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需要逐一回复。
梁巳到家就收到他微信,李天水问:蒋劲说他处对象了?
梁巳回:对呀。
回完就看见梁父微微佝偻着背,从屋里迎出来。她瞬间有点恍惚,仿佛眼前这位头发花白、年老体衰的人,跟二十多年前把她从福利院接出来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是多么地健康,儒雅,挺拔。
今年他才七十五岁,但远比同龄人更显老态。近几年他频繁住医院,不是脑溢血,就是气管炎,还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尤其是冬天,他咳嗽严重经常咯痰,受了不少罪。
梁巳想着鼻头发酸,下来车,搀着他一条胳膊回屋。梁父很不喜欢被人搀扶,跟他将要命不久矣了似的。
“我不搀,我是看那有一片水渍。”梁巳放下东西,回卫生间拿地巾擦。
擦完打包回来的扒羊肉,就已经被他偷吃了两片。她拿双筷子过去,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一半,说自己没吃饭。
梁父诧异,“你不是嫌羊肉膻?”
“吃惯就不膻了。”接着她开始叨叨,“爸你不知道,新疆的大尾巴羊有多好吃,烤也好吃,煮也好吃,爆炒也好吃。”
她这边说着,梁父那边筷子下得急,一面往自己碗里夹,一面嘴上应付她,“那你怎么不带点回来?”
梁巳把他夹碗里的肥肉挑出来,吃着说:“回头我让人帮你带。”
“这回的扒羊肉不好,应该肥瘦相间才香,纯瘦肉就干……”
“那都给我吧。”梁巳把他碗里的肉夹出来。她刻意交待了厨师,不要肥肉。
医生让他忌口,少油腻,但梁父很任性,看不住就偷吃。而且他很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他说已经忌口小半辈子了,老了不想忌了,他想安享晚年。
梁巳吃得想吐,她很不喜欢扒羊肉,太腻了。她把冰箱里的马齿苋拿出来,用鸡蛋和面粉搅拌成糊,准备摊成饼给他吃。又凉拌了个爽口的菜。
在她回来前,梁父就熬好了小米粥,他盛出来晾在餐桌上,问她梁明月晚上有没有应酬。
梁巳只顾忙摊煎饼,没听见。梁父以为她能听见,就坐在那自顾自地话家常。
饭后没一会儿,梁巳又打了盆热水,开始给梁母擦身子。梁母爱干净,摔倒后三天都没洗了。
梁明月原本打算请护工,专门负责她清洁问题,但梁母不愿意,内心觉得被陌生人摆布身体,这让她很没尊严。但这话她只心里想,没好说。
梁巳扶着她慢慢换个姿势,准备给她换尿片。因为是保守治疗,医生建议前几天尽量不要下床。
梁巳先给她清洗后,才换上新尿片。为了缓解尴尬,她找话,“我爸今天是不是给你换了?”
“换了一回。”梁母应声,“昨天他也帮我擦身子了,我嫌他擦得不干净,没你心细。”
“可以呀。我爸符合当代女性择偶标准。”梁巳玩笑道。
“这就符合了?那你们要求也太低了。”梁母说:“老来伴老来伴,就是老了,不中用了,俩个人能相互依偎扶持。不然结婚是为什么?”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梁父问着进屋。
“没,我妈夸你呢。”梁巳接话。
“我才不信呢,你妈一辈子不会夸人。”梁父说歪嘴话。
“谁说的?我只是不夸你而已。”梁母回他。
“那你为啥不夸我?”
“因为你身上没值得我夸的优点。”
梁巳没接话,听他们闹嘴。
梁母赤着身子侧躺着,尽管保养的不错,肚子上的肉完全垂在一侧,松松垮垮,感觉手一提,全是干瘪的皮。她不懂,没生养过的人,为什么腹部这么些赘肉?
梁母说着,“估计再有三天就能下床,回头就能自己去浴室里洗了。”
“多养几天吧,别逞能,不比年轻的时候。”梁父接话。
“我是怕累到小幺儿……”
“没事妈,这都小事儿。”
“对了,你舅舅在厂里没找事吧?”
