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安先是对顾灵珂和顾承钦说了一句“放心”，又走到顾承钰的身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才走到床前，拉过大长公主的一条手臂，手指搭在手腕上，诊起脉来。
对于林小安的靠近，大长公主没有任何的反应。
唯有林小安拉过她手臂的时候，大长公主看了林小安一眼，眼底有一闪即逝的愧疚，但很快消失不见，眼底重新被死寂淹没，继续毫无生气地看向床顶的幔帐。
大长公主无法相信之前一年多的那个心中毫无善意、一心针对林小安，恨不得所有人都对她俯首帖耳的人是她。
即便承钤承钦他们告诉她，那是因为她被人用药迷惑了心智所致。
她依旧无法接受事实。
而且……
大长公主的眼角不由落下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到枕头上，氤氲成了一滩深色的水渍。
云香不在了。
陪着她快有四十年的云香死了。
被她逼死了。
即便承钦告诉她，云香是因为接受不了事实、懦弱逃避事实才自杀的，大长公主依旧固执地认为，云香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对方想要对付她，而云香恰好是她最最信任的人，又怎么会被爆出云香的身世来？若是云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想不开自杀？
云香……从来都是很软弱的人，若不是在她身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在外人的眼中，或许是她这个做竹子的护住了云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云香在身旁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她，任由她对她诉说心底的苦闷和难过，她早就撑不过去了。
与其说，她是云香的支撑，倒不如说，云香才是她的支撑。
毕竟换一个人庇护云香，云香还能好好的活着，可是她没了云香在身边倾诉，她就不再是外人眼中那个强势的大长公主了。
无法接受之前的那个自己，更无法接受李嬷嬷的离世，大长公主心中再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望。
若不是护心蛊死死的护住了大长公主的心脉，只怕这一次真的能让大长公主如愿了。
替大长公主诊完了脉，林小安收回手，没有急着站起身离开，而是看向大长公主，神色认真地说道：“母亲，与你说实话吧，你这样坚持着，短时间内并不会死。您可以这样一直耗着，直到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心血，那时候即便有护心蛊在，也再难让您活着了。”
“二嫂！”
“二弟妹！”
定国公几人全都没有相信林小安会这般对大长公主说出实话来。
若是大长公主在知道这一点之后依旧一心求死，真的干耗着，直到将自己耗死了怎么办？
然而他们这个时候阻止林小安也来不及了。
因为林小安已经将话说完了。
而大长公主果然如定国公他们猜测的那样，因为求死有望，不由扭头看向了林小安。
大长公主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却表露出“真的吗”的疑问。
就好像林小安说一句“真的”，她就能够松一口气似的。
林小安微微勾唇，点头道：“这是真的，儿媳并没有欺骗您的必要，不是吗？”
大长公主盯着林小安看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再次眼神死寂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好像真的打算耗死自己。
一旁的定国公四人急得额头冒汗。
他们想要怪林小安坏事，可是转念想到林小安是他们派人找来的，顿时泄了气。
其实就算是林小安不说，娘也是迟早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的吧？
要不然她不会在醒过来之后就不吃不喝不说话了。
可难道他们做子女的，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去死吗？
他们如何能够做得到？
从始至终，作为大长公主的子女，也就只有顾承钰是镇定的。
他知道林小安绝对不会放任母亲一心求死的，小安一定还有下文，不过他也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看着。
果然，林小安又开口了。
“母亲，如果您真的一心求死，那么即便我们所有人都扑上来阻拦，也只有无济于事这一个结果。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您，若是您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您来说毫无意义的话，那么，我们作为子女儿媳的，就只能够满足您一心求死的愿望了。”
话音刚落，定国公的双眼顿时一亮。
他听出了转机。
可是顾承钦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忍不住大喊道：“我不同意！娘，你不要死，我不同意你求死！”
“三弟！”
定国公担心顾承钦会坏事，连忙拉住了顾承钦，连拉带拽地拉到了外间，还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定国公夫人站在原地十分慌乱无措。
她看了一眼拖着三弟出去的丈夫，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心求死的婆母，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追着丈夫跑了出去。
在房间里只剩下顾承钰和林小安这一对夫妻和顾灵珂之后，大长公主才又有了反应。
她看了一眼顾承钦被拖走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痛意和愧疚，但很快消失不见。
原以为她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只目光死寂地看着床幔，这一次大长公主却缓缓看向了林小安。
嘴唇嗫嚅了半响，落后半个身体的顾灵珂隐约听到了几个音节，却分辨不出她娘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顾灵珂没有听清楚，林小安和顾承钰却听清楚了。
大长公主说，“什么问题。”
这四个字，低沉嘶哑，看似浑不在意，可大长公主既然开了口酒说明她并不像表面上看得那样真的不在乎。
林小安的眼底有笑意一闪即逝。
她微微勾唇道：“我只是想问，母亲难道不想给李嬷嬷报仇吗？难道母亲不觉得李嬷嬷的死很蹊跷吗？就算李嬷嬷性子软弱，可她怎么会舍得离开母亲的身边？换位思考，若是母亲的话，您舍得李嬷嬷离开身边吗？”
“母亲你想想看，就算李嬷嬷真的是北狄人，又如何？她可是有记忆来就是在我们大周朝的，接受的是大周朝的宫廷教育，如何会那般轻易就相信了自己是北狄人的传言？而且还因此自杀？难道母亲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李嬷嬷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故意杀害的吗？就因为李嬷嬷忠于母亲，不愿意伤害母亲，这才惹恼了那背后之人，亲自动手害了李嬷嬷。那人只怕是早就猜到了李嬷嬷的离世会对母亲造成极大的伤害了，要不然也不会对李嬷嬷动手。”
每问一个问题，大长公主的眼睛就会亮一分，到最后，她眼中所有求死的死寂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满的复仇怒火。
“你说的对！云香再怎么软糯，她也不可能舍得用自杀的方式离开我。她一定是被别人杀害了的！”大长公主呢喃，即便她此时仍旧觉得，害死云香的根源是她，却还是决定先将真正杀害了李嬷嬷的凶手找出来。
她不能现在就死了。
为了云香，为了找出杀害云香的凶手，她必须振作起来。
大长公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潮红来，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扶我起来，我要吃饭，我要喝水。”
林小安伸手扶着大长公主坐起了身，而顾承钰则快步走了出去。
至于一旁的顾灵珂，早就傻在了原地，满脸都是迷糊，一副“我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懵逼脸。
瞧见顾承钰走了出来，外间的动静陡然一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往顾承钰这边看了过来。
顾承钦率先反应了过来，立即从定国公的手中挣脱出来，快步走到顾承钰的身前，抓住他的双臂，浑身颤抖地问道：“二哥，难道你就这么放任二嫂吗？难道她想要逼死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