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戏诱卿卿艾佟达贡星域会战记田中芳树金盏花琼瑶战争与回忆(1941-1945)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过万重山 > 第49章 一隅光亮

    一隅光亮

    向延龙坚持要来探望向满,原本是做好了向满会拒绝、自己?苦苦哀求的准备,可没料到向满干脆得很,只是顿了顿,问:“你报了北京的学校,对?吧?”

    “对?。”

    “有信心吗?”

    “老师让我稳妥一些,我报的学校一定会录我。”

    “好,那我们北京见。”

    向满说这话的时候把手机开扬声器模式,翻手?机日历,一页,再一页,数着剩下的时间。

    沈唯清从卧室门口路过,听见向满在打电话,也听见了那道年轻的、充满朝气的男声,默不作声帮她把卧室门带上了。

    他如今是真没有任何?欲望和向满聊任何?家?事?,不论是他的还?是她的,向满已经用?几次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她的底线有多□□,那是毒圈,是高压电网,他向前稍探一步,向满就要退十万八千里?,沈唯清真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搞明白一切,就稀里?糊涂地?把人给逼走了。

    向满干得出来,他知道。

    好像脏腑都脆弱的重病之人,不用?猛药,不温不火地?吊着,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向满发现卧室陡然陷入黑暗,这才擡头,起身,将卧室灯揿亮。

    “我给你买机票。”她说。

    “不用?,姐,我坐火车。”

    “太远了,你不知道坐火车有多累,屁股痛。”向满说,“你不要管,就当是见世面。”

    向满老家?那里?没通高铁,连T开头的特快都没有,依旧是大绿皮,向满走时那年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最好是到最近的市里?倒车,再到省会?坐飞机。

    向延龙没出过远门,向满想让他见见世面,可又担心他,甚至怕他走丢了。

    “我不会?走丢。”向延龙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要面子的,“姐,我怎么就会?比你差呢?”

    向满在忙着查机票,她自己?也没坐过飞机,因而不知道票面价格还?要加燃油机建,付款界面一下子多出一百多,她反复确认,然后付了钱。

    向延龙说家?里?没人,这会?儿他一个人在山上打电话,耳边净是蝉鸣声,家?乡那种安静的夜晚,月光是能把草甸子都照透亮的,向延龙以为向满离家?这么多年,会?想家?,于是细细给她讲周遭的一草一木,可惜被向满打断。

    向满问他:“龙龙,姐要嘱咐些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知道的姐,只有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向延龙登时正色:“姐,如果你担心,就告诉我一个见面的地?址,我先偷偷瞧瞧我,确定我身边没别人,你再出来,这样行么?”

    向满不由得笑了:“行,就按你说的办。”

    这宛如地?下接头一样的见面方式倒是正合向满心意。

    她去?机场接机那天醒得比平时还?要早,甚至她醒来时,熬夜的沈唯清还?没睡,看她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一幅严阵以待的姿态,免不了奇怪,但他没问,只是看看时间:“国内航班没有清早到的吧?”

    向满只说自己?紧张,睡不着了。

    沈唯清帮她摘下睫毛上粘的一小缕毛絮:“虽然你不大概率不需要,但话我还?是得说,需要帮忙就随时告诉我。”

    向满的回答意料之中?:“谢谢,但不用?。”

    “是,你多牛逼啊。”

    向满朝沈唯清腰侧掐了一下,可惜他那肌肉紧致,掐不起来,于是改道,擡起沈唯清的手?臂张口便咬。

    沈唯清吃一万次亏也不长记性,总忘记她这恶习,作痛之时猛地?把她推开。向满帽檐下的眼掠过他:“嘴真欠。”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所以沈唯清不跟她计较。

    原本洗个澡要回卧室补觉的,可是毫无睡意,沈唯清坐在客厅地?毯帮向满搭了一会?儿积木,拿起手?机给向满发消息:“到机场了么?”

