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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杜光辉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秘书小王和民政局的时局长,正在心里嘀咕着:这大雪天,杜书记也真是,在城关镇抗雪不就够了,还往窝儿山跑。也许,杜书记并不清楚,到窝儿山就是平时路好时,车子也要跑上一个半小时,然后下车还要走一个小时。窝儿山是桐山最偏僻的一个山区村。那里山高林密,自古只有一条路通到山外。窝儿山的茶叶好,这也是杜光辉要进来看看的原因。但是,你要看可以啊,不能选择这么个大雪天?唉。

  在离开城关前,时局长曾侧面地向杜光辉书记汇报,到窝儿山,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不合适。但杜光辉说没关系的。山里人就不进出了?既然他们能进出,我们怎么就不能?这话一下子把时局长噎在了那里,他只好说:“那就进去吧,就是怕……”

  “怕什么?哪里都有路,有路就能走。小王哪,给玉树乡打个电话。”杜光辉吩咐道。

  玉树乡的干部也都下乡抗雪去了,听说县委刚刚来的杜光辉副书记要来检查抗雪工作,电话那头立即道:“我们马上通知书记和乡长,让他们等杜书记。”

  车子到了玉树乡,玉树的书记李开因为离乡太远,没有赶回来。乡长高玉倒是在。车子刚一停稳,杜光辉就听见一个女人咋呼呼的声音:“杜书记来了,这大雪天,可真是稀客,稀客!”

  说着,高玉已经站在杜光辉的跟前。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色虽然有些疲倦,但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标致的人。“我叫高玉,杜书记。”高玉伸出手,杜光辉握了一下,那手上有些粗糙,并不像城里女人手那样的细嫩。

  小王说:“玉树的高乡长,这可是全县唯一的女乡长。”

  “是吧,也是全县最小最穷的山区乡的乡长。”高玉自嘲道。

  杜光辉说:“高乡长辛苦了。我们想到窝儿山去看看。”

  “窝儿山?”高玉大概也感到有些吃惊,问道:“窝儿山大雪很厚,要进去没有一个半小时进不去的。杜书记真要去?”

  “是的,我要进去。我想到那里去了解了解茶叶受灾和明年的生产情况。”杜光辉刚说完,高玉就笑道:“那好啊,杜书记可是第一个提出到窝儿山了解茶叶情况的领导。这好啊!我还以为杜书记是到那里看亲戚呢。既然不是,我们就走!”

  时局长和小王相互看了一眼,却又无奈地笑笑。

  从玉树乡往北,走了不到一地的机耕路,就进入了山区。大雪压在路上,也压着山上的树和草。有一些树,从路上就可以看到已经被雪压折了。路的近旁,雪成堆地积着,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得出来,雪里的山径是,依旧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高玉说:“这是窝儿山的人出来踩的。雪再大,他们还得出山,有些山货只有这个时节才能卖上好价钱。”

  “为什么没有修路呢?”杜光辉问。

  时局长接了话茬,“不是不修,而是太难修了。县里几次都起了心思,准备修。但到后来还是没修成。山太深,路基不好。修路的代价太大。县里在行政区划上,正准备逐步将窝儿山的老百姓迁移出来。”

  “这是一条好的思路,高乡长,你看……”杜光辉问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高玉。

  高玉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县里都说了十几年了,从我到玉树乡开始,就说要移民。现在看来,这不是区划,是糊弄老百姓。许多钱都用到别处去了,一到窝儿山,就没了。”

  小王看了看杜光辉,一丛积雪正从路上的树上落下来,小王赶紧用手拉了杜光辉一把,杜光辉说:“高乡长看来对移民有自己的看法啊,说说看。”

  高玉笑道:“我是有自己的看法,就怕你杜书记愿意听。”

  “我怎么不听呢?你说。”杜光辉觉得高玉这个女乡长有点意思了。

  果然,高玉一开口,就道:“我一直不赞成移民,代价大,而且里面的老百姓也不太同意。窝儿山是个好地方,虽然没有畈区的水稻,但是有茶叶。窝儿山的茶叶清朝的时候,就是贡茶。那一块地方,风水好,特别适合于茶叶生长。长出来的茶叶,品质好,味道正,跟其它的地方的,就是不一样。我一直给县委建议,大力发展山区的茶叶。农民通过种茶,增加了收入。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就是窝儿山,只要有钱,什么不来?”

