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时间停住了一般,池怀音觉得脑子里全空了。
前程往事统统不可追,能被她紧紧抓在手心的,只剩下手里的一只水瓶。
她一只手死死攥着空空的开水瓶,另一只手被季时禹紧紧抓住,然后按在她耳边的门板上。
池怀音以仰视的角度才能看清季时禹,他的下颚到耳朵,线条流畅,骨骼坚毅,眉眼清隽冷傲,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缺乏时间锤炼和沉淀的样子,可是在工作之中自然流露出的睥睨一切,又让人沉迷。
此刻,他的唇紧压着她的唇,眼前的一切都骤然靠近,视线里的一切都失去了焦距,只剩一片光感斑驳的色块。
他强大的气息侵略之下,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门窗紧闭的房间并不是多通风,此刻,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更加热,黏腻的汗黏连,皮肤的触碰都不再单纯和干脆,带着几分浑浊的意味。
季时禹的手穿过她的腰侧,慢慢滑向后背,滚烫的手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冰凉的腰后皮肤,正当池怀音有些分心于那只手时,那只手却突然用力一提,将池怀音更加拉近了他的怀中。
心跳紧贴,扑通扑通扑通,两个人都有些迷离。
嘴唇辗转,情势激烈,池怀音一个不防,他的舌头就钻了进来,立刻开始攻略城池,曾经坚实的壁垒也轰然坍塌。
气息越来越粗重,空气中的氧气也越来越稀薄,池怀音能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腰后的那只手也像有了意识一般,扯开了她连衣裙的腰带……
池怀音的面上,脖子上,耳廓上都染上了一层绯红的颜色。正当她有些恍惚时,紧贴的门板突然被人重重地锤了几下。
“哐哐哐——”周继云粗鲁地敲着门:“池工,你下来看看设备的组装吧,有些地方我们看图纸不是很懂。”
池怀音已经睁开了眼睛,季时禹高挺的鼻子正好撞上她的,她想要挣扎推开他,被他死死按住。
湿热的吻从唇边渐渐移向耳廓。
“哐哐哐——”又是一阵敲门。
脆弱的门板被捶动,带动一片石灰粉落下,扑扑掉落在池怀音和季时禹的头顶,白茫茫一小片。
池怀音已经彻底清醒了,想到眼下这场面,瞬间脸面胀红。她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示意他放开。
他却自顾自,又从她的耳廓移向喉间,轻轻咬了一口,缱绻而情浓。
“哐哐哐——池工——”
第三次敲门,季时禹终于停止了动作。
他满眼通红,很明显忍耐到了极点。明显的欲求不满让他看上去有些暴力。他擡起头,隔着脆弱的门板,冷硬的声音,不高不低,只吐露了一个字。
“滚——”
……
电芯的生产步骤复杂,经过拆解之后,除了必须机器生产才能提高产量的部分,其余全部转换为人力生产。
季时禹采信了池怀音提出的包吃包住的招工方式,和上沙镇的农民达成了采买合约,将成本控制在可操作的范围之内,也因此招到了足够的工人。
池怀音在季时禹采买来的二手旧机器上进行了技术改造,和季时禹就改装意见讨论了许久,季时禹虽然没有亲自操作过日本最先进的机器,但是一点就懂,很多机械上的难关都是他想出来的。
最后改造出来的设备,是用来生产核心零部件。经过长河众人齐心协力地赶工,终于初步完毕。
池怀音个头小,瘦瘦弱弱的,还穿了条裙子,扭伤了脚的她,一瘸一拐地上去调试机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画面像闹着玩一样。
大家看着她戴着手套,随便去捣鼓了几下,再回到开关旁边,轻轻一推,机器就开始运转了,不由开始鼓掌。
池怀音看到设备可以正常运动,忐忑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
她从车间最下一层,擡起头看着楼上的大家,扫视一圈,最后与站在人群中间的季时禹目光相接,两人都没有眨眼,只是那么静静对望。
许久,池怀音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机器初步调试完毕,季时禹立刻趁热打铁,召集大家开会,进行二轮加装。赵一洋因为要去拿资料,最后一个进的会议室,没想到周继云比他还晚。
周继云贼眉鼠眼躲在他身后,一直牵着他的衣角。赵一洋觉得有些奇怪,回身问他:“你干什么?吃疯了?”
周继云冷汗直滴,“你挡着我就行了。”
他四处张望了几眼,看到季时禹被别人围住了,正在说话,心头不由安心了几分。
谁能想到去池工房里叫人,季时禹却在?
