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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鬼镜狂想曲(下) > 第二十一章

  傍晚,小翎跟补习街众多学生一样,一脸倦容地排队买晚餐,想赶在补习班上课前填饱肚子。

  忽然在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中,他听见一个女生拉开嗓门:「喂,赵佳沅,你在这里干嘛?」

  瞬间,小翎感到脑后发冷,这正是千秋心情激动的征候。正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忽然想到,他好像听过「佳沅」这个名字?

  一回头,只见一个瘦长的身影飞也似地逃走,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女生,显然就是那个嗓门特大的多嘴婆。看到那背影,小翎脑后的寒意更甚,胃里也一片寒冷。他被跟踪了。

  「喂,千秋,就是他吧?」小翎开口兴师问罪。

  「谁啊?」

  还装傻!「那个什么赵佳沅啊,是不是你以前的家教学生?」

  「不是啦,应该是同名吧。」千秋还想耍赖。

  「才怪咧!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跟踪我了,他一定是来找你的!」

  「不可能,你想太多了。佳沅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跟踪你?」说是这么说,他的语调却没什么说服力。

  「好,没关系,我去找那个女生要赵佳沅的电话,直接找上门去问清楚!」

  「喂,不要啦??」

  千秋试着阻止他,但小翎毅然决然地脱队朝那女生走去。现在他已经抓到窍门掌控自己的身体,没有他的允许,千秋再也不能任意接手,只能干着急。

  「同学,我想请问一下,你刚刚喊的赵佳沅是谁?」

  女孩的绿豆小眼,从涂满眼影的眼睑下盯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哦,因为我有个失散很久的邻居也叫这名字,想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啊?他是我同班同学,家里蛮有钱,可是常常逃学,不晓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你那朋友长什么样子?」

  「呃……」小翎还没开口,不远处的人群却骚动起来。一大群女生四散走避,却也有些无聊男子围成一道人墙,好像在观看什么有趣的事物。有种奇怪的声音从人墙中传出来,像是垂死病患的呻吟,又好像是野兽的嚎叫。

  小翎心想八成是游民在发酒疯,没什么好看。但那被他搭讪的女生可不是这么想。

  「那是什么?我要去看!」说着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小翎啧了一声,也只得跟上。

  千秋发出警告:「我觉得你不要过去比较好。」

  小翎没空理他,跟着女孩挤出人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双手撕扯着头发,全身抽搐,嘴里不住哭号着。乍看之下,的确像是游民发酒疯,问题是那男子衣着整齐,四周全是书本文具,显然是学生;憔悴的五官虽然扭曲,仍看得出相当英俊。他是安修平。

  「学长!」小翎倒抽一口冷气,冲出去扶他。但是安修平挣扎得太厉害,小翎差点被他摔开。

  「闭嘴,闭嘴!不要笑了,不要笑了!」安修平脸红得像中风一样,用跟他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完全不同的粗哑嗓音狂叫着,跟上次小翎看到的那位沉着冷静的学长判若两人。

  「学长,你冷静一点,没有人在笑啊。」小翎一面使出全力跟他搏斗,一面抬头对围观的人大叫:「麻烦哪位叫个救护车好不好?拜托拜托!」

  听了这话,四周来自不同学校的众人立刻展现了绝佳的默契:一瞬间闪得没半个人影。小翎真想撞墙。

  然而安修平完全无视他的苦恼,竟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学长,学长,拜托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有话好说嘛。」

  这话收了反效果,安修平开始双手用力捶地,哭得更大声了,四周人群的眼神也更刺人。

  小翎没了主意:「千秋,怎么办?」

  「干脆你陪他一起哭吧?」千秋提议。

  小翎翻了个白眼,只得动手收拾安修平的书本讲义,使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学长别这样,手会受伤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安修平终于冷静下来,任由小翎拖着他走出南阳街,只是一路上不断发出低泣声。

  小翎扶着他,来到公园内找了张长椅坐下。安修平仍是瘫着,两眼无神,像个失了魂的人偶。上次制服事件就让小翎怀疑安修平的精神状况不佳,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从上次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他却活像变了个人似地。

