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所有KKG预备成员一起参加入会活动。
这一年报名参加KKG冲刺有将近两百个,简历刷了一半,面试又刷了一半,最后剩下大概五十个人被邀请参加入会活动。笑笑也是其中之一。
进到KKG总部的房子时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这是个传统的白人社团,也没想到面孔会是这样的清一色。大多是白人女孩,夹着少数几个白色面孔的拉丁裔。她是唯一的亚洲女孩。
在伯克利这样少数族裔占了一半的学校,竟然还有这样的白人社团。
而她偏偏还要死皮赖脸往里挤。
活动从周五晚上开始,各种各样的喝酒和整人游戏。要求背诵KKG历史和会规,要求穿着比基尼打扫厕所和厨房,要求蒙着眼睛从桌上拿一杯液体喝下——那液体可能是软饮,烈酒,尿,或者它们的混和。笑笑被灌下一大杯不知兑了什么东西的威士忌。
不许睡觉。睡着的,吃不消的,出言抱怨的,立即被淘汰。这样到周六早上,五十个被淘汰到不到三十个。因为KKG一学期只招十个人,还要接着往下淘汰。
周六白天,KKG负责整人的老会员都累坏了,新成员得以松一口气。虽然还要打扫卫生,但至少可以偷偷眯眼睡上一会。
到晚上有迎新派对。迎新派对除了KKG的新老会员,也有其他兄弟会和姐妹会的人过来捧场——或者说看热闹。
迎新派对九点开始。一开始是热身活动,由KKG分管活动的副会长碧阿绮丝·洛佩兹主持。这是一个高挑而性感的金发姑娘,无论走到哪里,都很难不引起男生瞩目。派对正式开始前,已经有很多外面来的男生围着碧阿绮丝团团转了。
这其中有一个身材极好的黑人。肤色半黑,估计像奥巴马总统一样混了一半白人的血。身材极好,因为他一点也没试图隐藏他引人注目的胸肌和臂肌。他个子很高,大概有六尺三的样子,差不多是这屋里最高的人。他就像他正在追逐的女伴一样引人注目。
“你不该来这儿。”碧阿绮丝压低声音说,“托尼,让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们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考上大学就想把我甩开?你这个残忍的,邪恶的……甜心,宝贝,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爱着你。我无时无刻都不在想你……”他伸手想要拥抱她,她绕开去。
碧阿绮丝很快找到机会证明她的残忍和邪恶。
热身项目的一项就是让新会员回答老会员的问题。如果老会员对新会员的回答不满意,新会员就要接受惩罚。
二十几个新会员分成三排坐在地板上,全都穿着比基尼或超短裙。碧阿绮丝领着老会员挨个发问。本来说好问的是常规问题,诸如KKG格言,成立时间之类。但是问着问着,全都变成涉及隐私的个人问题。
“描述你第一次性生活。几岁?在哪里?和谁?你开心吗?”
被问到的女生窘得满脸惭色,隔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
碧阿绮丝残忍地说:“你有两个选择:脱掉胸罩,去KKG门口站五分钟;或者喝五杯龙舌兰。”
那个女孩选择喝酒。立即有五只小杯搁在她跟前。女孩一言不发,把劣质龙舌兰一杯接一杯地干下去。每喝一杯,旁边人就连声叫好。
越往后,碧阿绮丝提出的要求就越苛刻越荒唐。笑笑之前的女孩,苏珊,被问到的问题是“你的上一次高潮”。苏珊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描述了一下。碧阿绮丝立即残酷地要求:“现在,就在这个地板上,把你的高潮表演出来。”
苏珊小声地说“不”。
碧阿绮丝抱着手,居高临下地说:“我数三下。如果你坚持不,你就可以从这个门里走出去了。三,二——”
苏珊慢慢躺倒在地上。碧阿绮丝停止倒数,脸上带着得逞的微笑。周围一圈人等着看好戏。
笑笑猛地把苏珊从地上拽起来,义正言辞对碧阿绮丝说:“你不能这样强迫她。”
“下一个就是你。你不用这么急的。”碧阿绮丝说,“何况我并没有强迫她。”她残忍地笑着,转向苏珊,“苏珊,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对不对?”
