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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朝夕不倦桃酒PeachJoy高老头巴尔扎克在细雨中呼喊余华星光下的双生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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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一场春雨后,山上的茶叶“噌”地往上长。去年冬天的大雪,将茶叶狠狠地往死里压了一回。可是,春天的阳光一到,茶叶们就醒了。虽然身上还有些伤疤,但是,这些绿色的小精灵们,一个个抖擞着精神,在阳光下不断地伸长着。雨后阳光,更是给它们好好地洗了个日光浴。

  从窝儿山往下一看,一垄垄的茶叶,整齐地像早晨排队上操的孩子,往杜光辉的眼前涌来。杜光辉看着,心里的喜悦不断地氤氲开来。

  高玉望着杜光辉,说:“杜书记,今年的茶叶,虽然经过了去年的大雪,但是品质好。茶叶是越冷越好。产量低,品质好,价钱上来了,其实还是一样。”

  杜光辉没有做声,黄支书在边上说:“我们桐山的茶叶,内质好。但是在市场上卖不出好价钱。主要还是形不好。我们大部分是手工,茶叶做出来难看。”

  “我也是这样想。桐山的茶叶,春节时我一直在喝,我还拿着它请教了一个搞茶叶的老教授。他也同意你的观点,内质不错,但不好看。一开始就影响了消费者的购买欲。这个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杜光辉说完看了看高玉。高玉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赶紧各自收了回去。

  回到黄支书的屋里,黄大壮也赶了过来。几个人坐定,黄大壮说:“真的没想到,当时跟我坐在一个车里拉呱的,竟是我们的县委书记。如今这样的书记少了。我看过不少当官的,哪个不是……”

  高玉朝黄大壮眨了眨眼,黄大壮不说了。高玉说:“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搞茶叶的深加工。通过加工,带动茶叶的价格上涨,才能刺激明年的种植。”

  “这是一个好办法。”杜光辉问:“搞一个机制茶场要多少资金?”

  黄支书把烟弹了下,道:“小型的,七八万吧。如果规模大一点的,十五六万左右。”

  “钱也不是很多嘛。”杜光辉看了看高玉,说:“我回去给书怀县长说说,看看能不能从财政挤一点。可是,我担心的是下一步搞种植,资金可不是小数目。”

  “一亩茶叶的种植,需要大概两千块钱。如果我们发展一千亩,就是两百万。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啊。”高玉叹了口气,接着道:“乡财政现在也困难。去年的一些人头费都没有发齐。为此还向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子。不过,要搞茶叶开发,乡里还是要投入一些。那也只是象征性的。其余的就……”

  “两百万……不少啊!能不能从项目上做做文章?”杜光辉问。

  “这个当然可以考虑。以前我们也做过。这里面有学问。跑项目嘛,就是跑。项目都是跑出来的,如果杜书记能为我们玉树乡跑,那一定能成。指望县里那些部门,不大可能。搞了几次,也花了钱,结果……唉。”高玉说:“跑项目的铺底资金,乡里出一些。黄支书,村里能不能也拿些?”

  黄支书哈哈一笑,“高乡长,你是知道的。村里一分钱也没有。哪来拿?不过,既然杜书记和高乡长都有决心,我个人可以想办法筹一些。就算我入了股了吧。大壮呢?你也投了一点?”

  “也好。只要搞成了,搞好了,不愁钱回不回来。我投一万。”黄大壮快人快语,连投的数字都说出来了。

  杜光辉看着,心里竟有些感动。这些人可都是为了窝儿山的茶叶开发。黄支书和黄大壮,算得上是窝儿山的精明人,日子都能过,其实犯不着来淌这淌水的。高玉也有些激动,说:“既然这样,我个人也投一些,算一股。下一步的开发,我们就搞股份制。”

  “这是对的。股份制能强化责任意识,有利于管理和长远发展。”杜光辉想了想,“我回去后就给书怀县长汇报。项目这事,过几天我到省里去看看。高乡长如果有空,我们一道过去。”

