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周皓的闹钟响了，他闭着眼发力按下去，困意未消。
昨晚两人像是久旱逢甘露，一直折腾到大半夜，舒服劲儿过去，他就觉得两腿发软，浑身发虚。
周皓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这才稍微清醒了点。
他幽幽睁开眼，发现床的另一半空了。
“江羽骞。”周皓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卧室外边似乎有声音。
他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打开卧室的门，门一打开，声音就清楚了，是厨房的油烟机“嗡嗡嗡”的在响。
“江羽骞。”周皓倚在厨房门口。
江羽骞转过来，冲他笑笑，“快去刷牙洗脸，早饭马上就好。”
“你什么时候起的？”
“五点钟。”江羽骞在平底锅里煎着鸡蛋，头也没回。
周皓进了厨房，发现灶台旁摆了好几个碗碟，里面都盛好了餐食，中式的，西式的，都有。
周皓捏起一块洋葱圈塞进嘴里，甜甜脆脆的。
“没刷牙你就吃。”江羽骞把手里的蛋翻个面。
周皓哼唧了一句什么话，没听清，他凑到江羽骞耳边，“你们当霸道总裁的，都这么勤快啊？”
“赶紧刷牙吧，嘴里都有味儿。”
周皓瞪了他一眼，讪讪地走开了。
江羽骞挺有做菜的天赋，短短一个多小时，愣是忙活了一桌。
周皓挨个尝了点，咂咂嘴点评一番，“咱倆上大学那会儿，你光会煮粥，没想到，现在修炼得这么厉害。”
“我一直会做饭啊，以前只是懒得做。”
周皓愣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话一脱口，江羽骞就后悔了，他小心地查看小疯子的脸色，还好，这人的嘴在蠕动，在享受美食。
别的情侣或许还会在平淡的日子里回忆回忆过往的浪漫激情，他倆却只能反着来，只能避开那段过往，谁也不去提。
还是不提的好，人干嘛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以前的日子，哪是人过的，周皓有时想起，总会感慨那时的年轻活力，不然折腾得那么激烈，怎么还能喘气。
七点钟的太阳，已经显露出它的毒辣，驱车从小区出来，一路顶着烈日去了周皓考试的第一家医院。
从车窗向外看，人声喧杂，拥挤的街道歪歪扭扭的全是车，炎热更加令人烦躁。
“今天好像比昨天还热。”周皓说。
江羽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今天外面38度。”
到了地方，周皓正欲推门下车，江羽骞拽住了他，撒娇着说，“亲一下。”
车门又突然关上，隔绝了外面炙人的热浪。
周皓把脸偏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下，像个完成作业的学生，得意地说，“好了。”
江羽骞不知餍足，“碰嘴。”
周皓只得再把脸偏过去，准备在他唇上点水式地掠过，却被江羽骞按住头，反客为主，自己的两瓣唇被强制启开，呜咽哼唧之间，已被面前的男人席卷得只剩下微微的喘气声。
江羽骞伸出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小疯子的唇角，那里留存着两人炙热滚烫的津液，还泛着水亮的光泽。
“考完试，我带你去动物园看大蟒蛇。”江羽骞灼灼地盯着小疯子，胸口在起伏喘气。
周皓瞅瞅窗外，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不要了，今天太热，去动物园肯定老遭罪了。”
江羽骞扯了扯嘴角，轻声暧昧地说，“大蟒蛇，家里就有。”
周皓渐渐觑起眼，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什么都懂，一直在故意装傻。
“我下去了。”周皓冷下脸。
江羽骞咧嘴笑笑，眼角柔得化成了水，“我在车上等你。”
参加考试的大概有四百多人，除了临床科室招聘医生和护士，还有许多医技科室招聘检验师，药剂师……
考试分笔试和面试，综合评分，当场即出结果。
周皓笔试完，给江羽骞发了条微信，让他先回去，今天这考试估计得到下午。
江羽骞回他：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周皓：这家医院管饭。
江羽骞：忙完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下午五点钟，江羽骞接到周皓的电话，就听出了这人语气里的不高兴，可想而知，结果应该不如人意。
