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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大道得从心死后

    能不能先让我捏捏你的面皮,看看是不是真比长城还厚。

    月池默了默:“喜欢。”

    她随即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倒叫我觉得惭愧了,不知该送上什么,才能与你的这份心意相称。”

    朱厚照瞳孔微缩,他想不到,就是这点玩意儿而已,竟能得她这么一句话。当年他将摩诃园赠给她做生辰礼时,也未见她有多欢喜。比起那些金银珠玉,她更看重的是心意。他只觉柔情似春水,涌上心头:“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件羊皮袄吗?这么多年,都未曾见你拿过针线,要是新年能再收到一件,那我便称心如意了。”

    月池道:“……???”她本能地感觉不对,但她机智地选择了先敷衍过去。

    她道:“这就满足了?那连您平素的一个衣角都比不上。”

    朱厚照眼中盛满的笑意:“你亲手做得,比什么宝物都要珍贵。”

    月池亦笑开:“可我犹嫌不足。冰雕晶莹剔透,可终会融化。衣裳再精致华美,也终会腐朽。这些不足以彰显我们的情比金坚。”

    她指着拥吻的冰雕道:“而且,只是亲一下,这未免太保守了。”

    朱厚照:“……”

    他本能感觉不对,那你想亲多少下,不同姿态来一个?接着就听月池语出惊人:“我有意让米开朗基罗和提香东来,给我们画一副画,再雕一座雕塑。”

    随着东西方交流日益频繁,皇爷也见过不少西洋人的画像和雕塑了,确实别具魅力,但很多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穿衣服……

    朱厚照嘴角抽了抽:“你认真的?”

    月池一脸正色:“当然。那是艺术的瑰宝,能入画是我们的福分啊。”

    朱厚照观察她的神色,他慢吞吞道:“是瑰宝没错,可是……”

    月池接口道:“噢,你是怕那画流传出到坊间去,叫那些胆大包天之辈看到了。”

    朱厚照颌首,他还找了个理由:“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这样的修养。他们看了那画,万一起什么龌龊的念头……”

    月池做恍然大悟状:“你怕他们将你绘进春画里去,故而不好意思。这也没事,就让我先画,画多了就不值钱了,你说怎么样?”

    他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一天不捉弄人就心里不舒服?”

    月池指着拥吻的雕像道:“那你是不是一天不腻歪人就皮痒?”

    朱厚照忍不住发笑:“你刚刚还说亲一下不够!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真答应下来怎么办。”

    月池翻了个白眼:“答应就答应呗。你都不要脸了,我还要这脸干什么?”

    两人笑闹到一处。微风拂过,点点红梅落下。月池枕在他的膝上,他接住梅瓣,放在她的眉间、鬓发间。他在她耳畔调笑:“我给你画个花钿吧。”

    月池眼睛都懒得睁:“有些钱,还是要交给专门的技人赚。”

    朱厚照皱眉:“你是觉得我画得不好看?”

    月池继续闭眼:“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您在音乐和语言上格外出众,仅次于您做皇帝的天分。”

    朱厚照忍俊不禁:“你在胡说八道和糊弄人上也远超常人,仅次于你做官的天分。”

    月池道:“那你可错了,正是因为我会这两样,才能混到今天呐。”

    朱厚照推她:“那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月池终于睁开眼,她懒洋洋地起身:“行,想听什么?新春佳节,尽量满足你。”

    随着她的动作,落英从她的身上纷纷而落。朱厚照一时怔住了,然后语出惊人。他指着冰雕道:“你能不能像那样,让我亲一下?”

    月池回望那露骨的雕像:“……???”

    他很真诚:“我就想看看,匠人雕得像不像而已,真的。”

    月池长吐一口气,她同样诚挚:“没问题啊。只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捏捏你的面皮,看看是不是真比长城还厚。”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笑出声。

    只可惜,即便在年关,他们闲暇的时间,亦只有这一上午而已。晚间月上中天,月池突然惊醒,朱厚照道:“吵着你了?”

    月色如水,照得帐中一片空明。月池隔帘见他解衣。而顷,他已卧在她身侧,带来了一阵寒气。

    月池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丑时,还早着呢,快睡吧。”

    月池应了一声:“事情解决了吗?”

