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历2519年7月12日0630时波江座ε星系,致远星野外军事训练禁区,致远星
登陆飞船加速了,越过积雪皑皑的山峰,约翰牢牢地坐在位子上。阳光洒遍山峰,积雪闪耀着粉红和橘黄色的光。小组的其他成员则把脸紧紧贴在窗户上。
萨姆坐在他身边,看着窗外。“这地方打雪仗真不赖。”
“你会输。”凯丽歪着头,靠在约翰肩上,以便更好地领略这番景色,“打雪仗准得要我的命。”
“确实要命,”约翰喃喃地说,“尤其是雪球里还藏着石头的时候。”
门德兹教官从驾驶舱走了进来。新兵们立即起立立正。“稍息。坐下。”他两鬓的白发多了不少,可比起约翰两年前看见他的时候,显得越发剽悍粗壮。
“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但与以往的不同。”门德兹的声音轻易地压过了登陆飞船引擎的噪音,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把一堆纸交给凯丽。“发下去,新兵。”
“是,长官。”她敬礼回答,然后把纸分发到所有孩子手里。
“这是这个区域的部分地图。你们将单独着陆,然后自己找方向去一个在地图上标记出的撤离点,找们会在那儿接应你们。”
约翰翻阅着手中的地图。这是一张大地图的一小部分,没有降落点也没有撤离点。没有参考点他怎么找方向?但他知道这是任务的一部分——自己解决难题。
“附加一点,”门德兹继续说,“最后一个到达撤离点的新兵不准登船,留在这里。”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离家可远得很哪。”
约翰讨厌这个。他可不想输,但他也不想见到任何人被丢下。一想到萨姆或者凯丽或者其他任何人步行着回去就让他不舒服……假如他们还能够活着回家的话。
“第一个,三分钟内降落。”门德兹下令说,“新兵117,你第一个。”
“遵命,长官。”约翰回答说。
他扫视了一眼窗外的地形。一片参差不齐的群山,一座长满雪松的山谷,旁边有一条河流,直通向一个湖泊。
约翰轻轻用手肘推了萨姆一把,指了指河流,然后用拇指示意了一下湖泊。萨姆点了点头,把凯丽拉过一边,指了指窗外,然后两人飞快地走过齐排坐的新兵们,一路示意大家。
飞船开始减速,离地面越来越近。约翰觉得胃都翻腾起来了。
“新兵117,出列。”门德兹跨步到舱尾,飞船的尾部裂开一个口子,伸出着陆坡道。冰冷的气流顺势卷入飞船内部。他拍拍约翰的肩膀。“小心树林里的狼,117。”
“是,长官。”约翰瞟了一眼其他人。
队友们微微点头,动作几乎看不出来。很好,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跑下斜坡,冲进树林。登陆飞船轰鸣着飞上天空。他拉上夹克的拉链。现在他只有一套伪装服、靴子和一件笨重的皮大衣——这些可不适合作长时间的野外行军。
约翰开始朝着目标山峰走,河流就在那个方向。他可以顺流而下,直达湖泊,与其他人会合。
他在灌木中穿行,不久之后便听见潺潺的水声。他走到足够判断水流方向的地方。门德兹往往会在训练中耍些小诡计,或是在障碍课上埋晕眩地雷,或是在阅兵演习时安排狙击手用彩漆弹向他们射击。既然军士长还在登陆飞船上,在没有充分准备之前,约翰打算决不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穿过一片蓝莓丛,停下来摘了一些果实。
参加计划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能一个人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静静地想些事情。他往嘴里塞了一把草莓,嚼了起来。
他想起家乡,还有父母……但往事越来越像个梦了。他知道那并不是梦,都是真实的,他原本可以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现在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他是一名士兵,为了某项重要任务训练自己。门德兹说他们是UNSC军队里最优秀的一批士兵。他们是和平惟一的希望。这些话很让他受用。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将来要做怎样的人。除了看影碟和玩游戏之外,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有过别的挑战。
现在呢,每天充满挑战和冒险。约翰学会了更多在原先学校学不到的东西——这得感谢德雅、代数和三角、战役和国王们的历史。他学会了打水手结,用枪射击,包扎伤口。门德兹告诉他如何变得更强,不但要用身体,还得会用脑子。
在这里,他有另外一个家,家里有凯丽、萨姆以及其他所有同学。
这个想法猛然把他拉回到门德兹的任务里——他们中有人会被抛弃。总得想个办法让所有的人回去,约翰决定不想出办法来就不离开这里。
他来到湖泊边,站着,聆听动静。
不远处有猫头鹰的咕咕声。他朝声音源头走去,快走到的时候,他说:“嗨,猫头鹰。”