  “好。”高玉爽快地答道。

  从窝儿山回到县里后,杜光辉就赶着去找琚书怀。琚书怀一听杜光辉的介绍,笑了笑,说:“光辉书记看来是盯上了窝儿山哪。哈哈。那个高玉不简单。这个建个小茶场的事,我看这样吧。先搞一个小型的,从财政拿八万。够了吧?至于大型的,我建议还是等茶叶种植搞上来了再说。光辉同志,你看……”

  杜光辉没有料到琚书怀这么痛快,一下子就给了八万,说笑道:“也行。先搞小的吧。下一步,如果需要书怀县长支持,可还要请支持啊。这回我先谢了。”

  琚书怀又笑了笑,转身从后面的屉子里拿出一条烟,递给杜光辉,“我这儿烟多。你也消化消化。不能只害我一个的。”

  杜光辉没说什么,就把烟接了。刚要出门,琚书怀又拉住了他,并且关上门,问道:“欧阳部长那边……”

  “啊,啊。没有什么。”

  “光辉同志啊,是不是给欧阳部长说说,让他和市里振华书记讲一下。只要出桐山,就是还当县长我也是愿意的。”琚书怀道:“桐山现在的班子,工作着不舒服。光辉啊,你也感到了吧?”

  “是有点”,杜光辉随口道。

  琚书怀叹了声,杜光辉出了门,将烟放在腋下,上了车,小王说:“听说琚县长要调走了。”

  杜光辉嘴上没有动,心里却盘算了下。小王又道:“琚县长和林书记一直……上一届挂职的乔书记,就是因为这关系,夹在里面不好受。后一年基本上没来上班。反正是挂职……”小王大概感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止住。

  “小王哪,明天催一下高乡长,让她把项目快一点做好。后天我们一道去省里。”

  “好的。”

  回到县委招待所,杜光辉洗了个脸,准备到餐厅去吃饭。叶主任打来电话,说按照林书记意见,从明天起,县级干部分头到各个矿山调研。杜光辉副书记和他,负责到林河矿。明天早晨他在办公室等杜书记。

  杜光辉说可以,我明天过去。

  调研矿山?杜光辉想林书记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调研矿山?事前也没有集体研究,就这么安排了。杜光辉感到这是一个作风问题。他想起下午琚书怀说的话,“工作着不舒服”,这大概就是其一吧。

  杜光辉没有深想。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茶叶。在往餐厅走的路上,李长副书记打来电话,问杜书记在哪里?杜光辉说我正准备到餐厅吃饭。李长说:“那过来吧。你在房间等着,我马上叫车子过去。”

  “这……”杜光辉想拒绝。李长笑道:“也没什么别人,是蓝天木业的孙林孙总。”

  “我就不过去了吧。你看,我这,正……”杜光辉停住了脚步,他听见李长在那边跟人说着话,转过来又对他道:“我车子已经过去了。”

  杜光辉只好又折回来,在房间里等了会,车子过来了。到了酒店一看,镇里的程书记和汪飞镇长都在。李长说:“光辉书记一般是不出来的。他能来,是对蓝天木业的支持啊!大家说是吧。”

  程书记捋了下大胡子,说当然是。杜书记从省里来,他是省领导呢。

  “你们哪!”杜光辉笑了下,孙林过来给杜光辉递了烟,杜光辉接了。李长问:“到窝儿山去了?”

  “是啊,茶叶的事。”杜光辉说。

  程书记有些莫名地看了看杜光辉,笑道:“不仅仅是茶叶吧,可还有高乡长哪。哈哈。看来,我也要向组织上提意见了。把汪飞调出去,给我配个女镇长。”

  “老程哪,别乱说。”李长笑着制止了。

  杜光辉没有解释,这样的事情往往是越解释越糊涂,越抹越黑。不过,他们这么一讲,杜光辉倒真的想了想高玉。他想到高玉的风风火火的劲头儿,心里头禁不住笑了下。

  喝酒的时候,孙林先敬了杜光辉一杯,说那天开工典礼,因为人多,匆忙,也没好好敬杜书记喝一杯。杜光辉说你不敬我喝酒我最高兴,我这人平生有三怕,一是怕喝酒,二是怕打牌,三是怕吵嘴。

  “这倒新鲜。”李长说:“光辉书记这三怕都有特色。不过,我想可能还应该加上一怕,那就是怕老婆。”

  “也是”,程书记又捋了下胡子,“这年头,不说杜书记,就是我这样一个草莽男人,不也是照样怕老婆。其实不是怕,这是美德啊!”