    向满很快回:“到了。”

    隔了一会?儿:“我在大屏幕前面,航班状态显示已到达。”

    又隔了一会?儿:“我看到我弟弟了。”

    又过了半小时:“我们先去?吃饭了。”

    向满的主动报备让沈唯清很受用?,当初他们认识,他就勒令向满一日一日把外?婆的行程和状况报备过来,那时他每一条都看,却从不会?回向满消息。

    真就是为了让她照顾老人吗?其?实不是的。

    沈唯清自认从那时起自己?动机就不纯,行为也不坦荡,他耍了个无赖的小聪明,保有两人之间的联系。

    整个积木向满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她进度慢,但态度认真,每一块都搭得严丝合缝,沈唯清画下积木缺失的那几块,想???着改天去?工作室翻块木料给她做出来。

    向满又发消息:“今晚我不回家?。”

    “好。”

    沈唯清料想姐弟俩多年没见,必然有很多话讲。

    可他猜错了。

    向满和向延龙见面,其?实不似电话里?那样熟稔,他们根本没话说。

    真的太陌生了。

    即便有血缘,即便向延龙是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如今再相见,也不知道从何?聊起。很多很多酝酿好的话题,此刻都无处安放,无从开口。

    向满收起手?机,地?铁刚好进站,带来呼啸噪音,她擡头,发现向延龙正不舍错目盯着她看,板寸头底下,一双眼睛亮得像星星,可又在对?视的那一刻赶紧挪开目光。

    他比她高些,这些年有在好好长大,可就是瘦,黑,洗晒太多次的黑色短袖衫已经发灰了,领口下耷,露出突兀的锁骨。

    “姐,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北京啊。”

    这句话被淹没在地?铁报站声中?。但向满听到了。

    向延龙很聪明,他原以为姐姐是从远方而来,与他见面,可看到她对?交通方式和路线这样熟悉,又没背大件行李,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姐弟俩长得其?实不像,只是笑起来的模样略有神似,嘴唇紧抿着,克制妥贴,从不张扬。

    刚刚在机场,向满没有混在接机队伍里?,而是在机场电梯口最人来人往的地?方悄悄看着,看了很久,直到这一次航班的人群散去?,直到确认站在人群中?间那个男孩确实是向延龙,且他的确是孤身一人,这才肯走过去?。

    向延龙手?上拎了一个黑色防雨绸的巨大手?提袋,背上是黑色双肩包,包带一高一低,他高低肩有些严重,家?里?没人纠正他这些。

    向满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只是擡手?拍了下他的背:“挺直了。”

    向延龙站直,脖子扬起来。而向满低头,看见向延龙脚上的鞋,面色滞了滞。

    那是一双棕色革面,牛筋底儿的凉鞋,露脚趾的,街上的年轻男孩子没有穿这种鞋的,但向满猜,这已经是向延龙最能拿得出手?的一身穿扮了。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探望时隔八年没见的姐姐,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全部。

    向满眼睛又有点热,默默扭过头。

    地?铁人很多,她被挤在车厢连接处,背靠着扶手?,向延龙站在他面前,用?身躯和那个粗劣的手?提袋给她造了一方堡垒,向满肩膀一轻,是向延龙把她的帆布包也摘下来了,放自己?手?上拎着。“姐,我来。”

    至此,姐弟俩再没话说。

    有点别扭,却又说不上哪里?别扭。

    向延龙的手?机是几年前的老款,应该是向斌淘汰下来的,后置摄像头裂了一小块,但不耽误拍照。地?铁路程长,他趁向满往车厢中?段挪步时拍了一张向满的背影,藏在手?机相册里?。

    向满不知情

    定的快捷酒店在林萃桥附近,几公里?以外?各个大学校区星罗棋布,目的是方便带向延龙提前看看环境。

    一间标间,亲姐弟,没那么多顾虑。

    姐弟俩先去?把行李安置好,出去?简单吃了碗面,又到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至此,两人气氛还?是如同?密封的罐头,谁也不肯撬开一个边,让空气进来。

    转折出现在当天晚上。

    白天出了一身汗,向延龙先去?洗澡,向满好心,想帮他把换洗衣服拿出来,结果她蹲下身,刚要拆开那个手?提袋,向延龙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一步从卫生间里?踏出来:“我自己?来!”

    晚了,向满闻到了,这味道再熟悉不过,是家?里?自己?晾的腊肉和腊肠。

    阴凉处悬挂久了,表面会?布一层浅浅的霉斑,向满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正常现象,反正从小就是这样吃的,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大快朵颐的美味。

    向满蹲在地?上,没擡头:“给我带的?”

