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的大雪,已经半月有余了,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净,大部分雪已经化成了脏水,流进了下水道。在一些角落或是背阴的地方,依然可见厚厚的积雪,在昭告世人前一段时间的大雪并未远去,又或者是一种暗示,寒冷仍在继续,春天还有距离。
在齐省即将热烈地召开两会的表象之下,在新闻媒体上盛世高歌的掩盖之下,齐省省委每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都绷紧了一根弦,在两会胜利、圆满地落幕之前,谁都不敢说各项工作已经万无一失了。
今年的情况,太特殊了,大异往常,就连最下面的工作人员在布置会议场地时,彼此之间私下讨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今天的两会,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协调的音符?
换言之,上至邱仁礼,下至人大具体负责联络的处长,都对会议的安排和进展,不敢有丝毫放松。
夏想也不敢。
陈皓天的来电,不寒喧,不解释,上来就说齐省的事情已经完结了,难道说,他有什么内幕消息不成?
“两会还没有召开,可不敢说事情已经完结,陈书记何出此言?”夏想呵呵一笑,打了个哈哈。
“两会是还没有召开,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肯定是一次胜利的大会,是一次圆满的大会,不会有任何疑问,难道说,你还认为会有什么问题?”陈皓天的语气很轻松,也不知是他真不知道齐省所面临的严峻局面,还是他故作轻松之语。
夏想不可能向陈皓天明说齐省人大会议召开期间,会有什么隐患,他是省委副书记,陈皓天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彼此之间说话,必须注意身份和各自的地位,就只能含糊一说:“凡事还是多用心一些为好,毕竟一次重大的盛会,不能有一丝懈怠。”
“夏书记,岭南有我,有纪火,还有冠华,你也应该猜到精心安排的背后,肯定是为了岭南更长远的大计,现在是三缺一了,就等你一来,好大张旗鼓地开宴。”
……晚上回到家中,陈皓天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夏想心中一直琢磨不透的一点就是,陈皓天的话自然不无道理,但陈皓天如此迫切邀请他前去岭南,到底是陈皓天一人的意思,还是其中也有总书记的意图在内?
上次在京城,和总书记见面之时,总书记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对他前去岭南也是持赞成的态度,只不过总书记很民主,十分尊重他的意见。
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他和总书记之间也再无联系,甚至就连老古、吴老爷子,无人再提他前去岭南之事,突然之间随着许冠华的上任,随着米纪火的空降,他怎么又成了岭南的热门人选?
问题是,岭南现在没有空位。
当然,以上都不是最主要的顾虑所在,夏想现在对于岭南的风云激**之下的风云际会,也算是有了初步深刻的认识,也清楚可能在围绕陈皓天入常的背后,竞争更激烈了,较量更刀光剑影了。
如果说,陈皓天希望他去岭南,许冠华也希望他去岭南,米纪火更希望他去岭南,那么对于各方力量来的意愿来说,显而易见,首先,总书记对他去岭南,肯定也是乐见的态度。
老古自不用说了,吴老爷子的态度……估计也和总书记的态度一样,尊重他的选择,那么最大的阻力就在委员长和总理身上了,如果委员长和总理也联手推动,他的岭南之行,必成定局。
最关键的因素却是,夏想现在心中极度矛盾,对于是否前去岭南,心中着实没有着落,有些犹豫,又有点矛盾。
吃晚饭的时候,就有点心神不宁,被曹殊黧发现了。
曹殊黧一边为夏想夹菜,一边说:“又出什么神发什么愣?遇到什么难题了?告诉你一句话,你听了准没错。”
“什么话?”
“内事不决问老婆,外事不决问谷歌。”
夏想一下乐了:“谷歌都被百度排挤出国内了,还问个什么?不过内事不决问老婆,倒是一句大实话。”
“是不是因为岭南的事情?”曹殊黧一下点到了问题的关键之上。
夏想奇道:“行呀媳妇儿,平常不见你关心政治,怎么就知道岭南有事了?”
“我又不是傻子,别以为你媳妇儿什么都不懂,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发表看法而已。”曹殊黧歪头一笑,还真有几分幽默。
夏想点头,老实地承认了:“确实是岭南有事。媳妇儿,你说说看,我去还是不去?”