  杜光辉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既是美德,有总比没有好。”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头不是滋味。黄丽跟杜光辉的关系,不仅仅是一个“怕”字可以说明的。从海南回来后,黄丽的态度变得冷冷的,也不吵嘴了,就是在家里的时候,一张脸也像人家欠了她似的,老是侉着,让人看着难受。有几次,杜光辉甚至想提出离婚了。可是,看着凡凡,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很多人的家庭,其实单纯从感情上来说,早已经走到了破裂的境地。可是,因为孩子,因为其它,便坚持着。在杜光辉的同事和熟人中,这样的就有好几对。有的坚持坚持着就一直坚持到了老年;有的实在坚持不住便真的离了。还有些,就在坚持中不断爆发,在爆发中不断坚持。一生也就过过去了。人是有责任的,既然生了孩子,既然在这个世上,他就推动了随心所欲的权利。杜光辉在这一点上,是“怕”黄丽的,而且在这“怕”之中,还有更深的担忧。

  “杜书记,怎么?想老婆了?来,喝吧。”程书记笑着过来敬酒了。

  杜光辉喝了,今天晚上的酒,竟然有几分清香。喝着喝着,杜光辉的头有点发晕了,他摇着手,对李长道:“我……我不能再……再喝了。你们喝,你们喝。”

  “最后三杯,喝完开路!”李长举着杯子,看样子,他也有七分醉意了。

  “好,今晚就喝一个,就喝……喝一个痛快!”杜光辉连着喝了三杯,人已经不自觉地伏在了桌子上。

  等到晚上醒来,杜光辉正睡在床上。他猛地一睁眼,这不是他在县委招待所的房间。他立即警觉起来,先是仔细地看了遍,衣衫完整,确认自己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然后才坐起来,看了看周围。这显然是个宾馆,但是,酒醉之中,杜光辉已经不知道这是哪一家宾馆了。床头柜上正放着服务指南,杜光辉拿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绿杨山庄。

  绿杨山庄?杜光辉到桐山后是听人说过这里的,许多人说到这里,语言中都有些暧昧。听说这是一个香港老板投资的,主要的服务对象是矿山的老板。小王曾经就告诉他,绿杨山庄是桐山最大的外资企业,也是桐山吸引外来人才最多的地方。

  这就让杜光辉有些不明白了。一个山庄,怎么就成了吸引外来人才最多的地方?看他迷惑的样子,小王笑着说:“绿杨山庄汇聚了全中国各地的美女,这不就是人才?而且是人才交流的典范。”

  “啊,原来……”杜光辉也笑了。

  现在没想到,杜光辉居然睡在绿杨山庄的床上。他一点点地想了想,自己先是头有点晕,然后是李长副书记提议再最后喝三杯,再然后……他想不起来了。一定是他在酒醉之中,被他们拉到这里的。他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十二点了。他起身想走,可是头重脚轻,根本就爬不起来。他只好再睡到床上,却怎么睡不着了。

  杜光辉起床站在窗前,窗外正是三月如水的夜色。他伸了伸手,隔着着玻璃,仿佛能摸得见正在上升的春雾。多么柔软啊!杜光辉感到了内心深处的一阵颤栗。他找开窗子,夜色便汹涌过来;他狠劲地吸了一口,顿时,心里敞亮了许多。

  这个时候,杜光辉想到了正在家中的凡凡。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有限的生命依靠什么来坚持?又依靠什么来延续?杜光辉的答案只有两点,一是孩子,二是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声。孩子是根本,名声是荣誉。有时候,杜光辉也想:自己和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能为后来的人留下什么呢?应该会留下一些的,哪怕一点点,就如同古人所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凡凡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春节期间杜光辉和孩子在一起呆着,他看见凡凡的眼神与从前的大不一样了。从前那么澄澈的眼神,现在有了忧郁。从前那么无邪的思想,现在有了世故。孩子居然想到了爸爸和妈妈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孩子的关心,更多的是孩子的内心的恐惧和回避。