    朱厚照的回应是短暂的沉默,他随即道:“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

    月池此刻已经彻底清醒,既然明天能再做,你熬到凌晨两三点?自从项目制广泛实行后,他们俩的状态彻底掉了个。她每天吃好喝好睡好玩好,而他虽仍带着玩乐的假面具,也夜间辗转反侧的时间比过去翻了个倍,到了如今更是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月池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她纤长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最终久久停驻在他的眼下:“到了明天,这里又是一片青黑了。”

    真可怜啊,她问道:“何苦这么折腾自己。长生不老药,不是说有眉目了吗?”

    他若无其事道:“是啊,可为安全起见,总不能轻易入口,还得再试验。”

    月池点头:“还是您考虑的周到。没关系,我们不着急。”

    语罢,她又沉沉地睡去了。

    她怎么会睡不好呢?在朱厚照提出长生不药之时,她就明白,他已经无计可施了。通过考成法和目标责任制,再加之多方斡旋,他们促成了开关通商。通过广行遴选和心学大兴,他们带来了科技发展的机遇。通过项目制,他们最大限度地调动了地方经济的活力。通过征战、谍战和外交,他们营造了和平的外部环境,交流、融合、繁荣终于在广袤的神州大地再现。大明在经历土木堡之变的重创后,再入盛世,从某种意义来说,朱厚照甚至取得了超越祖宗的成就。他既实现了皇权专制的巅峰、中央集权的巅峰,也带来了传统社会发展的巅峰。

    可那又怎么样呢?封建制度终归是封建制度。旧社会能孕育进步的胚芽,可日渐壮大的新时代之树,注定会挣脱这个狭小浅薄的花盆,迈向更辽阔的天地。可作为这个旧花盆最高的统治者,朱厚照既不能理解,也不愿意相信。他选择加强垄断和军备,加强经济的束缚和军事的压迫,来重归平衡。他依靠自己的权力和智慧,适当保存民间的活力,又使其不至于威胁统治。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既使这水横无际涯,又能永做这万水之主最好的办法。

    月池不由感慨,真可谓聪明绝顶,换做是她坐在他的位置上,也只能采取同样的手段。她看着这个生在紫禁城,长在锦绣堆的人,由一个任性的顽童成长为合格的帝王。他身上最宝贵的品质,不在勇气,不在果决,而在他的克制。他打算以他的克制,维系大明这艘巨轮,继续前行。

    这就是人治与法治的不同。君主的贤愚,甚至能决定国运。可是,人治本身就存在莫大的缺陷。人不是机器,人终会老去,人不能永葆青年时精力与才智,人总会犯错,总会有失误。对于一个农民或商贩来说,他们的错误或许是弄坏了农具,卖亏了商品。在压迫下,他们被剥夺了权利,因而作为个体时,难以左右局面。可对于皇帝来说,他的错误,则会影响大江南北,干系千家万户。并且,就算朱厚照真的克制到极点,理智如机器,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继任者如他一样,甚至还等不到继任者上位,只要他的身子衰弱,被强行压下去的反对者就会卷土重来。他将弦绷得太紧了,稍不留神就会断掉。

    现下,应对问题的唯一办法,就只能继续追寻永生。只要能永驻于世,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多么可悲啊,他们两个都想做时间的主人,一个追求未来,一个追求永生。那么,究竟是永生更可笑,还是未来更荒谬呢?月池心中早有了答案,所以她能一改故态,耐心地等待,等待瓜熟蒂落的那一天。然而,就连她也没想到,契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惨烈。

    洪灾可以靠治河修堤,旱灾可以靠修库蓄水。因着财政实力大增,考成和项目的激励,各地水利设施建设愈发完备,朝廷的救灾能力显著增强。还因乡约制度的设立,村民可在约长带领下自主抗灾。因此,虽然水旱灾害依然频发,却并未如过去那般死伤无数。可地震不一样,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地震仍是难以应对的大天灾。

    就在新年过后,二月二十八日,四川建昌卫地震。据紧急奏报,建昌大小衙门、官厅宅舍、监房仓库、内外军民房舍、墙垣、门壁、城楼、垛口、城门全部倒塌,当场压毙的就有上千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在震后,余震不断,还出现了地裂涌水,地面下陷三、四、五尺的情况。军民皆是惊慌不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快,宁番卫也来奏报,说宁番在同日发生地震,房屋墙垣也是倒塌无存,压死若干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