夏想和曹殊黧结婚多年,还是第一次就前途问题,郑重其事地征求曹殊黧的意见。
曹殊黧一脸俏笑,歪头想了想,很干脆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夏想哭笑不得:“故意气人是不是?”
“不是!”回答还是很干脆,曹殊黧笑眯眯地说道,“我对你一百个放心,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行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就得扛着走。”
夏想忽然发现被曹殊黧绕了进去,就又重新回到了问题的起点:“我是问你怎么就知道了岭南的事情?”
曹殊黧得意地笑了:“爸爸说的……”
夏想不由羞愧,一直以来忘记了岳父的存在,要知道,岳父曹永国可是堂堂的省委书记,也是响当当的封疆大吏。
或许是在他的成长之中,并没有借助过曹永国的帮助的原因,每次升迁和调动,他都很少征求曹永国的意见。以前还好,曹永国在级别比他高了许多时,还可以照顾他一二。现今他的任命直接要经中组部,甚至有时会越过政治局,直接由总书记过问,曹永国再是封疆大吏,也无权干涉一位副部级高官的调动。
无权干涉,但可以提供宝贵的参考意见。
夏想就问:“爸爸怎么说?”
“爸爸说,你还年轻,还有**和梦想,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目光别太局限一省一地了。有时候,越是风云际会的地方,越能飞得更高。”曹殊黧故意学曹永国说话的腔调,不但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就连神态也有七分相似,特别是她假装威严的样子,不禁让夏想莞尔一笑。
曹永国的想法,和宋朝度的想法如出一辙!
说得对,也许在他前进的道路之上,不能犯下大错,但偶而热血一把**一次,哪怕犯一两个小错,又能如何?他还年轻,还有更大的发展的空间,他的政治理念还没有完全形成,他的仕途之路还很漫长,不能从现在开始,就过于圆润和面面俱到了。
想起在京城耀武扬威的吴公子,以及在婚礼上还敢惹是生非的施启顺,再想起只身前往羊城军区的许冠华,夏想蓦然心中升腾起无边的豪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怕什么?畏惧困难和挫折,他就不是夏想。
“夫人言之有理,为夫受教了。”夏想哈哈一笑,平常在家他一人很少喝酒,今天心情大好,主动提出要喝上一杯,“来点酒,助助兴。”
曹殊黧显然误解了夏想的意思,咬着嘴唇,一脸坏笑:“助兴?助什么兴?”眼波流转,释放出的信号十分强烈,作为多年的夫妻,夏想一眼就看出了夫人的需求。
夜色正美,二人世界又随心所欲,夏想几杯酒下肚,暖了胃,热了后背,也提升了**,正要趁曹殊黧在厨房刷碗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她一下时,电话却响了。
真是不合时宜的电话,夏想悻悻地去接电话,一见来电,又不敢腹诽了——是岳父大人来电。
“爸,吃了没有?”夏想上来就来了一句俗不可耐的问候。
俗归俗,却最家常,最亲切,曹永国呵呵一笑:“刚吃过饭,你也吃过了?”
“吃过了。”省委书记老丈人和省委副书记女婿,一问一答和普通人家的通话也没有什么区别,平淡是真,平常最美。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是不是陈皓天又邀请你去岭南了?”曹永国说到了正事。
“是,刚打来电话,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夏想实话实说。
“你有没有想过,陈皓天在岭南,许冠华在岭南,米纪火又去了岭南,几大干将都齐聚岭南了,为什么还要再让你前去?而且岭南也没有太合适你的位置。是不是事件背后,多少有点让人费解?”曹永国抛出了疑问。
显然,这个疑问不是想要夏想回答,而是曹永国早有答案,只是想让夏想从更深层次地考虑到问题的复杂性。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但还是不明白事件背后,到底总书记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夏想答道。
“呵呵……”曹永国笑了起来,夏想既然猜到了事件背后有总书记的一双巨手在暗中运作一切,就证明夏想离真相已经很近了,“陈皓天再三邀请你前往岭南,你以为只是陈皓天一人的意思?陈皓天和你又不熟,他再是政治局委员了,也要顾及你身后庞大的家族势力,但自始至终,吴家一直沉默,并不直接表态,中间恐怕有重大的秘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