  时局长插话说:“高乡长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啊。发展茶叶,一时不能见效。特别是对财政的贡献小。难哪!”

  杜光辉听着时局长的话,觉得这时局长不经意的一声叹息,真正地道出了山区发展的一个症结问题。山区发展与财政收入的问题,农民增收与干部政绩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不是小问题,个个都是大问题。这些大问题,如果一研究起来,十年八年也说不清。一旦说不清,窝儿山的开发,就只能是区划之中的了。

  路越来越陡,有些地段人必须拉着路旁的树藤,才能往上行走。高玉一直走在前面,她长期工作在山里,对这样的路,习惯了。只是杜光辉,虽然早晨出门时,他特地换了双运动鞋,但是,这山路的狭窄和雪后的滑溜,是他不曾预料到的。好在小王时不时地拉上一把,有时候高玉也回头牵一把。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见了从山峦间升腾起来的蓝色的炊烟了。高玉说:“到了。杜书记累了吧?”

  杜光辉笑笑,说:“还好。不过,这路也真的……”

  时局长和小王都在不断地喘气,特别是时局长,毕竟是年龄大了些,一张脸喘得通红。高玉笑道:“时局长看来也是缺乏锻炼,以后干脆就到这窝儿山来。几次一走,身体立马变好。哪还像这么喘气?”

  “也是,也是。再过两年,退到二线时,我可真的过来啊。不知道你高乡长要不要?”

  “要,一定要!”

  小王突然哈哈一笑,说:“时局长这是在打高乡长的主意了。你难道不知道高乡长至今名花无主?”

  “哈哈,反正她说要了。你就别管了。”时局长说着,杜光辉却扭头看了眼高玉。高玉虽然看起来还年轻,但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怎么还是名花无主?是看不上别人?还是没有合适的?或者……杜光辉没有来得及多想,高玉已经在前面往山冲里走了。

  炊烟越来越近,蓝色的炊烟让杜光辉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是北方大平原,炊烟升起,一片宁静。小时候,杜光辉就喜欢看着炊烟发愣。他总是想:那炊烟到底升到了哪里了呢?是到了天上?还是到了别的什么星球?老人们说炊烟最近还回到了土里。这杜光辉就不懂了。炊烟明明白白是升到天上的,怎么能再回土里?难道它能弯曲地下来?找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再钻入地下?

  炊烟就是故乡,这是诗人的语言。杜光辉上大学时,第一次离开大平原,离开他看惯了的炊烟,他禁不住流泪了。父亲说:“娃啊,流什么泪啊?能走出去是好事。记着炊烟,就记着了自己的家。”到大学后,他热爱上了诗歌,他写的第一首诗歌,就叫《炊烟》。写完后,他读给同寝室的同学听,他们说:“太真实了,太真情了。好诗。”那诗后来毕业时还被一个同学重新写到了杜光辉的纪念册上。

  这窝儿山的炊烟,也是蓝色的,不过因为山,这炊烟显得并不是太高。但杜光辉还是从炊烟里闻到了乡土的气息。那是从童年就开始湿润他的气息,那是他骨子里的气息,心灵里的气息……

  又走了半个小时,一大片村庄呈现在了眼前。

  高玉说:“杜书记,到了。”

  下到村头,村里的干部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检查雪情。这里前两天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倒了,幸亏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村支书是个高个子的中年人,看起来也很体面。高玉介绍说:“这是县委杜书记,这是村里的黄支书。以前在部队,现在一边在山外做生意,一边干支书。”

  杜光辉握了握黄支书的手,问:“既经商又当村干部,这……”

  时局长在一旁说道:“现如今农村里当干部的人少了。全县这样两头兼着的,不在少数。山外都这样,何况山里?好在农村里事情也越来越少了。不然……”

  “关键还是留不住人。这黄支书也是乡里做了很多工作,才同意当支书的。不过,这人还能干。窝儿山的每项工作,都还不错。”

  “我有什么能干?只是没办法而已。没人干,我是党员,又是转业军人,我不干,说不过去。”黄支书说得实在。杜光辉却听得难受。他一直在省里,虽然平时也偶尔到县里走走,但对村级班子建设目前这样糟糕的情况,他真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皱了皱了眉,高玉说:“杜书记可能听得不是太高兴。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村干部没有干,乡干部却多得像一窝蜂。”