  「学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你爸爸又给你太大压力?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安修平没有回答,连动也没动,小翎甚至不晓得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学长……」

  千秋嗤之以鼻:「你少在那里给人家乱出馊主意了。既然帮不上忙就离他远一点吧。」

  「他再怎么说也帮过我一次,我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你当我是谁?」

  义正辞严地训斥了千秋之后,他伸手轻拍着安修平:「学长,听到了吗?」

  许久,安修平才木然转头,凝视他半晌后终于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小翎差点咬到舌头:「我是你学弟啊!」

  「哦。」听他的口气,显然这答案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在昏暗的灯光下,小翎看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就好像戴了张灰泥面具。

  「学长,你还好吧?」

  安修平凝视着黑暗的公园,五分钟后才郑重其事地宣布:「该上课了。」

  「上课时间早就过了,而且你这样子怎么上课啊?」

  「没关系。」安修平从小翎手中接过他的书袋,站了起来,直挺挺地走出公园,那模样活像脖子跟脊椎被水泥固定了一样。

  小翎跟在他身边苦劝:「学长,你这样身体受得了吗?我看你已经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次应该还好吧?」

  「不会。」他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让小翎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压力不会太大,还是不能休息一次。

  他们来到路口等红绿灯,小翎实在压不下心中的担忧,鼓起勇气说:「学长,你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安修平淡淡地说:「我不用看医生。」他抬手指向对面马路的一台机车:「那个人才需要看医生。十秒以后你就知道了。」

  「啥?」

  这时灯号转绿,那台机车立刻加足马力往前冲,谁知居然在马路中间无缘无故滑倒,机车骑士整个人滚到一旁,正好被另一辆机车撞飞了至少五公尺。

  小翎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安修平仍是一脸平静:「现在知道了吧?」

  等那名骑士被救护车载走,小翎才鼓起勇气发问。

  「学长,请问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受伤?」

  安修平漠然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天色已全黑,他的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加倍阴森。

  「因为我知道,他肩膀上的鬼存心要害他。」

  「什么?」小翎为这答案大为震动,这才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安修平高二的时候,常常疯疯癫癫嚷着说见鬼。难道那是真的?但是,他不是退出乐仪队以后就恢复正常了吗?难道是因为重考的压力,让他的特殊能力又恢复了?所以他才会做出一堆怪异的举动,例如抢走他千辛万苦拿到的制服?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能见鬼,不就看得到千秋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安修平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小翎连忙追上去。

  「呃,学长……」

  「再见。」

  听到这两个冷冷的字,再看看他的表情,小翎知道今晚最好不要再问问题。

  剩下的一堂化学课,他根本有听没有到,最后带着满腹疑虑回家。

  「喂,千秋,你说学长是不是真的有阴阳眼?」

  「我怎么知道?他的眼睛又没长在我身上。」

  「可是,要是他看得到你……」

  「那又怎么样?」千秋蛮不在乎地说:「就算他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的。」

  小翎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是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学长。教官不信,乐仪队的人不信,他那个爱面子的老爸更不会信。这种状况比身为同性恋者更悲惨。再怎么说,学长上次帮了他大忙,他总该略尽棉薄之力。

  但是,他能做的实在不多。顶多是陪学长出去散心,陪他聊个天之类的。

  这时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眼睛发光,双颊微红,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拿起手机,拨了一组让他倒背如流的号码。

  「喂?」志恒略带不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

  小翎非常谦逊地开口:「我是陈少翎,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说吧。」

  「是这样啦,有亲戚给我两张华纳威秀的兑换券,我想找人一起去,想跟你问一下……」

  志恒斩钉截铁地回答:「谢谢,不过我没空看电影,你找别人吧。」

  「呃……」小翎非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想找我学长一起去,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苏洛』跟『军火之王』哪一片比较好看。」

