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午后薰衣茶明晓溪咸妻钱多多明星李碧华散文精选李碧华地图倪匡那么红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公主的野望 > 第053章

    耗费一支朱邪勇士才从战场夺回的贞芪柯的尸首,一动不动地躺在昆仑宫前的月台上。

    浓烈的酒香飞散在空气之中,洒满酒液的干柴支撑起贞芪柯软烂的身体。

    月台上站满了人,就算不是朱邪部人,匈奴和处月人都感受到了兔死狐悲的悲戚。

    沙魔柯手握火把,缓步走到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前,白色的脸上泪水斑驳。他嘶吼着喊出“父亲”二字后,在痛苦和不舍中,将手中的火把扔上柴堆。

    火焰霎时腾起,短短片刻后就淹没了贞芪柯的身体。

    “父亲!”沙魔柯双目充血,在燥热的风中怒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在天之灵且看着,一年之内,我定要姬萦血债血偿!”

    月台上的朱邪部人不约而同相继单膝跪下,齐声震吼道:

    “愿为王效力!”

    新的朱邪王诞生了。

    沙魔柯抹掉血泪,转过身背对柴堆,怒喝道:“带人牲上来!”

    不一会,百来个两股颤颤的汉人就被推上了月台。

    “朱邪部原没有人牲的传统,但我父亲死在你们汉人之手,所以必须用你们汉人的血来送走。”沙魔柯冷笑道,“要恨,你们就去恨那个叫姬萦的汉女吧!”

    话音未落,他已一鞭抡碎最近的一名汉人男子的头颅。

    汉人中发出阵阵恐惧尖叫,一部分人僵立在原地,另一部分人慌张四散,皆被围在月台上的三蛮残忍杀死。

    沙魔柯大开杀戒,赤红的鲜血,蜿蜒在月台雕刻的神宫上。

    宫殿飞檐,仙女丝帛,快速变了模样。

    最后,月台上只剩下一名汉人。

    他长发披散,瑟瑟发抖,跌坐在月台上,不敢睁眼不敢擡头。

    沙魔柯蹲在他面前,用流星锤的棍身擡起他面无人色的脸庞,命令他睁开双眼。

    “睁开眼,看看他们的下场。”

    沙魔柯面露狠厉,白色的脸上满是飞溅的汉人鲜血。

    “做好我们交代的事,否则,你就是下一个。”

    他收回棍身,站起来面向月台上的三蛮,大声说道:“兄弟们,皇城已经残破不堪,我们与汉鬼的决战就在眼前。四十四年前,汉鬼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胞,将我们的亲人俘虏至关内豢养!如今,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我们要让汉鬼自食恶果,让他们再也不敢驱使欺压我们!我们是草原上英勇无畏的狼和鹰,绝不会对汉鬼俯首臣称!”

    沙魔柯浑身浴血,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一时间,月台上吼声如雷,士气暴涨。

    月台上仅存的汉人男子看着这一幕,缩着肩膀,动也不敢动。

    ……

    夜,徐营主帐。

    徐籍召集了八大节度使和联军的主要干将,宣布了总攻时间就在天亮以后,又对各部队进行了任务分配。

    自宫门之战后,姬萦声名鹊起,已经参加了众多军议。

    “明萦道长,”徐籍说,“待攻破南宫门后,由你和张绪真作先头部队入城,你们二人的任务就是打开西宫门,让西宫门外的部队可以入城。有问题吗?”

    张绪真坐在军议桌前,冲上首的徐籍遥遥一抱拳,朗声道:“必不辱命!”