  “唉,是啊,我到城关镇抗雪。早晨一上班,院子里都是人,他们笑话说是点卯。点完了人就走了。要干事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人。这是机构改革不彻底的原因,应该想办法破解啊。”杜光辉一边下坡一边说,就进了黄支书的家。

  山里人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干净。这黄支书的家也一样,干干净净的,看着让人清爽。坐下后,高玉对黄支书说:“别舍不得了,就把你们家最好的茶拿出来,让杜书记尝尝我们窝儿山的茶叶,到底是什么滋味。”

  黄支书说当然可以,茶还有几两,他小心地保管着,就等着杜书记这样的贵客来。说着,进了屋,拿出个小茶叶筒,仔细地打开,里面又有一层小筒,再打开,才是包着的茶叶。杜光辉伸头看了,茶叶并不像它想像的那么好看,型有些散。高玉大概看出了杜光辉的疑虑,道:“这是窝儿山茶的特点,不好看,但好喝。”

  “我在外面做生意的一个大老板,就是看中了我们这茶,每年都要进山来卖个十几两十斤的。一喝惯了窝儿山的茶,喝别的地方的茶,就没滋味了。”黄支书说着,将沸水倒进杯子里,然后轻轻用盖盖上。过了两分钟,再打开,杜光辉闻到了一缕茶香,很纯正的茶香,幽幽的,还有些兰花的气息。

  黄支书将茶杯递过来,杜光辉轻泯了一口,先是微微的苦,接着是淡淡的甜。再回味,舌尖上有一缕甜丝丝的感觉。接着,他感到这种感觉从鼻子直接进入了大脑,同时又下行到了心肝五脏。

  “啊……”杜光辉吸了口气。

  高玉说:“杜书记,喝了茶,我陪你到村子里转转吧。这里的雪很大,不这没出什么事。”

  杜光辉一行出了门,村子里沿着人家的门前,已经铲出了一条路。雪堆在场子上,有的地方还堆了一两个雪人。杜光辉看见这里的房子大都是老房子。黄支书介绍说这些年窝儿山向外移民就有二十几户了。在山外搞了点钱,就出去找个地方做房子了。包括他自己,也在城关修了房子。这山里的房子只是他一个人回来时住。

  “不修房子,连老婆都娶不着啊!”黄支书叹道。

  “山里的年轻人现在基本上都出去了,剩下的就是所谓九九三八六一。老人、女人,孩子。说句难听的话,不怕杜书记见笑,现在有的地方死了人,连找抬棺材的都难。”黄支书说着,领杜光辉进了一户人家。房子低矮阴暗,一点声音也没有。

  黄支书喊道:“老憨,老憨,县里领导来看你了。”

  这时,才从昏暗的墙角边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杜光辉听见拉电灯的声音。灯一亮,杜光辉看见了一张狭窄的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容枯黑,嗓子里还不断地传出气喘声。

  杜光辉问高玉:“这一户是……”

  “这是一户伤残户,也是五保户。”高玉说着,问床上的人:“冷不?”

  “行呢。政府送了棉被。就是这雪太大,太大啊。”老憨苍着声音。

  时局长让小王送过来一个信封。民政局的局长们都知道,跟着领导们下乡,身上要多备几个这样的信封。每个信封里装上两百、四百,最多是六百块儿,让领导出手,表示慰问。杜光辉接了钱,放到床边上,对黄支书说:“天冷,一定要让这样的困难户有饭吃,有衣穿,能取暖。”

  黄支书点点头,大家出了门,老憨在背后说着:“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啊。”

  杜光辉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又连续看了几户困难户,有些是因为计划生育被罚致贫的,有些是因病返贫的,更多的是因为在这山里,没有什么出路,没有什么来源,出山又没有能耐,一天天穷下来的。高玉看着杜光辉的脸色,说:“这窝儿山要想脱贫,除了茶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也向县里多次建议了,就是……唉!”

  在村头上,杜光辉碰见了黄大壮。黄大壮正坐在一门前场子上抽烟。见到杜光辉,黄大壮也有些吃惊,呆站在那里。杜光辉招呼道:“你果真在这窝儿山?我这不就来了。”

  “大壮,你认识杜书记?”黄支书问。

  黄大壮憨憨地一笑,“认识,车上认识的。杜书记?乡里的?”