萨姆从树后走出来,扮了个鬼脸。“我是你的猫头鹰队长,菜鸟。”
他们在湖边绕了一圈,与小队的其他成员会合。约翰暗中数了一下:齐了。
“咱们来拼地图吧。”凯丽建议说。
“好主意。”约翰赞同地说,“萨姆,带三个人巡视周围,我可不想让军士长给我们什么惊喜。”
“好。”萨姆挑选了菲杰德、詹姆斯和琳达,四人消失在灌木丛里。
凯丽集齐所有的地图,在一棵雪松树下的阴影中拼凑着。“少了一些,还有些地图是重复的。好了。这是湖泊,这是河流,那么这个就是……”她指了指图上一个绿点,“这应该就是撤离点。”她皱起眉头,“假如地图中的标记是真的,即使在最佳状态下,我们也得花整整一天才能到达那儿。”
约翰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萨姆等四人回来了。
“我们出发吧。”他建议说。
没人反对,他们默默地排成整齐的队列,凯丽带头。萨姆在前面侦查,他的眼睛耳朵最敏锐。有好几次他示意大家止步,躲起来,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一只兔子或者飞鸟。
前进了几英里之后,萨姆故意落在队伍后面,悄声对约翰说:“这太简单了,根本不像头儿平常的训练啊。”
约翰点点头。“我也在怀疑。保持警惕。”
中午时分,他们停了下来调整一下,顺便吃点儿路上采摘的草莓。
费杰德开口道:“咱们得商量一件事。”他停下来擦去皮肤上得汁水,“我们要同时到达撤离点。可谁是被落下得人?我们现在得决定。”
“抽签吧。”有人建议。
“不,”约翰站起来,“不能落下一个人,我们得想出一个办法让大伙都通过。”
“怎么办?”凯丽搔了搔头,“门德兹说过——”
“我明白,但总要想个办法。我现在还没想出来。但就算被落下的是我,我也会让所有的人都回到营地。”约翰站起身,“走吧,我们别浪费时间。”
其他人都起身跟着他,继续前进。
树影逐渐拖长,落日将天际染成血红。凯丽停下来,示意大家止步。“差不多到了。”她低声说。
“我和萨姆侦察。”约翰告诉大家,“其他人先解散……不要出声。”
大家无声地照他的话做。
约翰和萨姆匍匐爬过灌木丛,来到草地边上。
登陆飞船停在草地正中:探照灯照得三十米内一片通亮。梯子上坐着六个男人,吸着烟,相互传着一个水壶。
萨姆示意后撤。“你认识他们么?”他悄悄问
“不,你呢?”萨姆摇摇头。“他们没穿制服,也不像我见过的士兵。也许是叛军。也许也们偷袭了飞艇,杀死了我们的头儿。”
“不可能,”约翰说,“谁也别想杀得了头儿。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我们没法直接走过去,然后轻松地坐飞艇回基地。我们先回去。”
他们爬回原处,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
“你打算怎么做?”凯丽问道。
约翰不知道为什么她认为应该由他来给出答案。他望了望四周,见大伙儿都望着他,等着他说话。他必须说几句。
“好吧,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们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我们得弄明白。”
孩子们点了点头,看样子都觉得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就这样。”约翰说,“首先我需要一只兔子。”
“那就是我喽。”凯丽跳起来,“我动作最快。”
‘好。“约翰说,”你到草地边去,让他们看见你。我躲在一边观察。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向大家汇报。“
她点了点头。
“然后你要吸引几个过来。跑过这个点。萨姆,你就待在那块空地上,装作腿断了的样子。”
“明白。”萨姆站起来走到菲杰德身边,让菲杰德用靴子蹭破自己的小腿。鲜血很快从伤口流了出来。
“其他人在灌木后面围成一个圈,假如他们不帮助萨姆的话,”他右手握拳,击了一下左手摊开的手掌,“记住驼鹿和狼群的故事。”
他们点了点头,扮了个鬼脸。这一课他们在德雅的课堂上看过很多次。
“找些石块。”约翰提醒他们。
凯丽脱下大衣,活动了一下筋骨。“没问题。”她说,“行动吧。”
萨姆卧地,抱着他的腿。“啊哟,啊哟。腿断了救救我吧。”
“别装过火了。”约翰踢了踢萨姆旁边的地,让他身上沾些灰尘,“不然他们会看出这是在演戏。”
约翰和凯丽重新摸回草地,停在离灌木从与空地交界处几米远的地方。他低声对她说:“如果你愿意让我来当兔子的话……”
她撞了他肩头一下。“你以为我不行?”
“当我什么都没说。”他耸了耸肩。
约翰退到她侧面十米远的位置,藏好。
凯丽走出草地,走进登陆飞船的照明范围内。
“嘿,”她挥动着手臂,“你们有吃的么?我饿死了。”
一个人站起来,掏出致晕棍。“来了一个,”约翰听见他对同伴悄声说,“我来逮住她,你们在这里等其他人。”
他慢慢靠近凯丽,把棍子藏在背后不让她看见。凯丽待在原地等着他靠近。
“等一下,”她突然说,“我丢了一件夹克,等我。马上就回来。”她拔腿就跑,男人追了上去,然而凯丽己经消失在在树荫里。
“给我站住!”
