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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关山南北 > 第六章

    第陆章

    “裴大哥,我还没当面向你好好道谢呢,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裴昀前去探望杨邦钰,亏得他年轻力壮,经过休养这段时日,身子骨已是大好。只见他气色红润,双颊也长了肉,这几日在床上已然躺不住,吵嚷着要出门透透气。

    “不必道谢,本就是我一时疏忽,没照看到你,累得你吃了这么多苦。”

    杨邦钰脸色一垮:“裴大哥这样说,还不如骂我几句呢,是我技不如人,栽了也是应当。本还想着建功立业,大展拳脚,叫爹爹对我刮目相看,没想到出师未捷,从头躺到尾,真真是丢人败兴。”

    裴昀不禁笑了笑:“你年纪尚轻,只要勤学苦练,日后大展拳脚的机会还多着!只是你这冲动冒失的毛病可得好好改一改,三军阵前不听调令,实乃为将者大忌。”

    杨邦钰正色道:“爹爹和大哥已因此训斥过我了,裴大哥放心,此番我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杨邦钰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开口道:

    “裴大哥,你、你知不知晓,我爹为我定了一门亲事”

    裴昀正想着如何开口说出来意,没想到他倒先提起这茬了,当下淡淡一笑:

    “我自然知道。”

    杨家世代武将,杨邦钰打小便一门心思习武练功,保家卫国,从不想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如今骤然被定了亲事,心中不禁又是赧然又是忐忑。他知晓这亲事更多是为笼络水西十八寨而联姻,但他毕竟少年心思,忍不住便向裴昀打听起来:

    “裴大哥,你可见过这位姑娘?她她人好么?她愿意嫁我吗?”

    “她名唤阿姿,年方十六,貌美如花,心地善良,与你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裴昀揶揄道,“不过她究竟愿不愿意嫁你,我也不知,你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一问她。”

    “啊这、这也是,该我亲自去问问他。”杨邦钰红着脸点点头,“待我伤好之后,便亲自去一趟白龙寨。”

    裴昀含笑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少年郎,心中感慨莫名。虽知联姻一事势在必行,但她还是期待这二人能成就一段佳偶良缘,衷心希望阿姿能如她所愿找到如意郎君。

    “小九郎。”

    她郑重其事对他道:“阿姿是个好姑娘,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杨邦钰虽诧异于裴昀如此托付,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会的。”

    少年人总是诺言轻许,张口闭口便是一生一世,全然料不到未来漫长的前路,数不胜数的悲欢离合。幸而人各有命,他生于播州杨氏,在其父兄镇守之下,无论十万大山以外的天下如何改朝换代,如何风起云涌,至少南疆这片土地始终未经历太多战火洗礼,此时他还未曾见过面的少女,终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二人在播州这片安宁净土平静安稳的渡过一辈子。

    他终是实现了自己少年时许下的承诺,只是彼时,叫他许诺之人,却不知已去了哪里。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乱世之中,有时不经意的一面,也许便是最后的诀别了。

    南疆之事至此告一段落,三日后,裴昀辞别杨家,离开播州。

    刚出城门不久,忽听背后有人呼唤:

    “裴公子留步!等一等!”

    裴昀回首,只见一书生模样之人从播州城的方向一路跑来,一口气冲到了她马前,双手高举,拦住了她的去路。

    “杜衡?你找我?”

    裴昀坐在马上,垂眸看向面前之人,皱眉问道:“你不是说要去邕州吗?”

    她也是后来才发现,自那日她二师伯与三师伯和她摊牌之后,遍布天南海北的百草堂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关门大吉,人去楼空,不知算是溜之大吉,还是功成身退。

    杜衡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观棋烂柯,一梦十年的事实,但如今百草堂不复存在,他自然再无处可去。正逢阿娜依扩大商队,招兵买马,他思来想去,决定加入其中,随之去邕州。

    “我、我来找你,是问你呼呼问你一个问题”杜衡气喘吁吁道,“他们都推说不知,我我觉得你一定能给我答案你之前呼呼,累死我了,你之前是不是向我提过一个姑娘?这可是她的簪花?”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朵精美的银白顶花,正是当初裴昀嫁衣银饰里的那一只。

    “我一醒来,身上便揣着这朵簪花了。其实这十年来的事,我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片段,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去白龙寨盗药是如何逃脱的,我为何要离开播州这么多年,为何投靠了北燕世子,如今为何又回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越看却越不清,这一切是因为那个姑娘吗?”