    “嗯。”向延龙还?不忘给姐姐吃定心丸,“放心,妈不知道的,她去?姨妈家?帮忙干活了,这些天都不在家?,不知道我来找你,真的。我说我趁开学前出来打工赚点生活费,她没怀疑。”

    腌制食品的味道钻进鼻腔,向满吸了下鼻子:“那怎么不拿出来给我?”

    “我怕你不爱吃了”

    有些缜密微妙的小心思?其?实是难以启齿的。

    向延龙在这一段旅途中?心情始终兴奋难言,他甚至想好了,见了面,必须要把姐姐抱起来转个几圈才能表达这么多年的想念。可是,在机场看到向满,认出向满的那一刻,他反倒畏缩了。

    向满不再是他印象里?的姐姐。

    她变得挺拔,精致,变得那么漂亮。

    最关键的是,她不像从前在家?时那样喜欢低头和驼背,她眼里?有坚定的神采,甚至还?会?反过来提醒他,肩膀要挺直。

    刚刚在楼下面馆,他们明明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可向满就连吃饭的动作都像刻意修正过的,她身上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前的影子。

    这让向延龙感到陌生。

    还?有一点胆怯。

    布了霉斑的腊肠腊肉配不上他的姐姐了。

    “龙龙,你也会?变的。”向满把那些用?黑塑料袋套好的腊肠腊肉拿出来,重新系严,“这座城市很会?打磨人,你才18岁,你会?有很好的未来,一定比我好。”

    “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满已经去?翻手?提袋里?剩下的东西?了。

    两千多公里?,向延龙拎着这一大包长途跋涉,竟没带几样自己?的东西?,连衣服都没几件,那手?提袋里?都是向满从前在家?时用?的东西?——早就没电了的青蛙造型小闹钟,只写了一页的笔记本,总断墨的钢笔,小卖部一毛钱一条用?来编手?链的彩色塑料绳,还?有发卡,几本故事?书,因为没有复读机所以永远派不上用?场的英语磁带

    向满小时候家?里?太困难了,连有线电视都是很久后才装,这样的条件之下娱乐活动匮乏而空洞,这些小玩意儿就是全部。

    现在的向满不需要这些了。

    但向延龙觉得她需要。

    “姐,”向延龙也蹲下,“你走了以后,爸把你的东西?都扔出去?了,我给捡回来,就是觉得总有一天能还?给你。所以带来了。”

    “你太久没回家?了,肯定念家?,我就想着”

    他的意思?是人都会?睹物思?乡,想家?的时候总有个慰藉。

    但向满听到这一句,把手?里?的英语磁带放下,擡头,很平静的目光投过去?:“龙龙,我不会?想家?,八年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家?。”

    人永远不会?怀念不堪的经历。

    不要说怀念,连想起都是心如刀绞。

    向延龙还?有一点和向满很像,就是会?察言观色。他很快闭了嘴,再不提任何?一句关于家?里?的事?。

    姐弟俩的聊天话题全部环绕未来,丝毫不提以前。晚上一人守着一张床,甚至聊到了天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轻松的话题之下,他们很快就重新熟络起来。

    除了一件事?。

    向延龙受人之托,不得不讲。

    “姐,呈哥结婚了,他说如果我以后有机会?见到你,就跟你说一声。”

    天已经亮了。

    这家?酒店隔音不好,外?面早高峰的车流声渐起,透过玻璃,朦胧而遥远,好像那个朴实男人永远沙哑的嗓。

    向满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闻言只是顿了顿,问了一句:“还?有别的话捎给我么?”

    “没了。”向延龙挠了挠板寸脑袋,“我原本以为你和呈哥还?在一块儿的。”

    他告诉向满,赵呈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回家?,直到去?年才带了个女?人回去?,说是打工时候认识的,那女?人已经怀孕了,在家?办的酒席。

    “姐,你和呈哥怎么就分开了?”

    怎么分开的?向满只记得原因,却不记得细节,她那时因为拒绝和赵呈回老家?结婚,两个人已经冷战了一月有余。

    赵呈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就倔吧,除了我还?有谁管你?”