    姬萦自然也无异议。

    军议结束后,帐内众人匆匆离开——距离天亮已无多少时间。

    姬萦回到营地,召集人马,清点人数,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当拂晓的微光驱散了云层里残留的黑暗,徐籍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一台台攻城器械到位,巨大的石头高高抛起,重重砸下。

    轰隆隆的巨石声络绎不绝,仿佛高山倾塌,河流奔涌。一轮强攻之后,无数悍不怕死的攻城士兵嘶吼着冲向残破的宫墙,攻城梯下的尸体越堆越高。

    鲜血染红了宫墙下的黄沙。

    徐籍骑着膘肥体壮的黑色骏马上,不顾下属劝阻,留在前线观战。

    三蛮放弃了擅长的野战,龟缩在皇城中却无法利用皇城的优势,随着战斗的持续,颓势越发明显,至今日,已无力再阻挠联军,夺下南宫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徐籍却无法放心下来。

    这些日来,三蛮太安静了。

    如果真的被逼入了绝路,他们定不会束手就擒。

    就像是在呼应徐籍内心的不安,忽然之间,宫墙上的箭楼里传出了三蛮大力擂鼓的声音。

    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姬萦就看向了宫墙。

    箭楼里看不到人影,却有连续不断的鼓声传出。那是蛮族特有的热血激昂的战鼓,战鼓一响,原本尽显疲态的三蛮忽然血性大发,猛扑进攻的联军。

    哪怕身受重伤,也要抱着攻城梯上的联军士兵一起跌落城墙。

    “姬姐,喝口水润润喉。”秦疾递了一个鼓囊囊的牛皮水袋给她。

    姬萦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她无心喝水,摇了摇头。

    “喝吧,南宫门撑不了多久了。”站在姬萦身旁的岳涯开口,“等我们上场,不知多久才能休息下来。”

    “是啊,姬姐,多少喝点。”秦疾也劝道,“这是某今儿一早去打的山泉水,可甜了。”

    姬萦这才接过水囊大喝起来。

    清甜的山泉水一股股地冲下干渴的喉咙,稍稍抚平了姬萦心中的焦躁。

    她猛喝一顿,用手背抹了把嘴,把水囊还给秦疾。

    “给……”

    鼓声忽然停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宫墙。

    一个人影推着另一个明黄的人影,出现在箭楼外的宫墙上。

    姬萦手中的水囊跌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一声,清澈的泉水倾泻而出,消失在变色的沙地里。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宫墙上的那个人,脑海中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他怎么还活着?

    沙魔柯推着章合帝站在宫墙上,雄厚响亮的声音传遍宫门内外。

    “汉人们,都住手!你们的皇帝有话要说!”

    章合帝身着龙袍,脸色苍白地站在宫墙上,沙魔柯从后提着他的一只手臂,好像失去搀扶,他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徐籍——戚震——崔翔——”章合帝相继喊出九大节度使的名字,他虚弱的声音有如使出吃奶力气的蚊蝇,然而,宫门之下太过寂静,以至于他颤抖的声音也依旧清晰。

    “朕已与三蛮达成和谈,这场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朕命令你们即刻退军!”

    三蛮藏起来的杀手锏,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节度使们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攻城的联军士兵晕头转向,僵在攻城梯上,不知是该停下来还是继续。宫墙上的三蛮找到机会,接连踢落几个分心的联军士兵。

    “戚震!崔翔!沈敏恒!”章合帝在宫墙上的声音更加恐惧和愤怒,“你们是想造反了不成?朕命令你们立即退军!”

    沙魔柯哈哈大笑道:“总不至于你们连自己的皇帝都认不出来了吧?徐籍小儿,你来认认,这是不是你们大夏的皇帝?”

    终于,徐籍策马而出。

    “丧家之犬,吠吠狂狺。”

    九大节度使中,他的神色最为镇定,几乎算是面不改色,仍有言笑晏晏的余裕。

    “当今的夏皇乃是御驾亲征,壮我雄威的延熹帝,你手中的所谓皇帝,焉知不是你们三蛮的障眼法?”

    “你说我手中的皇帝是假的?”沙魔柯大笑,“夏皇啊,你的臣子不想认你,这可如何是好?”

    小命被攥在沙魔柯手中,章合帝又急又恐,恨恨瞪着下面的徐籍:“谋逆罪臣,竟还当了勤王联军的大帅!可笑至极!”

    “爱卿们,你们都受了徐籍的蒙骗!”章合帝向着下面的其余节度使大声道,“天京沦陷后,贼子徐籍以勤王之名深入皇宫,朕向他求救,他却反过来想要射杀朕——朕逃入火海,反被三蛮救了一命!后来,朕才听说,他声称朕已身亡,拥立十二皇子称皇,冠宰相之名,行篡权夺位之事!”