尤其是季时禹最后那一声压抑而愤怒的“滚”,周继云就是再傻,也知道人家在房里干什么。
这池工也是,平时看着斯文秀气,分明对季时禹爱搭不理的样子,怎么就让人轻易入了闺门呢?再说了,在一起就大大方方介绍一下啊,那他也不会搅了老大好事。
倒霉,真的倒霉。
季时禹坐于上首,很常规地交代了一下任务,会议就很顺利地结束了。
整体没有什么问题,唯一不顺眼的,就是躲在角落里的周继云,全程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有意无意落在池怀音身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想到他在乌七八糟地揣测池怀音,季时禹就有些不爽。
他往后靠了靠,轻咳两声清了清嗓。
“周继云,上机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周继云正在神游,骤然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向季时禹:“要我去上机油?我可是高级工程师。”
季时禹冷冷凝了他一眼。他立刻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狗腿地接了一句:“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上机油,我是专业的。”
季时禹意有所指地瞟了他一眼,笑里藏刀地说:“少说话,多做事,这是我们的企业信条。”
这话说了,周继云要是还敢传什么八卦,那可真是找死了……
经过两个月的攻克,工厂的一切都已经就绪,厂里试生产的时候,池怀音的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大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第一枚写着长河名字的镍镉电池产出。
季时禹坐镇主场,双手撑着栏杆,看着生产线开始运作。与大家的紧张、焦虑、期待相比,他的表情实在过于平静。不悲不喜,仿佛老僧入定。
当那枚万众期待的电池试产成功时,厂里一帮子搞科研的小伙子都忍不住喜极而泣。大家抱在一起庆祝,也不顾身上脏。
欢呼声中,季时禹一言不发,只是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站在一旁的池怀音,两人无声对视,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
从辞职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看好,公司还是这么创办了起来。从资金到设备,每一步都难于上青天,可没有一个人放弃和抱怨,一股韧性和信念支撑着大家坚持。
对他们来说,创业是为了钱,却不仅是为了钱,更是对民族工业的一种期望。他们上了十几年的学,呕心沥血研究着技术,等待的,就是打破发达国家对技术的垄断。
在季时禹的“土”法之下,他们以一百万的成本,创建了一条可媲美日本厂商的生产线,而这样的生产线,设备人力技术等等成本,加起来需要一千多万。租用设备设备也不是三百万可以完成的。
可是他们却做到了。
眼前的一幕,让池怀音感到震撼。
就在她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之时,身边一直站着没动的男人突然一个低首,也将她拥入怀抱。
大家都欢喜雀跃着,谁也没注意到二人的拥抱有什么特别之处。
季时禹紧紧拥着池怀音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充满着感激,以及失而复得的珍惜。
季时禹的声音也有几分激动的沙哑,他的脸紧贴着池怀音的耳廓,碎发被他挤压,扎在脸上有些痒痒的。
“谢谢。”
季时禹刚说完这两个字,两人就有旁人将他们分开,又分别与他们拥抱,原本站得最近的两个人,最后被越分越远。
隔着距离,季时禹被人簇拥。
池怀音站在外围,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内心也如浪潮澎湃。
如果有人天生是要站在顶峰睥睨众人,她想,季时禹大约是其中之一。
要说她到底为什么会被这样的男子吸引,大约就是他身上不服输的那一股牛劲儿。认准了就不会放手,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死路,也要开道走到罗马的精神。
对工作是,对感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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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的一切就绪之后,能否接到订单,就变成了头等大事。
长河电池生产出来的镍镉电池和日系厂商的产品几乎没有差别,品质优秀,价格更是低廉多少倍,但是作为一个新兴国产企业,他们和商业市场的壁垒并不在产品本身,而是人们的想法。
搞技术他们很在行,搞销售,吹捧自己,却显得有些木讷。
赵一洋能说会道,以前是众人眼中最不靠谱的人,如今却成了公司众人的希望。销路打不开,他们生产再好的产品也没有用。赵一洋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在展销会上争取名额,主动推销自己。
他狐朋狗友多,作为一个工科男,却有各行各业的人脉,当年开赌档,开小卖部,各种参加联谊活动,算是把森城高学历的人才都摸了个大概,如今这些人都在社会上身处要职,用起来还挺顺手。
展销会在森城国际中心举办,这次主要针对的企业是宝岛来的台企,赵一洋要求季时禹一起参加,并且演讲。稿子都已经写好了,就是季时禹一直没能说好。
闽南语系与南省的方言,本来就是国内有名,说得不好的普通话,如今季时禹念得乱七八糟,赵一洋实在没办法,只能叫来池怀音治他。
季时禹本来对当“交际花”没有兴趣,并不想参加演讲,认为赵一洋接下市场部,就应该他负全责,但是池怀音要来教他普通话,还能光明正大进她闺房,他不学,那才是真傻了。
池怀音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屋里一直有股淡淡的香气,与她身上的香气几乎一致。
屋内比较热,池怀音脱了外套,只着一件无袖裙衫,坐在季时禹身边。
她白皙的手臂撑在桌上,袖口处比较宽松,稍微露出一部分内衣的边缘,季时禹一眼扫到,立刻有些口干舌燥。
脑中不由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旖旎一夜,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已经是久旷之身。
池怀音拿着赵一洋写得演讲稿,一边念一边修改用词,耐心至极,毫无杂念:“……南省方言有入声,比如-p,-t,-k,-m等韵尾,这些是普通话里没有的,你要先改掉这一块。还有常用的语序,你一定要改掉南省方言的语序,和普通话里差别很大……”池怀音一边讲一边疑惑:“我记得你以前到北都,和人家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在森城多待了几年,方言普通话都出来了?”