    向满瘫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回过神儿。

    也是夏天,也是和今天别无二致的清晨,向满拿到了毕业证,在同?学们还?在研究毕业聚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买了远赴北京的车票。

    当初怎么离家?的,她就怎么离开赵呈,都是逃跑,都是不体面,都是没有告别。

    后来向满开始上班,刚开始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因为要攒钱。

    她把攒下的钱打到了赵呈的银行卡,陆陆续续打了一年,每一条转账都附言:呈哥,我永远感激你。

    手?写记账的优势就是每一笔花销???都有迹可循,她记着他们离家?出走后的每一笔共同?开销,包括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连带利息一分不差还?给了赵呈,算是切割一段缘分。

    至此,迎冷风向前,只剩她自己?。

    “姐,这些年,你成家?了吗?”向延龙磕磕绊绊地?,终于问出这句话。

    向满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一个人?”

    向满稍有停顿,点头。

    脸红了。

    她愿意在这座城市和向延龙见一面,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离开。

    但她不能把沈唯清拉进来,不能给他添麻烦,这俩人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向满想得清楚,可事?情发展却不如她所愿。

    姐弟俩聊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只能在酒店房间补觉,行程全部推迟,期间杨晓青打来了电话,让向满把最近店庆的新入库的会?员信息发她,有急用?。

    向满为了陪向延龙请了几天事?假,此刻是在假状态,可杨晓青不管那些,打工人哪有真正的假期?越是往上走,就越是要额外?付出,她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使唤向满心安理得。

    向满看了看时间,犹豫着给沈唯清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的位置:“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送下电脑吗?你来比我回去?更快。”

    向延龙醒来的时候,向满刚好拿了房卡下楼取电脑。

    他以为姐姐有什么事?,急匆匆跟着下了楼,脚上还?穿着一次性拖鞋,他看到向满和一个很俊朗的男人在酒店门口说话,姿态亲密,看上去?很般配,那男人还?摸了摸向满的脑袋,和自己?在家?时揉那只刚出生的小白猫差不多。

    沈唯清的视线越过向满,看到那手?足无措的男孩,然后朝她扬扬下巴:“你弟?”

    向满回头,看见向延龙脸上的不可思?议

    昨晚还?说自己?单身呢。

    姐弟俩并?排上电梯,向延龙率先开口:“那是姐夫吗?”

    向满不想回答,只是攥紧了手?指,谎言被揭穿,她满脸飞红。

    “姐夫对?你好不好?”向延龙又问一句,然后又自答,“肯定很好,姐,你在姐夫面前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准。”

    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姐姐的这一面,在那个男人面前,姐姐和昨天刚见面时的孤高又不一样了,她连背影都是柔顺的,敛去?棱角的,完全就是个沉浸在爱意里?的、温柔而幸福的小女?人。

    向延龙这样说的时候,向满本能地?皱起眉,烦躁自心头起。

    “姐夫应该很有钱吧?”向延龙说。

    向满擡头看了他一眼。

    “我刚看到他的车了,那车很贵。”

    向满淡淡地?:“那你很厉害,我到现在都不认识车标。”

    向延龙又挠头:“哎呀,我,我是男生嘛,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其?实不用?看外?在,光看那男人的气质也能窥探一二,那是优渥人生养出来的姿态,坦然自如,这装不出来。

    “他的钱跟我们没关系,”电梯门打开,向满迈步出去?,“你缺的,姐给你买。”

    向满带向延龙去?逛商场。

    衣服,鞋子,日用?品,电子产品

    向满本身就不是个常逛街的人,给向延龙买东西?也都是第一考虑性价比,不需要多好的牌子,简单舒适就行,若是再加一项,就是符合年轻人审美,她不想让向延龙进了大学后与同?学们有什么区别。

    年轻男孩子,稍微一打扮就脱胎换骨,向延龙脚上踩了一只运动鞋,另一只拿在手?里?看价签,悄悄喊向满:“姐,太贵了。”

    向满不动声色朝他摇摇头,起身去?结账。

    她还?给向延龙买了新手?机和电脑,手?机不到两千块,电脑也是基础款,和她自己?用?的差不多,能满足日常需求。

    向延龙拿到手?机就对?着向满拍了一张,向满擡手?去?挡:“拍我做什么?”