    联军中一片哗然。

    原本分散的各大节度使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徐籍身边,他们神色各异,心思各不相同。

    “徐籍,你当真如此?!”贪泉节度使沈敏恒对徐籍怒目而视。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沈大人,你也不小了,别中了三蛮挑拨离间的奸计。”徐籍不慌不忙,淡定道。

    “如果他不是章合帝,怎会长得和章合帝一模一样?”沈敏恒说。

    “世上长得像的人还少吗?再加上一点化妆,隔这么远,你能看得多清?”徐籍不以为意。

    华阳节度使顾仟犹豫道:“一个人的样貌做得了假,神态和语气是很难作伪的。依我看,宫墙上的确实是章合帝不假。”

    “那你想怎么,把章合帝迎回来做太上皇?”徐籍冷冷看着他,“还是把延熹帝送冷宫去?”

    顾仟尴尬不言。

    “依宰相之见,应当如何?”白阳节度使梅召南一脸糊涂地看向徐籍。

    “既然我们已经拥立延熹帝为皇了,那就一直拥立下去。”徐籍说,“诸位大人不要忘了,延熹帝登基的时候,诸位大人都跪地称臣过,退一万步,就算上面那人是真的,诸位大人都清楚那位陛下的性情。他是不会轻饶背叛他的人——哪怕各位大人当时是不得已为之。”

    “我们如今的陛下,虽然年纪尚轻,但广开言路,为人宽和,赏罚分明。有这样的君王可以侍奉,各位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顾仟面露两难,梅召南意有所动,而沈敏恒则强硬道:“拥立新皇乃当时的不得已之举,不论陛下能否理解,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我们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徐籍,你执意不肯迎回陛下,我只能理解为,你的确对陛下做了谋逆之事,害怕迎回陛下后遭到清算——”

    “一派胡言。”徐籍冷笑,“你要迎回那宫墙上的假皇帝,可曾听见他说已与三蛮达成和解,这和解的条件,你猜是要割让大夏的一半领土,还是三分之二领土?沈敏恒,你可知你现在的愚昧,会在日后成为大夏的罪人!”

    沈敏恒一怔,脸色难看。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对陛下见死不救……”

    “妇人之见!”徐籍冷声说,“真的章合帝早就死在了城破那日,他和南亭处的五十八名侍卫被三蛮的乱箭射死,尸身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城墙上的假皇帝是生是死,与我们有何干系?为了一介假皇帝的命,将大夏国土拱手让出,你说夏室列祖列宗是会感激你,还是在九泉之下痛骂你成了千古罪人?!”

    沈敏恒无言以对,神色犹疑地沉默下来。

    其余节度使,你看我我看你,更是拿不定主意,彼此都不想做那个千古罪人。

    忽然,徐籍变了脸色。

    “戚震呢?”

    除戚震以外,八大节度使都在这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戚震竟然不来讨个说法,确实奇怪。

    “还在自己的队伍里吧?”梅召南不确定道。

    “遭了!”

    徐籍话音未落,后方大阵营传来阵阵嘈杂慌张的高呼声: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慌张的呼声像疫病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染百万联军。哪怕徐籍如何振臂高呼,也难能抵挡联军士气一溃而散。

    南安节度使崔翔面色不对,转身就走。华阳节度使顾仟紧随其后,瞿水节度使张趣从众人的相继离去上领会到什么,也匆匆转身离去。

    在剩余节度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籍已一眼看出他们的意图。

    “站住,你们去哪儿?!”他大喝一声,叫停了三人的脚步。

    其中唯有顾仟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朝徐籍行了一礼。

    “陛下不在,联军如何联合?失陪了,宰相。”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徐籍身边已只剩下白阳节度使梅召南和贪泉节度使沈敏恒两人。其他节度使,都趁徐籍不察,悄悄离开了。

    “混账!为了一己之私,竟将国家危亡置之不顾!无知竖子,尔墓之木拱矣!”徐籍大怒。

    不一会,最早离开的南安节度使阵营中,响起了收兵的鼓声。紧接着,又有几家阵营中响起了收兵的鼓声。

    宫墙上已经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联军士兵们,因为后方的士兵纷纷撤退,孤立无援,正如熟透的黄瓜一样,被反攻的三蛮士兵用长枪,用长剑,刺穿后扔下高高的宫墙。