  “不是,是县里的。”高玉对杜光辉说:“这黄大壮算一个能人,把窝儿山的茶叶贩到了省城。可是量太少。不过,算是个能人了。”

  “啊,我见过的。”杜光辉笑着问黄大壮:“这窝儿山要是都种茶叶,能有多少?”

  “咱这里田少,可是种茶的地多。要是全部开发了,怕有两千亩吧。”黄大壮说着望了望黄支书。黄支书点点头,说:“应该差不多的,两千亩。”

  “如果搞起了两千亩的优质茶园,那会怎么样?销路不成问题吧?”杜光辉问黄大壮。黄大壮道:“哪成什么问题?一点也不成问题。我一个人就行。”

  “你也别胡吹了。现在几十亩,你能销。多了,就难了。不过,销是有办法的。关键是要好茶,好品种。”高玉对杜光辉说。

  “这个下一步要好好研究。高乡长哪,我建议乡里拿出一个窝儿山茶叶开发的规划,我跟县委汇报,争取开过年来就实施。”杜光辉对高玉说,高玉高兴地笑了笑,接着又有些忧郁道:“这种规划搞了好几个了,可是……”

  “这个,我一定要好好组织。你们只管搞好规划。要详细,不仅仅要有种植,还要考虑将来的品牌,目光一定要长远。更重要的还要考虑人,要有人来做这件事。我看黄支书就很有责任心,大壮也不错。都可以用嘛!高乡长,你看,怎么样?”

  “这当然好。要是杜书记把这事搞成了,我高玉第一个请杜书记喝酒。”高玉说完,杜光辉也笑了,说:“那就等着,咱们喝。”

  中午就在村里吃饭,是在村主任家里。山里人家,到十二月,还有咸肉。压在干菜里,香气浓得狠。杜光辉吃着想起小时候,家里也是这么过的。过年的猪肉,一直留年尾。喝的酒是山里人酿的米酒,酒味醇正。杜光辉也喝了两杯,高玉要敬他。他又喝了一杯,说下午还要回县里,就不喝了。等以后茶叶开发搞成了,要好好地喝上一回。

  “不。醉上一回。”高玉补充道。

  因为上午走过一趟,所以下午回头时,路便不再是那么难走了。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黄大壮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先前杜光辉看见炊烟的地方。黄大壮说:“只要杜书记真的来搞茶叶开发,我就铁了心跟着搞下去。”

  杜光辉拍拍黄大壮的肩膀,说:“好样的,你就等着吧。”

  到了乡政府,玉树的书记李开早已在等着了。见了杜光辉,李开一个劲地解释。杜光辉说:“没什么的,你下去抗雪了,不是好事吗?解释什么?有高乡长陪着看了,很好啊。”

  “都看了哪些啊?这大雪天,难为杜书记了。”李开问着,高玉说主要看了窝儿山。李开说怎么跑那么多路,让杜书记……高玉笑道:“是杜书记自己点的。杜书记对窝儿山的茶叶开发提出了很多很好的意见。回头我再给你汇报。”

  李开也笑了,“窝儿山那地方,其实再搞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山区经济就是难以发展,没办法的事。杜书记也知道。下午,我再给杜书记详细汇报吧。”

  “不了,我马上回县里。情况都知道了,下次再过来吧。”杜光辉说着就要走。

  时局长也急着回去,还有些救济棉被等着他回去分配。李开脸上有些为难,说:“杜书记第一次到玉树来,你看,这……这太像话了吧?”

  “这样最好。我们走了。”杜光辉说着上了车,高玉和李开站在乡政府的门前,杜光辉又走下来,握了握两个人的手,对高玉说:“记着那规划,我可是说要就要的。”

  “记住了,请书记放心。”高玉道。

  车子往回走的时候,路上的积雪已经明显的少些了。乡里发动了村乡干部,到路上来清扫了一番。时局长叹道:“这一场雪,整个桐山,损失怕有好几千万。本来就穷……”

  “有这么严重?”杜光辉问。

  时局长道:“当然有。这还是直接的。还有间接的。像矿山,因为下雪,都停了。这个损失就更大。桐山靠的就是矿山,财政就出在那煤疙瘩里。”

  “啊!”杜光辉也叹了口气。小王接着说起刚才玉树的乡长高玉,“三十三四了吧,一直没有嫁人。听说是早些年读大学时爱情受过挫折。”

  “那不可能。大学时谁没谈过恋爱?又有几个成了。肯定有其它的原因,或者……”时局长瞟了眼杜光辉,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了。

