在下也知道身为梁国男儿的气概,岂能枉顾己命而私放贼寇入城?阁下放心动手便是,城门上的守将一旦听到动静,你们便等着魂断此处吧。”

    “少胡说!我可不是什么贼寇,少师大人莫要冤枉好人。”

    “手持利刃,逼迫朝廷命官,阁下不是贼寇是什么?”

    “……”

    雨声太大,两人交谈的声音简直如同闷在了瓮中,连周围的人都要仔细听才能听清。身后的人与自己身边的同伴低声交谈了几句,再转过头来时,干脆将匕首又推进了一些。疼痛让齐逊之忍不住前倾了些,背后涌出来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刷的淡了许多,在白衣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是他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般不管不顾的角色。

    大雨滂沱,两人对峙许久,谁也没有退一步。

    那人又对齐逊之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只有雨声越发清晰,最后竟像是被放大了许多倍,一声声如同闷雷砸在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城门发出一声轰响,冲破了雨声而来的是急促的马蹄声,随之传来萧靖的怒喝:“混账!谁让你们来的!”

    身后的人忙丢了匕首跪地求饶,齐逊之早已脱力,一失去支撑,立即歪倒在扶手上大声咳嗽起来。

    林逸连忙走过来扶住他,那张被雨水冲刷的脸狼狈不堪,看起来苍白如纸,好不吓人。待察觉到他身上受了伤,更是惊骇,直叹自己来得太晚,赶忙找人帮忙搭手抬他回去医治。

    齐逊之早已头歪在一边昏死了过去……

    “啪”!安平正在研究西戎与青海国交界处的地形,手腕一动,不小心将手边的茶杯掀翻在地,四分五裂。

    她愣了一下,搁下笔,朝外唤了一声:“双九,换杯新茶来。”

    门被推开,却是圆喜:“殿下,双九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安平皱眉,想了想,摆了一下手:“没什么,去换杯新茶来吧。”

    圆喜应声而去,很快又有青海国礼官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还有几日便要登基了,您可要做些准备。”

    安平闻言立即收好地图站起身来,笑了笑:“说的是,应该的。”

    新王将立,她应当重视此地的礼仪风俗,才能更容易被接受。

    礼官将登基当日的细节一一禀报了一遍,从礼服样式到仪式步骤,事无巨细。安平用心记下,等结束已经是夕阳将下了。

    青海国因为地势太高,仿佛离天也特别近,安平站在殿外廊下仰面看天,只觉得心胸开阔,这样纯粹的近乎空灵的颜色在大梁是看不见的。

    “殿下……”

    安平收回视线,就见刘绪从对面走了过来,身上竟然破天荒的着了当地的服饰,花花绿绿的颜色倒不显得古怪,只是他的肤色比当地男子白皙多了,加上神色不太自然,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这是做什么?”

    对上安平的笑脸,刘绪越发尴尬:“听闻为庆祝殿下三日后的登基大典,都城中有热闹的市集,微臣是想问殿下可愿一起去看看。”

    安平见他眼神闪烁,耳根微红,想来这番邀请从他口中说出也不容易,反正无事,便点头同意下来:“好。”

    青海国的都城不比梁都繁华,往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而最明显的区别大概是梁都随处都是男子,此地却到处都是女子。

    刘绪一路走过去时,不知道接收了多少调戏的目光,实在是碍于安平在身边才没动怒。

    这里的女子也实在……太……那什么了!

    当然这样的盛会也少不了男子,但刘绪只看了几个就看不下去了。太恐怖了,男儿怎能这般……柔弱娇媚?!他无力地叹了口气。otz

    “砰”的一声,空中爆开了阵阵烟花,刘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再收回视线却发现安平殿下早已没了踪迹,只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殿……”刚开口要唤她,想想又不能暴露其身份,他只好慢慢往前寻找。

    前方有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跳舞,人很多,他挤过去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安平的踪迹。再往前走,见到一座恢弘的寺庙,庙门大开,进出香客不断。刘绪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赶忙要走过去,却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这位公子一个人么?不如由我来陪你吧?”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色迷迷地盯着他,看着装应当很有来头。

    刘绪也是看出这点才忍着没有直接动手,好歹对方也是女子,他又是梁国使臣,万事还是以和为贵好了。虽然这么想,但神情中的厌恶是隐藏不了的。

    他甩开对方的手腕,一言不发就往前走,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又追上前来拉他,刘绪快走几步,她倒觉得有趣,反而追得更紧。一直到庙门口,忽而有人从侧面拉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之下顺势身子一歪,竟直接被人揽住了腰身。

    “名花已有撷芳者,阁下还是莫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了。”

    刘绪一怔,侧头看去,揽着他的安平转头冲他轻轻勾起了唇角,轻佻的笑意于眼眸底处轻轻摇曳,风流俊雅,一如初见。

    对面的女子本来还想分辩几句,忽而见到她身后左右各处冒出的几道阴沉沉的身影,这才闭上嘴,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走吧。”安平松开手,拍了一下刘绪的肩头,转头朝市集深处走去。

    刘绪尚且在刚才那幕里没有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人的笑颜。

    好诡异,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反过来?==

    一路纠结着跟在安平身后往前走,大概是到了繁华地段,周围几乎是人挤人。周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刘绪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视线又移到她的袖口,几次三番想上前去牵她的手。

    唔,他只是怕再走丢罢了。_

    稍微加快了步子,几乎已经跟安平只差一步之遥,只要伸出手去,就一定能握住。刘绪稳了稳心神,心想不过一件小事,何需这般紧张,直接做就是了!

    哪知手刚伸到一半,前面的安平忽然转过头来,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前面太挤,庆之对这里路不熟,我带着你,免得再丢了。”

    “……”刘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步步跟着她穿过人潮,眼前情景纷乱,心里却越来越清晰。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徘徊犹豫的原因,也领悟了安平口中的“鸿沟”到底是什么。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抵对自己有些失望,回头看看,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刘庆之去哪儿了?为什么最近他的心里只剩下了对亲近安平之人的嫉妒,以及试图超越安平却又总受挫折的矛盾?

    即使是刚才,安平揽着他时,牵他手时,他心中想着的也是顺序反了的问题。原来他们之间的鸿沟恰恰在于他还不够成熟。

    他停下步子,相握的手扯紧,前面的人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平转头看他。

    “关于之前那个问题……”刘绪抿了抿唇,看着她的眼睛:“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哦?”安平笑了笑,四下看了看,拉着他穿过人群,走到一棵大树下站定:“说来听听。”

    眼前几乎黑暗一片,刘绪放松了许多,低声道:“之前种种误解,皆因微臣不了解真正的殿下,当然,如今仍然不够了解。”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想请殿下给我些时间,微臣愿建功立业之后再堂堂正正站到殿下面前。”说着他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微臣对殿下确实是真心的!”

    因为逆着光,安平的神色看不太分明,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如果本宫说不会等你,你又作何选择?”

    “微臣……已经做了决定。”

    安平这才笑出声来,像是已经忍了很久,语气也一下子轻快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庆之啊……”

    刘绪的骄傲和抱负,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他这个人的印记,若因情字搅混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反而不再是他自己。而现在,他没有再执着地要超越她,也没有继续纠结于到底能不能容忍她的作为,终于找到了该走的路,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情意。

    周遭人流纷纷,刘绪第一次撇开羞涩,上前一步揽住了安平。

    “就一会儿,殿下……”

    虽然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拥抱,安平却终是没有避让。刘绪的唇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触,又迅速退离:“这样便算是扯平了。”

    安平笑了起来:“你的耳垂还清白,本宫可不是,说到底你还是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