  他可以想象志恒在电话另一头的表情。

  「我都没看过,两片应该都还好吧。」志恒的声音冷冷的。

  「这样啊?我是想说你比较会挑片,问你比较准。因为学长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个惊喜。本来还想去看『恐怖夜车』,可是他最近整天在活见鬼,再看鬼片恐怕会更糟糕。你说对不对?」小翎诚恳地问。

  志恒有点不太懂他的用语:「什么活见鬼?」

  「我老实跟你说,」小翎显得有些尴尬:「我学长可能是压力太大,常常莫名其妙就开始胡言乱语,还一直大哭大叫,我都快给他吓死了。」

  「真的假的?」志恒本想早早挂电话,但这个话题真正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讲?我今天才看到他躺在大马路上发疯哩。」小翎压下心中小小的愧疚:「他好像高二的时候就有症状,高三的时候是还好,现在运气不好要重考,又发作了。真可惜,长得那么帅又聪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废掉。」

  「他病得这么严重,你还要找他出去?要是在电影院里发疯怎么办?」

  「不能这样讲,如果因为他生病就放弃他,他不是会病得更重吗?而且他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理他。」

  「等一下等一下,你学长是不是叫安什么的?他不是都不甩你吗?」

  「他叫安修平。他以前是不太理我,我们前阵子恢复来往,他帮了我很多忙,也常常鼓励我。我真的很感谢他。」小翎真心诚意地说着。

  「这样哦?那要是他真的有阴阳眼怎么办?」

  「我也不晓得。总之能帮就尽量帮吧,至少要让他知道我很关心他。」说着又连忙解释:「喂,你可别想歪哦。」

  「我是那种人吗?而且你不是喜欢赖世宇?」

  小翎高声说:「你是听谁乱讲啊?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对手,有点欣赏他而已。」

  这话听在志恒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不是小翎跟赖世宇的对手。

  他们又聊了一些灵异现象的传闻,还有考生的辛酸,最后终于收线。

  小翎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回头看见千秋在镜子里冷冷地望着他。

  「你在干嘛?」

  小翎脸色一僵:「聊天啊。」

  「聊天犯得着说谎吗?你哪来的电影票?安修平生日你真的知道吗?你还泄漏人家的隐私来引起蔡志恒注意,你这样对吗?」

  「……学长不会介意的。」

  「你还向他暗示你可能喜欢安某人,到底是想怎样?你以为老蔡会嫉妒吗?」

  小翎高声反驳:「我才没这样想!只是想跟他强调我对他没兴趣,让他安心而已。」

  「你已经让他安心过一次了,没必要这么勤奋吧?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跟他说话!」

  小翎忍不住了:「对,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跟他聊得这么开心了吗?」

  千秋强硬地说:「你说过要对他死心的。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小翎双唇紧抿,挣扎了半天才说:「我反悔了。」

  他怎么也忘不了,志恒把辛辛苦苦抢到的制服丢给他的那一刻。那时他觉得自己飞上了空中,心口涨得满满的,四周好似有五彩缤纷的花瓣在飞舞,台北市充满烟尘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无比,世上一切烦忧瞬间消失不见,只觉得死也不枉。

  这样的神奇体验本是人生少有,只要尝过一次就是莫大的幸福。问题是他迷恋上了这滋味,非但无法知足,反而更加狂热地渴望着,想要更多,更多……

  他没办法满足于普通朋友的关系,他想要进入志恒的生命中,他想要跟他建立更紧密的连结,成为志恒最重要的人,就像志恒对他一样地重要。

  「陈少翎!要我跟你说几遍,不要把时间精神浪费在异男身上!你在蔡某人那边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千秋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再死一次:被气死。

  小翎极力辩解着:「那是因为我以前不懂得隐藏,表现得太明显给他压迫感,他才会躲开的。现在我学会了,我会很自然地接近他,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到他心里,让他越来越不能没有我。真正的爱就是这样,像空气一样,感觉不到却又不可或缺……」

  千秋冷冷地说:「这又是从哪本少女漫画偷来的台词啊?」

  「你不懂!那个人向来最好强,跟人比赛就一定要赢,但是上次他居然肯让我,这就表示我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屁啦,他让你是因为他前阵子在你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所以故意放水给你,好让你感谢他!」