  杜光辉也不做声,其实他也有些纳闷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乡长,人长得也挺标致,怎么就一直没有成家?看高玉的神情,也还算是开朗,而且,看得出来,她还是个很爽快的有些男人味的女人。按理说,这样的人谈恋爱并不是很难的。怎么就……

  杜光辉这一刻突然想起了莫亚兰。高玉的性格和莫亚兰有些相似,都是大不怕小不欺的。莫亚兰风风火火的,高玉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她们俩人现在看起来都是单身。但是,杜光辉知道莫亚兰,有一个秘密的情人。那是一个级别和地位都很不错的人。有一回,莫亚兰曾对杜光辉说:她看中了那个男人,只是为他的人,同时为着她自己是个女人。别的,她什么也不图。莫亚兰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收入很高。她不是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可能除了那个男人、莫亚兰自己,还有杜光辉,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是一份绝密的爱恋,也是一份永远藏着的幸福。

  正因为杜光辉清楚了莫亚兰的内心,所以莫亚兰对杜光辉不仅仅有大学时代那份朦胧的爱恋在内,更多的是多了一份信任,一份理解,还有一份互相守约的欣慰。

  而高玉,这个桐山县玉树乡的女乡长,她的内心里又藏着什么秘密呢?是不是也像莫亚兰一样,心藏爱情而不为人知?

  杜光辉对自己这胡乱的想法摇了摇头。青山负雪,大地澄明,雪后的大地更加安静了。

  回到县里,杜光辉看到林书记正在办公室,就急忙赶过去,把上午到玉树的情况简单地汇报了下。林书记说:光辉同志辛苦了。好在雪停了,下一阶段抗雪的主要任务就是恢复生产,就是搞好救助,帮助一些因受雪灾的老百姓,渡过难关。看来还要发动社会各界来捐款。更重要的,是要积极恢复矿山生产,打通道路,使煤能不断地运出去。今年,桐山财政的压力大啊!

  “各地的压力都大,我知道。林书记,我看了玉树乡窝儿山的茶叶,我想像这样的山区,还是应该在茶叶上多做文章。这是有效利用山区资源,解决山区脱贫致富的根本路子啊。”杜光辉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

  林书记将手头上正在看的文件,放到了一边,哈哈一笑,“光辉同志啊,你的调研很实在。桐山是个山区县,大家都知道要依靠资源,发展经济。可是怎么发展?依靠什么资源?这里面名堂多啊。桐山也是经过了几届班子的探索,才确定了以矿山开发为主的思路。不是我们不发展茶叶,而是难以发展哪。不过,既然光辉同志对茶叶发展有兴趣,我看也可以作为山区发展的一条思路,好好琢磨琢磨。这样才好啊!”

  杜光辉笑着,心里却是凉的。他看了看林书记,林书记已经又埋头到文件堆里了。杜光辉没有再说话,出了门,正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听见林书记在后面喊了声:“杜书记。”

  杜光辉又折回来,林书记拿着桌上的报纸说:“你看看,这上面这几天发了好几篇湖东抗雪的报道,还有电视台,都在报道湖东的情况。我想,我们桐山也很不错嘛。就是你杜书记,不也一直战斗在抗雪第一线?看来,我们的宣传机构还是不够敏感,也没有很好的利用好有关的关系。我已经批评了吴部长。我听说,湖东的这些报道就是他们下派挂职的简书记一手策划的。他也是省委宣传部的吧?”

  “是的”,杜光辉回答着,脸上却有些发烧。他没有想到简又然在大雪之中,做了这样一个策划。他知道简又然人灵活,可是这一招,也太漂亮了。让湖东扩大了影响,又使湖东的干部一下子认识了简又然这个人的能力。不简单,不简单哪!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其实,作为省委宣传部的工会副主席,他也是认识不少媒体的记者的。真要是想到了,也能同样请来。可是,他没想到。简又然想到了。而现在,这想到与没想到的结果,就是书记们也注意到了。林书记虽然说得含蓄,但杜光辉听得出来,他是有些不太高兴的。

  “这个……我也有责任。下一步,我会想想办法的。”杜光辉含糊道。

  “那好吧,你也很长时间没回省城了。回去吧。雪停了,路也通了,休息休息。啊!”林书记说着,将报纸递给了杜光辉。杜光辉扫了一眼,头版头条就是湖东抗雪的。他拿了报纸,说:“我回去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