    “大帅,现在该如何是好?”梅召南惶恐不安地寻求指示。

    徐籍没有先回答梅召南的问题,而是看向站在一旁,丝毫没有离去打算的贪泉节度使沈敏恒。

    “你为何没有离去?”徐籍眼中闪着怀疑。

    “我再是与你不合,也不会在此等大事上拖国家的后腿!”沈敏恒冷笑道,“若只剩你一人,联军要如何撤退?天京之外的土地,要如何保存?”

    “好!”徐籍大声道,“你果然是条汉子!”

    仅剩的几家节度使,除白阳和贪泉以外,都纷纷鸣鼓收兵。

    潮水一般的联军,曾经同仇敌忾的联军,曾经胜利在望的联军,如回流之水,向着后方激流勇进。

    他们曾经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光复天京,驱逐三蛮。

    如今,他们依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追击剑江,夺回夏皇,换一个人来无上之上。

    “戚震在阵前强行带走陛下,导致士气溃散,联军解体,这和叛国通敌之罪有何不同?!来人,传我的令下去,全军追击剑江,营救陛下,逆贼戚震及其余孽,杀无赦!白阳军和贪泉军殿后,掩护大军撤退!”

    神色忐忑的梅召南和面无异色的沈敏恒领命离去。

    徐籍唤来张绪真*,后者早就等候在旁。

    “你带三千轻骑,立即出击。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务必要在其他节度使之前迎回陛下,我带大军随后就到。”徐籍说,“若是失败,你提头来见。”

    张绪真以拳击胸,成竹在胸地低喝一声:“是!末将必不辱命!”

    ……

    当联军像洪水一般退去时,姬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墙上突然出现的父皇,像夏夜里平地一声惊雷,震晕了她的脑海。

    等她回过神来,联军已经溃散后撤,前线变成了尾翼,四周到处都是“快逃啊”、“陛下都逃走了”的声音。

    “姬姐!姬姐!快想想现在怎么办!”

    秦疾骑在马上,一手抓着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抓着岳涯的缰绳,以此连接彼此不被冲散。他神色焦急,急声道:

    “后撤的人太多了,我们的人都被冲散了!”

    “大局已定,三蛮开城门要反攻了,再不撤就没机会了!”岳涯也喊道。

    看到宫门里走出的,那雄赳赳气昂昂,提着武器双目似火,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的沙魔柯,姬萦知道自己非撤不可了。

    她的左手还未痊愈,右手则依旧不能动弹。现在对上沙魔柯,只有死路一条。

    “撤。”她果断道。

    岳涯得到命令,立即对仅剩在身边的山寨众人高声道:“撤!撤!”

    姬萦的老马没有上战场,现在也不知道被人群冲到哪里去了。好在失去主人的慌张马儿很多,姬萦随手就抓住一根缰绳,翻身上了一匹棕色骏马的背。

    她身后的剑匣很重,骏马突承重压,不禁摇摆着马蹄哀鸣了一声。

    “不好,徐夙隐还在徐营!”姬萦忽然变了脸色。

    徐籍能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还在营地吗?

    她不抱希望。

    “我要回徐营一趟!”她断然道。

    “你不去参加追击?”岳涯一愣,意想不到姬萦的选择,“现下陛下出逃,若是想要改变局势,唯一的机会就在这里。”

    “徐夙隐还在营地,我必须回去救他。”姬萦毫不犹豫。

    “你既已下定决心,我和你一起。”岳涯立即说。

    秦疾是最应该附和的那一个,但他罕见地犹豫了。

    “姬姐,我……”

    姬萦见他神情,立马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

    “他既救你一命,你便还他一命。”她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秦疾大喜过望,抱拳向姬萦,坚定道:“姬姐放心!”

    秦疾策马疾驰而去,姬萦和岳涯也驱马逆着人流往徐营赶去。

    后撤的人太多,太慌乱,姬萦和岳涯的马在人海中寸步难行。

    “滚开!”