他赶紧开车过去，就看见小疯子站在医院大门口的一小块阴影处。
“上车。”
周皓脚步像是灌了铅，无力地拉开车门，无力地坐上去。
江羽骞给他系上安全带，捏了捏他的脸，“就一次小考试，你不是报了四家医院嘛。”
“开局就失败了，真丧。”
江羽骞没有再多话，其实在他的理解中，小疯子有千万条退路，即便这几家医院都没考中，起码他老公还有家公司，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不过，小疯子是个要强的人，这些话江羽骞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首战告败，晚上没能去成动物园，自然也没看到大蟒蛇。
下一家医院的考试是在下周，周皓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成天昏天黑地地闷在书房里看书背书。
支付宝的余额在一天天地减少，身上还背了那么多债务，工作没定下来，他越来越焦虑。这几天，更是失眠严重，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江羽骞睡眠浅，小疯子稍微翻个身，他就能醒。
“睡不着吗？”
周皓嗓子里哼哼，“嗯。”
“你最近神经绷得太紧，放松点，就是个考试而已。”
周皓往江羽骞胸口钻了钻，“我再找不着工作，下个月都没办法还你钱呢。”
“以后慢慢还吧，反正我又不差钱。”
……
这一夜，两人相偎着说了许多话，渐渐的，周皓耐不住困劲，后来也睡过去了。
第二家医院是家附近的三甲综合医院，考试前一天，周皓还去了A市周边的一间寺庙拜了拜，顺便还给自己算了命。
大师说他能心想事成，这给他激动的，回去一路哼着歌，一扫之前的紧张压抑。
考试很顺利，真就被大师料中了，周皓心想事成，被第二家医院给录取了，二十号过来参加岗前培训。
无论是综合排名，还是业界声望，第二家医院都远远高于第一家，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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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有时就是小，不想碰见的人，兜兜转转总能碰见。
隔了许多年之后，周皓见到了程子旭，那个人人口中的“程医生”。
两人在医院的凉亭里坐了坐。
“好久不见。”程子旭目光很坦然，毫无杂质。
周皓没什么表情，礼貌地说，“你好。”
“我去年毕业考到这边的，你前几年也在医院工作吗？”
“在的，不在医院还能在哪儿？”
程子旭笑了笑，“也是，学医的不进医院，还真没别的好去处了。”
周皓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倆的关系，其实挺尴尬的。
“我前不久，刚订婚。”程子旭突然说。
周皓很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恭喜你。”
“她也在这家医院，人事科的，没准儿你还见过。你现在……”话到了嘴边，程子旭又顿住了，“跟江羽骞在一起啊？”
“算是吧。”
程子旭站起身，温和地说，“我先回去了，科室内部有个会，有空再聊。”
晚上下班回来，江羽骞还在公司，周皓淘米煮了点粥，把阳台上搁的一排盆栽浇了点水，又逗了会儿大毛二毛。这时，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响了。
周皓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嘴角向上扬了扬，“干嘛呢？”
“皓哥，昨天我跟茜茜拉手了。”钱伟成的狂喜隔着手机老远地传来。
“你俩处了那么久，才拉上手啊？”
“你这话说的，我就觉得吧，现在社会上许多男同志太不讲究，把我们这些好同志的名声都给败坏了。什么叫‘才拉上手’？谈恋爱不就得一步一步来嘛。敢情你跟那位江先生一上来就开房了？”
周皓的嘴就没合拢，跟他打趣，“我和江先生可没你讲究，我俩第一天就开房了，第二天就住一块儿了。”
江羽骞恰好下班回来，不知前后因果，就听见小疯子最后那句话，顺嘴就问，“咱俩有那么不讲究吗？”
周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跟钱伟成胡侃。
江羽骞去阳台看了看他养的那些花，转身冲着客厅里打电话的男人问，“你浇过水了啊？”
“浇过了。”周皓对着阳台大喊，转即声音又小了，“好吧，忙你的去吧，下次再聊。”
江羽骞从阳台走过来，问他，“晚上吃什么？”