    “是。”

    “那她去了哪里?”杜衡顿了顿,迟疑问道,“以后会回来吗?会的吧?”

    裴昀定定的望向面前之人,看穿了他眼里几不可察的祈求,沉默许久,终是轻声道:

    “会的。”

    “那就好。”杜衡释然一笑,长舒了一口气,“那我便在白龙寨继续等她了,无论多久,我一定会等到她的!”

    许是一天,又许是一辈子。

    待百年之后,爻族的儿女回到双龙神的怀抱,他与她终究能在人间尽头再次重逢,今生所有的苦楚烟消云散,他们永远不会再分离。

    “那你多保重。”

    裴昀再也忍不住心上的酸涩,匆匆一句道别,便拉紧缰绳驱马扬蹄。

    “驾——”

    马蹄疾驰,任身后的播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所有南疆往事,这片质朴原始土地上发生的一切爱恨悲喜,恩怨情仇,都像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她策马扬鞭,天涯海角,一去不回头

    出南疆,经武陵,过湘楚,又见洞庭湖。

    尘世风云变幻,洞庭依旧是那个洞庭。八百里水波浩淼,清峰苍翠,湖光山色,四季常青。

    裴昀乘渔家小船,来到湖中水洲,但见房屋瓦舍,水寨连绵,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只不过这一次,青石码头上相迎之人,不再是手柱双拐,仍旧豪气冲天的双翅白额虎卓尔聪,而是变成了侄子卓舷——如今碧波寨的新当家。

    他在蔡州一战,容貌尽毁,手脚落下伤残,初时自暴自弃,现下却已是迈过了心中那道坎,只将狰狞面目坦然暴露于世,再一次拿起了家传双刀,从头练起,颇有其叔父不屈不饶之风采。

    “四郎!”

    “卓大哥!”

    乍见故人,裴昀心中五味杂陈,万语千言不知如何开口,艰难道:

    “航二哥之事”

    “二弟之事,我们已经都知晓了。”卓舷长叹一声,“为国尽忠,死而无憾,卓家男儿应有此路,四郎不必过于自责。”

    裴昀勉强点了点头,仍是伤感不已,她欠下卓家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卓舷引她一路向府宅走去,她不由问道:

    “卓叔父近来身体可好?”

    “叔父他不太好。”

    卓舷面色微凝,缓缓道,“叔父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当年,他又倔强逞强,不肯用药看医。去年元日,他贪杯大醉,着凉中风,虽医治了大半年后多有好转,但从此便没能下床。几个月前,我去常德府请回了一位名医,为叔父调养身子,但他总说自己没病,无论如何也不愿配合大夫医治。四郎,待会儿你见叔父之时,也劝一劝他。”

    裴昀听罢心中一沉,低声道:“好,我会的。”

    说着二人回到卓宅,大门中正跑出一群嬉笑玩闹的孩童,见了卓舷,纷纷唤道:

    “卓寨主!”

    “卓伯伯!”

    跑在最后,身穿藕色夹袄,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爹,而后奔上前来。

    卓舷沉重的面色猝然如冰山融化,急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爱女搂进怀中,柔声问道:

    “乐儿今天听不听话?吃了几块桂花糖?”

    “四块!”

    卓舷板起脸佯怒道:“不是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三块吗?”

    “乐儿早上把馍馍全吃了,娘夸乐儿乖,奖励乐儿多吃一块!”

    “那乐儿真的很乖,爹爹也要奖励你!”