    姬萦怒喝一声,夹住马腹一扬缰绳。扬起的马蹄为他们开辟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后边的士兵看见疾驰的马儿也纷纷退让。他们就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中飞奔,往一片狼藉的徐营而去。

    三蛮的先头部队已经攻进了联军阵地,徐营中随处可见正在厮杀的联军士兵和三蛮勇士。青隽的大军早已退去,曾经威武的皇帐和后帐都已倾倒。主帐里空无一人。

    横倒的尸体,积蓄的血泊,刺鼻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姬萦的心跳。

    “徐夙隐!”

    姬萦一边用剑匣击倒靠近的三蛮士兵,一边高声呼喊着徐夙隐的名字。

    岳涯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身边,姬萦知道他心系着另一个和徐营有关的人。岳涯会武,尚不用在意,她满心满眼,都在想着那个月光和芦苇掩映间的寂寥身影。

    她不能让他又一次被丢下。

    至少她绝不会丢下他。

    “徐夙隐!”她高声呼喊,心急如焚。

    终于,她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

    浑身浴血的水叔已经精疲力尽,但依然用并不高大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

    敌人的血,水叔的血,他早已分不清溅在衣袍上的血来自何人。

    周围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他手中分明有剑,却又如无剑一般。只因握着这只剑的手,是一只病弱不堪的手。

    忽然,有敌人越过水叔的保护圈向他扑来,徐夙隐下意识挥出长剑,但敌人只是一击便击飞了他手中的剑。

    他心中一阵刺痛,踉跄着后退。

    他痛恨,痛恨不得不被困在这具一无是处的身体里面。痛恨,痛恨上天让他生,不得其死。痛恨,痛恨世间众人侵欲无厌,规求无度,以至于天下间总是天下大乱,不得安宁。痛恨,痛恨万事皆悲,而他束手无策。

    红线断裂,石坠跌落在沙地上的声音比起周遭的打斗声,微不可闻。

    但他还是听见了那直接响在他心中的声音。

    “公子!”水叔看着朝他砍来的弯刀,目眦欲裂。

    徐夙隐怔怔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欲要捡起石坠的姿势。

    突然,一个呼啸而至的黑色木匣,迎面砸中了敌人的面孔。徐夙隐亲眼看着敌人随木匣一起倒下。

    他心有所感,忽然回首,苍茫的视野之中,姬萦正策马而来,灌满狂风的道袍在空中飞扬。她焦急而关切的神色,像来自虚无业火的火星,在他心中星火燎原,再也不得平静。

    “夙隐!”

    姬萦跳下马匹,冲至徐夙隐身边,先确认呆愣的他完好无损后,接着捡起地上的剑匣,三下五除二地击倒了面前的三蛮,然后牵来一匹马给水叔,又自己跳上马,在水叔伸手之前,先一步将徐夙隐拉上了自己的马。

    “姬姐!”岳涯在这时赶了回来,他已寻到一名宫女,得知徐皎皎已经随大军撤退。

    “来得好,我们要撤了!”姬萦大声道。

    她能看见,视野尽头沙魔柯极具威慑力的身影,在他身边还来不及逃跑的联军士兵,都如切瓜砍菜一般,肢体横飞了出去。

    一行数人,向着大后方飞驰而去。

    马蹄飞扬,蹄声阵阵,无数正在厮杀的人影被扔在马后,姬萦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紧抓着缰绳,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岳涯和水叔紧缀着身后。

    徐夙隐原本只是呆呆地坐在她的身后,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就连双手也只是虚虚地抓住她的衣角。

    忽然,她听到身后,他恍若梦游地问了一句:

    “你为何会来?”

    姬萦坦然地脱口而出:

    “因为你还在这里。”

    “……就为了我?”他的声音好似还有迷茫。

    “就为了你。”她毫不犹豫。

    姬萦顿了顿,哪怕明知他看不见,她也明朗地笑了。

    “因为你值得。”

    她用同样的话语来回答他,倾听着后边的声响,徐夙隐没有再说话。

    但他虚虚抓着衣角的那双手,姬萦能感觉到,渐渐攥紧了。

    他的魂魄,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