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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水笑疯了,要她解释什么是土坷垃?

    梁巳不管,只顾说:“我小时候带队唱过这首歌儿。我还为了迎接澳门回归,唱过《七子之歌》。”接着就唱:“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我叫土依拉,生在天山下。”李天水轻唱出来,“是“土依拉”,不是土坷垃。这首歌是献给边防军的,我们上学集体都唱过。”

    “那你唱过《七子之歌》吗?”梁巳问。

    “唱过,我还是前排那个打鼓的。”李天水很骄傲。

    “那我比你高级!我是最最前排举红旗的!”梁巳特别神气,“澳门回归的那一天,我们穿着新校服戴着红领巾,脸上还化了妆,围着市区转了一大圈。”

    ……

    “行,你高级。”李天水附和。

    “我就是比你高级。你还要扛着鼓,咚咚锵咚咚锵地敲。”

    “鼓声是咚咚锵咚咚锵?”

    俩人边走边扯淡,走到一半,梁巳扯他折回去,“我想进民俗村的庭院里拍照,你帮我跟他们说说。”

    “你怎么不说?”

    “我脸皮薄。”

    “我脸皮厚?”李天水作势不去。

    “哎呀你皮薄,薄得很,我厚我厚!”

    李天水带她去,路上问她,“你刚去哪了?”

    “我打出租围着伊宁转了圈。特别美,我特别喜欢。”梁巳张牙舞爪地比划,“伊宁在我心中排行NO·1!”

    “上上回你这么说过布尔津,上回你也这么说过禾木……”

    “哎呀,不要拘小节!”

    “那我们明天多停留一天?”

    “好呀!”梁巳有股抑制不住地兴奋,唱起了rap:高晓松:《杀了她喂猪》吃冰棍拉冰棍,没话!吃冰棍拉冰棍,没话!吃铁丝儿拉笊篱,真能编!吃铁丝儿拉笊篱,真能编!杀了她喂猪,杀了她喂猪!”

    ……

    李天水拔腿跑,不认识她。

    梁巳拨开人群追,非黏住他。

    俩人笑着闹着,穿梭在如梦境般烂漫的小巷子里。

    晚上睡觉时,梁巳告诉李天水,说她喜欢这座浪漫且色彩亮丽的小边城。说她喜欢逛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喜欢巷子里随处可见的烤馕坑和热情好客的人;喜欢他们漂亮整洁的庭院、和坐在庭院门前的老人;喜欢那些嬉戏玩耍的漂亮小孩子;喜欢那些一拍照就微微侧脸、腼腆害羞的女人;更喜欢无处不在的蓝,是一种静谧平和的伊宁蓝。

    这一切都是那么那么地诗意、疗愈,和令人感动。

    说完梁巳喊他,“李天水?”

    “没睡,我听着呢。”李天水在另一张床上应声。

    “我以为你睡了。”

    李天水翻个身,透过窗前的月色看她,“没睡。”

    “那你困么?”

    “不困。”

    梁巳继续说:“我逛巷子的时候就在想,想这里的人看起来那么快乐、那么和善可亲。他们会不会像我们老家人一样,关上门也是鸡零狗碎或是一地鸡毛?”

    “会,世俗人的烦恼都一样。”李天水说。

    “我想也是。”梁巳轻轻地说:“当我们抽离了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圈,去看别人生活的时候、无形中就带了滤镜和对陌生环境的新奇。”

    “出门旅行时的心情也不一样。心情好看什么都友善可亲,没心情时看什么……”

    “对。”梁巳附和,“我总是会有股抑制不住的雀跃,也不知道为什么雀跃,反正就是很雀跃。我活了二十八年,从来都没有像这回一样,拥有这么高度频繁的快乐。”

    “这也许就是旅行的意义。”李天水说。

    “其实我很佩服能把平凡生活调剂好的普通人,这非常厉害。”梁巳趴在床沿看他,“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出来换个心情,忙于生计的人就很苦。”

    “你看我姐,空有钱和能力,就是没时间出来玩!”

    “你姐属于事业型女性,她有自己的理想和志向,精神世界很充沛,估计对旅行完全没兴趣。”

    梁巳听完先是扎心,随后反应过来问他,“啥意思?我精神世界空虚?”