苏珊低声说是,然后真的躺在地上,低低发出呻吟。
“响一点。”碧阿绮丝说。周围人起哄。苏珊就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表演高潮。
笑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想念社会主义祖国。
这时碧阿绮丝已站到笑笑跟前。
“你上一次手淫是什么时候?”
“我不手淫。”
“撒谎!”
“——你是不是就想要我在这里表演手淫?”
“恭喜,你现在赢得了‘奖励’——”
“我选择喝酒。”
“哦放心,会让你喝的。”碧阿绮丝摆了个手势,立即有人把五只小杯放在笑笑面前。碧阿绮丝亲自拿了那瓶墨西哥龙舌兰给五只小杯满上,然后笑着说,“做我的客人吧?”
笑笑压抑着怒火,眼睛死盯着碧阿绮丝,一声不吭往脖子里倒龙舌兰,一路热辣辣从嘴里烧到胃里。一向不怎么逮劲的胃立即痉挛了一下。笑笑压着胃,往肚子里连灌了五杯。
进姐妹会要喝酒。她早就知道。
“哇,你很能喝嘛。”碧阿绮丝把笑笑跟前的五只小杯又全都满上,“我怎么能阻止你接着喝呢?来,接着再喝一轮吧。”
这是笑笑第一次喝龙舌兰。她不知道这一小杯龙舌兰是什么份量,而碧阿绮丝也根本无意告诉她。笑笑以为只有那种大号啤酒杯才会把人灌醉,所以根本就没把小杯放在心上。她闭上眼,一口气又把五小杯灌了下去。胃中翻江倒海,像被火焰灼烤一样抽搐起来。
“现在我来教你怎么手淫。”碧阿绮丝笑着,猛然伸手在笑笑额头上猛的一推。笑笑咚的一下朝后摔倒在地上。碧阿绮丝从她的身上跨过去,捏住她的手臂,塞到她胯间,“这样——”
话没说完,笑笑猛地起身,额头在碧阿绮丝头上猛的一撞。碧阿绮丝大叫一声,倒摔在地上。笑笑霍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捏起拳头盯住碧阿绮丝。
名叫托尼的黑人男生上前去扶碧阿绮丝。碧阿绮丝一把甩开,愤怒地大叫:“滚!叫她滚出去!”
就有人上来推掇笑笑。
这时楼梯上下来一个人,声音优雅而冷静:“吵什么?迎新仪式有这样闹嚷的吗?”
阿尔玛穿着一套碧色的晚礼服从楼梯上走下来。人群为她让路。阿尔玛穿过人群走到笑笑和碧阿绮丝跟前。
“这太难看了。你就不能展现一点作为姐姐的风度吗?”阿尔玛对碧阿绮丝说。
碧阿绮丝冷笑。
“我喜欢她。很有一点个性,是不是?”阿尔玛温和地笑,看笑笑说,“让她留下吧。”
“好吧。既然会长这么说。”碧阿绮丝冷笑。
迎新仪式继续。但是笑笑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飞快旋转,自己莫名地兴奋而又难受。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酸水一个劲地往上泛。双腿发软,好像每走一步都在泥地里。她努力地压了压太阳穴,靠在墙角,一步也挪不动了。
阿尔玛在主席台上做演讲。笑笑听不真切。不知为什么,模模糊糊听了许多关于饥荒的词汇。
“……这个世界上,每六个儿童中,就有一个儿童正在忍受饥饿,每10秒就有一个儿童因为饥饿而死亡……KKG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社会责任和慈善使命,一向鼓励会员积极参与社会服务与慈善事业。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欢迎新会员的到来,同时也宣布,本年度的慈善计划从今天起正式开始。我们邀请所有姐妹,所有兄弟,一起参与到拯救饥荒儿童的事业中来……”
笑笑猛地一下朝后翻去。
她没有倒在地上。在倒地之前,有一只手臂接住了她。
“你醉了,亲爱的。”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在笑笑耳边,“我扶你去楼上休息。”
笑笑迷迷糊糊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走吧。楼上安静些。”那个人扶着她往上走。笑笑深一脚浅一脚,腹中如烈火灼烤,一阵接一阵的恶心袭来,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笑笑把手臂搭在那人肩上。那人很好心地掺着她,半抱半拽带她上了台阶。她们穿过一道空无人迹的走廊,最后进了一个房间。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昏暗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
那人把笑笑扶到床边,让她躺下,替她解去衣物。然后拿了一根类似腰带的东西,将她的双手缠在了床头的横杠上。接着又是一条轻柔的丝巾覆在眼上,将她的眼睛整个地蒙住了。另一条丝巾整个地堵进她嘴里。笑笑低声抗议,想要挣脱,却浑身无力,任由那人将她赤裸地束在床上。
“你会喜欢的。”那人轻柔地说,一声低笑。
笑笑陷进一阵沉闷的黑暗中。派对上的人声和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入耳不甚分明。笑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因为头沉沉地痛,无法多想。她放弃挣扎,陷入昏睡。
睡梦中她回到高中。她穿着一身土气过时的衣服,脚上一双老旧的凉鞋。班里的男生指着她的鞋说:“这是九十年代产的凉鞋吗?”