    卓舷说着,便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脸去蹭卓乐儿细嫩的肌肤,小女娃丝毫不害怕,反而被蹭得咯咯直笑:

    “不要这样的奖励,要桂花糖!爹爹你赖皮!”

    与爱女嬉闹了片刻,卓舷这才放她去和小伙伴玩耍,回头看向裴昀的目光都残留三分轻柔暖意:

    “进去吧,南雁还在等我们,接到你的信后,她欣喜若狂,挺着肚子也要酿蜜饯,让你好带回临安给菁妹。”

    裴昀随卓舷进门一路来到后院,便见裘南雁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的摇椅上低头缝衣,她小腹凸起,身材丰腴不少,但气色却十分好,双颊白里透红,眉梢眼角都是柔情蜜意的笑意。

    “四郎!你到了!”

    她闻声擡起头来,看见裴昀,顿时惊喜不已,便要起身相迎,裴昀急忙制止道:

    “二二姐你有孕在身,莫动了胎气,和我这么见外做什么。”

    卓舷亦上前按住她,笑道:

    “就是,四郎也不是外人。”

    裘南雁无奈,只得坐回了躺椅上,她笑意盈盈上下打量着裴昀:

    “几年不见,四郎更加沉稳老练了。”

    “二姐说笑了。”裴昀微微一笑,“二姐这是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卓舷又搬过两个藤椅,替妻子回答道,“大夫说脉象是个男孩,这次约莫能给乐儿添个弟弟。”

    裘南雁嗔怪道:“怎么?若生的是妹妹,你便不喜欢了吗?”

    “我怎会不喜欢?你没瞧见我有多疼爱咱家乐儿吗?”卓舷告饶道,“我只是说,若是生个弟弟,日后便有人护着姐姐了,这样不好吗?”

    “这还差不多!”裘南雁轻笑一声,又问向裴昀,“你与菁妹、霖儿近来可好?之前菁妹写信来,道霖儿已得你举荐,去了军中历练,一转眼,他也是独当一面的男儿郎了!我总觉得他刚生下来牙牙学语的日子还在昨天,唉,时间过得可真快!”

    “好,我们一切都好,你们且放心。”

    卓舷也不禁感慨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可惜咱们乐儿年纪太小,不然与霖儿定上一门亲事,那该多好。”

    裘南雁听罢却是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她没有接茬,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道:

    “四郎,这几日听闻你要来,我为菁妹制了蜜饯金桔、梅花脯,不知她还好不好这一口?”

    裴昀笑道:“还是喜欢的,劳烦二姐了,为她这一口零嘴儿这样操劳。”

    “算不得什么操劳,左右我现在干不得重活,之能做些轻巧的活计,许久没酿了,不知手艺还在不在。”

    “二姐出手,必定还是老味道。”裴昀垂眸看向裘南雁腿上搁置的布料,“二姐在缝什么?”

    “哦,是小娃娃的衣裳。”裘南雁抖开了布料,爱怜的看着初具雏形的小袖子小衣领道,“虽说乐儿的衣衫还没旧,但这次若真生了个男孩,总不能叫他穿女娃娃的绣花裙。”

    “诶呀,不是叫你不要太操劳嘛!”卓舷虎着脸将裘南雁手中的小衣夺了下来,“我一出门的功夫,你怎地又缝上了?绣花裙就绣花裙,男娃娃穿绣花裙好养活!”

    “莫非你儿时也穿过绣花裙不成?”

    “我咳咳,我只是扎过辫子,是那算命的先生道,这般男孩子福大命大。”

    “哈哈哈,没想到夫君还有这样的往事。”

    眼见二人你来我往,如这世间最平凡的恩爱夫妻一般打趣,裴昀面上含笑,心中却泛起淡淡怅然。

    裴昱沉稳,裘南雁活波,昔日二哥与二嫂便也是这般相处的。

    多少年了?十载有一了吧?此时此刻她甚至已有些记不得二哥的音容笑貌了,一转眼,竟是过去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