  也许杜光辉自己是有责任的。家庭成了现在这样,绝对不仅仅是黄丽一个人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然而,杜光辉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自责,似乎已为时晚矣。

  有一点,杜光辉一直不愿意正视,就是他主动报名到桐山来挂职,不只是为了将来的前途,潜意识里,还有逃避的意思。他想远远地离开黄丽,两个人在一块寂静无声,甚至比拿刀子割肉更疼。可到现在,杜光辉又感到,他的下派挂职也许是个错误。黄丽离他越来越远了,甚至,他已经清晰地看见了他和黄丽的最终的结果。只是他们自己都不愿正视罢了。

  想着想着,杜光辉突然想流泪。他想起早年在老家里,他经常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灶堂里流泪。他那时太小,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流泪,傻傻地问母亲怎么了,是不是灰尘眯了眼睛?母亲边擦眼泪边笑着说:儿子,妈妈就是想流泪。真的没有什么。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如今,杜光辉有一些懂得母亲流泪的意思了。可是母亲已永远地长眠在那片平原上。

  夜色越来越重,空气中有了一些寒意。杜光辉关了窗子,回到床上,渐渐地睡着了。早上醒来,他刚出门,孙林已经过来了。见着杜光辉,孙林道:“杜书记昨晚上休息得还好吧?”

  “还好。”杜光辉问:“李书记呢?”

  “啊,李书记还在休息。他昨晚上搞了点小活动,现在正睡得酣呢。”

  “啊,那这样吧。你让李书记继续休息。我先回去了。”

  “怎么?吃了早饭吧。反正早饭都是要吃的。”

  杜光辉想也是,就和孙林一起去吃早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孙林说:“蓝天木业才开始起步,以后还请杜书记多多关照。”

  “我能关照什么?有李书记关照就行了。”

  “话不能这么说。杜书记是从省里下来的干部,情况熟悉。蓝天木业下一步要大发展,还是要项目支撑。这就得靠杜书记关心了。”

  杜光辉这才算听懂了孙林的意思,他的目标是在项目上。他心里一笑,我自己的项目都还不知在哪里呢?何况蓝天?

  吃完饭,孙林用车送杜光辉回去。又送了一套蓝天木业的项目说明,同时送了杜光辉一个做工精致的笔斗。杜光辉说我用不着,孙林说:“杜书记也别见外,这都是蓝天木业自己的产品。本地的领导都不用,外人怎么用?您一用,就是替我作了宣传。领导都不宣传,蓝天怎么往下发展啊?”

  杜光辉想这孙林说话真的有两把刷子,说得你无话可说。他就收下了笔斗。车子直接把杜光辉送到了县委。到了办公室,杜光辉问小王,林书记在不在?小王说刚刚到。杜光辉就上了楼,到林书记办公室,将窝儿山茶叶开发的事,作了详细地汇报。他也说到了琚书怀县长解决小型茶场的启动资金的事。林书记听了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书怀同志答应了,我也就不说了。你就去干吧。好不好?不过,最近县委正在组织干部到矿山去调研,你可不能耽误了。”

  “这个我知道,我和叶主任负责林河矿,上午就过去。”

  “那好。”林书记说着,停顿了会,又道:“光辉同志啊,你才到县里,可能有些情况还不太清楚。以后慢慢了解就清楚了。县里情况复杂啊,复杂!上一任的挂职的乔小阳同志,就是对这情况不了解,最后很被动啊,很被动。”

  “林书记,你的意思是……”

  “啊,我也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知道就行了,就行了。哈哈,哈哈。”

  杜光辉还想说几句,林书记已经在喊秘书了,他今天也要下乡,去全县最大的矿山马山矿。杜光辉告辞出来,在走廊上他想起刚才林书记的话,又莫名地笑了笑。

  下午从林河矿回来的路上,叶主任问杜光辉,是不是让书怀县长给窝儿山茶叶开发一笔款子?杜光辉说是的。怎么叶主任这么快就知道了?

  “哪能不知道呢?杜书记啊,财政在县长手里,可是到了县一级,最后说话的还是书记啊。我是听林书记说的,他好像……”

  “好像什么?”

  “啊,没什么的,没什么的。你知道就行。”

  “唉!”