  「才不是这样咧!」小翎不理他,继续画着大饼:「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性别跟传宗接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世界上最爱他,最了解他的人,到时他就会接受我了。他一定会明白的!」

  「同学,你该去念念生物。异男这种东西他的最大特征就是,只要一个前凸后翘腿长的女人从他眼前晃过,不管你有再多的爱跟了解,马上就会变成屁!别的不说,与其跟着你搅和,他直接去找跟你一样爱他了解他的女人不是更方便?」

  小翎高声说:「他不可能找到的!」

  「只活了十七年的人,讲什么不可能啊?」

  「那你也不能断定我不可能改变他吧?我读过一个学说,其实每个人都同时具有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潜在特质,只是有时会偏向其中一方,把另一种特质压抑下来,只要有适当的环境和足够的诱因,另一种特质也是可以被引发出来的。也许志恒只是还没有发现他潜在的同性恋倾向,只要我有耐心,就可以帮助他觉醒发现真正的自己。」

  前面那段学说千秋全没听见,只对最后一句话有意见:「哎哟,这话好耳熟哩,好像在哪听过?哦,前几天巴西人才跟你说过嘛,他为了感化你不是还约你一起去钓马子吗?那么想要人家觉醒,干嘛不自己先去觉醒一下?」

  「你为什么一直泼我冷水?」

  「我只是觉得你自从寻宝游戏结束后,就变得有点得意忘形了,而且心机越来越深!」

  小翎冷冷地说:「我以前也认为你心机很深,但我现在认为那应该叫做『足智多谋』,而且我一直在向你看齐。」

  「厚厚,又是我的错了?」

  「不是吗?你想想你从头到尾说过多少谎?为什么我只是找个借口打电话给志恒,就要被你骂?」

  「我只是没想到,之前看到老师胃溃疡就自责半天的人,现在明知道安修平很痛苦,居然还面不改色利用他!下次你是不是要带老蔡去参观他抓狂的盛况啊?」

  这话正戳中小翎的痛处,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辩着:「谁会做这种事?而且我本来就打算周末邀学长去看个电影,这样根本不算说谎。」

  「喂,你学长帮过你大忙,你一场电影就想打发?一点道义都没有!」

  小翎心情激动,跳了起来:「我也很想回报他啊,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帮他考大学?还是把他的阴阳眼盖住?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每次我碰到学长,你都叫我离他远一点,今天还叫我不要管他!你凭什么批我没道义?」

  千秋气呼呼地说:「我叫你离他远一点,是因为他身上脏东西太多,我怕会伤到你!」

  「什么脏东西?」

  「像我一样的脏东西!」千秋大吼。

  小翎一怔:「你是说,学长身上也附着鬼?」

  「而且还不止一个!有些根本不是鬼,只是土地里的秽气,全粘在他身上。他头顶罩着一大片乌七嘛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小翎此时愧疚得无以复加,学长之所以会莫名其妙抢他的制服,还在街上忽然失控,想必也是他身上那堆东西造成的。他想起学长说的话,一直听到有人在笑……

  顿时感到强烈的心酸,他光应付千秋一个就够头痛了,何况学长身上那么一大群?每天照镜子看到自己头顶上罩着一层黑气,那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在他亲眼目睹学长的惨状后,还要把它当成八卦跟志恒讲呢?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吗?不对,连鬼都不屑他。

  他嗫嚅地说:「为什么……学长身上会附着那么多鬼呢?」

  千秋没好气地回答:「精神衰弱的人最容易引鬼上身,你不晓得啊?安修平一来家庭失和,二来重考心情本来就不好,三来你不是说他家里有人进精神病院吗?搞不好是遗传。其实那些鬼也不全是要害他,他现在等于是个大黑洞,什么都吸,有些鬼想离开他还走不了哩!第一次遇到的时候,连我都差点给他吸走。」

  「他看到一堆鬼跟着他,压力一定更大,压力越大,鬼就越容易上身?」

  「恶性循环。」千秋简短地说:「所以麻烦你行行好,别再给他添是非了。」

  小翎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忏悔。虽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心底深处的一个念头,压倒了其他杂念。