“没啊。”
“他啊,都四五十了,一辈子没成色。”梁母叹气。
梁巳给她擦好,换好新睡衣,端着盆出了卧室。里面梁母在翻后帐,轻声说她年轻时候多么不容易,说她婆婆多么会刁难她。梁父安慰她,不提了不提了,亡人的事不提了。
梁母年轻时,也是工厂里的一把好手。她负责生产和财务,梁父负责开拓业务。因为不会生,所以她在工作上格外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她婆婆始终不满意,说她让梁家断子绝孙,撺掇着他们离婚。尽管梁父尽力平衡,日子还在往下过,但梁母已经筋疲力尽,一身委屈。如今偶尔提起,仍然是耿耿于怀。
梁巳过去屋里拿东西,梁母还在小声鸣不平,说她婆婆这种人,如果活到现在,不是被拔氧气罩,就是被悄悄踢拐棍。
梁巳忍不住大笑,梁父无语,“敢情我妈走得早,否则我得去牢里给你送饭了。”
“可不是。”梁母回他句。接着就朝梁巳说:“小幺儿,将来你婆婆要是看不上你,千万别学我,忍气吞声一辈子。”
“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胡说啥。”梁父有点气。
梁母没再说,催梁巳早点休息,她戴上老花镜准备看书。
梁巳拿了个香蕉给她,她已经三天没大解了,担心便秘。梁母接过夸了句,“还是闺女最贴心。”
“再瞅我毛病,回头我悄悄踢你拐杖。”梁父嘟囔。
梁母噗嗤一笑,懒得搭理他。
踢拐棍是有典故的。她一个同学受了半辈子气,对婆婆的刁难一声不吭,等她婆婆老到拄拐棍了,她悄悄地踢了下,让她婆婆躺床上了两年。
这事梁母不认同,只是觉得又魔幻又荒诞,偶尔拿出来说说。
梁巳吃着香蕉回微信,蒋劲发的,约明天吃个饭。
梁巳问他:啥事?
蒋劲问:你没空?
梁巳回:正事我有空,闲事我没。
蒋劲回:正事。
梁巳应下,拿着手机回自己卧室。她翻开自己和李天水的聊天界面,内容还停留在她连发了3条60秒,而他只回了一句:蒋劲说他处对象了?
梁巳半趴在床上,举着手机开始喋喋不休,一会一条60秒语音,一会一条60秒语音。
前面两条先夸蒋劲人不错,是个男人,敢为人所不敢为。接着开始自夸,夸自己眼光好,会看人。
然后又说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她和梁明月曾参加过一次饭局,膈应的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但市里的中小企业、都以能融入那个圈子为荣,甚至要依附里面的资源和人脉维生。
发完她就在床上来回滚,正滚着,发现不对头,又拿着手机开始往回挽,说我们水水更爷们儿,更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李天水一条都没回她。
梁巳心知他忙,没再打扰,回了卫生间撅着屁股刷牙。她左扭扭,右扭扭,拍拍自己宽大的胯,也不觉得难看了。
如果非说对自己身上哪儿不满意,梁巳一定认为是胯。她胯大,显腿粗,也显胖。
正洗漱着梁父敲敲门,说切了哈密瓜,让她出来吃。边吃边夸这是他吃过最甜的哈密瓜。
梁巳很开心,把一芽芽儿的哈密瓜削了皮,然后切成小丁,端给梁母一份,也往梁明月卧室放了一份。
梁明月有应酬,回来得晚。
回来卧室手机在床上响,李天水打了视频给她,梁巳朝镜头挥挥手,嗨了一声。
李天水也显腼腆,对着镜头笑了笑。
“好神奇呀,世界上居然有视频通话这种东西。”这是俩人头一回打视频,梁巳乐不可支,“感谢科技,感谢乔布斯。”
“感谢乔布斯什么?”李天水笑她。
“管它娘呢,什么都感谢!”
俩人对视了几秒,都没话。
李天水先说:“不用刻意拍马屁,我又不小气。”但他表情明显不那么回事儿。
“哎呀,你最优秀啦!你最棒啦!”梁巳可劲夸。
李天水没忍住笑,朝着手机屏亲了一下。
梁巳很欢喜,问他,“工作都忙完了?”
“嗯,忙完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新疆回来后心里很通透,明明什么也没发生,但就是很畅快。”梁巳把手机支在枕头上,盘腿坐那同他聊,“整个人很饱满,像是拥有了一个春天,但明明才刚立秋。”
李天水也把手机支那儿,一面切菜煮饭一面听她说。梁巳感慨,“无论你年轻时候多厉害、多叱咤风云,老了病了都一样,谁也逃不脱的命运。”接着又扯到那个圈子,骂那个特殊癖好的人,骂他腌臜,骂他畜生,骂他上不了台面。回头她非举报他,给他使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