  晚上回到招待所,高玉打电话来问明天是不是定了到省里。杜光辉说是的,明天早一点出发。赶在上班时候,好见有关部门的人。去迟了,也许就找不着人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高玉就赶了过来,杜光辉留高玉在餐厅简单地吃了点早饭,便往省城赶。车快到省城的时候,黄丽却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凡凡病了,烧得厉害,现在正在医院里。杜光辉一听急了,高玉见他着急的样子,就道:“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杜光辉皱着眉头,“还是先去省林业厅茶叶办吧,不然找不着人。孩子那边。有黄丽在。等事情办完了,再回去不迟。”

  高玉说:“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

  杜光辉道:“走吧,先去林业厅。”

  高玉不好再坚持,车子到了林业厅,杜光辉领着高玉到了茶叶办。一坐定,竟然发现茶叶办的副主任是自己的中学同学潘清风。这一下事情好办多了。这老同学答应说一定帮忙立项,但是,能不能解决资金,还要找找有关领导。杜光辉说:“只要能立上项就好办,这第一步走对了,以后慢慢来。”

  高玉说:“既然是杜书记老同学,中午就一与会坐坐吧,也好让你们好好地叙叙同学之情。”

  杜光辉说这个提议好,老同学也赞成,便约好了时间。出了林业厅大门。杜光辉说:“高乡长,你们先在饭店等着,我去看看孩子。”

  高玉说我也要一起过去,杜书记是为我们窝儿山的事耽误了,我岂有不去之理?杜光辉说真的不必了,我去去就回来。高玉坚持着要去,杜光辉便不再说话了。路上,高玉特地下车卖了点东西,然后跟随着杜光辉一道到了医院。

  凡凡的烧刚退,嘴唇上的白屑还在挂着。一见杜光辉,凡凡喊了声“爸爸”,泪水就下来了。杜光辉也鼻子一酸。黄丽从药房拿药回来了,一见杜光辉就道:“我说不要下去,不要下去,你非要挂什么职。有什么意思?惹得孩子一个人在家,看这病的?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在桐山那地方别回来。”

  杜光辉一脸的为难,高玉也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尴尬地准备往外走,黄丽却问道:“杜光辉,她是谁?”

  “是跟我一道来办事的我们县的高乡长,听说凡凡病了,她非得来看看。”杜光辉介绍道。

  “啊,高乡长,你坐,你坐。你不要用心啊。我也是心烦。光辉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家庭没什么责任心。谢谢你吧,谢谢!”

  “不用谢。杜书记是为了我们窝儿山的茶叶开发,耽误了时间。我是来向嫂子赔不是,请嫂子原谅啊。”

  “这个妹子真会说话。我们光辉一个人在桐山,还得靠你们多关照呢。”

  黄丽说这话时,杜光辉注意到她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他心里清楚,黄丽这话是话中有话。只是在高玉当面,他不好戳破。他用眼朝黄丽暗示了下,黄丽扭过头出门去了。

  中午老同学相聚,自然少不了喝酒。虽说有禁酒令,但是大家说大不了下午不去上班,酒却不能不喝。于是你来我往,杜光辉酒就有些多了。潘清风更是醉得一塌糊涂,他哪里是高玉的对手?酒到兴致处,老同学说:“光辉从前在学校时,是全校最好的学生。老实,栖份。现在看来,也……也不太老实……老实了。可不?高……高乡长,是吧?”

  高玉说:“咱们喝酒不谈别的,只喝酒。杜书记到桐山,我只知道他想做点事。怎么做?还是得靠你们老同学啊。我代表窝儿山的茶农,再敬潘主任一杯。”

  一杯下去,彻底醉倒。高玉也有些醉了,杜光辉问:“还行吧?”