季时禹根本没有听明白池怀音在说什么,视线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池怀音。
她的小半张脸背着光,隐在暗面,轮廓朦胧,一双眼睛尤为突出,在这种光影之下柔媚动人。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勾引人的举动,却格外让人想要一亲香泽。
她全身的皮肤都很白,是那种冷白的白,瞳孔之中带着点褐色,季时禹一直觉得她祖上也许有番邦血统。她翘着手指,握着笔在纸上敲了敲,微微撩动头发,如瀑的黑发披散在左边,在桌面上蜷曲,那画面,美得像一幅油画一样。不觉就全身发紧,血液好像涌向一处。
池怀音见季时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皱了皱眉。
她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绵长而细腻,软糯戳心:“你有在听吗?不听我就不教了。”
季时禹的呼吸急切了几分,带着几分懒散。
他微微向池怀音的方向凑近,勾勾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坏笑:“没有奖励,学不好。”
池怀音皱眉:“那你要怎么样?”
季时禹隔着桌子,侧着上半身,直接够了过去。在池怀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在了池怀音樱红的嘴唇上。
柔软得像让人想要全部吸进去才好。只是一吻,都觉得意犹未尽。但他了解池怀音的脾气,看起来是只乖巧的猫,逼急了,爪子可尖利了。
季时禹终于做了从坐下来就一直想做的事,瞬间满足,拿起那份写得很烂的稿子开始念。
被占了便宜的池怀音,听见季时禹字正腔圆地念着那份演讲稿,终于知道自己这是被他耍了。嘴唇上还留有季时禹的气息和余温,池怀音终于恼羞成怒。
“季时禹——”
……
大家都不知道季时禹是怎么惹了池怀音,总之,池怀音就是不理季时禹了。
展销会结束之后,赵一洋跟进了好几个公司的订单倾向,季时禹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1995年的圣诞节就要来了。
这一年,森城的冬天并没有多冷,穿春衫就已经足够。
换季导致公司不少人都倒下了,感冒肆虐,一传二,二传三,反倒是看起来最瘦弱的池怀音,却没有被流感打倒,每天奔波在车间和一线。
一早到厂里,赵一洋出去跑业务了,人不在,周继云一个人管了好几个人的事,池怀音没看到季时禹,随口不点名地问了一句。
“他人呢?”
周继云忙得脚不沾地,头也没擡回了一句:“他说他发烧,今天不过来了。”说完又跟了一句:“我没空,池工你去看看吧。”
……
池怀音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回了办公楼。
季时禹的宿舍就在池怀音旁边,早上出门的时候,确实看见他没开门,最近好多人感冒,难道他真的生病了?
以前听池母说过,越是身强力壮的人,一般不生病,一生病,症状就比一般人痛苦。
这天气,感冒已经难受了,发烧要是没人管,估计更难受。
最后想了想,还是上了楼。
敲开了季时禹的门,他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头发稍微有些乱。
他给池怀音开了门,人又退了回去,躺回床上。
池怀音随手将自己手上的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走到季时禹的床边。
“听说你发烧了?烧多久了?要不要去医院里看看,怕引起肺炎什么的。”
说着,冰凉的手,就探在了季时禹的额头上。
手心刚贴到他额头的皮肤,他就突然一拉,将她拉倒在床上。
池怀音骤然失去支撑,摔在季时禹胸膛之上,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上下抱在一处,池怀音脑子里嗡一声就乱了。
她撑着季时禹的胸口,生气地捶了一下:“放开我!你干吗?”
季时禹脸上带着一副大反派阴谋得逞的表情,腻着声音问她:“不好意思,昏了头,扯错了,我本来是想扯被子的。”
说着,双手更紧地扶住了池怀音的腰。
身体摩擦,很快让池怀音感觉到身下的异样,脸上瞬间爆红。
“季时禹你到底要不要脸?”她越想越不悦:“你不是发烧了吗?还乱来,想死吗?”
季时禹眼波直勾勾盯着池怀音,表情痞坏,轻轻动了动嘴唇,低哑说道:“我普通话不好你知道的,我说的是,我发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
孩子上学以后,家里就比较空荡了。
池怀音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决定养一只狗。
夜里,池怀音和季时禹商量养什么狗,季时禹一直手脚不老实,最后池怀音忍不可忍,蹬了他一脚。
季时禹还没有放弃,又掀开了池怀音的睡衣,“上次老赵家的泰迪送过来养,不是还不错么,就养那个吧。”
“你不知道泰迪的特性吗?”
季时禹不想再谈论这些,直接翻身上来:“养我一样的,你不是说我是人形泰迪么?”
池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