    ……

    李天水转话题,“你看他们门前的红旗了么?”

    “我也正想问,又不是国庆,为什么大家门前都插一面红旗?”

    “西藏地区基本也插。”

    “哦。”梁巳瞬间了然,“我还看见街上横幅写着: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民族团结一家亲,和谐发展一条心。”

    “这几年国家大力引导和扶贫,各民族都算比较团结。只有在过度贫困落后的地方,才会出现一些极端分子被有心人利用。”李天水缓缓地说:“新疆太大了,早年贫困地区的孩子小学都没念完就去放羊,这些人长大后最容易被利用。西藏也是同理。”

    “我认识好几个从内地来援疆的老师、基层干部,和一些技术型人才。包括大学生。国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大力扶持和发展新疆建设。”

    “北上广是精英的聚集地,所以整体素养最高。因为都来自五湖四海,大家交流都是普通话。但你落回到二线以下的城市,大家讲话很随和,都是地方语言。”

    “对。小时候看电影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小县城,偏偏用普通话。而我们身边无论是市区还是省城,大家都是地方话。”梁巳说:“后来才明白电影里的统一语言、是为了好传播。”

    “还有,我曾经以为平凡生活中的美和诗意,是一束漂亮的鲜花、是精致的餐具、是独树一帜的穿衣风格、是与众不同的追求。但近年我才明白,是对生活虔诚的态度。我去年看了一部电影,电影中有一幕特别打动我,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出租车司机,他在垃圾堆里捡了几朵鲜花,放鼻子下闻闻,然后摆回自己的车里。伊朗电影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特写》”

    “我瞬间就被打动了,就觉得——哇,真正的诗意是你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梁巳说着就挪到了李天水床上,然后盘腿而坐,缓缓地向他诉说:“同时我也发现,我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我所营造和传递出来的美,是被我精心伪装过的,我真正的内心是干涸的。”

    “饭前我会上传社交圈精美食物,但我从未用心做过一次。我会上传家里盛开的鲜花,但我从未浇过一次水。我上传的旅行照片,也都是我精心摆拍的。偶尔想到那些真正热爱生活的人,我是自惭形秽的。”

    “但是呢、下回该拍我还是会拍,因为这能带给我小快乐。”梁巳说着难为情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庸俗和矛盾复杂的人,我羡慕那些真正会生活的人,真正不care他人眼光的人,但是我能力和思想有局限,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我没有办法,我就只能接受这么一个庸俗的自己。就像我知道爱炫耀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说完自己都笑,“所以我看到真正美好的事物会感动,甚至会感动到泪流满面。”

    李天水也半坐在她对面,捏捏她手指,温柔地说:“人都是矛盾的,我们都一样。像罗曼·罗兰说得那样——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成为罗曼·罗兰式的“英雄”?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地做到言行一致、知行合一?所有的人都在沼泽里挣扎,完全挣脱出来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死掉了。”

    梁巳歪头笑了一下,没作声。

    李天水刮刮她鼻头,踩着月光下床去卫生间。

    没一会儿,卫生间发出小声的、克制的、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地撒尿声。

    梁巳深有体会,静谧的夜晚撒尿——最怕对方没睡。

    大半晌,李天水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梁巳早就笑躺在床上。

    李天水发窘,躺回床上再不言语。

    梁巳笑疯了,摇他,“你是不是肾不好?”接着脱口出一段广告词,“尿急、尿频、尿不尽,请用XXX……”

    哈哈哈哈——

    “梁巳。”李天水喊了声,警告她。

    梁巳还是大笑不止。

    李天水开始挠她痒痒,梁巳四下乱躲,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李天水摁着她胳膊看她,求饶道:“别闹了,我怕擦枪走火。”

    “哦。”梁巳脸发窘,理理衣服回自己床上。

    李天水看她一眼,轻声说:“你值得被好好珍惜,等回去我找蒋劲谈了,找你父母……”

    “我明白。”梁巳红着脸打断,接着就找话题,“薰衣草城离这儿远吗?”

    “不远,但这个季节已经收割了。”李天水躺好说:“要是想看,明年六月份带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