旁边有人大声指责:“她不是北京人!她是河南人!”
笑笑辩解说:“我不是河南人!我户口已经迁到河北了……”
那人说:“你是河南人!你爸爸是河南人,妈妈是河南人!你迁到北京也变不成北京人!……”
接着又有人说:“我的手机不见了,是你偷的吗?你是河南人,最会偷东西了,是不是?快把手机交出来!”
一大群人拥上来,有人搜她的口袋,有人扯她的衣服。有人骂她小偷,有人叫她婊子。她努力想要逃,却无路可逃。腹中剧痛,她抱着肚子在人群中慢慢蹲下。抬头时远远看见阿尔玛在人丛之外凉凉地笑:“就你这样,也配进高盛。”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稍有意识时,她感到一具沉重而滚烫的男人身体压在她身上。她喘不过气来,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系在头顶。有人抱着她的头颅,一面疯狂地舔她的脖子,一股浓浓的伏特加气息喷在她耳旁。
他轻轻叫着宝贝,嗓音低沉沙哑,“我真想念你的身体……你瘦了……嘻,好像更光滑呢……”
他的嘴巴很快没功夫讲话了,因为忙于一阵急促的吻。那吻像雨点一样打在她身上,由脖颈慢慢往下移。她浑身发颤,心脏狂跳。有呻吟要出口,却被口中的布条堵成一阵没有意义的咕哝。
接着一只滚烫发热的手分开她的腿。她想要抗拒,那力量却大得不容她反抗。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阵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刺穿的痛。
她凄惨地叫了出来。那声惨叫刺破了夜色,也停顿了男人的动作。
男人像吃了一惊,动作一滞。接着他退了出去。
从她身上爬起来,骂了一声操。
她赤裸着身子,在床上弓成一只虾。她的惨叫还没有停止。眼泪疯狂地渗出来,浸透了阻挡视线的丝巾。她一面流泪一面倒抽冷气,一半因为腹间的疼痛和恶心,一半因为流血的下体。
然后她疯狂地在床上挣扎,嘶喊,发出可怕的动静。
肇事的人已然离去。
笑笑在黑暗中喘气,以为自己身在地狱。腹痛如刀绞,酸水一阵一阵泛上喉间。手腕因挣扎被勒得生疼。叫喊没有声音,呼救没有回应。
隔了不知多久,房中灯光亮起。耳边传来阿尔玛的声音:“哦,天。”
阿尔玛挪去蒙着她双眼的丝缎,解开系着她双手的腰带。笑笑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在一个陌生的双人房间里。
阿尔玛回身把自己的浴袍抛给她。笑笑裹住身体。胃中一阵绞痛。她摇摇晃晃地冲上走廊,一路忍着呕吐的冲动找到厕所。趴在马桶上吐,一阵接一阵,胃液混着酒液。没完没了,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厕所窗外一阵冷风吹来。她呕吐完,脸上眼泪滚烫,脑中无比清醒。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往楼下走,在角落里找到自己的包和手机。颤抖着拿电话,按下911。电话响了两声,即被接起。
“你好,伯克利警察局。”一个冷淡的中年女人声音。
“我需要帮助。”笑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我被强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