    “留念。”向延龙说。

    向满又给他办了一张本地?电话卡,但她没有存上自己?的手?机号,任向延龙怎么求,她都摇头。

    “姐,我们以后在同?一个城市了,总是要经常见面的啊。”

    向满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只是挽着他的胳膊:“走,带你吃烤鸭去?。”

    姜晨给了向满很多餐厅的优惠券,还?有咖啡店,网红奶茶,向满从前没用?的,这下都派上了用?场。

    她还?带向延龙去?了玩了密室,微恐的,那种数字解密类的关卡在向延龙这儿简单得像小儿科,她和沈唯清说起来时,脸上的骄傲根本藏不住,惹得沈唯清去?捏她脸:“我发现只有在你弟面前,你才真的高兴。”

    向满又抿住了唇:“因为我弟对?我也很好。这是相互的,毕竟我身边的亲人只有他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

    龙龙是她从小带大的孩子,不夸张地?说,她和龙龙相处的时间比和父母还?要多,龙龙从小就乖,就懂事?,就善解人意。

    从小到大,她看了许多身边故事?,包括自身在内——父母如何?偏心,弟弟如何?不体谅姐姐,姐姐又如何?被孝道捆绑,一辈子供养弟弟,逃不开枷锁

    向满无比庆幸,她虽然生长在父母愚昧的家?庭里?,但起码,向延龙是清醒的,他接受了教育,他独立。

    姐弟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

    向延龙不会?趴在她身上吸血,她也会?杜绝任何?一丝可能。所以当沈唯清提议让向延龙搬到家?里?来,住到开学,向满毫不迟疑地?回绝了:“我只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忙,不能负担他的生活。那是他的人生,不是我的。”

    向延龙倒是也争气。

    他很快找到了一份烧烤店服务生的临时工作,就在学校附近,有员工宿舍,他想趁开学前给自己?挣点生活费,向满很支持。

    “要提前问好几号发薪?会?不会?押工资?宿舍的条件怎么样?还?要和同?事?好好相处,凡事?退一步,别太针锋相对?了。”

    向延龙连连应着。

    他明天一早要去?办健康证,正在查该去?哪里?体检。他问向满:“姐,能把你的电脑借我用?用?吗?我看看你都下载了些什么东西?,我也学一下,不大会?用?。”

    向延龙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新鲜劲儿还?没过。

    向满把电脑给他,俯身帮他收拾行李。

    行李箱也买了新的,干净利落的黑色硬箱,向满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件叠进去?,再把向延龙日用?品收纳好,放在最上面。

    一些现金,不多。

    还?有证件,也就一张身份证。

    向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阖上行李箱,向延龙刚好站起身,打算出门。

    “去?哪?”

    “去?烧烤店。”

    “不是说后天才上班?”向满看了看时间,傍晚了。

    “对?,经理让我先去?熟悉一下宿舍,如果顺利,我明天就能搬进去?了,这房间多贵呀。”

    向满完全没怀疑。

    杨晓青给她发了新任务,店庆活动还?要持续一周多,很多款药绩效点都没达到,她去?了一趟店里?,把任务布置下去?,顺便做日常检查。

    她一直在店里?忙,手?机放在休息室的柜子里?,没在意,直到晚上九点多闭店下班,向满看到起码十几个未接语音通话,都是沈唯清。可当她打回去?,那边却是向延龙的声音。

    “姐,你来接一下姐夫好不好?”向延龙那边很嘈杂,“他喝多了,我搬不动”

    向满脸色登时沉下来,忽略了后半句,先问出口的是:“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向延龙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向满按照地?址去?接人。

    向延龙下午的确是去?了他打工的烧烤店,却不是为了他说的假借口,他悄悄拿向满的电脑找到了沈唯清的微信,不声不响把人约了出来,以吃饭为由,是想探一探他这个姐夫的底。

    他和沈唯清说的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放心我姐跟你。”

    不要说向延龙了,就是向满也被吓到了,从来不碰酒精的人被向延龙灌了一晚上,提杯必应,绝对?不养鱼。

    “喝了多少?”