  他绝对不会放弃志恒。

  *

  在没别的事可做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就像现在的蔡志恒。正如很多人问过他的,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制服让给陈少翎?那时候,他连作梦都梦到自己抢到制服,站在司令台上接受众人欢呼;只要一听到「陈少翎」三字就会血压直飙,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我绝对要赢给你看!」

  在他心中,那早就不是制服的问题了,校规、考试和教官的责罚也全被他置诸脑后。事关他的尊严,他的名誉,甚至他的生命。他甚至幻想着,万一被陈少翎得手,他可能会当场吐血身亡。但是当制服真正到手的那一刻,他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拱手让人。

  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吧。

  是他自己被美色所迷,一时胡涂把制服丢给死对头;他从头到尾没解出任何一道谜题,甚至「浦饭幽助」赖世宇都放水了,他还是一筹莫展。最后居然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硬抓着高卫洋问出来的。

  看到小翎为了抓住红布,差点从三楼掉下来,看到全校像疯子一样追着他不放,志恒忽然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他们这群全台北市名列前茅的高中生,这样横冲直撞团团转,甚至冒生命危险,要找的是什么宝物?只是件又臭又脏的制服!

  在一瞬间他发现,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一件制服不值得他花这么多心血,也不值得让一个人因此退学。

  当他把制服丢出去那一刻,看到全校同学震惊的表情,还有陈少翎脸上的感动,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英雄人物。不过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因为从此别人更加以为他跟陈少翎关系不寻常。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寻死路」吧?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个误会很快就解开了。搞了半天,陈少翎根本对他没意思。

  仔细想想,小翎真的从来没对他表示过什么。只是他那种充满情意的眼神,常让志恒浑身不自在。当他是同性恋的流言传出后,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志恒就是第一号受害者,对他万分同情,他自己也牢骚满腹。

  然而当陈少翎回学校后,完全变了个人,又痞又-,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调笑中带着三分轻蔑,一举一动都把他蔡志恒当成傻瓜耍,让他下不了台。现在又传出,陈少翎喜欢的是「有神秘感又有魅力的帅哥」,也许是赖世宇,也许是他那个优秀的学长,总之就是跟他蔡志恒完全没关系。

  幸运的是他从此不用再为陈少翎对他的单恋烦恼;不幸的是,开始有人认为他二年多来都是在自作多情。最该死的是,很多人都认同这一点:他蔡志恒根本配不上陈少翎!

  志恒破口大骂:「我哪里配不上陈少翎?」

  这时他才发现一件更加不幸的事:此时他正站在公交车上,四周穿着同样制服众人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

  很好,上次是教室,这次是公交车,连「陈少翎」三个字都讲出来了。他蔡某人的面子不只是扫地,还给冲进下水道,一路流到海里去了。

  到站了,他闷闷不乐地下车,走没两步肩上就给人一拍:「喂,老蔡!」是他们班长。

  「早。」

  「你下礼拜六是决定怎么样?能不能去?」志恒的生日快到了,难得大家刚考完试,班长的父母又出国,打算邀一群同学去家里狂欢放纵一下,顺便帮志恒庆祝生日。

  「我是想去,可是那天跟我女朋友有约了。改天再去你家玩吧?」

  「不能改天啦,我爸妈马上就回来了,大家又只有那天有空。你干脆把你女朋友带去好了。」

  「我女朋友跟大家又不熟。」

  「所以才要熟悉一下咩,不然以后我们怎么认得谁是大嫂?」

  「……」志恒有点烦恼。事实上,女友李诗云跟他几个朋友始终处得不太好,诗云常常抱怨他为朋友忽略她,班上同学提到诗云时脸色也不太好看,上次还有人当面批评诗云太-,气得他差点当场翻脸,把女友带去生日会似乎不是好主意。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恰好是个机会,让女友跟死党们联络一下感情,否则他耳朵早晚长茧。

  「好吧,我跟她讲。」这时他又想到另一件事:「那个,可以多邀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