  “行,行!”高玉说着,进了洗手间,师傅说:“高乡长也多了。她是名声在外,其实酒量并不是很大的。她肯定是去吐了。”

  杜光辉唉了一声,等高玉出来,他看见高玉的脸色有些苍白,就道:“这样吧,高乡长,反正事情也办好了。找领导的事,得慢慢来。今天你就先回桐山。待会儿上车后也可以休息下。我这老同学,就交给我好了。”

  “这怎么行?让杜书记……”高玉皱眉道。

  杜光辉一笑,“怎么不行?就这样定了。县财政的八万块钱,明后天你直接去找琚县长,请他批一下。与此同时,可能要让黄支书他们迅速地选准设备,争取尽快地把茶场建起来。天气一暖,茶叶长得快。马上就要用上的。这事就辛苦高乡长了。”

  “我辛苦什么?不辛苦的。跟杜书记后面干事,人还挺舒服的。”高玉说着,望了眼杜光辉。杜光辉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着青春的光泽。毕竟还年轻啊!杜光辉把目光收了回来,走到老同学睡着的沙发上,拍了拍,然后道:“看来是醉很了,睡得太沉。你们走吧,我等他一会。还有事。”

  高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问:“杜书记,你那孩子没事吧?早一点过去,孩子是大事。”

  “我知道。谢谢了。”杜光辉说着就送高玉他们出门。在上车时,高玉使劲地握了下杜光辉的手,杜光辉觉出了那手的力度,心里一暖。高玉已经放手上车了。

  回到包厢,潘清风竟然正在坐着。杜光辉奇怪地问:“怎么了?刚才还睡得像头……现在怎么醒了?”

  “我一直醒着的。就是头有些疼。光辉啊,你那女乡长了不得啊,了不得!”潘清风说着,站起来拍拍杜光辉的肩膀,笑声里有些暧昧。

  杜光辉也笑笑,“能当个乡长,自然是了不得的。不过,老同学,酒也喝了,话也说了。项目的事还真得靠你。你得给我指个路子,我来走。”

  “先这样吧,先立项,然后再跑。你这项目投资多少来着?”

  “我们的报告上是两百万。”

  “太少了。不过也好。但这事最后拍板,可能还要我们分管的厅长点头。”

  “是哪个厅长?”

  “吉炳生吉厅长。”

  “啊,我知道了。”

  潘清风又问杜光辉在底下挂职感觉如何?杜光辉说基本没有感觉。原来在部里,感到一天到晚,平平常常。可是到了县里,人是忙了,可半夜里醒来一想,还是庸庸碌碌。几个月下来,发觉自己除了多跑了些路,多喝了些酒,多抽了些烟,多开了些会,其它的,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都一样哪,一样。”潘清风说:“我得上班去了。你呢?不行晚上找几个同学再战?”

  “我是不行了。孩子正在医院住院。我得过去。”

  “啊,这是头等大事。那好,你去吧。有情况我就通知你。”

  两个人出了门,然后各自离开。杜光辉打了电话给黄丽,问凡凡还在医院不?黄丽说已经回家了。然后就“啪”地挂了电话。杜光辉叹了口气,回到家,凡凡正在床上躺着。杜光辉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黄丽说:“孩子这么病着,你还……”

  “这不是工作嘛。”

  “工作?你干脆卖在桐山好了。别回家了。”

  杜光辉正要再说,凡凡轻声道:“爸爸,别说了。你们一吵,我头就疼。”

  黄丽也息了声,说自己下午公司有事,走了。杜光辉对凡凡说睡一会儿吧,爸爸不走了,在家陪你。凡凡点点头,说:“课还没上呢?就要考试了。我这是怎么了?爸爸。我老是感到自己没劲。”

  “是累了,好好休息吧。”杜光辉替凡凡掖好了被子。凡凡闭着眼睛睡了。

  晚上很晚,黄丽才回来,一脸的酒气。杜光辉只是看了眼,没有做声。黄丽一屁股躺在沙发上,对杜光辉道:“杜光辉,你还真有能耐啊!才到桐山三个月,就有了相好的。能哪!不简单。”

  “你胡说什么?人家是为工作的。”

  “我胡说?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就知道,她喜欢你。”

  “你是喝酒喝疯了。”

  “其实也没关系。杜光辉,这样也好。我就不感到欠你什么了。咱们好结好散,怎样?”

  “这不可能的。你酒多了,去休息吧。我是为了孩子,不是单纯为了你。”

  “哼,哼……好,好!”黄丽边说边进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杜光辉在书房坐了会儿,想着,他有些要流泪。夜色正在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朦胧。一种说不出来的艰难与疼痛,在这一刻,渐渐地弥漫上了杜光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