    “不少”向延龙愧疚,但尚能站得稳。

    向满架着沈唯清,他醉得瞳孔都散了,骨架快要把她压垮,车停得远,向满又不敢开上路,只能原地?等代驾。

    “是我主动约姐夫出来的,姐,怪我。”

    向满又急又恼,此刻也顾不上谁对?谁错。向延龙要帮她一起,被她拒绝:“忙你的吧。”

    绝不让向延龙知道沈唯清住在哪

    沈唯清其????实没有丧失清醒,就是头脑昏沉。

    他忘了自己?上一次碰酒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那时还?不过二十岁,派对?上和人赌气,半瓶威士忌下去?,睡了三天。从那时开始,他控制自己?不再沾酒。

    但为什么总觉得最近尝过酒精滋味呢?

    沈唯清手?搭在额前,在床上平躺,走马灯似的记忆闪现,终于找到源头,哦,是他亲吻向满时,她唇齿间的味道。

    这姐弟俩的酒量如出一辙。

    冰凉触到他脸上,是向满浸湿了毛巾来给他擦脸。

    沈唯清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会?儿,又好像没有,他勉强睁眼,看见向满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冷眼瞧着他:“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沈唯清沉沉笑了声:“你弟弟有心试我呢,我能不喝?”

    他抓住向满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向满被他拽得倒在床沿,又被他手?臂裹挟着,牢牢禁锢住。他自背后环抱着她,气息拂在向满后颈,一阵阵的滚烫。

    向满觉得痒,想躲,沈唯清的手?臂却又紧了几分。他微微撑起身子,拧着她下巴逼迫她转头,与她纠缠一个吻,然后便停了下来。

    “怎么办,我喝多了,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向满不做声。

    沉默了一会?儿,沈唯清以为她生气,又撑着力气解释了一遍:“真不是我主动联系你家?里?人,你弟弟先来找我的。”

    向满心一软,感觉自己?也像是被酒精迷惑住了,大脑变得缓慢,好像摇摆上岸的潮汐。

    她握紧沈唯清横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指节交握,紧扣。

    “那我弟弟都跟你讲什么了?”

    “放心,你弟嘴很严,什么都没讲。”沈唯清顿了顿,“哦,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他跟我讲起你前男友了,说你前男友当初对?你有多好,对?你多么掏心掏肺一家?子机灵鬼儿,这就给我上眼药了。”

    向满才不信:“你说清楚,是你问的,还?是我弟弟主动讲的?”

    沈唯清眼看被揭穿,笑得更加欢畅。

    向满背紧贴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荡。

    “我问的,行了吧。”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向满不紧张,她和赵呈为何?分手?,向延龙并?不知晓。

    沈唯清没说话,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许久才开口:

    “他陪你一段而已,我能陪你几十年。”

    沈唯清浸了醉意的声线,比空调出风口溢出的冷风打散了:

    “只要你愿意,满满。”

    向满特别喜欢这间卧室的窗景,能看到朝阳公园的一角,远处是中?国尊,那是北京最高的地?标建筑,高厦之下,车流夜灯交汇涌动,如碎金铺陈,烟火气里?添一抹浮华景,再缱绻的情话也不如这夜色动人。

    偏偏此刻,这灿若星辰的夜景入不了她的眼。

    她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沈唯清这句话。

    只要她愿意。

    既然她也舍不得。

    是不是还?能再争取一下,再努力一下?

    “沈唯清,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么?”

    沈唯清明白向满在讲什么,闷声回应:“飞机两个半小时,一天几个来回也够了。我可从来没答应要分手?。”

    “如果我也离开这里?了呢?”向满深深呼吸,“我们会?越来越远。”

    “那也一样,我不信你还?能到月亮上去??”

    沈唯清贴着她的后颈,轻轻印下一个吻:“没让你辛苦,你只要别跟我玩什么人间蒸发,其?他所有,都交给我。”

    “向满,你要信我。”

    向满没发现自己?掉泪了,她的眼泪洇湿床单一角,像是在污泥烂沼里?开出的花,寂寂夜途中?的火把。

    沈唯清是持着火把的人。

    她在脚下一隅光亮之地?中?徘徊,寻觅下一个去?处,沈唯清把光亮交给她,对?她说,要信他。

    可惜,人可付出的信任有限。

    选择了信自己?,就没法信别人。