“我煮了点粥。”突然，周皓被茶几上摆的一大盒巧克力吸引了，“你买这东西干嘛？”
“不是买的，上午去见客户，他们准备的小礼物。我一想你不是爱吃嘛，就给带回来了。”
周皓眉头蹙起，不以为意，“小孩儿吃的东西，我什么时候爱吃呢。”
江羽骞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差，底气十足地说，“你就是小孩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羽骞每每说不过周皓，他就会搬出两人的身高来说事。周皓对这种行为那是嗤之以鼻，认为江羽骞小人得志的样子特别讨打。
打着打着，两人总能打到床上去。
洗完澡，两人去动物园逛了趟。逛完倚床头，肩比肩。
“我今天碰到程子旭了，他也在这家医院，他都订婚了。”
江羽骞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很低沉，“嗯，我知道。”
周皓扭过头，打量似地看着他，“怎么没听你提过？”
“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周皓猜想这人心里别扭，故意逗他，“别人的事……说得轻巧，你跟他不是还有过一段嘛。”
江羽骞突然凌厉地盯着他，势要将他看穿，“都过去了，为什么又提？”
周皓打哈哈地说，“提着玩呗，你要是当真，那你就是还想着人家。”
江羽骞的脸色稍稍缓了点，他偷瞄一眼小疯子，“你在吃醋啊？”
“吃醋？好笑。我为什么要吃醋？”
江羽骞的脸就跟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你为什么不吃醋！？”
周皓忽地哈哈大笑，他眨眨眼睛，偏过头仔细盯着江羽骞的脸看，“你才是小孩儿，说翻脸就翻脸。”
这一刻，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江羽骞没有翻脸，周皓也并没有吃醋。
他们沉浸在自我的思考中。
“你跟程子旭做过吗？”良久，周皓先出了声。
江羽骞固执地抓起小疯子的手，牢牢握住，“没有。”
这话题太不合时宜，不过趁此机会，江羽骞也能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比如小疯子跟孙奕文，他俩以前在闵临区的出租房里，都经历过什么。
“那你呢？你跟孙奕文，”江羽骞微微顿住，“你俩做过吗？”
周皓抽回自己的手，瞥了他一眼，眼睛里露出骇人的冷意，“以后不许提他。”
只一眼，江羽骞的心渐渐凉了。似乎，他以为的温情面目都是假象，小疯子的心思，藏得太过高深莫测。
难以捉摸，却偏偏想去琢磨。到头来，还是自以为是地琢磨错了。
江羽骞又一次引诱着小疯子百般缱绻，他着魔一般扣住对方的头，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皓皓，你爱我吗？”情-欲之中的男人问出来的话，总有股说不出的柔情。
周皓没有丝毫犹豫，他迎上江羽骞的目光，眼含笑意，“我要是不爱你，我干嘛老跟你逛动物园啊？”
江羽骞陡然抱住了小疯子，他无比贪念肌肤相贴，“你就像阵风，飘来飘去，行踪不定，我稍不留神，你就飘走了。”
“为什么这么想？”
江羽骞放开了小疯子，他眼睛红了，十分严肃地说，“皓皓，你以后不敢飘多远，都记得飘回来，我在家等你。”
周皓垂下眼角，小声地嘀咕，“我能飘哪儿去？他飘得才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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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炎热退去，周皓意外地接到了他李叔的电话。电话里说，他妹妹李衡婷怎么都不听劝，非要来A市找工作，想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帮衬着点，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
周皓只说，她来了再说吧，就匆匆把电话给挂了。
他之前换过号码，就不知道他李叔管谁要的号。
某一天下午上班，李衡婷的电话就过来了。
“哥，A市租房子太贵了，我能去你那儿住一阵吗？”
“有话好好说，别叫我哥。”
“我现在租的房子是六人间上下铺，每个月还要五百块，我晚上都没法睡。哥，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爸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周皓冷硬回绝，“我跟我对象一起住，不方便。”