看着远去的两个人,一个男人说。“对付他们很容易的。小家伙们根本搞不清状况。”另外一个人补充道,“简直是网里的鱼。”
约翰听够了。他赶紧去追凯丽,可他很快发现,无论自己还是那个男人都没法跟上凯丽,于是便在靠近萨姆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个男人也停下来,四处张望,他的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黑暗,但还是看到了抱着流血小腿呻吟不己的萨姆。
“请帮帮我,”萨姆哀求道,“我的腿断了。”
“我会用这个来治你的腿。”那个男人举起致晕棍。
约翰朝他扔了块石头,却偏了。
“谁在那儿?”男人急忙张望。
萨姆突然爬起来,撒腿跑开了。紧接着只听得一阵飕飕声,石头如雨点般朝那个男人飞过去。凯丽也冒了出来——她找到了一块非常坚硬的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那男人的额头。他踉跄儿步,跌倒在地。
孩子们围拢过来。“拿他怎么办?”萨姆问。
“这不过是一次演习,是吧?”菲杰德说,“他应该是门德兹的人。”
约翰把他翻了个身,一股鲜血蜿蜒着从那人额头流出来,直流到眼窝里口。
“你们听见他说的话了,”约翰低声道,“也看见他怎么对付萨姆的。门德兹或是其他教官绝对不会这么做。还有,他没有制服,也没有徽章,他不是我们军队里的人。”约翰一脚踩在男人的脸上,紧接着朝着肋骨又是一脚,那个男人立即蜷成一团。“拿走他的致晕棍。”
萨姆拿走他的武器,顺带又加了一脚。
“好了,我们来对付剩下的人吧。”约翰告诉其他人,“凯丽,你再扮一次兔子,这回你只要把他们带到空地边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她点点头,跑回草丛那里。余下的人重新躲起来,一路找好石块捏在手里。
一分钟之后,凯丽跑进草地,嘴里喊着:“那个人摔倒了,他把脑袋给磕着了。就躺在那儿。
剩下的五个人站了起来,朝她追了过去。
眼看越来越近,约翰吹了一声口哨。
突然间,满天都是呼啸着划过空中的石块。男人们一时手忙脚乱,只能蹲下来用手护住脑袋。约翰又吹了声口哨,孩子们呐喊着冲向他们。几个男人惊呆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萨姆用致晕棍击倒了一个男人,菲杰德却挨了另一个人当面一拳,倒在地上。
不过男人们立刻被人墙压倒,无数拳头、石头、靴子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没多久他们便无法动弹了。
约翰站在他们身边。他愤怒得发疯。这些人差点伤害到他和同伴们,他真想踢爆他们的脑袋。不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呼出来。还有更重要、更关键的事要做,怒气得先靠边站。
“呼叫门德兹?”萨姆把摇摇摆摆的菲杰德拉了起来。
“不急。”约翰回答说。他走到登陆飞船那儿,里面空无一人。
约翰打开通讯频道和邮件发送系统,很快便联系上了德雅。她那全息影像的脸出现在终端显示器上。“晚上好,新兵117。”她说,“家庭作业有问题吗?”
“可以这么说。”他回答说,“是门德兹教官的一个任务。”“哦。”沉默片刻,“知道了。”
“我在一艘鹈鹕运兵登陆飞船里。没有驾驶员,可我得回家,告诉我如何起飞。”
德雅摇摇头。“你还不能够控制飞船,新兵。不过我可以帮你。看见屏幕角落那个翼形按钮了?按三下。”
约翰依言按了三下,顿时,无数图案出现在屏幕上。
“触摸九点方向那个箭头两次。”她继续说。
他照做了,屏幕上立刻跳出“自动驾驶”这几个字。
“现在我在驾驶。”德雅说,“我带你们回家。”
“等一下。”约翰跑了出去,“所有人上船,全速跑!”
孩子们冲进飞船。
凯丽停了一下问道:“有谁落下了?”
“一个也没有。”约翰说,“只管进来。”他亲自确认所有人都登上飞船后,开口说,“好了,德雅。让我们离开这里。”
飞艇轰鸣着飞上天空。
约翰立正站在士官长门德兹的办公室里。他没来过这办公室,也没有其他人来过。他的汗水顺着脊背直淌。深色的木板和满屋子的烟味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得了幽闭症。
门德兹看着报告,偶尔抬起头瞅约翰一眼。
哈尔茜博士推开门进来,门德兹站起来,向她敬礼后又坐回椅子。
“你好,约翰。”哈尔茜博士在门德兹对面坐下来,跷起二郎腿,整了整衬衣。
“你好,哈尔茜博士。”约翰急忙敬礼回答。其他成年人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一次都没有。约翰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新兵1l7。”门德兹哼了一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UNSC飞船据为己有,还有你为什么要袭击我派去守卫飞船的人。”
约翰想解释说他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很抱歉,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但他知道门德兹讨厌哀求,就像他讨厌借口一样。
“长官,”他大声回答,“这些人没有制服,也没有徽章。他们无法证实自己的身份,长官。”
“唔,”门德兹扫了报告一眼,“就算是吧。那么飞船呢?”
“我把小队上的人带回家,长官。我是最后一个到甲板的。如果一定要选出最后被落下的人,那么——”
“我没管你要乘客名单,乘务员。”他的声音柔和了不少,然后转头对哈尔茜博士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处置?”她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看了看约翰。“我想这再清楚不过了。军士长,让他当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