“那你借我点钱，我自己去找个小房子。”
“借钱找你爸借去。”周皓挂断了电话。
晚上他跟江羽骞在客厅看电视，李叔的电话从清江打过来了。
“孩子，叔叔没什么本事，婷婷当时还要上学，你妈走了，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两个孩子。”
周皓起身去了卫生间。
“我上大学这七年，管你们要过一分钱吗？”
“孩子，你不能这么算……你妈跟我也有苦衷，婷婷是女儿，女儿是要富养的……”
周皓眼眶里蕴出了泪，他咬牙切齿地回，“那你继续富养吧，你们这一家子别来烦我。”
“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碰上个坏人……你就让你妹妹住你那儿吧，这样我也放心。”
江羽骞看出了小疯子的异常，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从小疯子手里接过手机，瞅了瞅屏幕上的陌生号，直接给按断了。
小疯子眼睛全红了，还斜睨着眼，犟得像头牛。
江羽骞揉了揉他的眼角下方，然后一把搂住他，手触在他的头顶，“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牛肉面。”
“行，我一会儿把冰箱里的牛肉拿出去酱一下，你想吃什么味儿？”
“五香的，多搁点茶叶跟花椒。”
临睡前，江羽骞穿着睡衣睡裤在厨房里忙活，周皓在旁边打下手，也就让他切个葱，切个姜，再递个调料。
两人忙得不亦乐乎，这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抚慰，周皓已然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他用心投入到厨房与男人的爱里。
大约一个小时后，电锅里就飘来了香味，明天的早餐有了着落。
放置稍凉后切片，江羽骞捏了一块塞进小疯子嘴里，“这次味道还淡吗？”
周皓嚼了几口，咂咂嘴，“不淡，好像有点重了。”
北方这个时节的夜，已经沁出了寒意，卧室的床上搁了一条薄被，两人每晚就靠这条被子过夜。
身体相贴，互相取暖。
江羽骞婉转着问小疯子，晚上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周皓没有隐瞒，全都跟他说了，还说他妹妹也来了A市，就是不知道现在人在干什么。
后半夜，江羽骞偷摸着把那个电话号给存了下来。
第二天上班，他就给清江的那个男人打了电话。
“你好。”男人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还夹杂着南腔。
“我是周皓的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联系，不要去打扰他。”
“好，是这样的，我女儿……”
下午，江羽骞就去了约好的咖啡馆，见了小疯子的妹妹。
女孩乍一看跟小疯子长得并不像，但她走上前冲他腼腆笑笑，那眉眼间的疏朗清秀，活脱脱的一个女版小疯子。
江羽骞的神情呆滞了片刻。
“你好，我叫李衡婷。”女孩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江羽骞唤来服务员，问她，“你要喝点什么？”
李衡婷显得很拘束，又有点害羞，“跟你一样。”
“再来一杯美式。”
女孩今天化了淡妆，还光腿穿了裙子，这个天气实在勇气可嘉，不过，不解风情的江羽骞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你爸爸说，你大学学的是表演？”
李衡婷点点头。
“到这边，是想找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影视城那边，客串下配角，以后想在娱乐圈混。”她说得很含糊。
江羽骞抿了口咖啡，问，“客串配角？跑龙套吗？”
李衡婷的双颊燥红，有种被人看穿的落魄，“是……”
有一点，她跟她哥挺像，面子上都装的很清高，甭管白的黑的，总是想方设法给自己美化几下。
“我帮你留意着，有机会联系你。”江羽骞起身欲走。
“等等！”李衡婷突然叫住了他。
江羽骞又坐了下来，等她的下文。
“您怎么称呼啊？”
“我叫江羽骞。”
李衡婷在嘴里小声念叨了一遍，眉眼带着笑，“你跟我哥是很好的朋友啊？上次过年时候，在清江见过你一次。”
江羽骞很漠然地回答她，“我是他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